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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8-20 01:26:31
第三十章(2)
  

  找回儿子后,他的生活正常了一些。每周都会带着他去看黄芸芸,黄芸芸经过治疗
后,病情有所好转,有一次居然认出了儿子,双手死死地抱着他,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把黄振宗勒得呜呜直哭,一个护士上去掰她的手指,黄芸芸一边嗷嗷地叫,一边不停挣
扎,但就是不肯松手,一脸慈祥而狰狞的笑。拉扯到最后,终于把黄振宗抢了下来,在
场的人都长出一口气,陈启明护着儿子,看见黄芸芸一屁股坐到地上,眼泪刷刷地往下
淌,她看一眼护士,再看一眼丈夫和儿子,双手直直地伸着,嘴里不停地叫:“宝宝,
宝宝……”黄振宗害怕,说  
什么也不肯过去,陈启明心里一阵难过,伸手扶起她,连儿子一起抱在怀里,想起当年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情景,心里又拉又扯地疼。那时黄芸芸哭,黄振宗也在哭,陈启明双
手用力,把一家人紧紧抱成一团,感觉妻子和儿子的眼泪纷纷落在胸口,就像最冷的水
、最锋利的刀,以及最滚烫的鲜血。
  2002年元旦前,他带着岳父岳母和儿子一起去看她。那天的太阳很好,晒得人浑身
暖洋洋的。岳母细心地喂女儿吃东西,黄芸芸两手抱着儿子,嘴巴下意识地一张一合。
黄振宗一脸惊恐和厌恶的表情,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丑陋的疯女人。黄村长来回踱步,
叹了半天的气,对陈启明说:“你想离婚,就离吧,她看来也就这样了。”陈启明手一
哆嗦,转过头去看黄芸芸,太阳暖暖地照着,这个丑陋的疯女人像是听懂了什么,慢慢
地抬起头,一言不发地盯着陈启明,像个又冷又饿的孩子一样,一脸都是乞求的神色。
陈启明被她看得有点心虚,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下黄芸芸高兴了,咧开嘴慢慢地笑
了起来,冬日的太阳暖暖地照着,她笑得如此灿烂,似乎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直到这故事写完,黄芸芸还是住在医院里。陈启明几次说要接她回家,但一直也没
有接回去。他越来越少去看她了,开始是每周一次,后来一月一次,现在几个月才去一
次。我离开深圳前,打电话问他黄芸芸的近况,陈启明在电话里尴尬地笑,说过完年吧
,过完年我就把她接回来,反正她也没什么危险性。
  是的,医生说过,这个病人没有任何危险性,永远不会伤害谁,她只是在思念自己
的儿子。

第三十一章(1)
  

  周振兴辞职时,名片上有四个头衔:君达集团常务副总裁、君达投资公司总经理、
奇峰股份执行董事、斯迈实业公司总经理。这四个头衔每年的工资和袍金至少有两百多
万,此外他手上还有几十万股奇峰股票,折算下来也有个几百万。不过千万富翁周振兴
看起来并不像个有钱人,他不请人吃饭,也从来不去歌厅和夜总会,除了一块劳力士满
天星,全身上下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连这惟一的奢侈品都是肖然送他的。

