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住院者的困境:渐失思考与行动力
访问心理卫生学院诸多医疗人员,大家不时提到一个英文词:institutionalized。
Institution的意思是机构、医院或制度;用institutionalized形容一个人,指的是他因为长时间在医院或收容机构的制度下生活,并遵守制度规则,因而渐渐失去独立思考和行动能力。
苏心荃医生说:“患者成为长期住院者,部分原因是病情,但过去十几二十年来,也可说是我们(医院)的做法‘institutionalized’了他们,我们必须促进他们的康复。”
许多长期住院者患上精神分裂症,正向症状(positive symptoms,又称阳性症状)如幻觉和妄想较容易通过药物医治,较难医治,而且伤害可能更大的是负面症状(negative symptoms,又称阴性症状),如失去动力和活动力。
苏心荃医生说:“家人可能误以为患者很懒惰,也会因为照料他们而感觉到压力和倦怠,所以我们照顾患者之余,也必须支持他们的家人。”
理想情况是医院不再需要长期病房,患者都能在短时间内出院,与家人同住或融入社区。
苏心荃医生说:“医治精神疾病不难,挑战是如何融入社区。如果大家可以减少对精神疾病和患者的误解,那当然最好,但这需要时间。在改变大家的观念之前,患者更需要的是工作机会和住宿选择,社区组织的帮忙非常重要。”
杨冠盛(32岁,教师)八年前开始在心理卫生学院当义工,除了每周到医院陪伴长期住院者,也定期带他们出游。根据他的观察,公众一般不会公开歧视长期住院者,但有些人还是会作出不友善的举动。
他说:“有时候会听到公众说‘他们不应该来这里’,我每次听到都会当面纠正他们。看到电视剧以负面而且不真实的方式刻画精神病患,我也会投函指正。这个社会属于每一个人,公开取笑他们太低级了。”
杨冠盛(右一)在心理卫生学院当了八年义工,长期住院者亲切地称呼他“Ah Seng”。(谢智扬摄)杨冠盛(右一)在心理卫生学院当了八年义工,长期住院者亲切地称呼他“Ah Seng”。(谢智扬摄)
杨冠盛把长期住院者称为自己“特别的朋友”,也认为自己有责任纠正公众对于精神病的误解。
他说:“有时搭德士到心理卫生学院,司机会问住院者是否有暴力倾向。我会借这个机会告诉他们住院者其实非常温和,也非常懂得感恩,每次看到我们都非常开心。大家只要有机会和他们相处,就会明白。”
替年长住院者办追悼会
长期住院者之中,大部分属于高龄组及临终和缓医疗组。随着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传统做法是让他们转到一般综合医院,现在则是继续让他们留在心理卫生学院,并在这里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
苏心荃医生说:“年长的长期住院者其实宁可在这里辞世,因为这是他们熟悉的环境,身边还有他们熟悉的医疗人员和其他住院者。如果转到一般综合医院,身边可能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临终护理非常重要,我们会尽量帮助他们实现最后的愿望。”
三年前,心理卫生学院开始每年为所有在医院辞世的年长住院者举行追悼会,让亲属连同医疗人员及义工一起道别和追念死者。去年,医院就为25名在医院去世的长期住院者举行了追悼会。
对于和家人失去联络的长期住院者来说,医院就是他们的“家”,医疗人员和义工就是最亲近的家人。
心理卫生学院花园内,长期住院者一边荡秋千,一边聊天。(谢智扬摄)心理卫生学院花园内,长期住院者一边荡秋千,一边聊天。(谢智扬摄)
采访侧记
重拾记者工作之前,在心理卫生学院的初期精神错乱症治疗科计划(Early Psychosis Intervention Programme,简称EPIP)担任公共教育职务,有机会为患者策划并举行活动,如健康饮食课、运动课及远足。
当时接触的许多患者,和医院长期住院者一样患有精神分裂症,不同的是他们大部分都在病发初期求医,很多也有家人、朋友和师长的支持和鼓励,所以治疗功效佳,住院时间短,自然更容易回到原本的岗位,继续求学和工作。
医院的长期住院者如果更早得到诊治,如果也有更多人在旁支持,他们现在很可能就不用长期住院。
但过去无法改变,他们现在正为更好的生活积极努力。看似理所当然的事——在社区生活、工作,长期住院者付出更多努力才能争取到原本就应该属于他们的机会。
一个人愿意为了目标而努力,就值得我们尊重,也理应得到更多机会和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