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导演李杨拍摄了一部至今没有公映的电影《盲井》。
这部电影很科恩兄弟。远比张艺谋的盗版《三枪》震撼人心。如果您想理解黑色幽默和无聊恶搞的区别,直接对比这两部电影就能找到清晰的答案。
这部电影赢得了很高的国际声誉——比如获得柏林银熊奖。也为一个叫王宝强的人铺设了成为当红明星最初的基石。
那是一个让人至今难忘的故事:在昏暗的银幕上,背景是地狱般的小煤窑,两个生活在矿区的无赖开始策划一场图财害命的阴谋——他们先是将打工者诱骗到矿区,然后将打工者害死在矿井下,并制造事故假象,再作为死者家属向矿主索要赔偿,他们一次次得手,丧尽天良……但当王宝强饰演的很傻根的小男孩成为他们的目标之后,其中一个谋杀者的感情承受不了良心的谴责,遂导致小男孩无比侥幸地逃出生天。
李杨在故事的结局留下了一抹亮色。宛如荒漠中傲然独立的绿色仙人掌。暗喻人性的火光不灭。
很遗憾,现实版《盲井》在我们身边无情地上演了,更加令人窒息。
据媒体报道,今年11月23日,湖北省大冶市陈贵镇安船矿业公司的6名矿工乘坐罐笼下井时,四川雷波县矿工“黄所格”坠井身亡。事发后,有关“亲属”迅速赶至大冶,与矿方达成了赔偿20万元的协议。而经雷波警方核实,黄所格已于2年前自杀。随后,这些“亲属”悄悄逃离。
这到底是一起矿难,还是一起以敲诈为目的的蓄意杀人案?12月13日,大冶市公安局民警赶赴雷波展开侦查,真相渐渐展开:2007年以来,自福建某煤矿首次发现杀人敲诈这种残忍的手段作案后,案发地很快向辽宁、云南、湖北等9省蔓延,发案近20起,死亡近20人,大量的涉案人员均指向雷波县,目前,案情已惊动公安部。
警察调查发现,2007年,雷波临近的美姑县有人在福建一家煤矿,“发明”了这种“骗人打工——伺机害死——索赔钱财”的残忍作案手段后,迅速向雷波县的部分山民传播,2009年成为多发期。这些案件有一个共同点,受害人都是智障人员,身份均不明确。今年4月,公安部专门在福建召开会议,研究制定对这种新型犯罪的打击方案。
然而,今年下半年来,类似案件还在全国各地不断发生,甚至有“井喷”之势。如7月23日福建三明市莘口镇某矿、8月13日河北宽城县某矿、8月14日四川甘洛县某矿、8月11日山东省蓬莱市某矿……
雷波地处四川边远山区,交通、通讯闭塞,经济落后,乡民生活艰苦。于是有人怀着挣大钱的欲望开始铤而走险。
令人发指的是:当地一些山村像养牲口一样圈养着一些痴呆人员,当地人称为“娃子”。他们是“主人”的私有财产,可以买卖,甚至条件成熟时,以他们的性命作为赚钱工具。稍好点的是贩卖给需要劳力的家庭。狠毒的是将哄骗来的或买来的“娃子”进行训练,带到全国各地去打工,伺机推下建筑工地,或在矿井下杀死,以骗取老板的赔偿金。
这是一个发生在社会底层,穷人在金钱驱使下,拔刀冲向穷人的故事,黑色的人性饕餮着善良、真诚、信任、爱等人类社会赖以生存的养分,最终变成一场呼啸而起吞噬一切的道德沙尘暴。
由于事件的残酷严重超越了我的想象和内心承受力,我不愤怒,只悲哀。
在我们每天都在歌颂这个物质繁荣时代充满繁华胜景的时候,也许更需要将目光投向那些刺目的阴暗的角落。不然歌颂就是肤浅和失真的。
比如在欲望驱使下的人性沦陷。残障人士是弱势群体中的弱势,但再弱势也是人类而不是随意圈养和屠戮的畜生,尽管这是一系列极端的个案,但我们还是有必要在更广阔的背景下认真反省——什么导致了这场人性集体返祖现象?我们能对同样身处深山老林的大熊猫进行无私关爱,却无力留住亟待救援的同类的性命?
我们会习惯性发现幕后熟悉的推手:贫穷、愚昧和落后。这几个词紧密地联系起来时,一定会成为萌生罪恶的温床。这一方面在警示我们:这个时代的发展是如此的不平衡,由于无法将这些落后的地方从中国的版图抹去,我们必须正视它并想办法改变它,并反思:我们的努力够吗?还是已经习惯性地接受甚至无视这样的差距?
最重要的是,2007年以来,全国已经有9个省要求雷波县协查类似案件,发案达17起以上,为什么当地政府始终没有采取有效的预防措施?同时,警方也不断提醒矿主加强戒备,在接收打工人员时,要特别注意是否有“痴、呆、傻、侏儒、少言寡语”等成员,一旦发生此类或疑似矿难,要及时报告公安机关,悲剧却依旧不断发生? 不难发现,对于有关部门来说,本来残疾人都是负担,加上部分基层政权的异化和失灵,为了政绩和脸面他们会选择缄默。这和矿主形成了可怕的默契——他们需要利润最大化,发生事故希望早点息事宁人,报警会带来巨大经营风险,远没有私了代价低廉。
于是,人性底线彻底失守——近20人的性命变成了别人兑换银子的肉体筹码,也许还有更多的冤魂在重重黑色潜网里,等待正义的垂临。
也许,电影《盲井》的续集应该是一部记录片,并值得全体中国人集体收看。
写这样的文字真对不起大家,给您添堵了。其实,生活中我是个努力制造快乐的人。但我相信:快乐不是每天吃饱饭没事干咧着嘴傻笑。
切。格瓦拉说: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就不是社会主义制度。从某种意义上说,那些被屠杀的残疾人都是您的同胞和兄弟姐妹,您必须替他们说话。
正义也许会迟到,但从不缺席。人性有时会被遮蔽,但从未泯灭。
最后向面对重重阻力辛勤工作的警察致敬。那是一场迟到的救赎。但对于这个系统性悲剧来说,仅靠他们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