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恋我的母亲，抵制家庭暴力。


怀恋我的母亲，抵制家庭暴力。
文/张怀旧

　　母亲节到了，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我那远方的母亲，我想起了她那粗糙的手腕，我知道，那样的粗糙是她那几十年在乡下辛苦劳作的见证，粗糙的也是慈祥的。记得我初一的时候，老师要我们写作文《我的母亲》，我在文中是这样写道：母亲的手，如生姜一样，粗糙不堪……爸爸看到了说：你就这样写你母亲？我说：那怎么写？
　　
　　母亲的手很巧。我喜欢吃她亲手搓的汤圆与包的饺子，她总能给我很多快乐，她是我唯一欣赏的女性。我还喜欢吃母亲亲手包的粽子。记得小时候，每到端午节，母亲就给我包粽子。包的很好，可是我却觉得不好，总是跑到邻居家吃别人家的粽子。——当然，这是小孩子的通病。我小时候特别爱吃糖，老是用勺子将装在袋子里的白糖往嘴里送，结果把牙吃坏了，没日没夜的疼、没日没夜地肿，母亲就没日没夜地背着我在乡间的小路上来回走着，直到我在黑暗中哭泣着入睡。那时农村还没有通电，我依稀记得母亲在黑暗中也哭了，因为她5岁儿子的泪浸湿了她的后背。7岁那年我进城读书后，我仍然恋恋不忘母亲做的糖馒头。每年的8月15，我必定让爸爸带我回到老家吃母亲做的糖馒头。这习惯一直保持了十几年，在我工作以后就再也没机会去吃母亲做的一切东西了。母亲节到了，我又想起了我那幸福的过去。

　　母亲一向勤俭持家，从舍不得多花一分钱，记得我上初中的时候，老是抱怨母亲为什么不买彩电，我因此经常跑到邻居家看彩电，哪怕邻居讨厌我，我也不管，因为我脸皮厚，因为他不好意思赶我走。

　　现在我明白了，母亲把所有省下来的钱都用来供我们兄弟几个读书了。她自己连一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一辈子几十年老是穿的那几件。以前我不明白，心想人一辈子穿什么衣服是无所谓的，关键要吃的饱，吃的好，因为我小时候很贪吃，所以才这么想的。现在我明白了，要一位女性一辈子不穿新衣服那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啊。

　　如果我有女朋友，我会让她知道我有怎样的一位母亲，我要让她以我的母亲为榜样。母亲曾给我煮了好多年的红薯粥，这几年我在外地吃的都是大油桶烤的烤红薯，与母亲做的红薯粥根本就不是一个味道。我记得那粥拌着母亲亲手播种亲手收获的玉米面，这比上海城皇庙与南京夫子庙的小吃要好吃多了。

　　除了红薯，还有红薯干。秋天，红薯收获后是放在地窖里保存到冬天的，红薯干是将红薯切成条状晒干后保存到冬天的。这两样食品我相信无论是在农村还是在城市长大的朋友都吃过，无论你的家庭曾经是多么的富裕与贫穷，如果你没吃过，那是你的遗憾，你要羡慕我有这样的母亲与这样的生活。我想生于80年代的人都是遗憾的，他们在没有动荡的社会里游荡，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感谢母亲在70年代生下了我，真的很感谢。记得1976年的春天，在乡计划办的强迫下，母亲在打胎协议上签了字，但第二天母亲就反悔了，最终她还是坚持将我生了下来，就在同一年的秋天。为此，母亲遭受了巨大的肉体与精神苦难，她是伟大的。

　　那年，我还没有上学，也就是说小于6岁，冬天，早晨，阳光灿烂，母亲将我的小棉裤与小棉鞋（都是她亲手做的，她是裁缝）放在火盆（将木材等物燃烧后放在泥土做的一个盆状物里供取暖之用）上烤热了，然后给我穿上。我起床了。母亲喂我吃饭，吃的就是红薯干。她没有直接将食物放到我的嘴里，原因有二：一是怕烫着我，二是怕我的牙嚼不碎。所以，她就将红薯干先放在自己的嘴里嚼碎，然后用勺子送到我的嘴里，我基本就不用再咀嚼，直接就可以吃下肚子了。她就这样让我吃完了一顿早饭。我6岁之前记得最清楚的事情估计也就这一件事了，我现在仍然忘不了母亲边给我咀嚼红薯干边看着我期待神情的眼光，当然，还有那永远灿烂的阳光。

