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纲在第九届中国经济学年会上的演讲文字稿
2009-12-14
非常高兴，非常感谢再一次参加我们的年会，感谢给我这样一个发言的机会。我想从经济危机说起，但是不想讲现在金融危机短期的一些事情，既然我们都是学经济学搞经济理论的，我想从经济思想史和经济史的角度，我们来做点分析。
经济危机、经济周期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反复出现的现象，问题是经济学的任务是怎么能够解释它？怎么能够防止它？还不仅仅是应对它，还要怎么防止它使它不再出现，比如说不再出现泡沫。应该说在国际上这种说法少一点，在我们国内最近这一年来，我反倒听到更多这样的问题和说法，说经济危机，说你政府管来管去，你如果政府完全不管，让人们去想，去承受危机的打击和痛苦，承受危机的一切成本代价，让他破产倒闭、让他失业还是怎么样，那么人们有了这个预期，有了这个恶果的预期，人们会改变自己的方式，会承担这个后果的话，人们就不再去搞这些泡沫，这些坏账和外债了，我多次听到人们提这样的问题，讲这样的话。什么含义呢？出现危机是因为市场化还不彻底，是因为有了政府干预，因此要进一步的市场化，我待会儿会讲市场化是什么含义，我也非常同意陈志武教授讲的关于市场化的观点，但是这里发生危机是因为没有实现市场的基本原则，让每个人承担自己的后果。但是如果我们稍微对现在的危机和历史上所有的危机有一点常识和基本知识的话，我们会知道这次危机就是因为要彻底的市场化，要彻底的让私人承担这个责任，格林斯潘为什么没有监管？他自己的解释就是我当时我相信，我以为股东可以对这些证券公司实行约束，对投机行为实行约束，股东可以解决这些问题。就是刚才那个道理，就是我彻底让你股东来负责，让股东自己来承担后果，结果怎么样呢？就闹了一个历史上最大的金融危机。
再回顾历史，1936年是凯恩斯《货币通论》发表，标志着现代宏观经济学诞生，我们不说理论家的事，说1934年的罗斯福新政，罗斯福新政之前的市场经济，一两百年前的市场经济是没有政府宏观调控的，联储是没有那个职责的，当时的总统—胡佛，人家问他是不是来管的？他说我用什么工具管？他除了相信市场可以调节以外，他说没有工具管，因此在那之前的一二百年的市场经济是完全私人自己承担责任的，是没有政府和宏观调控的。结果是什么呢？就是马克思说的那句话，七八年来一次经济周期。所以早期的市场经济周期，包括大萧条，包括这次的经济危机说明了什么问题呢？说明经济危机本身是一个市场的问题，是一个市场失败的问题。用凯恩斯的话说，他认为经济危机、经济周期就是因为企业家的这种精神，企业家就是我们刚才所说的私人、股东、企业者，不是政府，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从经济学的基本层面上来看不是政府。我是思想史出身的，我记得我从一开始学经济学的时候就讲市场是有问题的。后面所有的这些大经济学家都在讲市场有问题，我们怎么来解决这些问题使市场更好的发挥，同时使它减少波动，宏观经济学也是这么诞生的。我觉得这一点是需要我们把话说清楚的，我们搞市场化改革和搞市场，为什么我们要搞市场？我们过去的是计划经济，这个问题我待会儿会讲。不是因为市场是十全十美的，市场是会出问题的，经济危机、经济波动本身是会产生的，而且它是会在私人制度企业的基础上是会发生的，这件事告诉公众，告诉我们的学者，市场经济好不是因为它十全十美，而是我们在设计的各种方案当中它是相对而言最好的，它不是十全十美的，经济学的最优、最大、最好也是在这个相对的情况下，它比起别的更好一点，比起计划经济要更好，但是它不是没有问题的，我们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然后历史上很大一部分经济学家就在研究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怎么解决经济周期、经济波动这些问题，跟它带来的这些灾难，包括贫富差距扩大的这些灾难。那么第一方案是什么？是人类真正解决的而且付诸于实施的最大的方案。计划经济怎么来的，计划经济是针对市场经济中的两大问题来的，一个是贫富差距、一个是无政府状态、经济周期。这还不是说过去的金融危机产生的计划经济思想，现在的经济危机也在不断产生计划经济思想，不仅是中国的计划经济思想在泛滥，世界上计划经济的思想也在崛起。但是可以想一下，这些极端的后果，极端的这种完全自由市场产生的后果导致的是一些国有化，当然美国的国有化大家不要相信美国国有化的，国有化是为了来应对现在的这些坏账的问题，当然其他的一些国家社会的思潮，计划应该的思想在恢复。市场的无政府状态，缺乏信任的环境，那么我们联合起来搞。最近计划经济思想在全世界都在谈，我前天刚收到两个美国朋友给我传的东西，他说这个非常好，很有创意。我一看就是现在必须要让中国人货币升值，来解决这件事情，来解决现在的世界的失衡问题。但是人民币升值，中国经济增长率可能会受到影响，那么怎么能使中国继续增长呢？要允许中国采取产业政策，对某些不出口的产业进行补贴，原话就是It should be allowed，就是中国人应该被允许搞产业政策，搞计划补贴来发展不向美国出口的产业。我第一个反映就是，哈佛的教授来教导我们要让我们回过头来搞产业政策、搞补贴、搞扭曲，那不就是扭曲吗？最后又短缺、卖不出去，最后是财政赤字和通货膨胀，回过头来又会说我们stupid。