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上雾气沉沉。顺着公路伸展开去的高压线上,闪烁着汽车车灯的反光。
没有下过雨,但黎明时的大地是潮湿的,在禁止通行的信号灯亮起的时候,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就会出现晃晃不定的红色的光斑。在很多公里之外就感觉到集中营的气氛:电线、公路和铁路纷纷朝集中营延伸,越来越密集。这是线路纵横交错的地区,一条条线路把大地,把秋日的天空和夜雾划成许许多多矩形和平行四边形。
远方的警报器送来长长的、低沉的鸣声。
一个人在这样一段文字中会读到些什么?曾有人说,它无处不流露着“一种过时的风气”:没有人的出现,没有高潮来临的线索,高压线纵横交错,即便提到“集中营”,从二十世纪的最后一个十年开始,这些东西都已经不再新鲜了。
一本书有一本书的故事。一本陈旧而漫长的书,如今重新出版。
二十多年前,作为当时地球上最大的国家,关于它的一部长篇小说——“只有一位俄罗斯人才能完成的杰作”,为中国人翻译了《日瓦戈医生》的力冈先生译出,取名《风雨人生》(原译):
格罗斯曼的观点并非今日苏共领导的观点。而《风雨人生》今天能够在苏联出版,任凭评论界和广大读者的评说、赞誉,这说明今天苏共领导的开明。
在此之后,风云突变,这部超过一千页的巨着亦少人问津。如今,它已在中国被多次翻译和出版。按常理,它的命运应该交给书店和读者,而不是媒体来处理。然而,对于一部因为不和谐的、提供反思——正如在幸福时代紧锁眉头的人将不受欢迎——而遭到禁止的书,如果我们今天不说,或许它又将埋没多年,那时你已错过。
也许只是一段故事。
《战争与和平》为俄罗斯人保留卫国战争的记忆,《生活与命运》记录了辽阔的俄罗斯土地上发生于1940年代的悲壮战史。一个国家有一个国家的命运,一个社会有一个社会的生活,一个家庭有一个家庭的际遇。当我们花上一个月时间,读完一部这样的书,如果我们偶然之间想到,在中国,这个同样遭受过19世纪的屈辱和二战巨大摧残的国家,文学(或其他书籍)为历史(和人)留下了什么?不禁要唏嘘:也许只有俄罗斯人,才能完成那样漫长的杰作,并以此配得上他们所经受的痛苦。
2015年的中国曾被称为“依然是艰难的一年”,大量好书出版。我们将在此处见到的不过其中十种,呈现的是几个多面的世界:小说的,诗歌的,随笔的,反思的,非虚构的,历史的,自然的,深刻的……如果我们希望,世界还可以更加复杂,比书里写到的更加丰富。
夜晚的聚会是迷人的。
另一位出生在俄罗斯的作家约瑟夫·布罗茨基曾经说过:
当我们聚在这里,在这个迷人的、灯光通明的房间,在这寒冷的十二月的夜晚讨论流亡作家的处境时,让我们暂停片刻,想一想那些自然无法来到这个房间的人。比如说,让我们想一想那些在西德的大街上闲逛、对周围的现实感到陌生或羡慕不已的土耳其打工者们。
同样的2016年,在同一片天空下,西亚的大地上一个村庄的普通人遭到屠杀,我们在东亚的某地看国际新闻和本地社会新闻,傍晚六点各自回家——如今的世界如此辽阔而丰富,我们想要什么,就可以随意汲取:复杂的,简单的,肮脏的,纯洁的,政治的,生活的,办公大楼,人民广场,农民的节日,小职员的心灵鸡汤。我们如果安于沉默,世界仿佛也可以无声而行。
十本书至少有十个故事,今天我们讲其中一个。
这份充满了太多“人”的书单,也许不是一份最好的“年度书单”,但其中的每一本书,值得我们阅读:
《生活与命运》[俄罗斯] 瓦西里·格罗斯曼
《新的一天》许立志
《悲伤与理智》[美] 约瑟夫·布罗茨基
《我的凉山兄弟:毒品、艾滋与流动青年》刘绍华
《香港重庆大厦》[美] 麦高登
《秩序的沦陷:抗战初期的江南五城》[加] 卜正民《家人父子》赵园
《酉阳杂俎校笺》(4册)[唐]段成式 撰,许逸民 校笺
《自由的基因:我们现代世界的由来》[英] 丹尼尔·汉南
《杂草的故事》[英] 理查德·梅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