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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4-28

      2007年9月,我入学成为一个“令人羡慕”的博士生。当时年龄在二十四五岁,同龄人有些早的都已经成家立业,其他的赚钱养家糊口不说,至少能养活自己。而我,顶着博士的光环,表面上很光荣,回到家乡,村里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很客气,家长每每都在我面前教育自家孩子:要多向这个大哥哥学习!呵呵,看起来光荣的博士,心里面的暗伤谁知道啊!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面对着这种情形,即使经济再困难的时候,我不敢厚着脸皮要家里人支助,因为父母养育我这么大,我没给他们带来任何经济上的回报,怎么还好意思向他们伸手呢?

这一年国内的股市、房市节节高涨,经济一片欣欣向荣,物价也节节高升,全国山河一片和谐。我们这个位于广州的高校,食堂里面的饭菜,也紧跟着经济节奏,一个套餐从4块分两步走到了8块。

我的收入:学校给400,我老板每个月给我500块的补贴,寒暑假除外。所以平时我每个月有900块。这是很多同学羡慕的,因为他们的老板要么不发,要么给个两三百块而已。在广州,他们的生活可能比我更穷困潦倒。

这一年,我女朋友毕业了,为了留在广州跟我在一起,她选择到附近一个银行当临时工,月收入只有可怜的1200块。我们在学校里租了一个小单间,650块一个月。加网费、水电费加一起800块钱左右。每个月的收入扣掉她上下班的交通费、我们的手机费,剩下的伙食费就只有一丁点了。女朋友的银行在市中心,附近吃饭特别贵,为了省钱,我们经常自己做饭,前一天晚上准备多一点,第二天带过去当中午饭。

这段时间,我们最怕的就是有同学亲戚朋友说要过来找我们玩,也不敢出去逛街。买衣服更是成了梦想,可怜我女朋友,在银行这么正式的场合上班,只能有两套衣服,一换一洗,遇到下雨天衣服干不了还得早点起床用电吹风吹干。

女朋友经常跟我说:她周末固定双休,看看我有没有同学能给她介绍份周末的兼职。但我确实想不出有谁可以帮这个忙。

顶着巨大经济压力的我,告诉自己,必须找份兼职。于是我天天上BBS留意兼职的消息,觉得当代课老师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因为我可以去上电子类的课程,这是很多中专、大专需要的。同时我又有一个比较头疼的问题:老板看我看得很紧,半天不见我肯定会打电话找我,因此我必须找一个能在晚上上课的,但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合适的。后来打听到我们学校国际学院要招兼职老师给留学生上课,课酬挺高,可问题是要用英语授课。我问过自己几次行不行,得到的都是无力的回答。但最后看到诱人的课酬,咬咬牙就给他们教务员打了电话。他们那边《大学物理实验》急着开课找不到老师,听到我说能上,二话没说就让我下星期开课。并且给我开出150元/节的课酬,一个星期上三节课,450块,为了节省时间,我把三节课排在一个晚上。一共有10周的课,想到总共可以领到4500块的课酬,让我激动不已。

但这门差事对我来说,到现在都是一个噩梦,工作量之繁重是我当初想象不到的。物理实验要到学校的实验中心做,因此,我在上课前必须先准备三件事:首先,我必须先到实验中心熟悉所有20个实验;其次,我必须准备写教材,而且还要用英文写,因为没有现成的英文课本可以对应我们实验中心的实验;第三,我必须准备PPT,以便上课的时候给学生讲解。

上课不成问题,总共才9个学生,6个印尼的,3个非裔的,上了课我才发现自己英语讲得比他们好多了。他们都挺听话,也很认真,比较容易带。令我最头疼的是,每个星期安排两个实验,所以我每个星期得准备2个实验的英文资料,并且准备2份PPT。所以这段时间,我白天在实验室里面做课题,晚上回宿舍写英文教材,做PPT,每天晚上都熬到两三点以后才睡觉。连续两个多月都进行着这么高强度的工作。这期间因为一直熬夜,虚火很重,口腔溃疡一直困扰着我,胃口不好。又因为经济拮据,伙食不太好,本来就已经很瘦的我,又瘦了足有10斤。

忙了一个月,本以为可以发工资了,账号都报上去了,又等了一个月,才接到教务员的通知,说我不是学校的老师,银行无法倒盘,所以我的工资发不出来。得等到课程上完再跟我现金结账。这对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打击,本来指望有一笔钱来垫垫荷包的,但现在没了,这意味着我还得继续穷下去。当时那种急于摆脱贫困,却又挥之不去的失望心情,现在回忆起来还记忆犹新。