当然后面就是利益了，这个调整的重担就落在我们身上了，反正美国坚决不调整。假定美国不调整，所以一切调整都要由我们来承担，而且这个调整又变成了计划经济手段来调整，违反市场原则的办法来调整，这时候allowed。以前是你有问题，你没有走市场，没有走完，你要出问题，韩国出了问题，印度尼西亚出问题了，你们有危机了还要继续。现在有了摩擦和这个问题的时候，要让中国回到计划经济，这个思潮是有原因的。就是这些市场产生的摩擦，产生的这些矛盾，最后使人们趋向于计划经济这种思想，所以说历史上不是偶然的，我们人类早晚会走一次不是从苏联开始中国跟着走一遍的计划道路，只要市场经济继续发展下去，人们一定会走一遍，试一遍计划经济的道路，试过头再回过头来，有的国家还没有走到底，还要往下试。当然现在的理论也证明了在宏观波动上也可以解决一些问题，前苏联也基本解决了宏观波动的问题，但是扼杀了千百万人的创造力、资源配置无效，因为不能通过价值价格来监视人们的行为，使现在的人们认识到我们不能搞计划经济。市场经济也有问题，但是市场经济跟计划经济相比之下要更有效率、更好，我觉得这是我们要把这句话说清楚，再说一遍，不是因为市场经济是十全十美的，而是它是相对最好的。
但是又要回到周期性波动，西方经济大萧条后，就产生了第二个解决方法，就是现在人们普遍采用的解决方法，就是凯恩斯主义。我觉得凯恩斯主义从经济学的角度上应该有区分，但是从基本的思想上，应该是一种现代经济思想。现代市场理论本身是一种思想，什么思想呢？就是我不改变，我不摧毁市场经济私有企业制度，私有财产制度为基础的市场经济的基础，用我们现在的话说叫做资源配置机制。我在上面加一些东西，加一个宏观调控的机制，就像让政府做其他公众服务一样做一个宏观调控等等，这些作为市场监管的一个机制，不消灭市场经济，以市场经济为基础继续搞市场经济，但是让市场经济更理性一点，少一些波动，使它更稳定。这一点我看我们要认识到。所以最近我跟一位著名的经济学家讨论的时候，我说你想搞市场经济，现在真正要搞市场经济就不是再去搞完全自由的市场经济，回到早年的周期性经济危机中去，而是我们吸取人类的经验教训，我们吸取这些理论已经解释的问题，我们加紧宏观调控，这也是我们这几年研究宏观经济学的一个基本的道路。
那么在这儿，说到这一点，就是我们要认识到现在这些问题需要这种综合的方案，这种所谓第三条道路来加以处理解决。因为，人类历史上，加上这一次市场又是一次反复，前几年是一次反复，人们把过去的都忘了，因为几十年没有出大金融危机了，特别是美国没有出现金融危机了，特别是美元成了世界货币了，他就把这件事忘了，把市场可能出现的风险忘了，结果大家到了要否定任何政府干预和服务的这条道路上了。我这次得到的教训是这样的。
那么回过头来，在这儿也要说，我就说真要搞市场经济就得信服凯恩斯主义。因为它是不放弃市场原则的，要放弃它的话，最后又要走回计划经济。这些天大家议论的比较多的问题就是关于国有制的问题，“国进民退”的问题。我多少要讲一句。市场经济的基础是私有民营的企业制度和财产制度。你可以有历史的原因，你也可以有一些发展阶段的原因，包括早年的英国，早年的市场经济国家也有很多是国有企业等等，但是长期的趋势我说我们要改变一种思维方法，改变我们的一些经济哲学。这些经济哲学是什么呢？我们不仅不要与民争利，而且我们政府不要去承担市场本身的一些风险。投资是有风险的，现在再扩大包括房地产这些行业都是有风险的，国有资产如果要安全的话，也不要投到风险很高的产业里面，去和民营私人资本争利。一个国家要真正长治久安，政府的职能是收税的，提供公共服务，而市场的真正主体应该是私有制度。我们要通过现在的眼光，现在的制度，包括金融的外部性这些东西来看待这个市场。而且，我们从过去的30年，过去我们还在市场经济的初期，我说我们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我个人反对很大的政府，政府什么都干，但是我也反对政府完全没有任何社会保障和宏观调控，这样的市场经济最后也是走不动的，最后会引起利益的反弹。有人说就让市场去优胜劣汰，就让危机去让人们破产，这样会导致无辜的小民失业、破产倒闭，失业问题会使人们反弹的。因此，现在为什么很多极端的思潮在兴起，这时候使我们认识和理解到，为什么十八、十九世纪的哪些极端的思潮在兴起，这是有原因的。这是社会博弈的一个长的过程，这是一个社会群体的问题，会通过各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利益诉求。所以，我们现在讲市场化是讲现代市场，是在人类历史的基础上，在人类发展的基础上，我们不再去重新走一次弯路，这样才能够发挥后发优势，我们才能走得更快一点，我们发展的更快一点，我们才能够追上发达国家。所以，在这里我觉得我们要多一点思想史和经济史，经济学不可能做实验室的实验，我们唯一的依据是已经发生的这些事实。市场经济不是刚刚搞，市场经济已经搞了几百年，人的基本的利益关系和诉求都是一样的，所以如何在借鉴历史，借鉴前人思想家的思想发展的过程，给我们启迪，让我们来面对现在的事情，使我们中国的事情做得更好。我们不断学习，少争论一些已经争论过的问题，少回到人家几百年前已经争论的问题。我们再争论还不如把这些争论的东西先学一遍，先吃透，下一步的发展我们可以更经济一点，更有效率，我就讲这些个人观点，供大家参考，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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