六十年妾妇心酸路！———论当代中国知识分子的角色
子言：“丈夫之冠也，父命之；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门，戒之曰：‘往之女家，必敬必戒，无违夫子！’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也。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中国当代主流知识分子的角色，“妾妇”二字，足以概括。这个结论的得出，还要感谢胡绳先生的催化！


　　前日到学校图书馆翻检，无意中得到旧书一本，为胡绳先生大作《枣下论丛》，该书1977年重版，和我的岁数差不了几岁。翻开书本，一股腐臭之气扑鼻而来，欲扔之。突思忖，胡绳大作，从未拜读，今日一见，可谓缘分，读读？于是，将书晾于窗台半日，腐臭之气仍存，无奈，掩鼻读之。该书为胡绳先生批判资本主义、资产阶级腐朽思想之大作，先生挥斥方遒，批胡适，批丁文江，批费孝通，批陈达，批武训，批杜威，批大陆解放前形形色色的社会学家、科学家，批资本主义世界的学者……，总之，在先生的书里，凡是不符合马克思唯物主义的思想，均是错误的，凡有此思想之人均抱着对马克思主义的仇恨，对无产阶级的仇恨，都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先生言辞高屋建瓴，大义凛然，慷慨激昂……，逐一剖析批判对象之错误思想，令我辈今日读之，竟倒吸一口凉气！为何？胡绳先生所批判之思想，大约为我辈今日学人所学习之，所熟知之思想，呜呼，若吾等生在胡先生当日，我辈不亦被胡先生痛批乎？我辈亦非对社会主义抱有不可告人之目的乎？我辈亦非仇视社会主义、无产阶级者乎？然，今日我等似乎能高谈玄学矣，高谈科学矣！故此时此地，翻检《枣下论丛》，除了吸一口凉气外，又自颇觉庆幸！


　　于是，抱着庆幸之心、掩鼻继续阅读，不知又读几篇，突然，又不感庆幸矣！不感庆幸，而感到了深深地恐惧！恐惧什么？因为，胡先生的文章，让我看到了中国知识分子的所担当的可悲的角色，而且，现在，中国的知识分子还不得不继续延续这样的角色！


　　胡先生之所以痛批那个时代的其他人的思想，是因为，胡先生自觉掌握了真理！胡先生及其虔诚地认为只有马克思主义对社会发展所做出的结论，人类社会必将消灭资本主义、实现共产主义，是社会发展的客观结论，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是对社会发展规律的完全正确的认识。任何不符合马克思主义、唯物主义的对于社会发展规律的认识都是极其错误的！胡绳先生的虔诚是他的虔诚，可是，胡绳先生却用她的虔诚来衡量其他人的思想，并且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指责其他人的错误，在此基础上，胡先生明确的指出了中国知识分子的任务，就是“阐明历史规律”，就是不能“按照自己的方便或需要而任意地假设和构造历史的规律”换句话说，中国知识分子的任务，就是证明“正确”的历史规律的“正确”！马克思主义是科学，是真理，我们知识分子的任务，就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论据来证明他的正确！如果我们怀疑马克思主义，不去寻找各种各样的论据来证明马克思主义的正确，知识分子就是唯心主义者！就是马克思主义的敌人，就是无产阶级的敌人！就是人民的敌人！恐惧吗？的确令人恐惧，在胡先生这里，知识分子其实就只能是证明“正确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正确的工具！知识分子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证明“正确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正确”。


　　于是，回过头看来，再看解放后中国主流知识分子，他们的所作所为不都是在寻找各种各样的证据来证明“正确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正确嘛！且不论马克思主义是否真理，即使马克思主义是真理，也不能赤裸裸的让全部知识分子来证明“正确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正确，而不允许知识分子对它有任何的质疑！而为了证明“正确的”理论的正确的知识分子是什么呢？不正是孟子所说的以顺为正者的妾妇嘛！知识分子的作用，毋庸我再大谈不已，而把知识分子拿来，证明“正确的”理论的正确的，却是当代中国的首创！这种赤裸裸地把知识分子当作工具的做法，不仅篡改、扭曲了知识分子的根本使命，而且也泯灭了人的尊严和本性！胡先生开口闭口说马克思主义是科学，但是，这种一旦自认为自己是真理，就不允许别人怀疑，就不允许别人进行超出本理论设定的圈圈、范围的讨论的行为，就是极端的不科学！胡先生在五十年代痛斥胡适之流的学问为伪科学，殊不知，胡绳先生之流就是伪科学的代表！



　　中国知识分子妾妇的角色，并没有因为胡先生的离去而卸去，今天的中国知识分子，所做的也是和老一辈知识分子一样的事情，就是证明新的“正确”的理论的伟大和正确。即使学习了所谓西方先进的理论，也是为了证明我们的“正确的”理论的正确！


　　知识分子的妾妇角色，决定了中国知识分子的根本命运，即使他们为证明“正确的”理论的正确鞠躬尽瘁，也往往得不到主子的欢心，思想改造，反右斗争，一次次的运动，矛头所指，首当其冲的就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流下了太多太多的辛酸泪！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因为知识分子有知识，可以思想，不像群众、群氓那样容易被迷惑，什么叫愚民？不“愚”了知识分子，就不可能做到真正的愚民！这样不来几次斗争是不能让这些老九们做稳了妾妇的！老九们不做妾妇，民是愚不来的！于是，老九们成了妾妇了，可是，日子好过吗？孔子云，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这些做了妾妇的知识分子，不就是一群难养的人嘛！


　　正是：
　　六十年妾妇心酸路，
　　一甲子小人难养史。
　　给个横批：再续前缘！


　　翻读胡绳的《枣下论丛》，我竟有了对中国知识分子的深的认识，我想，这是胡绳想不到的吧！于是，我决定留下他的书——即使他充满腐臭——让后人们看看科学家的真嘴脸！


旧文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