熬啊熬,我终于把课给上完了!那天一下课,我就给教务员打了电话,想请他出来吃饭,顺便跟他谈课酬的事,但他居然没接我电话!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想起,当初没跟他签合同的。当时认为在自己学校当兼职老师,应该没问题的。后来果真如我所料,在我的再三催促下,他终于给我正面答复了:说我是学生,不能给那么高的课酬,150/节课是给教授发的,而我是一个学生,而且是第一次上课,所以只能给90,并且还要扣税云云。最后我只领到了2500块。4500变2500,几个月拼命的加班加点的血汗钱,转眼就剩2500。我不服气,找到了他们副院长理论,我这么一丝不苟地上课,认真的辅导每个学生做实验,并且学生给我的评价都是最高的,为什么才能领到这么一点钱!但得到的也是相同的回答:学生的身份,第一次上课。

我作为一个学生,斗当然是斗不过他们的,只能背地里问候他们全家了,多么**的人啊!后来第二个学期开学前,他们又给我打电话让我继续去上课。假惺惺地赞扬我上学期的工作,我坚决的拒绝了。我虽然穷,但我更不屑跟这些**的人打交道。

领着手头上热乎乎的2500块钱,我想跟女朋友去买衣服,被她拒绝了,她说就要过年了,过年回家还要花钱。

我跟我女朋友是邻居,过年回家的时候,拎着许许多多的东西回去了,两家人的老老少少都分到了礼物,我脸上也增到了不少光,还是女朋友比较会安排这些事情。
但过完年回学校后,我们受到了经济危机。因为寒假我的补贴少了500块,而08年初南方的雪灾导致物价飞涨,100块钱到菜市场买不到一点东西。这让我又一次为经济出路发愁。而女朋友在这时候带来了一点好消息,她们行长给了她300块钱的开门红包并且把工资涨到了1500。但我们的收入还是太少了。

这时候又来了个打击,我女朋友总觉得全身不舒服,我们到大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说问题不大,只是工作太累引起颈椎不适,开了些药。让我松了一口气,最后看到医药费让我又把气吸回来了,检查费跟医药费总共1000多块钱!我们并没有这么多钱,但好在我有信用卡,虽然很少用,但在关键的时刻,它终于发挥作用了。为了还这1000多块钱,我们循环使用了几个月的信用卡。买菜都上超市去捡菜尾,因为等到快收档的时候蔬菜、肉类会打特价。更重要的是超市能刷信用卡。每个月开始发工资的时候,还了上个月信用卡的欠款,剩下的钱不够用到月底,只能刷信用卡等第二个月发了工资再补上。这1000多块钱我们花了3个月才补上。在大城市里,女朋友临时工的身份没有医保令我非常担惊受怕,真怕什么时候要是有三长两短我们花不起这个钱。因为超过3000块钱的话,我连信用卡都没法刷了。

在拒绝了学校里面的兼职老师后,我继续找另外的兼职。又是一头雾水。到处托同学、朋友帮忙。这时候,有一个经常聊天的网友计划帮一个工厂设计一套测试系统,因为我在这方面很熟,他也是在论坛上找到我的,要我跟他一起去做这个项目。我一听很高兴,因为我知道这个项目能赚不少钱。于是又是每天晚上两三点,熬了两个星期,写了一个自己非常满意的方案出来。他交到了对方公司去。对方公司很快约我们见面。谈到价格的时候,这哥们开了个价,15万。我心里一震。这项目要是做成了,我就可以脱贫了啊!对方说需要考虑考虑。会面后,这哥们问我要多少钱,我咬咬牙,5万!他沉默了一阵。跟我说:“我们开15万,他会肯定会杀价到10万以下,做完这个项目肯定还要拿几万块来打点,我们实际赚的可能就几万块钱,你能不能要少点?”我一听,改口三万。他便不再出声了。其实我老早对这个项目的期望只有一万块钱的,但听到他一开始报的15万马上就浮想联翩了。后来这个项目沉了。金融风暴来袭,这个公司节约成本的行动中把这个项目给砍掉了。把我脱贫的梦也给砍掉了。
可这3000多块钱在我们口袋里没装多久,因为我家里有点事,所以这笔钱寄回家了。家里亲戚知道我寄钱回家,都说我能干,一个读书学生居然能寄几千块钱回家。岂知我跟女朋友是把裤腰带勒了又勒啊。我们又开始了穷得叮当响的日子。呵呵,有时候有点钱了,还打肿脸充胖子寄回家,可能我就只能注定当一个穷人吧!可就苦了我女朋友啊。
不知不觉 ,暑假到了,女朋友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她妈妈帮她姐姐带小孩,结果全家人都严重感冒、发高烧!全部到医院打吊针。她急得掉眼泪,赶紧请假准备回家,本来我们计划一起回去的,但后来算算来回的成本,我们的钱还是只够一个人的来回开销,所以她一个人回去了。自从她来广州上学开始,这么多次来回广州,我都陪着她,因为她经常会晕车。这是我第一次让她一个人坐车回去,还真有点担心。想想自己连回家的这点钱都没有,真痛恨自己窝囊!