  那天是他36岁生日,也是他在公司站的最后一班岗。到这时他已经在君达工作了五
年多,眼看着它从三个人发展到三十个人,再到三百人、三千人,收购了两个上市公司
后,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有多少人。作为开国元老、中兴名臣,周振兴笃信中国哲学,
尤其重视“赵普之学”和“赤松之术”,赵普是赵匡胤的宰相,有句名言叫“半部论语
治天下”,这其实就是中国官场历来秘而不宣的“从龙术”,伴君如伴虎,所以要始终
谨慎,身居高位,尤其要注意低调从事,处处紧跟中央,万万不可夺了老大的光彩。“
赤松之术”是道家的学问,周振兴研究这个,不是要去炼丹、造化肥或者长生不老,而
是要及时的功成身退,现在的君达万事兴旺,缺了谁都能照常运转,退隐是其时也,另
外周振兴也感觉到了公司的种种隐患,他给肖然的辞职信中说,目前公司的摊子铺得太
大,人才跟不上,管理跟不上,连财务都乱得一塌糊涂,坏账几千万,2001年还发生了
好几起卷款私逃案件,虽说不足以动摇公司之根本,但应该引起足够的重视。说得言辞
恳切,字字滴血,不过想了想,还是全部删掉了,这些事,肖然又何尝不知道?说或者
不说,又有什么意义?谁都不知道肖然是怎么想的。一直到周振兴离职那天,他还在一
份报告上批复:“阅。转周总审批。”那是上海公司请求购置汽车的报告,周总看后哭
笑不得,本想把它退回去,想了一想觉得不对劲,他自己说的,在位一天,负责一天嘛
,于是认认真真地读完了报告,郑重批示:不同意。然后去找肖然,说老板,我的工作
都交出去了,手头的事也全部做完,跟你告个别,我明天就不来了。肖然丢给他一支软
包装的斑点中华,说坐一下吧,周振兴依言坐下,想说点什么,一时又觉得无话可说,
那边肖然也是沉默无言。过了半天,周振兴又说要走,肖然很留恋的样子,轻声说再坐
一会儿,再坐一会儿。周振兴也有点惆怅,看他来回踱步,心里一跳一跳地难受。肖然
踱到窗前,突然转过身去,没头没脑地说:“我这些天常常在想……”周振兴一愣,抬
起头来看他,这时正是黄昏时分,残阳如血,整个城市弥漫着一股妖异之气,肖然站在
红彤彤的微光中,嘴唇张合了两下,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站着,过了一会儿,他
背对着周振兴挥了挥手,轻叹一声,说你走吧,今天走了,永远不要再回来。 谁也不知
道肖然那时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是亿万富豪、焦点人物、世界的核心,然而,他马上就
要死了。对于他的死亡,人们有多种看法,有的说是谋杀,有的说是意外,只有周振兴
认为他是自杀。拥有一切就是一无所有,周振兴说,“他什么都试过了,然而还是找不
到活下去的理由。”为了给周振兴送行,君达公司在阳光酒店包了一整层,光酒水就花
了十几万,每桌都上了龙虾和鲍鱼,中间还安排了歌舞表演,一直闹到深夜两点。喝到
最后,人差不多都走光了,整个大厅里空空荡荡,服务生一边清理现场,一边不停地打
着哈欠。周振兴手捏蟹钳,嘴喷热气,红着眼历数肖老板的大恩大德,说到动情处,酒
气上涌,眼泪都流了出来。陆可儿那天来月经,本来不想喝酒,看见一向钮扣系到脚心
的老周都开始撒泼,也就豁了出去,先喝白井坊,再喝人头马,最后喝了两瓶冰镇金威
,喝得脸如朝霞,跟着老周一起夸他们老板,夸了两个多小时,一直是这句话:“我只
说一句: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我只说一句:没有你,我哪有今天?”那是君达公
司最后一次聚会,水陆俱陈,美酒盈樽,人人笑逐颜开,但谁都不记得肖然说过什么。
我问过在场的很多人,他们都记得那次欢送酒会,说第一次看见周振兴那么狼狈,头发
散乱,领口大开,脸红得像个沙瓤西瓜。还有陆可儿,她在下属面前一直都不苟言笑,
那天却跟很多人都喝了交杯酒。而对于真正的主角,人们却没有任何印象,有的说肖然
看完节目就走了,还有的认为他根本就没到场,因为欢送会一直是秘书刘虹在主持,连
开头的祝酒辞都是刘虹说的。

