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对我而言，已经渐行渐远，如果不是一个同事叫我帮他读大学的弟弟写毕业论文，我都不愿提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我常常想，假如大学可以重来，我绝对不想再花时间去写什么论文，而花点时间多跟女同学或者小师妹谈谈人生、谈谈理想，运气好的话，早就把终身大事给解决了。而现在，当年的女同学早已嫁为人妇，我也成了小师妹眼中的怪蜀黍，除了书桌上那几本布满灰尘的论文样刊，一无所有。

     多年以后，如果让我回忆大学四年究竟干了什么，我只记得我要么是在写论文，要么就是在写论文的路上。我依稀地记得，那一年，方舟子没有盯上韩寒，还正在与中医较劲；那一年，论文抄袭早已成风，但论文检测还没发明出来；那一年，已经出现废除大学论文的声音，但是就像我们国家所有的改革一样，不但没有废除，反而越演越烈。


     一、写手

     我写论文的初衷不是因为我热爱学术，而是因为我只是一个写手。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发表文章，我获得的征文比赛奖品也是五花八门，奖过书、奖过衫、甚至还奖过电饭煲。有一次我们当地晚报社搞了一个挑错别字有奖的活动，找到一个奖20块，我就天天找，一周去兑现一次，有一周竟然找到了20多个，当时兑奖的那个编辑真是肉牛满面啊。我最擅长为发表文章而发表文章。上大学之后，闲得无聊，决定重操就业，大一时参加了两次全国性的征文比赛，结果都获奖了，校报也报道了我的事迹。（当然我不会告诉同学，其实校报那篇新闻稿也是我自己写的）。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听老师说要写什么论文，这是我第一次听说论文这个词。原来在大学，写征文已经不流行了，要写论文。就这样，我糊里糊涂闯进了一个本科生躲之不及、研究生深恶痛绝、博士生恨之入骨的领域。


     二、引路人

      大学老师很多都是做兼职的，如果你没几个社会兼职的帽子，见到同行都不好意思打招呼。我的班主任就是一个兼职股票评论员，大学四年见他不超过十次。但是也有很多老师是愿意和学生交流的，我就遇到一个研究院的老师，他组建了一个经济学的学习小组，专门和一些对论文感兴趣的学生进行探讨。我应该是那个小组第一个学生，可以说通过那个老师，我才从盲目摸索中打开了一扇窗。我经常去他办公室聊天，主要的话题都是围绕论文选题和写作。我还记得他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像你这样对论文狂热的人，我们学校的研究生都没几个。毕业开始那两年，我还会节假日打电话给他。时间真是一把杀猪刀，慢慢地，这位老师在我脑海的印象也变得模糊，很少联系了。


     三、初涉江湖

      确定要写论文之后，我定下一个目标，一定要在大学里面发表一篇论文。大学本科阶段老师是不会教论文写作方法的，于是我就去旁听研究生的科研讲座，每次都听得云里雾里。我们学校最好的一个地方就是图书馆，基本上所有的经济学专业期刊都有。大家知道大学的期刊阅览室是很大的，有部分是看报纸杂志的，有部分是看专业期刊，看报纸杂志的，经常人满为患，看专业期刊往往空空荡荡。我天天都去图书馆，仔细看每一本杂志的上面的论文，说能看懂那肯定是经济学的天才了。我是基本没看懂内容，就看怎么选题。看之余还把杂志的投稿地址抄下来，为以后投稿做准备，那是时候是在是太沉迷了，顺便报个杂志名就知道是哪个部门办的，是不是北大核心。那个时候，我居然连《经济师》、《集团经济研究》都看得津津有味，后来我才知道，这些杂志在业内连擦屁股都嫌脏。

     看得差不多就要动手了，我的第一篇论文很快就制造出来了。顺利投稿，也很顺利接到编辑部的电话，一切都是那么地顺利，就像杂志社是我家开的一样。什么？要收版面费？这是我第一次听说版面费这个词，发表论文还要给钱？我怒不可恕，从小到大我发表文章都是去找报社拿钱的，不给稿费就算了还要自己贴钱，还有天理不。我向班主任求证，班主任在百忙之中接了我的电话，他说这是行业潜规则。后来，我上一些经济学科研论坛一看，猛然发现，论文行业比娱乐圈的水都还深！

