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2日    3到4级北风    天微冷

由于天气不好,从实习单位出来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地铁这种很不经济的方式,至少它能让我避免坏天气和糟糕的交通所带来的痛苦

到了西直门嘉贸门口,还是像往常一样,651/601迟迟不肯来,就在等待的过程中,耳边传来一阵很清脆,很小心的声音: “***花,***花,***花” ,听不太清楚，循声望去，一位身材非常非常瘦小的老人左右手各拎着一盆花，看上去有点像仙人球。

瘦小的身子、小心翼翼的叫卖声，以至于走在人群中没有谁会去关注她，然而，她穿得很整洁，很干净，还戴了副眼镜，很知性的样子，与她那“可怜巴巴”沿街叫卖的身份实在是不相符，或许就是这个而吸引了我吧，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才不得已把心爱的花卖掉，还是因为子女不孝迫于无奈？年轻时当过老师吧？是不是第一次被迫卖花才这么胆怯？等等诸如此类的猜测……若不是狂风大作，她的头发应该会整理得很整洁吧。她用急切渴望的眼神看着一个又一个从她身边走过的人，多希望有好心人问问她的花，然而，麻木的人们似乎比她更急，焦急地等待迟迟不来的公交车，没有人愿意在她的花上多停留一眼，她只有躲在一个角落里，神情漠然地、用微弱的气息重复着叫卖声，偶尔也会鼓足勇气，盯上一位路人很久很久，才走上前去很腼腆地推销自己的花，直至被断然拒绝后又失望伤心地回到角落里。

我知道，今天如果我不买下这两盆花的话,肯定会失眠的，然而我似乎比她更害羞，实在是不好意思再众目睽睽之下走上前主动和她说话，也不想自己的心意被拆穿，就在犹豫不定的时候，651来了，结果鬼使神差般，我竟一狠心，头也不回的上车了

回到学校，思绪久久不能平静，果然开始后悔，开始责备自己了，实在难受至极，于是和一位朋友提及傍晚所发生的那一幕，同学的回话让我很是惊讶，原来，早在读本科的时候，他就经常见到那位卖花的老奶奶，给他的印象就是干净、知性，只是那时候精神还是不错的，当时买过她的一盆仙人掌，后来再也没有见到过了，听到这个我心里稍微有点放松了，至少我知道，还是会有人买她的花的。

当黑夜降临时，失眠如期而至……

4月23日  仍然大风 天稍晴

   早上上班的时候，一直心魂不定，想着昨天那位老奶奶，恨不得赶紧到了下班时间把她的花全买了。

下午2点多的时候，朋友来了短信，原来他外出回来时在西直门遇到了她，并和她攀谈了一会。

老人姓张，今年已经有75岁高龄了，身体不好，有高血压、糖尿病，可是因为家里生活困难，每天中午到晚上7、8点会出来卖花，“这么晚阿，风这么大，你就早点回去阿”，“早点回去就卖不出去了”，“那你不吃饭么？”，“不，不吃，噢，吃，吃也吃不了多少”。通常，好的时候她能卖出去4盆，有时候一盆都卖不出去，当被问到她老伴时，她起初有点生气，说：他什么都不管，可紧接着又支支吾吾地道，他，他也有病，“儿子呢？儿子怎么不照顾你呢”，她似乎很不愿意提及，在避讳什么，只是说他们都很忙，顾不上。奶奶很腼腆，都是问一句答一句，不健谈，只有当朋友说“如果我有钱，把你的花全包了，让你早点回家”的时候她才露出了笑容。

相比起若干年前，老奶奶确实落魄多了，眼镜破了，皮鞋也沾满了泥，裤子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整洁了，然而，脖子上系着的蓝丝巾，仍能透出知性的样子，或许，年轻的时候也是爱美的吧。

时钟刚刚到5点的时候，我就完全不顾老板的态度，拿起包就冲出了公司。

到了嘉贸，我在人群中搜寻了很久，却没有见到她，也没有听到卖花声，很失望，是因为风大没有出门？还是身体撑不住了？

带着种种猜测，回到学校，心情愈发无法平静。深夜，失眠又如期而至

4月24日 傍晚阵雨

   朋友买的仙人指开花了，很漂亮。

   当我下班再次赶到嘉贸时候，仍然没有见到她，开始担心了……

   朋友说，你以后肯定有机会碰到的，交大很多学生都见到过的，但愿如此吧

4月25日 3到4级大风

   加班了半小时。估计很难碰到了吧，也不敢奢求了，只是心里总是在牵挂着。

   当我走到651车站时，就在人群中搜寻的时候，我一下惊呆了，张奶奶一身落魄，和前几天看到的完全不一样，短短的几天，变得无法让我去确认这就是我前几天看到的那位干净、整洁的老人了，一身脏泥，头发凌乱，衣服破旧不堪，只是仍然系着丝巾，淡淡蓝色的丝巾……

