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宾主持王俊秀:各位网友大家好,今天我们请来了中国政法大学的教授杨帆先生,杨帆先生号称“非主流”经济学家,他的观点引起了经济学界和社会各界广泛重视,我们还请到一位高梁先生也是从八十年代就参加体制改革,目前是国家发改委经济体制管理研究室主任。高梁先生对于国家战略产业的研究非常有影响。一度时期之内,他们的观点受到主流经济学家的批驳,他们认为在改革开放的环境下,中国不需要发展战略产业。从去年开始,发展战略产业和国家自主创新能力成为业界和经济学界注重的问题。
所以,今天有这两位专家回顾历史,谈战略产业非常有意义。下面我们就请杨帆先生讲话。
杨帆:我们今天的主题还是继续上次,我和王小东谈中国经济学家与改革开放这个路数,今天我特地请高梁来,从“丁学良命题”开始,丁学良评论“中青年经济学家”,不包括老的,也不包括留学回来的,实际主要是80年代以来的“中青年经济学家”,这部分人在90年代中期在中国成为“主流派经济学家”,现在社会上对他们批评很多。
真正的争论是从1994年开始,有两个事件标志中国中青年经济学界分裂。一是我提出了“超越左右翼”,二是左大培在经济学消息报上发文“经济学界也要反腐败”,批评一部分改革开放派老经济学家,他们反对朱溶基总理宏观调控。我当时支持了左大培,与他们分裂了。后来经过1998年何清涟事件, 克服亚洲金融危机,人民币不贬值,也有争论。
1998年美国炸馆以后,我们提出“大国”概念,包括我主编的书叫做《大国战略》、2000年我主编一套丛书,有我写的《中国直面大国挑战》,给高梁出了《挺起中国的脊梁》,都是大国路数。
我在1996年提出“非主流“概念,卢周来2000年发表文章《主流和非主流------中国经济学家的世纪之争》,我们五个人在2004年出版《与中国非主流经济学家对话》。 理论是和经济学主流派论战持续十年之久。 这是第一阶段。
第二阶段,2004年郎顾之争,非主流在8。28。集体出面支持郎咸平,与网上广大民意结合,
一个月取得决定性胜利。 一年以后2005年8月顾被拘留,主流派经济学家丧失了公信力。
第三次,2005年刘国光,他是代表马克思主义者提出了谁为基础的问题,马克思主义和西方经济学的对立。
第四个事件就是丁学良代表留洋的,上次我们对他进行了评论。中国的主流经济学家受到这四个方面的挑战,当然还有第五个方面,是中央的精神,抛弃主流派经济学家的提法如效率第一,越来越重视国家安全,提倡自主创新,关注民生等,都是非主流多年以来所坚持的。
由于这五个方面的共同作用,使得中国主流派经济学家几乎成为“过街老鼠”。 他们实际已丧失话语权。现在是我们出来总结,中国中青年经济学家和改革开放的关系,肯定是有关系的。上次有个争论就离题了,有人说不要把中青年经济学家和改革联系,这个看法我们是不赞成的,实际上关系很密切。有区别是说,学者和决策者有区别,和政治家有区别,永远有区别。 作为中国中青年经济学家的产生,到现在有25年历史了,正好是和改革开放一致发展,连人也没有很大的变化,从二十多岁到五六十,几乎一生都是伴随改革开放来的,对于决策的影响也很大,不能说他们和改革开放没有关系。 现在社会上对主流派经济学家的质疑和批判的潮流,反映了中国改革到了新阶段,需要全面反思和纠偏。但也不能够全盘否定,应该客观了解改革开放,包括客观评价经济学家
今天我和高梁来,我们两个都是最早参加改革开放的,我们在八十年代一直就不是左派,现在我也不认为我是什么“新左派“。
我们这一代人是《共和国同龄人》, 积极参加了文化革命。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和反思文化革命的? 最早是1971年林彪事件,1975----1978年四年,包括邓小平出来反对文化革命,这一段时间是最艰苦的,因为不掌握最高权力,也是非主流。 1979年小平能够主导了,开始拨乱反正。我们30多岁,在大学里上学,是老一代知识分子,主要还不是经济学家,是他们带头进行反思。 首先反思文化革命,后来反思到计划经济,这两个事不是一件事,混同为一件事是不对的。 先反思文革,是反思毛泽东晚年比较特殊的文革思想,后来是发展商品经济到市场经济,才否定计划经济。
第一阶段是75年到79年,第二阶段到1988年,10年非常顺利。 1988年抢购风,以后思想比较混乱,出现大的社会争议和动乱,我们今天话题到这时就差不多了,再谈就是回忆九十年代了,八十年代这一段非常有必要回顾的。因为我们发现社会舆论总是一边倒,很多人跟着起哄,一会儿哄这个,一会儿哄那个,这不是历史客观态度。
嘉宾主持王俊秀:这里边比较复杂,高粱按理说应该是自由派,但一直在谈战略产业,我觉得挺奇怪的,现在好多的话语不是自由派,也不是新左派。最近有人提“大国派”,大国是不是也有问题,他没有一个价值的指向,这也是困惑我们的一个事。
下面由高梁从八十年代回顾开始谈。
杨帆: 我坚持从历史回顾谈,这也是我们和经济学主流派分析方法不一样,他们是纯逻辑,我们是逻辑和历史统一。
高梁:我就从个人的一些感受谈起,因为这方面没有做专题的研究,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是我们国家在思想史、政治上、经济上出现急剧变化,是选择关头,回顾那个时候经济改革和经济学界,今天来看也是有很多借鉴意义的。
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从思路酝酿,从十一届三中全会前后就开始了。 第一个出来提出对传统计划经济改革的,应该是1979年3月份,中国社科院经济所刘国光、赵人伟联名发表文章,各个报刊都登了,说社会主义商品货币关系和经济改革。另一篇是社科院工经公所蒋一苇,79年6月发表“企业本位论”,从企业体制改革角度提出改革,这是两篇具有奠基意义的著作,老一辈经济学家们,咱们耳熟能详的,薛暮桥、马洪、董辅仁在经济学界影响比较大的经济学家,而且当时来说,讨论的范围之广、牵扯人员之多,不是今天能想象的。
杨帆:领袖人物实际上孙冶方,谈价值规律,在文革中受到残酷打击。
高梁:孙冶方1981年已在在病床上写成《社会主义经济论》。 青年一代经济学家从默默无闻到崭露头角从1979年开始。 最早写经济体制改革文章,像翁永曦、黄江南、王岐山,朱嘉明。都经过十年文革,上山下乡,在基层锻炼过的人,和过去老的专家不一样,真正在基层里头锻炼了十年,应该说是上千万知青上山下乡中间锻炼出一些少数的佼佼者。
杨帆:和外国人也不一样,他们插过队吗? 这对于社会科学研究是非常重要的经历。是历史和国际上绝无仅有的一代人,怎么可以用什么学术来“规范”呢?
