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73年,是70后较早的一批。来自农村,在成都的郊区。然而,在小时候,这个郊区却是远郊,遥远的农村。所以我的母亲来自更遥远的、更穷的农村—我理解为父辈当时在当地娶媳妇还是比较难。我母亲告诉我,她都是在生了我过后才吃饱过—大家要理解这个“吃饱”,仅指食物,是指能填肚子的食物,而不单指米饭。
想起写这篇文章,是因为在论坛中看到许多人在骂这三十年的发展和领导这三十年发展的人。我想,可能是因为骂的人没有经历过,只是对过去有些片断的了解。所以想把我所经历的告诉大家。
我是个男人,从有记忆(三四岁吧)起,我就伴随着小鸡、小鹅成长,因为当时天上有老鹰,地上有黄鼠狼(我们当地叫黄水猫,也许就是黄鼠狼,但不能肯定)。一不小心,小鸡、小鹅就会成为它们的食物。再大点,也就七八岁吧,开始读书后,每天放学后就是扯猪草、兔草,然后再做作业。然后再砍猪草、煮饭。星期天就洗衣服,自己的和父母的。十岁开始就担粪,人还没有粪桶高,就把扁担穿在绳子下的“夹挽”下—这要看到过的人才能理解。当然,刚开始时只能担小半桶。所以现在照标准相时得有意识地把右肩抬一抬,不然相片中人的肩膀就不平。
小时候的记忆比较多,比如快过年了,就得把房屋四周的阳沟打整干净,把垃圾堆在一起做肥料。后来,承包到户了,在我们那儿好象是八一年还是八三年的事。头几年,大家的粮食充足了,喂了肥猪,过年都要杀一头。我父亲兄弟多,每家都杀猪,十分热闹。过年时也轮流过,大家在一起,其乐融融,印象十分深刻。那时过年猪肉当然管够了。但一家人只杀一只大公鸡,一桌只有一条鱼大概两斤左右的吧。所以大家都开玩笑说:“过年时,鸡汤泡饭,最好吃,不要跟人家说。”还希望,将来有钱了,过年一人一条鱼,吃安逸。那时,我父亲几弟兄轮到过年时,开始时的第一家人得多准备些东西,因为大家肚里缺油晕,更吃得,连吃几顿后,就吃不得了,后面的几家人就不需要准备那么多东西了。所以大家都有意识地轮到办第一家。
但不知不觉地,一起吃饭时,同样还是一桌一条鱼,大家却吃不完了。鸡肉汤泡饭也不觉得那么好吃了。现在好象没有谁再用鸡肉汤泡饭了。
我只有中专学历,因为初中毕业时,我家比较穷,而当时,如果读中专,是不需要交学费的,而且学校还补助生活费。在我初中毕业时,我是我们区的第一名,在成都市大概十名左右。所以我是很自信我的智力的。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应该知道,考中专比考大学难,当然仅有农村的孩子才考中专。
我所读的中专是一所农业中专。因为家中没有背景,无法去烧香,也无从烧香,但分数极高,所以给了我一个最孬的学校。学校里的同学大都来自农村,有些同学比我更穷。班里有一两个家庭条件好的同学是不敢张扬的,毕竟穷人更多。这一点倒和现在的大学里穷学生抬不起头不一样。在学校我们每个月有三十一斤半或三十二斤半粮食(记不太清楚了),有十多块的奖学金以菜票的方式发放。家里条件好的补助点生活费,象我由于家里穷就没有补助,还得卖一点菜票买邮票和牙膏、洗衣粉之类的生活必需品。当时连给同学写信都得算一算,毕竟邮票有限,也是一笔开支。
当时晚上六点钟就吃晚饭了,上了晚自习后十点钟。宽裕点的同学可以偶尔加一点餐,把空余伙食计划用完的同学就只有忍着。我们寝室有个同学,实在没吃的,就把我从家里带去的泡菜吃一大口,然后喝一碗开水。另一个同学吃一两面后,不抵事,爱再喝一碗开水,开水烫,他慢慢喝,十分响,听起来也十分香,然后把其他人的肚子喝得咕咕叫,经常被赶出寝室去喝。
印象中的十多岁的时候,更多的是饥饿。以至于初中时的同学一起聚会时,有一个同学(他在送变电公司,架输电线的)说:早晓得现在能这样挣钱,当时该贷款吃。
我没有任何背景,中专毕业时分配实行双向选择,所以我到了一家集体企业。单位男多女少,当时效益也不错。参加工作一年不到,领导提拔我当副科长,两年不到提拔我当副厂长。但一年后就下台了,因为集体企业的人事斗争,我成了牺牲品,受连累的还有企业。我停薪留职自己同老婆开了个小店。老婆是初中的同学,也是农村的,没有工作。后来离了婚,没有原因,就离了。我们同学离婚的比较多。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我们思想上经历的比较多。小时候读小学时受的教育是计划经济时的一套,讲究“又红又专”,讲“五讲四美三热爱”,到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开始形成时又成了“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然后出现“剥削社会”才有的“股票、赌场”,到工作时就干脆成了“市场经济”。说实话,这大脑(思想)经历的剧变是人生最大的痛苦—你不知道什么才是对的!