今天，她没有卖花，手里提着个破旧的纸带，似乎在寻觅什么。

我忍不住想跟踪她，原来她在搜寻一些废旧报纸，废塑料瓶！

这就是我前几天看到的靠卖花维持生活的张奶奶？而今天，却以卖废旧品为生？我无法想象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奇心和怜悯心驱使我一直就这么跟着她。

她进了嘉贸，去干什么？她似乎很熟悉嘉贸里每一个垃圾桶的位置，走过每一个垃圾桶都去陶陶里面有没有什么废旧纸，然后拿出来整理整理装进自己的纸带里，路过屈呈氏，又拿了几分宣传单，然后乘电梯上了二楼，她在麦当劳门口一个角落里，放下了纸带，紧接着搜寻桌上的剩余物，看到了餐巾纸就装进自己兜里，看见薯条就慢慢吃了。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当问起她吃晚饭的时候她会支支吾吾,我甚至在猜测,或者她性格并不是胆怯内向,而是因为自己乞讨的身份而自卑.

    我担心她的高血压，然而对于一个饥饿难耐的人来说，解决一时的饥饿应该更重要吧。

她就这么来来回回，从麦当劳的这头走到那头，不断寻觅食物，不断拾捡人家剩下的塑料瓶和餐巾纸，我越发不敢相信现在这个乞讨的老人就是前几天看到的卖花的张奶奶！就是若干年前挺直腰身穿着知性的老奶奶！我有一种冲动想趁她不在时，往她的纸袋里放一些钱，却又立马打消了这种念头，想想这或许会伤害她仅存的一点自尊。然而，接下来我看到有几位好心的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塞给她一些食物，她都接下了。还有一对年轻情侣，走了老远，又跑回来，似乎在塞给她一些钱，我不敢确定，但即使是钱又能怎么样？她已经没有任何办法维持生活了。好人还是多阿！

我终于忍不住了，鼓起勇气，放下身架走上前，问道：“您是张奶奶么？”，她迟缓的回过头，说“是”。没有任何诧异我怎么会知道她姓什么，她已经虚弱得无法去思考那么多了吧。也许，也有很多好心人已经问过吧。

“我同学买过您的花，开了四朵花了！”。

“噢”她果然不善言谈。

“您还卖花吗？ ”。

“卖，今天，今天星期六吧……星期五，星期五……我星期天卖”。

我其实根本不关心花了。

“您饿么，能吃汉堡包么，能吃肉么？是不是有糖尿病阿？ 能吃么？”。

她有点不好意思道“有，有点饿了。能吃面包”。

“好，您等着，我去买来”。

我知道她的身体肯定是不允许她吃这些的，然而再饥饿下去恐怕问题更大。今天的麦当劳似乎效率很低下，动作十分慢，我生怕老奶奶会走开。回头看看，她很安静的在一旁等着。当我把东西递给她时，她很小声说了声谢谢。旁边两位打扮很前卫的女生很诧异的看了看我。

离开时，我的心轻松多了，走路似乎都踩着风。

下电梯路过屈呈氏的时候，想想她吃完汉堡和署条或许会很渴的，于是赶紧跑进屈呈氏买了两瓶水。再次上楼时，看到她很安静很乖的找了个位子，慢慢的吃着薯条。她真的是饿了。我连忙把水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张奶奶给您两瓶水” 。

“谢谢”，她很小声地说。

同桌的那位男的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似乎在疑问为什么会知道这位“乞丐”的姓，为什么会给她买水？

没有为什么，我转身飞奔离开了。

希望星期天还能够看到她，一定买到她的花……

或许还是有很多人见过她,记得她的,只是谁也不知道,除了卖花,她最近又多了一种身份。想想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对于这位老人的身份、困境、她的花、子女有着种种猜测，一直放心不下，我也明白，其实像这样的老人还有很多很多，不可能帮助每一位解决他们每天的温饱问题。只是，当我们在挥霍浪费大吃大喝的时候，是否知道还有这样一位靠着劳动卖花的同时，还要捡人家剩下的吃，当我们为了一点点困难无病呻吟的时候，还有这样一位病魔缠身的老人在艰难的维持自己的生活，……太多太多了，其实知不知道这些都没有关系，只是当我们面对向我们叫卖的老人的时候，不要再冷漠地拒绝他们，谁都希望，早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