高粱:1980年成立了农村发展研究组,正是这些青年率先迈出农村改革步伐,组长一位姓陈的研究员,周其仁、邓英陶、王小强、宋国清等,最早一批人现在都不太出名了。这些人具有和对中国社会比较深切的关心了解。充满了对改革理想主义热情。他们的研究受到当时中央农村工作办公室杜润生的注意,中央领导也支持青年中间涌现出来的关心国家大事,致力于推进改革的年轻人,给予了工作方便和支持。
嘉宾主持王俊秀:当时是一个什么样的研究组?
高梁:是一个比较松散的研究组,也没有经费,借经济所的会议室开会,到旁边的小饭馆吃担担面。最初的调研经费是杜润生的中央农村工作研究室提供的,在一系列很扎实的调查研究工作的基础上,这个组工作的部分成员同志,直接参与81年、82年、83年三个中央一号文件的研究和起草和研究工作,也就是说他们中间的同志农村改革做出实实在在的贡献。这只是举一个例子。
据我所了解,类似这样自发的研究组不是一两个,都是通过个人各自艰苦的研究工作,也不同程度得到机构,如国务院体改办支持,做课题研究,为经济体制改革提供调研案例和思路。
整个八十年代经济环境不是很好,国力弱,打倒四人帮之后,由于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经济发生比较大的波动,八十年代初以调整为主,一个八字方针调整、改革、整顿、提高。调整为主,调整和改革是什么样的关系? 城市改革推进是有一定难度的。另外,当时整个的在思想界,我们国家政府机关中,基本上受老的、旧的计划经济的体制和传统的影响,所以当时面临的问题是要冲破旧的计划经济体制和旧的思想观念的束缚。广大实际上年轻人的研究和活动、具体调研的活动,对冲破旧的体制起了很好的推动作用。
到了1983年、1984年的时候,整个思想界渐渐活跃,中间有一个比较值得记录的事件就是1984年的莫干山会议,莫干山是在浙江德清县,当年是蒋介石的避暑地。鉴于整个国家城市体制经济体制改革已经需要国家大的决策,在理论上和具体路径上需要研究有一些很现实的问题讨论,在像经济日报、经济学周报末和中国青年报等几家大的媒体,在他们的赞助和支持之下,当时以全国征文的方式,都是自发组织的会务挑选之下,请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大约二三百多位中青年学者,在莫干山开了一次“中青年经济学者讨论会”会,这个会大概开了一个星期。中央农村工作研究室、国家体改委等单位的同志也参加了会议。会议的组织者包括来自国家体改委的一些同志,中央一些领导同志,国务委员张劲夫同志也非常关心这个会议,当时他正好在浙江修养,基本上非常关心。这个会议拟定了若干议题,理论方面像:社会主义的商品经济,政府职能和市场的作用和关系,也提出了很具体的问题,就是关于价格改革的问题。
价格改革当时面临什么样的问题呢?当国有经济这一块要改革的话,首先需要改革当时不合理的价格体系,特别是原材料价格,当然主要是指像钢材、能源,特别是钢材价格偏低。如果要把当时国有经济物资统配、统一计划的体制逐渐打破的话,价格问题上如果不先理顺的话,其它的无从谈起。价格改革问题,当时讨论的非常热烈,这个问题当时也做了一个重要的议题讨论,这就是后来很著名的价格双轨制的产生,就是在这个会议上的产生的。
当时在会上,关于生产资料价格改革,后来关于价格问题,据我所知曾经有三派意见,一派意见主张通过行政计算,先用行政办法调整解决价格的不合理的问题,然后再放开。
第二种部分的意见,主张一步放开,根据就是说,在西方的市场经济条件下,价格都是通过企业之间在市场上谈判决定价格的,没有必要通过行政决定,只有通过放开的方式,才能找到正确的价格。但就这种办法,个问题当时也感到不太现实,因为一步放开如果这么一放的话,很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后成果,比如整个比价关系的紊乱,或者通货膨胀,整个价格体现受到干扰,出现价格的紊乱、地区生活的紊乱。
最后出现了还有第三派意见,第三派意见认为应该通过客观已经形成的生产资料双轨价格,自觉利用双轨价格使计划价格和市场价格逐步靠拢,在这个过程中,逐步缩小生产资料的计划统配的物资部分,逐步扩大市场自由调节的部分,最后达到两个价格统一,这是所谓双轨制价格的思路。
据我所知,刚才说到第一个“调”的思路,代表人是田源,在国务院经济研究中心,后来搞期货公司。“放”的思路的代表包括张维迎。主张双轨价格的第三派的代表人物是华生。价格改革的讨论,是这个思路出来之后,这就是莫干山会议的很突出的成果,会后关于三派意见,特别是关于双轨制价格的意见形成一个内部报告,得受到当时国务院总理高度评价,实际上,关于生产资料价格的从计划价格向市场价格的过渡,实际上也是按照这个路子走下来的,这个会议产生标志性结果,就是说全国广大的中青年的经济学者开始走上中国的经济研究和改革研究的舞台。