一天晚上,我一个表姐打电话给我,说她遇到经济困难需要我的帮忙,让我帮她借几万块钱。她跟我哭诉着很多事情,我想起她以前对我挺不错,家境很好,几万块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最近又刚生了个女儿,挺可怜的,又说一个月内能还钱,于是便拿起电话跟同学借了三万块。不知道为什么,我自己遇到困难的时候,不敢跟朋友开口。但别人的事情我却热心得很。很快,钱给她汇过去了。一个月不到,她便给我回了电话,说了一堆事情,末了还让我再帮她借两万块,说是一个星期内就一起还了。于是,我又帮她借了两万块钱。

一个星期过去了,她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又等了一个星期,还是杳无音讯,我开始急了。因为这五万块钱,都是承诺马上就要还的啊!打她的手机,关机了。我的心一震,凉了半截!我慌了!一夜未眠。

我开始打电话给我爸,问他表姐的事情,这才知道原来她的经济问题大着呢!她自己的姐姐、弟弟都帮她贷了上百万,自己夫家那边也有几百万的债务……我听完就知道完了,我无端端去帮人背了五万块钱债,我一个穷学生,要何年何月才能换得清啊!我怎么也想不通,还是自己表姐,她怎么就忍心对我一个学生下手呢!

终于有朋友开始催债了,我想尽了办法,跟另外的同学借来凑数,急的债先还了。可这也不是长远之计啊!眼看跟我要好的朋友都借过一轮了,表姐的电话还是打不通,我快崩溃了。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一想起这笔钱就头疼。女朋友也是天天跟着伤心,但她不知道我有同学在催债。

我背了这笔债,步履蹒跚地走了四个多月,这四个多月里面,每每想到这事就睡不着觉,后来又有同学来催债,我实在扛不住了,只能向我爸求助。我知道他也没钱给我,但子女走投无路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父母。不管怎么样难以开口,父母始终还是子女的靠山啊。他向我表姐的父母——我的姑姑、姑父反应情况。在他们两老的介入下,表姐终于给我打电话了,但她说她也没钱,要我先顶一顶。我把她的话转告给我爸听,他一听就怒了!直接冲我姑姑、姑父发火,而我表姐的财产全部被查封冻结,她的丈夫、女儿都寄人篱下,再怎么发火也没用了。后来我爸爸不知道哪里找来3万块钱,寄给我,让我去还给催债的同学,另外两万先欠着。
我很伤心,这么多年来,自己不仅没给家里带来任何回报,还带来了这么大的伤害。
女朋友也向她姐夫借了两万块钱,给我还清剩下的债。我深深的责备我自己,我是怎样一个祸害啊!我自己穷不要紧,为什么对我好的人都跟我一起受穷受苦受难啊!
甩掉了背着五个月的包袱之后,我开始准备找工作了。这几年虽然穷困潦倒,但是我的课题方面一点都没落下,目前已经发了5篇SCI,其中还有两篇是一区的。导师给了我留校的机会,并极力挽留,但我拒绝了。因为我们学校空有一个985的名声,待遇却非常差,我要是留校的话,家里人还得跟着我受苦。
经过这么多年穷苦的压抑和最近一段时间的洗礼,我找工作的目标非常明确:找一个待遇好的!我再也忍受不了这么窘迫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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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8 20:19:59
写得很感人,也很敬佩故事中的主人公,在如此高压下竟然还能把学问做得这么好,真是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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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8 23:3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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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9 04:44:07
这个也太苦了一点啊,
稍稍再兼个职,钱就多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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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9 08:44:50
同情楼主,也挺佩服你女朋友的,对你真好!相信你会有美好的未来的,看看你能进银行吗,收入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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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9 09:05:40
就说中国的学术水平上不来,怎么能上来,想搞研究,就吃不饱饭;哪有人全身心的投入研究呀?国家也不重视科研学者,真正有能耐的年轻人被生活压的透不过来气。一些不学无术的“叫兽”沽名钓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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