第三十一章(2)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坐在周振兴和陆可儿中间的究竟是谁?是谁一直听着他们的表
白默默无语?一年后,周振兴的“振兴高级中学”奠基,陆可儿到场祝贺,我作为深圳
文化人的代表上台讲了几句话,告诫他的学生“不迷信,不盲从,独立思考;多阅读,
多留意,遍地学问”,讲完后周振兴给了我一个3000元的红包,然后请我和陆可儿吃饭
。再谈起肖然,他喟然长叹,说我那时就感觉他活不长,每次进他办公室,总看见他一
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说的话越来越怪,越来越玄,再想想他的身份,感觉挺瘮人的。这
话还没说完,陆可儿一下子  
叫了起来,说是的,我想起来了,那天——那天是凯瑞达收购总合同签约之日。根据陆
可儿的估算,这份合同签完,在两年之内,肖然手里至少要多出六个亿的现金,十五亿
以上的总资产,不过他似乎一点都不高兴,签合同时表情淡淡的,还有点说不明白的忧
郁。陆可儿开始还认为他是在“作老板秀”,故意扮矜持,于是就跟他开玩笑,说老板
,照这样下去,十年之内你就能超过李嘉诚,到时候咱们也去外太平洋买几个岛,招一
大堆雇佣军,然后宣布独立,你也来过过当皇帝的瘾。肖然没理她,翻着文件刷刷地签
名,一边签一边说“当皇帝没有好下场”,然后伸出左手,说算命的算我今年有血光之
灾,你看呢?这句话,陆可儿当时并没有在意,但过了一年,她再想起这句话,感觉一
身冰凉,抖了一会儿之后,她大声说,现在我想明白了,他那时,他那时就知道自己要
死!根据陆可儿的描述,肖然当时脸色煞白,眉宇间一股青气,看起来鬼气森森。他眯
缝着双眼,似乎在看一件很远的东西,但仔细看看,又发现他正在逼视着你,那目光涣
散无神,却又幽深如井,像墓园中明灭不定的鬼火,让人害怕,但他自己,似乎也正在
怕着什么。
  这世界很危险。
  ——引自肖然的遗嘱。
  还有他的手。那是一只伤痕累累的手,中指上有一处割伤,那是割草时留下的,那
年肖然刚上小学一年级;虎口上有一处划伤,那是他小时跟女生打架留下的战绩,伤于1
980年,那时肖然家刚刚装上电灯;最惹人注目的是掌心的烫伤,烫于十年之前,那时韩
灵刚打完胎,在公司门口晕倒,肖然坐车去看她,在半路上发了一个誓;在手掌之外,
还有一排殷红如血的牙印,在某种意义上,那或许是他一生中惟一的财产。
  那是一只伤痕累累的手,一切纹路都已经被割断。
  彩衣港姐风波之后,肖然一直没离开过深圳,但谁都找不到他。
  他的别墅一直空着,家政公司每周上门搞一次清洁,从来没见过主人;秘书刘虹天
天往他桌上放文件,放了整整两大摞,但一直到最后他也没看过一眼;那段时间卫媛忙
着打理她的美容院,每天晚上打他手机,总是听见提示音:“您拨的用户已关机。”有
一天深夜,鞍山的韩灵忽然被电话惊醒,她迷糊了半天,等拿起话筒时,已经没有任何
声音。
  “别松手,”肖然说,“人这么多,千万别走丢了。”那是1997年7月1日。肖然带
韩灵母女在沙头角看焰火,当零点钟声敲响,两岸同时传出欢呼声,肖然突然抓住了韩
灵的手,那时人潮涌动,韩灵甜蜜地笑着,看见肖然的脸被满天礼花照得格外清晰,像
一桢永不褪色的照片。
  那一定是他,韩灵木呆呆地说,他死前还想着我。只差半分钟,我就能抓住他了。
  肖然死前见过潮阳强仔。那时强仔已经改称强哥,在江湖上崭露头角,除了替君达
公司讨债,他还开了一家“蓝猫”夜总会,据说这里面也有肖然的股份。虽然生活在美
女窝里,强哥却一直都很保守,只跟“蓝猫”的妈咪一个人相好,此妈咪名叫尹虹,东
北师范大学毕业,曾经在嘉华不夜城作过两年坐台小姐,和强哥好上以后,她就金盆洗
手,结束了自己的皮肉生涯,兢兢业业地替他打理生意。“蓝猫”开业后,她把当年的
姐妹全拉了过来,用大学里学到的教育才能,把她们训练得像真猫一样乖,现在的深圳
娱乐界有相当一批妈咪都出自她的门下,直到今天,她们提起她来都赞不绝口,说她“
有型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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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8-20 01:27:04
第三十一章(3)
  