1985年巴山轮会议,由国家体改委组织,请了国内比较知名老一带和中青年学者,以及国外的经济专家开了一次会议,这这个会议不用多说了,它可以说是在经济体制改革总体思路上,通过中外专家交流达成一些比较重要的共识。这个会议已经在一些公开报刊上都已经大量宣传过了、介绍过了。 当时匈牙利经济学家科尔耐写一本书叫《短缺经济学》,在国内当时流传非常广,他当时在会上提出了几种经济模式,社会主义向市场经济迈进过程中有几种可行的模式,一种就是说宏观管得很紧、微观要放开,还有一种方法就是宏观也要管住,微观也要管住,那是计划经济。第三就是宏观也要少管,微观也要少管,他认为在转型过程中间,应该采取宏观管住、关注、微观放开的模式,这实际上是说,以这种模式作为基础,在这个会议上,就中国的宏观调控、企业改革,市场体系的形成等总体的改革思路,做了一个比较系统的讨论。也就是说这个会议可以说是奠定了我们国家经济改革的市场取向和具体路径的总体思路。
当然总体这个思路不能说是在一次会议上奠定的,而是说从三中全会到82年的十二中全会,84年的十二届三中全会,87年的十三大等一系列的会议中逐步完善。
还有一次比较著名的讨论贡献,就是1987年,当时国家计委宏观研究院的研究员王建等人提出了关于国际大循环的思路。国际大循环的思路基本的意思就是说,我们中国的是基本国情是人多地少,中国劳动力价格比较便宜,国家的增长仅仅紧紧依靠国内资源和国内市场是不行的,应该在沿海地区发挥劳动力的密集优势,走和外向型的国际优势,走大循环的路炉子,当时这个路子当时主要在广东一代,珠三角一带,这种发展模式已经在实行中,正在进行中间,通过对珠三角经验的总结提出进一步加大循环的思路。后来这个定义被国务院领导对这一建议十分重视,提出了定义为“大进大出”的发展模式,就是进料加工出口为主要内容的地区发展模式。
就我了解,在整个八十年代,总的来说,中青年经济学家们在推动经济体制改革各个方向都做出了很大的做的贡献,上面说的这些,是比较著名的例子。要是细说,不是咱们这次说得完的。
杨帆:八十年代有一个特点,和当时领导有关系,他们支持所谓中青年经济学家,从莫干山会议叫出来的,是一个标志。
嘉宾主持王俊秀:现在好多人说双轨制是张维迎推出来的。
高梁:当时我是莫干山会议的参与者。
嘉宾主持王俊秀:他等于是全放,还不是双轨制。
杨帆:现在比较有名的像周小川几个人,是搞外贸的。
嘉宾主持王俊秀:我总结有几个特点,当时八十年代体制内外的界限比较模糊,大学和民间。
高梁:应该说当时的特点是在民间,在经济学界,在大学,有些不一定就是在大学里边,他们确实是怀抱一些推进改革,使国家富强的理想主义,不计报酬、不计名利,这是当时时代的特点。这样的精神是值得保持和发扬的。确实精神很令人感动的。
杨帆:当时的情况很好,形成了民间,中央,青年学者良性的互动。
补充另一个方面,当时中青年经济学家有分工,一部分人在北京设计改革,一部分以蛇口和天津开发区为两个主要基地推动对外开放。我在外地上学比较长,1985年在东北获得了世界经济硕士学位,也是第一届,本来家住在北京,分配到中央财经学院,就是为了投身中国的对外开放,我没有回北京,也没有出国留学。赶上开放14个沿海城市,北京大学学生会主席张伟,跟胡启立去天津。市长先是胡启立,后是李瑞环,张伟很快做了天津开发区的管委会主任,以他为核心,以南开大学为中心,形成天津对外开放中青年经济学家。几个人还在,包括金岩石,到外国做多年股市,又回来了。 常修泽在国家发改委研究院,李罗力和张朝中在深圳研究院。 这些朋友九十年代下海发财很多,出国也多,后来找不到了。
也有些人把我当成新左派而不再理我。
我全家把北京户口迁到塘沽,在那儿做了四年,最早引进外资,搞民主评议会。当时还有蛇口袁庚和很多人,现在我再去蛇口任何人看不到,我当时认识的人大概全出国了,最近碰到陈安杰还在蛇口,现在社会的人把他们忘记了,这段历史非常值得留恋。
八十年代改革和九十年代截然不同,它是理想主义支配的,理想就是对外开放,市场经济,民主政治。这个理想很不确定的,很朦胧,并没有什么深刻的理性认识和操作知识,它是出于对计划经济和文革彻底反思。有很多是值得反思,但总体来说,八十年代是一个理想主义时代,可以说是继承着传统的理想主义。参加改革中青年很多人插队,文革以后经过长达十年工农兵,对中国社会有非常深刻了解,我看这种了解的程度恐怕不是西方知识分子能赶得上的,不是抽样调查,他自己就去了,去的时候也不是现在的“挂职下放”,回来就提拔。 当时连户口也转,告诉你这一辈子也回不来了。大家经过了一次从左倾理想主义的破灭,我们找到新的方向。左的方向错误了,走到改革开放新方向,这是能够救中国的。 救中国的理想主义这一点没变,只不过怎么救中国,路径有了新的探索。