      后来这事怎么解决了呢，我想了一个方法，在学校论坛发给信息，说有这么一个事，谁愿意出版面费谁就当第一作者，我当第二作者。很快有个文学院的人找到我，说可以出钱，事情顺利地解决了。这事有个后话，这伙计大四时成功保研了，可能有这篇论文的一点功劳。


     四、收到稿费

     版面费的事差点断送了论文写作这条路，毕竟写得出来付不起这个钱啊。自从活字排版印刷发明以来，发文章给稿费就是恒古不破的真理，难道就没有一本不要版面费的杂志？我偏不信这个邪。后来我投稿时留了一个心眼，专门投哪些挂靠在大企业下面的杂志社，果不其然，连中三稿，有篇5000字的给我寄来了1000元稿费，那个乐啊。甚至有个转载我论文的报纸也给了30块钱，这个社会还是好人多。

论文投稿之后，你会收到各种各样的电话，有卖版面的，有代写的，彷佛这就是一个菜市场，大家讨价还价。不过也有一些人是比较敬业的，主要是学报这些，很多老师会主动跟你打电话，探讨论文的观点，如何修改。


     五、死不悔改

     大三暑假之后，很多人都开始找工作了。这个时候，我和前面那个老师突发奇想，要写一个以前人没写过的论文，熟称大作。大概的内容是中国投资银行的变迁史，正是这篇文章，耗费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我像一个疯子一样看完上百本相关书籍，有些资料居然是解放前的，在图书馆收藏，不能外借，只能手抄出来。最终几易其稿，2万多字。写完之后，都快要毕业了，一边找工作一边联系发表。折腾大半年，也未能发表出来，最终被束之高阁了。前几年，收到老师的邮件，说学习小组的师弟师妹将论文重新整理，将部分内容发了出来，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再说说毕业论文把，指导老师其实是我们的师兄，高校学术近亲繁殖的典型。在学校读完本科、又读硕士、博士，最后成了我们的老师。我们戏称，他将整个青春和生命都贡献给了学校。师兄是个好人，每次我给他打电话，他都嘘寒问暖，主要问落实工作了没，论文的事倒没有关心。五月时的毕业生就好像那个夏天炎热的天气一样浮躁，匆匆地写完，匆匆地答辩。我记得我在论文中引述了一些我以前发表论文的观点，准备在答辩上进行一番演讲，不料在同学的哄笑声中草草收场。一切都已成定局，多说无益。嬉笑声中，走完大学的最后一站。


      六、信则为真

      看到这里，有人会有个疑问，写论文究竟给我带来了什么？特别是对找工作有帮助吗。当时我们学院发表论文是有钱奖的，好像一篇是200，本科生很少有发表的，如果是要给版面费发表的话，这笔钱肯定是得不偿失。还有一个就是保研时，发表论文也是可以加分的。

      不过再找工作时，论文几乎用不上。很多用人单位都会这样想，人家研究生都不发论文，你一个本科生去折腾什么，而且大家都知道发论文要给版面费，更有花钱镀金的嫌疑。不过也有例外，碰上懂行的人机会就大很多，我有一次去一个银行面试，我拿出与银行相关的论文，碰巧行长也好这个，聊得甚欢，自然给了我OFFER。不过后来由于其他原因没有去这家银行。


    七、存在即合理

    如果说现在生产的社科类论文，99%都是垃圾，相信不会有人反对，包括哪些身在其中的人。论文跟中国论文根本不是一回事，中国论文与学术是无关的，更多的是一个产业。正如我开篇所说的那样，大学论文改革不但没有取消论文，反而更加严格了。现在推行的所谓论文检测，没有改革大学论文的体制，反而增加了大学生的成本。现在写作论文，发表论文都成了一种产业，甚至现在论文代检也日趋泛滥。我一直很好奇，谁在淘宝上面出售代检。答案只能是高校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因为几大数据库的论文检测是免费对学校开放的，他们利用手中的资源赚了外快。


     八、后来的故事

      六月的大学，就像一辆到站的火车，无论你之前是卧铺，硬座还是扒车上来的，到站了都必须下车重新找个地方混口饭吃，没有人会因为你拿的是卧铺票就给你饭碗。犹如丧家之犬被清扫出校门，带着一丝的激动，更多的是茫然，一路南下，奔波劳碌，辗转做过记者编辑、广告文案，再次踏上一条与文字有关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