  有型有路的娱乐天后现在还在羁押期间,我去看守所看她时,发现她并不像想像中
那样艳光四射,而是一个容颜枯槁、神情呆滞的女人。
  谈起强哥,她始终淡淡的,说我爱上了一个无恶不作的歹徒,但我从来都不后悔,
因为“没有谁像这个歹徒一样疼过我。”说完这句话后,她嘴角抽动,微微地笑了一下
,目光突然活了起来,整个人也有了光彩,看上去风致嫣然,又妩媚又亲切,十分动人
。跟她聊了将  
近三个小时,要离开时,我的警察朋友突然把我叫住,递给我一张纸,说你看看,这个
鸡居然还是个诗人。
  那是一张口供专用纸,撕得缺口不齐,上面用娟秀的行楷写着这样一句话:半生恩
仇半生花,血满衣时未到家。
  我浑身一阵冰凉,愣愣地看着这张薄薄的A4纸,感觉身上的寒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
。是的,就是这句话,我以前无数次听人说起过,但直到现在才明白什么意思。
  这句话是强哥的命运,间接地,也与肖然有关。2001年底,强哥陪肖然去潮阳一座
小庙里求签。肖然得了一支“下下”,强哥在旁边嘟嘟囔囔地诋毁神明,说老子就不信
这些东西,肖然笑,说那我替你求一支吧,闭上眼摇了半天,一只竹签啪地落到地上,
强哥拿起来看了半天,脸色渐渐变了,跟在肖然身后默默地往外走,一直到下山,两个
人再也没说过话。
  那天的事尹虹记得很清楚,肖然来得很晚,进门时脸色阴沉,谁打招呼他都不理,
直接进了他专用的“罗马”包间。尹虹端酒进去时,他正在和强哥吵架,那是她第一次
见肖然发那么大的脾气,他两眼血红,脸上青筋暴起,嘶哑着嗓子吼:“你放屁!我什
么时候叫你杀过人?!”强哥也不示弱,梗着脖子顶他,说这是规矩,要么给钱,要么
丢命!两个人互相瞪了半天,看样子恨不能把对方吃了。尹虹赶紧给他们倒酒,肖然来
回走了两步,端起杯来一饮而尽,慢慢地平静下来,说就算是规矩,那他老婆又犯了哪
条规矩了?强哥犹豫了一下,低下头,说她……她看见我的脸了。说的尹虹心里一阵哆
嗦,刚要走开,听见肖然不阴不阳地问:“我也看见你的脸了,你怎么不连我也一起杀
了?”这也许就是肖然说的“坏事”。2002年5月份,汕头一对商人夫妻离奇失踪,家里
财物被洗劫一空,公安局调查了半年,没找到任何线索。直到一年后,广东警方破获了
一个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才顺带破了这桩无头公案。根据报道,杜根强团伙共抢劫
、勒索财物数千万元,犯下五宗命案、无数宗故意伤害致残案。一共有五十余名人犯被
捕,其中包括长期纵容、包庇该团伙的某公安处长。案件侦破后,公安局查封了盛极一
时的“蓝猫”夜总会,全国通缉首犯杜根强。那时强哥已经带着尹虹逃到了澳门,一直
闭门不出。有一天实在闲极无聊,去赌场玩了两把,输得心情大坏,跟一个当地烂仔口
角了两句,赌场经理拉偏架,指使保安把他硬叉了出去,强哥心中愤怒,他什么时候吃
过这种亏?于是又偷偷溜了进去,瞅冷子扑上去一脚将赌场经理踹翻,又扇了两耳光,
然后转身就跑,结果还没到家就被人追上,一番鏖战之后,身中四刀,仆倒在血泊之中
,不过还没有断气,跌跌爬爬地坚持着往回走。那时尹虹刚煲好烫,听见门铃响,知道
是爱人回来了,笑嘻嘻地打开门,没想到迎面看见一个血人,她惊呆了,手里的汤碗咔
嚓落地,强哥爬了两步,一头扎在地上,尹虹过去扶了两下没扶动,听见强哥喃喃地说
:“老子终于……” 老子终于死了。
  老子终于明白了。
  他的普通话一直不标准,尹虹说,也许他说的是:“老子中意……”老子中意这个
结局……老子中意你,尹虹……说到这里,尹虹双眼灌满泪水,她拼命地眨着,生生把
它憋了回去,然后看着窗外那角小小的蓝天,轻轻地念道:“半生恩仇半生花,血满衣
时未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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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8-20 01:27:35
第三十二章(1)
  

  那座城市,也许只是你的想像。它出现于一夜之间,像海市蜃楼一样虚幻而美丽,
你走得越近,就越看不清它。你凝视着它,为它哭,为它笑,久而久之,你终于发现,
原来它只是你的一个影子。
  一个乞丐说:这里冬天不冷,真好。

  一个民工说:工资高啊,我干了四年,在老家盖了一栋楼,人人都以为我发了财。
  一个坐台小姐说:陪聊300,过夜1500,等我妹妹大学毕业,我就不干了。
  一个白领说:我来了六年了,供了一套房,压力不小,只想找一份安安稳稳的工作