所以我很怀念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很多青年人没有经过这一段,他们见到的是九十年代很多事情。我今天就不讲九十年代了,以后再说一步步怎么变成九十年代的样子。
九十年代跟八十年代最不同的一点是丧失理想主义,是各方面利益在推动改革,你可以做价值判断,说哪个年代更好或者更坏,我觉得各有利弊。 从社会改革的深刻程度来说,九十年代真正深入到每个人的价值观念起变化了,这是深刻的。价值观念变了,利益导向都有独立的利益以后,改革开放变成不可逆的过程,这一点应该说是很深刻的,我是认识到这一点的。谁说我现在反思改革就是反对改革,我是坚决不承认的,我从来没反对过改革。
九十年代因为人变了,思想变了,改革是深刻的。但就我个人来说,我是不喜欢的。我们从小就是理想主义者,虽然人很少,但是我到现在也没变过,理想主义的东西在我们身上是很强烈的,后来对改革的反思也是由于这个心理结构并没有变过来。对九十年代以后很多的事情反对,不是简单说拥护还是反对改革能讲得清楚的。我在1990年写了一本书《共和国第三代》,回忆我们这一代人,我概括是心理结构上有深刻矛盾,这就是理想主义传统的心理结构,和现代化的思想内容的矛盾。
今天不说九十年代,八十年代中国以中青年为代表的,包括全民族,我们的领导干部都在拼命地学习西方,中国彻底学了一次西方。最早学匈牙利,南斯拉夫社会所有制,后来发现它是集体所有制,又肯定苏联改革,又学日本。我上研究生的时候,日本研究所我们老师讲起日本高速经济增长二十年是激动不已,激动万分,甚至说日本超过美国,二十一世纪是日本世纪的程度。谁说中国人没学外国的东西?后来学欧洲美国。大概十年左右,把全世界的经验给学了一圈。后来我见很多欧洲记者,只要翻译好一点,经过长谈,他们都极为惊讶。你们中国这一代知识分子对全世界各国虚心地学习,各国的经验、利弊、得失,你们的研究到了这个程度,他们感到很惊讶,他说远远超过西方知识分子对中国的了解和虚心的程度。我说那当然是,我们一百多年来是被你们打败了的呀,我们作为战败者向你们学习,那就是要刻骨铭心的。八十年代一个理想主义,一个是中国人对全世界经验的学习,我认为是最大的一次。这一代人在文革时期向工农兵学习、向中国的国情学习,八十年代又过来,向全世界学习,这两次学习长达二十年,什么人能小看他们?当然不仅是经济学家,八十年代还有很多不是经济学家的呢。
八十年代对改革有高度共识,当时的反对者主要是计划经济传统思想,我们现在称为老左派,他们发动几次反击。第一次批判异化,第二次反对精神污染,第三次发生在九十年代初期,长达三年。这三次应该说是很快失败了,很不得人心。当然九十年代以后左派们写的“万言书”就越来越得人心了,不一样了,到去年郎顾之争,社会舆论整个变过来了。八十年代的时候,大家都是拥护改革开放的,这是没有问题的, 大家确实感到十年文革失败了,无论这个想法有没有道理,实践中确实失败了,所以才形成八十年代空前一致。 最大的标志就是,是87年还是哪一年,国庆游行,北大学生突然打出一个旗子来,叫“小平你好”,那回是最好的时候。
还有一段是国际配合,中国和国际关系从来没有这么好,小平假设的和平与发展,89年苏联瓦解了,中国和西方国家大幅度改善。美国对中国改革开放评价很高。小平上了《时代》杂志封面人物三次,要是没有后来动乱,对台湾统一的问题都提上日程的,很顺的。
这时候出现第一次受挫,1988年抢购风,从75年到88年改革极其顺利,改革派不成熟就表现出来,什么事太顺了就出要走向反面。毛泽东犯错误跟三大战役打得太顺利有关系,抗战八年那么艰苦也没什么大错误,解放战争那四年太快了,就有左的东西出来了。
改革派13年艰苦奋斗到87年突然受挫,就乱了方寸,后两年干脆方寸大乱。我们评估一下87年可以说是中国改革太急了,当时西方经济学传入中国,特别是自由派经济学家过来了如张五常,、领导还接见福里德曼,这次改革最早受到了经济自由主义的影响,另一方面,你也可以说,我们用了传统发达群众的办法。我查过1988年上半年人民日报,居然有8次大照片,领导人接见外宾每次都谈价格闯关,长痛不如短痛,一次成功,把价格改革作为政治动员,这是中国传统式的群众运动,当时学西方经济学学得太少,大家刚知道什么叫总需求、总供给,还不知道什么通货膨胀预期。如果知道就不会这么做了。
其实中国价格改革很有意思,1992年完成的,当时宏观大幅度紧缩,各地财政收入紧张,中央同意各地方放开物价,取消财政补贴,92年底小平南巡时,价格放开90%,这就很有意思了,在所谓保守派强控制下,严格控制总需求,价格改革反而自动成功,对中国社会居然一点振荡。前几年在总需求膨胀情况下,出现通胀预期,改革派用政治动员方法闯关,很明显是错误的,就是说改革派不成熟,你可以说这是学西方经济学太少,我也承认。
高梁:这和接受西方经济学关系不是很大。
杨帆:中国经济学界懂得什么是理性预期是1994年,和主流派争论通货膨胀问题,我和左大培合写了一篇文章,卢卡斯理性预期,是左大培跟我说的,我起的草,这文章出来以后再没有人提通货膨胀有益了,我是1994年才知道什么叫通胀预期。