　　我一年级是在乡下读的，那年我7岁，每天早上都与村上的小伙伴一起斜挂着那种红卫兵用的黄绿色小书包上学。有一次起床晚了，小伙伴们已经远离村庄背着阳光走向学校了，我饭都没吃就跑了出去追赶那上学群，耳畔回响着母亲慈祥的叫唤声，显然，妈妈心疼我了，但我一点都没感觉到，甚至有了讨厌的感觉。到了学校，第一节课下，我发现母亲在教室外已经等了好久，用她的围裙包了一块大大的热馒头。我一看到母亲就心烦了起来，心想你跑来跑去干什么啊，我可不希望同学们看到我的母亲，具体说什么我已记不清了。可是当我揪了一块馒头送到嘴里的时候，许多小同学都滴下了口水，我给每个人都分了一小块，心里自豪极了，这种自豪无疑是母亲给我的。母亲远去的背影，荡漾在阳光下，在葱绿的麦田间，我只看了一眼，也没想什么就回到那个破旧的教室上课了，因为我那时太年轻。

　　我第一次清楚地感受了母爱。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件事，那样的围裙，那样的馒头，热的。
　　
　　母亲的伟大就是在不知不觉中才感受到的，甚至你还没有感受到，就已经过去了，留给你的只有回忆。当你失去母爱的时候，你才会发现你曾经拥有过的母爱。
　　
　　母亲的含辛茹苦是绝对的含辛茹苦。因为我有一个脾气暴躁的父亲，经常暴躁地失去理智。这与他爱喝酒没有关系，因为他喝完了酒心情总是好的，酒后从来不发脾气。他发脾气总是在头脑清醒的时候，其实这是最可怕的。不但我们全家都怕他，我们整个家族都怕他。他的怒火是不可节制的。受伤最深的无疑是我的母亲。因为儿子不听话而引发的怒火最终都转移到母亲的身上，甚至发展成为邻居围观的战火。母亲是爱我们的，所以她要呵护着我们，她不想看到儿子在父亲的怒斥声下痛哭流泪。看到母亲的潸然泪下，我唯有自责，当然还有恨。

　　记得我初三那年，因为贪吃，中午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大杂院，院子里住好几户人家）吃瓜子，将瓜子皮吐了一地，父亲看到了，他本来心情就不好，结果大发雷霆，将我按在地上要我将地上的瓜子皮一个一个用手拣起来放到簸箕里，并且绝对不准用扫帚。我没有，我倔强地反抗着，他在大声地怒斥着，几十个邻居在远观着，没有人敢说一句话，包括我的母亲。我在无声地反抗，我在流泪，没人帮得了我。其实现在想来，我那时要是把那瓜子皮都拣起来也就没有后来的事情发生了。可是我没有。母亲出来说话了，她用扫帚去扫那遍地的瓜子皮，父亲一把夺过扫帚将之折断并仍掉。母亲要与其理论，可父亲不容得别人说一句话。他们吵起来了，后来又打起来了。我蹲在地上哭泣着，伤心着。母亲要与我一起去拣那瓜子皮，我阻止了她，因为母亲没有错，错的是我。因为我坚决不肯让步，父亲失去了理智，他与母亲吵的不可开交，他抓起一个手电筒试图向母亲头部砸去。我冲了上去抓住了他的手，用我流泪的双眼在默默地警告他，他放弃了，他知道我会杀了他，这不是玩笑。他知道我不可能永远沉默下去的，因为我是他的儿子，我已经长大，我与他很像。母亲的泪水已经止不住了。晚上，母亲抱着我流着泪说：“乖，要不是你，妈妈早就死了。”我没说什么，只是哭。

　　当然，我现在并不恨父亲，他除了脾气暴躁，心地是善良的。他每次事后都会陷入深深地自责与悔恨，他每次事后都会发誓去做一个好的丈夫。可是他总是改不掉，所以我可怜他，所以我不恨他。经过几十年的磨练磨砺，他现在终于没了脾气。我或许要感谢他的脾气，要不是他，我或许早就被枪毙了。他在政法系统做了一辈子的清官，做了一个合格的老共产党员，我知道这是很不容易的。任何亲戚犯了法，他都拒绝去说情。要是在中国还有真正共产党员的存在，我想就是他了。因为他软硬不吃所以没做什么官，所以我们很贫穷。我知道如果他稍微贪污一下稍微受贿一次，那我们家一定早就买彩电了。

　　现在他们都老了，在家安度晚年了，相处得很和睦，这是我最感到安心的一件事了。我们几兄弟基本都在外地工作，偶尔将他们接到外地过一段时间，可是他们老是不习惯，他们与我们一样怀恋着我们以前的老房子。
　　
　　母亲节到了，母亲说她已经好几年没有亲手做衣服了，缝纫机修好了，那件APEC唐装（就是电视剧《黑洞》中陈道明穿的那件圆花稠布黑棉袄）她也给我做好了，等我回去穿。

　　我虽已归心似箭，却无法离开我现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