  一个老板说:钞票决定一切。没有钱就没有生活。
  鹏鸟的故乡。梦想之都。欲望之渊。爱无能的城市。沦陷的乌托邦。失去信仰的耶
路撒冷。然而你知道,一切比喻都没有意义。当周振兴忙于推销他的新概念教材,当陆
可儿开始新一轮的收购和兼并,当刘元和陈启明在某个地方做着某事,当韩灵和卫媛在
另外的地方做另外的某事,世界仍然日复一日地繁华着。于是你知道,生命不过是一场
虚无的华宴,觥筹交错,歌哭无休,然而任何人的缺席都不会改变什么。
  韩灵重回深圳,发现一切都很陌生。火车站出口改了,公交路线也调整了,她在路
牌下徘徊着、犹豫着,像丢了魂一样,一直没想好该往何处去,每路车都会有个终点,
但她的终点又在哪里?消息是周振兴告诉她的,那时肖然已经死了26天。据说葬礼很隆
重,送葬的车来了一百多辆;据说各大报纸都发了讣告,很多人都写了悼念文章,还有
人打算为他作传;据说追悼会的规格很高,许多重要人物都到场讲了话。该说的都说完
了,韩灵“哦”了一声,挂上电话,慢慢地坐在沙发上,心想:他就这么死了。然后下
意识地去收拾东西,那时已经放暑假了,学校搞了一个收费的补习班,她下午还有一堂
课。出门的时候总感觉忘了什么东西,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就那么疑疑惑惑地走到了学
校。上课上到一半,有个家长站在门口敲门,说找他女儿,韩灵微微笑着,看他们父女
亲亲热热地说话,心里像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轰地响了一声。她待了一会儿,转过身
继续板书,抄李白的《早发白帝城》: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
—— “啼”字写错了,拿指头蹭掉,突然间,清清清楚楚地听见有人说:“抱着你,就
像抱着自己的小女儿。”韩灵一愣,手里的粉笔“啪”地断成两截,她急忙转身,没有
人,但那句话听得那么清楚,就像真的一样。心里突然疼起来,开始是隐隐的、细线一
样的疼,她不在意,继续讲课,那疼痛却不知不觉地越来越重,越来越深,最后铺天盖
地的涌了出来,疼得她一身都在发抖,学生们好奇地望着她,韩灵手扶讲台,感觉身子
又冷又热,胸口有一把大锤一直在不停地敲,耳边轰轰鸣响,心里的血四散地流,她腰
都站不直了,嘶哑着嗓子说:“同学们,老师……老师有点不舒服,大家自习吧。”说
完拔腿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想:“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看看他!”晚上回家收拾东西
,慢慢的,一切都想起来了。是的,一切都想起来了,过去那么多年,每一个场景、每
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看得那么清楚、那么真切。每一个肖然,20岁的、21岁的、28
岁的,都来到了面前,微笑着、烦恼着、像个孩子一样来到了面前。摸摸他的脸吧,摸
摸他的手吧,摸摸他的胳膊吧,那上面还有你留下的伤,韩灵想:他从来没骂过你,是
的,没骂过;他从来没打过你,是的,没打过;他从来都那么疼你,是的,是的,他一
直都那么疼我!他一直都那么疼我!他做的一切都是可以原谅的,但是,他死了,他死
了!到火车站,售票员说没有座位了,要不要?韩灵大声回答:“要!站票也要!”挤
吧,你们都来挤吧,就这么挤到了北京,北京是伤心之地,那年在这里送他去深圳,他
说什么了?“别哭,亲爱的,我们会在一起的,永远在一起!”我们会在一起的,韩灵
想,我听你的话,我不哭,一定不哭,但是,你为什么就这么死了?你怎么敢,就这么
死了!从北京到广州,终于有了座位,24个小时的旅程,她一直没吃没喝,我不渴,我
也不饿,韩灵想,想着你,我就不渴了,想着你,我就不饿了。对面的小两口正在亲亲
热热地说着什么,他们是南下打工的吧,他们正在笑呢。小伙子笑着看了你一眼,对他
的女朋友说:“深圳是个好地方。”是啊,好地方,第一次买了房子,他把你高高地抛
了起来,也是这么说的,“深圳多好啊,”他说,“亲爱的,这是我们的天堂。”而现
在呢,韩灵直直地看着那对情侣,心里慢慢地叫着那个名字,想亲爱的,现在哪里又是
我们的天堂?在广州下车,韩灵买了一张边防证。边防证80元一张,不讲价,不讲价就
不讲价吧,这钱是为他花的,不要说80,就是800也要买。

第三十二章(2)
  