八十年代双轨制最大成功是在汇率上,1978---1994年,完成了贬值过程,设立了外汇额度市场,利用对外开放和香港,港币和人民币同时流通,我一直研究这个,是中国改革非常成功的地方。 中国经济改革成功利用香港,从农村和体制外开始,没有出现俄罗斯“休克疗法”,到现在为止成功面还是主要的,特别在八十年代,你有什么理由否定。
八十年代后期厉以宁说先搞股份制从微观突破,吴敬琏说先搞宏观价税财连动,还有刘力群都很有名,九十年代以后,在中央机关研究经济学的人水平很高,学了西方经济学以后,对中国的情况很了解,他们的水平不比世界同行次。
高梁:因为一讲到这个东西,一件事情就会扯很多的事情,一项改革也会扯到很多的改革,说起来就会没完没了,你刚才讲的是经济学家在改革中间的作用,刚才杨帆谈到的问题肯定是有的,你想经济学是这样的,不是严格在实验室里检验的,等到已经被检验的时候,它已经成为了现实,是不可逆的,在一种改革方案和改革思路提出的过程中间,或者是在付诸实施之前,都会有很多的争论。事实上从八十年代那个时候,可以说这个争论是不断的。当时有一个好处,当时的主要一些决策者人,在大的改革决策之前,应该说是比较注意倾听不同意见的,讲实际一些,因为在改革出谋划策献计献策的过程中间,是有很多人,或者很多方面的,比如国家体改委、国务院研究中心、社会科学院,各个大学,这里面又分成很多不同的小组,出现不同意见是必然很肯定的,比方刚才说的关于双轨制的问题,争论到今天还没有结束,究竟怎么评价它,你可能会有不同的意见,我今天只不过把当时提出来的背景和双轨制当时提出来真实的含义做了一个说明,当然提出来之后也碰到了很多反对的意见,反对意见也不是说没有道理,比方说搞双轨制,搞出来会不会造成寻租、腐败?,很显然,我们应该承认,当时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没有想到这么多,实际的经济生活是这么走过来的,如果他走到这样一个状态,双轨制的存在时间如果足够长的话,腐败的面就会逐步长,大到社会不可承受。
所以今天有人说,双轨制把事情做坏了,但是我认为觉得还不能这么一概而论,像88年的价格闯关显然和双轨制是两种思路,恰恰是闯关决策一发布,带来了社会心理的动荡。种种群众的反映,当时,群众整个社会的老百姓整个的收入水平和生活水平还是比较低的,手是只有这么多钱,如果一下子把从消费资料的价格放开的话,收入又上不去的话,肯定会造成问题。
所以这里头又提了什么样的问题呢?特别是在中国这样这么大这么复杂的国家搞改革,话,要把正确处理考虑一条主线,发展、改革、稳定这三者的关系时时刻刻放在心里,一个事情要做,为什么要做,必要性如何?我做出来会有什么样的连带的效果,连带的效果怎么评估它?到了大家都不可接受的条件下,必须停下来,所以当时价格闯关被迫停止了。当时八十年代还是小小的风潮而已,以后遇到的风格曲折,大家都知道了。但是基本的原则,基本的经验教训还是这个东西,尽管看起来很简单,但实际上在论证,在决策的过程中,绝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杨帆:我们再进一步地总结一些东西,比如说八十年代的改革和九十年代有很大不同的很多地方,八十年代有一个特点,实际也有很多争论的,比如说是政治改革优先还是经济改革优先。经济学家在八十年代没有成为显学,我们谈了好多八十年代的经济学家,实际上并没有像九十年代这么张扬,甚至被媒体吹捧良心和旗手。说实话当时有旗手,但不是经济学家。
九十年代之后对经济改革单兵突进,是很不正常的,九十年代经济学作为显学,一枝独秀,甚至把经济学认为是神学,这是九十年代的事,不是八十年代的事,八十年代经济学家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做的事业也不错,中国这么复杂的情况,能够把它一步步推进,那确实是不容易。
更广一点,像汪辉概括的新启蒙运动。
1975---199595这二十年,中国改革开放路数不错,从思想上来说,是不是可以概括成,自由主义与传统计划经济思想的斗争,以老左派步步失败,启蒙思想步步胜利。
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启蒙主义思想、自由主义思想,在八十年代不能够使用自己规范的语言, 而是表现在马克思主义内部的斗争,我们老一辈子学的都是这个, 他们之中的改革者就提出人道主义马克思、青年马克思,包括斯大林论价值规律,用这符号系统。像我们这些人中年以后才接触西方概念,到九十年代才能真正拿西方概念表述问题。自由主义思想在九十年代和马克思主义符号系统是脱钩了。
嘉宾主持王俊秀:什么时候提出战略产业的?
杨帆:你要问到这一点,按照历史顺序还谈不到,提“大国”二字,王小东他说最早提出战略产业的,我跟他要稿子,他还没有给我,今天谈不到战略产业的事情。
高梁:发明权肯定不是我的,是别人的,只不过我在这儿一块做了一些具体案例的研究,提出一些想法。提出的问题在什么呢?从九十年代以后,改革开放力度不断加大,国家原有的工业体系在开放过程中间遇到一些什么样的情况?一是市场空间被受到挤压,一种情况是说在开放、招商引资,办发生合资企业现象,合资之后由于自己在技术管理方面处于弱势,在合资企业控制权受到挑战,有些企业成了外商控制的企业,在网上炒得最明显的是汽车工业炒了很多,这实际上是一个很鲜明的例子。如果这个势头没有节制做下去的话,对国家关键整体产业的竞争力、综合国力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这需要评估了,就提出来什么是不能被外国控制的,什么东西是可以在开放过程中间去放开竞争的?就提出这个问题。
嘉宾主持王俊秀:主要包括什么呢?
高梁:因为战略产业这个概念,其实也是不光是中国先提出来的,是外国人先提出来的。比方说美国,美国早在90年,集成电路在国际贸易中间处于弱势,被日本人压住了,而这个东西代表了一个国家的核心竞争力,因为它和国防安全连在一起的,所以这样的话,是美国的国会1990年提交出了一份报告,“危机中的国家战略工业”,首先提出我们这个国家的战略工业处于危机之中,下面的政策建议是含义,我们要利用各种优惠的手段,用产业政策振兴国家的电子工业,回应日本的挑战电子工业。凡是提到战略工业,首先最核心的东西是和国家安全有关系的高科技产业和相关的工业,随国家不同,这个概念的范围也有所不同。世界上最强的国家尚且如此,对我们这样在经济技术上处于弱势地位的人来说就显得更重要一些,也就是说在开放中间在国有企业改革中间,有一块是自己保住国家要保持控制权的,这实际基本上是世界各国都遵循的一个上基本的原则,只不过他们借经济学家的嘴大喊大叫“自由贸易”,“反对国家干预”,实际上是要别国解除警惕性和振兴高端产业的意志,把动用行政手段保护本国具有战略意义的产业作为潜规则和“撒手锏”而已。所以提出战略产业问题,也就是说提醒国家和提醒各个产业部门,在开放中间重视自己的安全,保持自己的核心竞争力。
嘉宾主持王俊秀:最近吴敬琏也出了一本书叫《改变经济增长的方式》,争论也比较大,他现在提的也都是比较先进的产业,像现代服务业、高科技。
杨帆:吴敬琏好像对战略产业倒没有什么贡献吧,他没提过。 高梁,王小强,赵英有研究,赵英连续六本书以大国立论的,提出“大国超级产业”,不叫战略产业。
这样把历史一割断也就不好说了。这是涉及到经济学家九十年代以后。
高梁:针对现在碰到的问题而提出了,当时八十年代还没有这么迫切。
杨帆:八十年代的思路是否定这个路数的,搞不搞战略产业,你要提出这个问题,倒着说也是可以的。
搞不搞战略产业涉及经济学主流派和非主流深刻争论,几个方面,
第一, 经济学历史就是两批派,自由贸易与保护主义长期争论。
第二, 比较利益是动态性还是静态的?特别是要不要用国家的力量支持比较利益升级。
第三, 大国和小国有区别,小国恐怕谈不上战略产业吧,必须是先立论为大国,国家规模
很大才有战略产业,小国只能依附别人,或者联合起来。欧洲国家小,谈战略产业,大概得拿欧盟规模谈,所以五个国家联合搞一个空中客车,一个国家谈不上。经济学大国立论,属于九十年代经济学非主流派。
第四, 经济学主流派以理性人立论,一套逻辑是资本逻辑,自由贸易逻辑。我们以大国立论,就是以国家为出发点,而不是以资本逻辑。
发展战略产业的思想,实际最早属于计划经济,斯大林和毛泽东搞就是这个。 我们高改革开放把斯大林和毛泽东否定,说计划经济什么好事没干过,现在我们学了西方经济学理论,像李斯特,美国的汉密尔顿,早期也是保护主义。历史不是中国经济学主流派那么说的,所以开始争论。1998年有一次公开争论是林毅夫和刘立群的争论,是公开性的,在战略和管理杂志。 2000年我在凤凰卫视发表讲话, 《比较优势的动态性》, 影响很大,但是几乎不能播放。 左大培和韩德强对WTO的意见,对外资的看法也出现了,我们是一贯的。
自由贸易和全球化,不能损害国家利益和国家安全。 我们八十年的思潮是否定战略产业的,因为反思文革,否定毛泽东和计划经济。
现在又重新讨论,我是看了高梁文章才知道运十的事。我到各地讲课,大概有七八年了,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大家不认为中国有能力造得出飞机来,像这样的误导就太大了,70年到80年中国居然自主造一架很大型的民航喷气式客机,大家不知道,大家以为,中国没有能力造飞机的,八十年代新启蒙主义也暗含错误概念,只不过在八十年代没有表现出来,一是对计划经济发展战略产业全盘否定,再一个是对腐败的看法,经济学家在那个时候就说双轨制必然产生腐败,这是难免的,腐败是改革的润滑剂。