  韩灵从钱包里往外掏钱,突然想起一句话:“我很穷,但是我很爱你。”这话是谁
说的?她心里一酸,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旁边有一个公用电话亭,很多人在那儿排队
。你要打个电话吗?韩灵站进队伍里。1993年也是在这里,你告诉他你到广州了,他是
怎么说的?“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要去接你。”喂,到你了!后面的人催她,韩灵拿
起电话,按了几个键,突然想起来那人已经不在了。他不在了,韩灵猛然醒了过来,扔
下电话就往外走,泪水在眼框里滚滚地转,她拼命憋着不让它流出来,心里想:“你这
个骗子,你不会来接我了!  
”我想像着,你也在想像着。当那个女人像幽灵一样漂浮在人群的旷野,当星辰一日日
东升西落,世间一如往昔,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生命不过是一场虚妄之旅,一个人
死了,更多的人活了下来,但活着的人最终也要走向那个终点,就像夜风中那盏摇摇欲
灭的灯,亮过了,挣扎过了,最终还是归于沉寂。而一切悲欢,一切或真或假的情感,
都将在光阴之水中冲刷殆尽,消失无痕。卫媛说:“遗体告别那天我去了,别人都哭,
就我没哭,我总感觉他还没死,好像随时会坐起来对我说: 看,你又输了,我逗你玩儿
呢。 ”卫媛最后一次见肖然,是她26岁的生日。在丰林酒店吃完饭后,两个人到酒吧坐
了一会儿,那时还没到上客时间,酒吧里人影寥落,不远处有好几个衣冠楚楚的帅哥,
在灯光下有一眼没一眼地瞟着他们。
  卫媛明知故问,说这些人是干什么的,肖然抽着烟不理她,卫媛假装生气,伸手掐
了他一把,说我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啊。话刚说完,肖然一下子站了起来,招呼离他们
最近的一个帅哥,说你,过来!那帅哥翩翩扭腰,像蝴蝶一样喷香地飞了过来,肖然仰
仰下巴,“这位女士问你是干什么的,你告诉她。”卫媛脸刷地红了,那帅哥倒很大方
,嫣然一笑道:“我呢,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专门帮客人排解忧愁来的。”一口纯正的
台湾国语,听得卫媛低头偷笑。肖然接着问:“你,陪她上床,一晚上要多少钱?”这
下轮到帅哥不好意思了,忸忸怩怩了半天,说这个这个,蛮不好意思的啊,我们没这个
服务项目。肖然哼了一声,叫门口的赵宝刚:“把包拿过来,”然后掏出一摞百元美钞
,说这是一万美元,你再跟我说一遍,你们没这个服务项目?!帅哥眼都直了,看着那
摞绿纸直叭嗒嘴,正想改口,卫媛早像根弹簧一样跳了起来,幽怨地发嗔:“肖然,你
把我当什么了!”然后扭头就走,肖然不理她,挥挥手把帅哥轰走,自顾自地在那儿抽
烟,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卫媛走了几步,看见他没动地方,又讪讪地走回来,说我警
告你啊,以后不许跟我开这种玩笑。肖然说谁跟你开玩笑,“你今天把这鸭带回去,明
天就给你买辆法拉利。”卫媛气鼓鼓地坐下,说十辆法拉利也不行。
  想一想又有点后悔,那可是法拉利啊,要搁平时,要最普通的保时捷他都不一定肯
,再说那辆破MR2她早就开烦了。合计了半天,想探探敌人的虚实,说我跟别的男人上床
,你真的不生气?这时音乐声大作,酒吧里洒满缤纷光影,肖然眼里光芒一闪,像鹰一
样直直地逼视着她,卫媛心虚了,左顾右盼地躲闪着,看那光芒慢慢黯淡下来,就像一
盏烧尽烧干的油灯。过了半天,他长叹一声,无精打采地告诉卫媛:“你走吧,真没意
思。”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见过他,每次打电话过去他都淡淡的,不亲热,也不客气,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2002年元旦前,工商局到她的美容院检查,说她超范围经营,要
罚款、要封店,还声称要吊销执照,卫媛急得快哭了,向他求救,肖然嘿嘿一笑,说我
倒有个办法,卫媛赶紧问什么办法,肖然静了一会儿,一字一句地说:“你陪他们睡一
觉,肯定就没事了。”卫媛气得大吼,说你以为我不敢啊,“我今天就睡给你看!”吼
了两遍,再想说话时,电话里早就没了声音。
  为这事卫媛一个月没给他打电话。她不找他,他永远也不会来找她,过了一个月,
卫媛实在熬不住了,又拨通了他的手机,刚哭了第一声,就听见肖然叹气:“唉,又是
你输了,真没意思。”钟曼琳事件上了报纸,港姐风波也闹得沸沸扬扬,卫媛看了听了
,气得抓狂不已,恨不能揪过他来咬上两口,但拨过去才知道,这王八蛋换手机都不告
诉她,卫媛又绝望又伤心,喝了一点酒,心里发狠,一路飚到到丰林酒店,点名找到那
个帅哥。原来也不用一万美元,一千人民币就能将之拿下。卫媛驾靓车,载美男,幽怨
而归。衣服也脱了,子弹也上膛了,真要开枪时却突然难受起来,心想我这究竟是在干
什么啊。正幽怨着,忽然听见外面有轻轻的响动。她心里一跳,一把推开伏在她下身的
帅哥,脚不点地的跑了出来,二楼客厅里没人,继续往下跑,看见房门大开,她追出去
,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刚转过楼角,电梯门已经轰然关上,透过最后一
丝细细小小的缝隙,她清楚地看见了赵宝刚那木雕泥塑一般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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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8-20 01:28:00
第三十三章(1)
  