高梁:最初提出的时候没有这个意思,当时只是提出这个问题,会不会产生腐败,当时有一种意见,腐败问题在这个过程中间,暂时现在还可以忽略不计,只是后来有人认为腐败好。但起初的那个时候还没有人认为腐败好,提出这个思路的时候,人没有认为腐败可以推进改革的。
杨帆:双重体制并存需要腐败做润滑剂,只要是双轨制必然有腐败,大家把腐败看成了难以避免的代价。
八十年代文化思想达到很高水平,比九十年代高,因为九十年代全都搞经济了,八十年代有一系列的文化热。急于要改革开放,必然对西方文化全面宣传和接受,把中国传统的文化看成是封建主义的、农业的、专制的文化。
当时比较优秀的思想家也提出很好的命题,比如说历史和道德二律背反,现代化是有矛盾的,历史的发展是需要道德做代价的,代价论就出来了,当时大家还是能够思考问题的。
中国改革开放15年之后,出现社会动乱,又出现强整合,很多改革,比如说价格改革居然是在这三年获得成功,也不是不能推动改革,保守思想上来以后,强控制,包括强制压缩总需求,当时中国的经济增长速度掉到6%,甚至3%以下,很低的,整个经济也下来了,饭馆也下来了,不许公款吃喝,当时饭馆一片箫条,当时谁能想象价格改革还能成功。
当时我从天津回到北京,给上面提出很多建议,希望左派回潮不要太左,不再用传统的左派话语,而用民族主义、爱国主义、中国国情,少宣传一点阶级斗争和平演变。
嘉宾主持王俊秀:控制总需求的价格改革成功的内在逻辑是什么?
杨帆:87年改革派犯第一次大错误,就是没有控制通货膨胀。1984年就开始控制,但在经济理论上不成熟,中国精英层吸收宏观经济学没到位,又抛弃了陈云思想,认为陈云思想是计划经济保守思想,陈云就是主张“四大平衡”的,财政平衡、物资平衡,货币平衡,外汇平衡。 主流思想认为陈云思想保守,对西方经济学只看到自由一面,没有看到人家很完善的一套宏观管理。所以在决策上拿不准,理论家又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政治家又屈从于地方经济发展的冲动,1985年控制总需求没有成功,物价开始涨,1988年错误宣传价格闯关,造成通货膨胀预期,现在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当时抢购风一个多月时间,居民提出25亿存款买东西,当时居民存款是3000亿,提不到1%,下面基层就关门,全国经济风潮。现在看来,这个事如果不说的话,再大的改革也过去了,社会对于改革的承受力确实低。
再一个,宏观调控水平不如九十年代,现在水平肯定是越来越高了,算什么事,存款3000亿,提25亿就不行了。 大概现在15万亿了,又经过九十年代大幅度改革,六千万职工下岗,力度比八十年代大多了。如果宏观调控成熟,八十年代那次抢购风是不应该出现的,其实出现了也没什么,也不值得大惊小怪,结果就大惊小怪,上层换马,加上社会动员程度太高,理想主义太浓,价格改革失败,改革派突然受了挫折,有一点多米诺骨牌连续往下走的趋势,全社会转向政治改革,反腐败。 抢购风造成改革阵营乱了阵脚,一是太顺,再一个不成熟,再一个保守派势力很大,改革不成气候,一旦严重受挫,社会没准备,出现激进社会动员。
八十年代改革我很留恋,有理想主义,有补偿。 九十年代社会结构有了重大变化,人的价值观念变了,新一代人生长出来,他们没有我们这样的心理结构,他们不是在阶级斗争年代里长大的。
价格改革90%已经放开,知识分子开始职业化,国家机关开始科层化,社会世俗化。 特别是九十年代精英下海这个大潮,把精英们从理想主义,除了我们这几个比较笨的,其他人全部淹没了,理想主义被商品经济汪洋大海淹没掉,出国的出国,赚钱的赚钱,浪潮下面,人的价值变了,社会结构变了。像我和高梁参与了改革的全过程,我们非但没有攫取利益,甚至没有得到应该得到的,但是我们现在却被人扣上“新左派”的帽子,说我们反改革开放了。我知道许多改革是必要的,但是看到少数人攫取改革利益,心理结构转不过来,我们还是我们,所以走向爱国主义,大国战略。
我在1998年美国炸了我们使馆之后,编了一本书叫《大国战略》,大国战略立论在理论上否定了理性人和资本逻辑。
1998年在历史上很重要,我们政府抵抗住了亚洲金融危机,人民币不自由兑换,在香港又托市,政府没有接受新自由主义那一套,接受了中国就完蛋了,当时非常风险,这是我们做得好的。但是也有两个事情对我们很不利,全球化角度压中国两件事情是标志,一是美国炸我们使馆。第二个麦道是不是98年垮的台?波音兼并麦道是美国策划的,把航空工业一下子打掉二十年,那时中美已有国家利益的巨大矛盾。之前有苏联存在,中美关系比较好,苏联瓦解以后,中美矛盾上升。
嘉宾主持王俊秀:改革也得有大历史观。
杨帆:我写过好多篇这个文章,我当时我就认识到了,保守主义的政治有时候能够使得宏观稳定情况下,有些改革反而可以做,当然不是什么都应该保守。 我当时写了一篇文章,叫做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说的就是价格这件事。 政治动员结果败了,没想到91---92年中国经济收缩,财政没钱就放开了,当时我在国家物价局当处长,他们就把价格放权放到地方政府了,地方政府取消了大量的补贴,比如小学生课本,水、粮食,煤气,物价取消了补贴,不就是价格放开了吗? 经济不好时也能够促进改革,财政没钱就改革了,宏观稳定确实是比较重要的。
往后讲起来,八十年代有很多理论上并不完全正确,理想主义过强,社会动员过高,对西方盲目追求,包括纵容腐败,很多观念在九十年代都跑到恶性方面来,在八十年代都没有显出恶性的一方面。总形势不一样。
在八十年代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一点,就是小平更改了对国际问题的看法,提出和平与发展是两大主题,把中国整个战略调整成外贸主导型,把平衡发展战略变成沿海地区优先,小平假设我们是暂时没有敌人,被三十年历史所证明,中国确实处于和平时期,如果不是和平,改革开放是不能成功的。 我们现在和主流争论的是以后,中国安全形势越来越紧张,应该说是1998年以后出现的,我们从自由主义回转到爱国主义,你们说成为“大国派”的立场,对外部世界有一个判断和假设。 这些年中国改革开放能成功与和平环境有关,也和发达国家产业结构转移有关,正好淘汰一部分,第三次科技革命的重化工,制造业都弄到中国来,正好发挥中国四亿过剩人口的比较优势,投入了世界市场,这是很大成就。中国的出口从1978年95亿美元到现在6000多亿美元,翻了多少倍?我们谁也没想到,中国从缺外汇,到现在外汇花不了,钱多得用不了的程度,过去饿死,现在撑死。 还是形势好了。
问题在于看问题不能看一面,中国这四亿农民以劳动密集产品投入世界市场,降低了世界工人阶级的位置,大资本在中国市场赚钱,大资本主义垄断资本力量加强,反过来表现为美国的霸权主义,日本的军国主义遏制中国发展。 事情不能只看一个方面,绝对化,什么好就绝对地好,什么不好就绝对地不好,要看当时历史条件。
嘉宾主持王俊秀:对历史终结论怎么看?那就不存在大国冲突了。
高梁:这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历史永远不可能终结中介,只要有人类在,就会有国家和国家之间、阶级和阶级之间,人群之间的矛盾,“终结”只是一厢情愿的,或者一个时间段的一种错觉。
杨帆:按照自由派的路数,比如对全球化的路数,全球化是趋势,这是不能否认的,但是西方在这里边有没有加进自己的私货那是另外一个问题。
嘉宾主持王俊秀:最近听北京共识你们注意到没有?
杨帆:我没有特别重视这件事。美国要搞全球化,中国有自己的全球化观念,就是人要出去,我专门研究国际经济学,发现西方教科书有误导,不提人口自由流动,说了半天它的全球化指出的是科技,科技也不能全球化,就主张商品和资本,就是资本逻辑,全球化就是商品和资本全球化,从来不提劳动力全球化。中国人应该提劳动力全球化。 结果我被人扣帽子,说是反对全球化,谁反对全球化了?
所以我告诉大家,中国人就是崇洋媚外劲太大,这是很简单的逻辑,中国人就是不信,我们不能说,我们一说就是反对全球化,但美国人现在自己承认了,中国人也跟着承认了。 五年前美国就有一个很核心的机构十五年展望,2015年世界展望有一条,发达国家会更加放开移民的限制,允许发展中国家的人到那儿去工作,承认这个趋势了。当然它说的和我们要求的,1%也不到,但它毕竟承认了,西方国家限制移民是反对全球化的,放开移民是对全球化有利的,美国人开始承认这个路数。 有个瑞典经济学家,一本书就叫做全面肯定全球化,全球化什么都好,没有一样不好的,但是他也说,全球化不彻底,就是西方国家干吗要限制移民呢?这不就完了吗?中国人能不能够少一点崇洋媚外,多一点自己的脑子分析问题。 什么历史终结,没啥终结的,怎么终结,市场经济好,中国13亿人,你让我们出去多少吧?全球化能够容纳多少中国人吧?比如我提出买美国一家波音飞机,我们要一万个移民名额,这行不行?移民名额不是我们的科技人员,而是民政部的扶贫名额,一年买30架就是30万人,十年300万人过去,逻辑很清楚,但中国人就是盲从,这一点不好。
高梁:搞经济研究的,替改革出谋划策的,一个基本宗旨,一个基本共识肯定是需要的,首要的目的,是为中国怎么样走向现代化,怎么样让中国的最大多数人能够幸福?我想这个共识如果成立了,很多事情恐怕分歧并不像想象那么大。
杨帆:十年来分歧最大的就是这个,全球化了,是从个人直接就对全球、对全人类,谁提国家、谁提民族就是保守的,就是狭隘的民族主义,就是保守,我们是向西方学习很多年的人了,如何就成了保守派?
嘉宾主持王俊秀:谢谢,今天就到此为止,谢谢两位专家到我们这儿接受访谈,谢谢各位网友的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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