  当你走过,风会停,树会静,宿鸟纷纷飞起。乌云重重的黑夜,神秘的光从天而降
,树叶摇动,纸片纷飞,水龙头突然打开,哗哗地流水,无人的楼道里,灯一盏盏地亮
起来,久无人住的空房子里轻轻地传出声音,吵架声、呻吟声,一个女人长长地叹息,
一个孩子格格地笑。是谁在角落里幽幽地哭泣?猫低鸣,狗狂吠,一台电视突然打开,
画面浮现,声音响起,然而没有一个观者。

  你又来了。寂静的夜里,你无息无息地走着,刘元忽然醒来,陈启明忽然醒来,韩
灵和卫媛同时睁开眼睛。你静静地凝视着他们,有时哭,有时笑,有时害怕地躲闪,但
你早就忘了自己是谁。
  你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肖然。你要找的东西,活着的时候它离你很远,你死之后
,它从来都没出现过。
  上路吧,该上路了。一支烟不能抽到天亮,一只手抓不住所有的人。
  那支烟还在燃烧,淡蓝色的烟雾轻轻浮起,越飘越淡,终于消失无踪。你轻轻地走
出门,神秘的风吹起窗帘,你看着窗外的繁华街市,目光及处,每一盏灯都亮了起来。
你走到电梯旁,电梯空空地打开,又空空地关上。你直落而下。你的车还停在那里,五
公分钢板,打不碎的玻璃,480万的防弹奔驰。你坐进去,上路吧,不用等保镖了,他有
自己的家。
  你醉了。你知道自己醉了,要不然世界为什么转得这么厉害?有人叮嘱你小心开车
。你笑了,为什么要小心?这么坚固的车,这么熟悉的路,再说,你刚杀了人。对,你
杀了人,杀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杀了那么多,为什么要小心?红灯。红灯是停
车的意思,这个你知道,所以你又笑了。这是红荔路还是深南路?哪条路你都不怕,你
不怕罚款,你有的是钱。你也不怕吊销驾照,谁敢吊销你的驾照?所以,闯过去吧,踩
一下油门,闯过去。这是滨海大道吗,开快点,再快点,开到200公里,为什么要小心?
你什么都不怕。旁边有一辆破广本,陈启明开的就是破广本。
  陈启明靠过来了,你紧急转舵,直撞过去,逗逗他。陈启明怕了,哈哈哈,他撞到
栏杆上了,这个陈启明,还是那么胆小,不敢跟你玩碰碰车,真没意思。
  碰碰车?对,是碰碰车。八块钱一张门票,你买两张,要不要再买两罐可乐?算了
吧,钱不多了。那是90年吧,不,你记起来了,是91年,你要毕业了,带韩灵去游乐场
。上车吧上车吧,韩灵害怕了,她胆子真小,她胆子一直都那么小,你看着她,觉得很
心疼,是吗?你喃喃自语:是的,我很心疼。你转来转去地撞她,她要哭了。你停下车
,抱着她,亲爱的,别哭,这只是个游戏。她还在哭,她还在哭,她哭得那么伤心,你
更心疼了,紧紧地抱着她,安慰她,“抱着你,就像抱着自己的小女儿。”你不怕肉麻
,因为这是爱情,不是别的,它是爱情。韩灵不哭了,她抱了你一下,害羞地跑开了,
她脸红的样子真好看。是谁在在远处叫你?“肖然,肖然!”你有点糊涂了,转过头,
大声问:谁?谁是肖然?肖然在哪里?肖然正在路上。按照广东人的说法,那是一条永
远走不完的路。
  他闯过三个红灯,撞坏两处栏杆,以200公里的时速在滨海大道上狂奔,几次都差点
跟人撞车。
  他似乎已经疯了。他喝了不少酒,但根据交警的调查报告,这并不足以让他丧失理
智,他赶走了赵宝刚,砸烂了“蓝猫”夜总会的镜子,尹虹送他出门时,他两眼血红,
嘴里一直喃喃地念着:“错了,错了,一切都错了……”那个香港司机姓林,受命往蛇
口码头送货,他一路都在注意那辆黑色奔驰。因为车很少,所以他一直占着超车道,奔
驰很奇怪,开得歪歪扭扭的,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像喝醉了的螃蟹。有一段时间
它已经超了过去,快得连影都看不到。经过红树林时,林司机往外瞟了一眼,看见它就
停在马路中央,开车的家伙蹲在地上,嘴里噢噢地叫,不知道在干什么。林司机没在意
,踩着油门冲了过去,没到十分钟,它就飞快地追了上来,林司机感觉不对,看了一眼
后视镜,那辆奔驰正直冲而来,速度快得像离弦之箭,眼看就要撞上了,他赶紧转舵避
让,刚偏过车头,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

第三十三章(2)
  

  “就像地震了一样,”林司机说,“车身一抖,我就知道完了。”你驾车疾冲,这
世界是你的,所以你可以横行。他们都怕你,一见你就要躲开,你没有朋友,没有爱人
,什么都没有。他们都怕你,你骗钱,你杀人,你滥嫖滥赌,你甚至还吸毒,你发誓永
不碰这个的。
  你抽大麻、吸白粉、注射最高纯度的针剂,迷醉的时候你总是看见从前,醒来后恨
不能马上去死。你为什么不死?你为什么不死?你还挂念什么?留恋什么?犹豫什么?
这个虚伪  
邪恶的世界,最老实的人都会说谎,最坚贞的人都会偷情,你不要他们,不要他们,他
们也不要你,他们都在笑你,听啊,满世界都是疯狂的笑声,阴险的、邪恶的、疯狂的
笑声!你恶心了,停下车,蹲在路边哇哇地吐,好像整个世界都吐空了。空荡荡的世界
,一切都那么可恨。这是什么地方?啊,美丽的红树林,站在海边可以看到香港,站在
海边看不到未来。你想起了那年的誓言:“你死了,我陪着!”那个烫伤还在,就在你
的掌心,你摸着它,它疼得钻心,你为什么不死?还有胳膊上的牙印,你摸摸它吧,摸
摸它吧,你哭了,你哭着想:我为什么不死?你吐完了,整个世界都那么轻,心里空得
搁不下一粒尘埃,你问自己:我为什么不死?你驾车疾冲,世界那么轻,它是你的,所
以你可以横行。前面有一辆加长货车,你拼命按动喇叭,它不给你让路,它欺负你。连
一辆货车都要欺负你,你杀了它吧,反正你已经杀过那么多了,你杀过一对夫妻,杀过
两个欠你钱的人,对了,你想起来了,你还杀过四个孩子,你自己的孩子,你杀了自己
的孩子,你罪恶滔天,罪该万死,人人诅咒你,恶棍,你为什么不死?“他大睁着眼看
我,”林司机说,“眼睛像血那么红。我本来想骂他的,走到近前,却什么也骂不出来
了。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四周静悄悄的,静得让人害怕,我突然害怕起来,浑身发抖
,这时他嘴唇动了两下,我凑过去,发现他在哭,”他打了个冷战,慢慢地说:“他脸
上都是泪,原来他……他一直在哭。”那个死者在哭。在无人知道的凌晨三点,他泪流
满面地说出了他的遗言:“杀,杀,杀……”你醒了。在凌晨三点的深圳,你终于醒了
。你的腰断了,腿断了,到处都在流血,你就要死了。多么疼啊,不是腰上的、腿上的
、身上的疼,而是心里的,像刀扎、像斧砍、像针刺火烧一般的疼,一生中的每个人,
每件事,每个喜怒忧乐的表情,都涌了出来,从最深的灵魂之井里咕嘟咕嘟地涌了出来
,冒着热气,泛着泡沫,像血一样涌到眼前,一切平凡的都如此深刻,一切遗忘的都如
此清晰,一切微不足道的都重若千钧,你浑身颤栗,灵魂摇摇欲飞,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啊——”这是凌晨三点钟的深圳,寂静的夜里,每个人都听见了那声凄厉的呼喊:
“啊——”刘元醒了。
  陈启明醒了。
  卫媛和韩灵醒了。
  所有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毕竟还是要留恋的,是吗?那些被风吹乱的头发,那些曾经飞舞的衣衫,谁的歌声
经久不散?谁的笑容照得天地通明?谁让你一生惦念、一生怀疑、一生忠诚?谁抓住了
你将死的心,牢牢不肯放手?你抬起胳膊,它那么重,像泰山一样重,你已经没有力气
了,还是坚持着,拼命地往上抬,抬,抬,看见了吗?它们还在那里,一个,两个,三
个,四个,殷红如血,灿烂如花,这是你这一生惟一的财产,谁也不能夺走。你要亲它
们吗?你低下头,拼命地低下头,但你已经没有力气了,你想:太远了,太……远……
了……相信我。他说。
  她唔唔地呻吟着,忽然在他胳膊上用力咬了一口。他腾地跳开,喘着粗气说:“出
血了。”给你一个血的教训,这样你就不会忘了我。她得意洋洋地说。
  那年他21岁。在那时,生活原本有无数种可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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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8-20 01:37:01
难道是在发连载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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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8-20 01:46:54
此书甚好,值得一看再看,反复看,看到你爱上深圳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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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8-20 02:14:58
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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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8-21 00:25:10
这种长文章以后请放在文档里,以附件形式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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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8-21 13:18:32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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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3-4 17:38:11
有没下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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