(因为时间关系,这篇文章停了一段时间,现在接着写。可能写不出最初的东西了。)
我停薪留职后,自己在家同母亲一起养兔子。我们母子俩在家养了200只肉兔和100只种兔,在其它人家里寄养了100只种兔。那段时间里,我每天骑着摩托车同母亲到外面割草,不论刮风下雪、晴天雨天。我是眼镜,夏天时就光着上身,每天风尘仆仆的,很不协调。现在想来,不晓得周围的居民是如何看我的——也许他们觉得我读了中专却回家养兔,很失败。但我当时却因为大量的体力劳动,身体状况很好。只是后来,因为孩子在老婆肚子中越来越大,铺子也需要人守,所以就把兔子全卖了。养兔事业就夭折了。
98年,原来的领导得到提拔。当时,我们刚开办了第二个店。领导要求我回去上班。一方面是组织的需要,企业、领导当初培养了我,现在企业需要,我当仁不让;另一方面,从小家庭来讲,一个人上班,另一个人做生意,两个人都可进可退。我回去了,到了两个十分困难的企业当法人。一去就背负几百万的债务,掌管上百号人。当时25岁。每天早晨五、六点钟起床,骑摩托到几十公里外上班,应付那些要债的、找领导解决问题的、上百号人的工作也很让人头痛。下班后就到另一个养殖场去指导技术。然后回父母家看看,顺道;接着到岳父铺子上看看,也是顺道,孩子在那里。回到家往往十一、二点钟,晚上的。很辛苦。三个月,我的摩托车就跑了一万公里。一个冬季下来,到第二年夏季,每天早晨起床时,背心脊柱都发凉、透骨的凉。头一个冬季骑摩托冷的。在冬季骑摩托,即使你穿一身的皮衣,也如同一件纸衣那样透风。
不想回忆太多当年的情景。因为离异带给自己的伤痛。当初两个人开始创业十分艰苦,也十分节约,结婚时连几百元的戒子都没有舍得买——有一些钱,但总想把钱留做资本来发展。所以也觉得对她亏欠。所以即使离婚后,她遇到困难,也尽力帮她解决。毕竟,人家一个女人在最灿烂的时候跟着你,不管因为什么样的情景离开。
2000年,因为大环境的影响,时代的必然。我们系统开始改制——让全部职工都下岗。其实当时对大多数职工都没有太大影响。毕竟他们早就在自己做生意。而且改制还发他们一笔钱。但是对一些没有自我经营能力的职工就比较困难,他们只有另外去找工作。我们的改制很顺利,一开始的时候。但是,在我们改制完成后,其他兄弟企业在改制时出了问题。因为企业领导有些问题,职工大量上访,也使我们的职工蠢蠢欲动。后来,我们的职工为了多拿钱,也到处上告,告我。他们没有掌握好方法和尺度。认为领导总会贪污。所以就给政府四大班子、检查院、法院写信说这个问题。我很伤心,因为我关心最多、帮助最多、同情最多的职工就在里面。上访的人不多,十来个。而这时,老婆提出离婚。在老婆提出离婚的一个月里,我撞翻一辆自行车、一辆三轮(没有伤人是万幸)。管的企业里又有一家药店、一家农资店被查处。一个女职工叫嚣:我就是去XX都要把他告进去。人生最灰暗的日子。
离婚后,感于职工的不领情,我在工作、生活中改变了方式。单位的事情,我做好了事,有多余的精力,做点自己的生意。我也想过辞职做自己的生意,但是领导不同意。
后来,我在同一个朋友喝酒时,问他:“你在做啥?。”“修房。”“你不是有房吗?”“修来租。现在我们这里发展很有前途。”然后我了解了他土地的来源并得到启发。后来,通过朋友获得一块土地的消息(120平方米),通过给付定金的方式拿了下来;后来又获得一块土地(200平方米),也是通过给付定金的方式拿了下来。因为当时刚离婚,没有钱。两块地要五万元。给我很大的压力。很幸运,十分顺利地卖了一块,就把两块地的钱挣回来了。后来又倒了两块。手上有些钱后偿试自己修了一幢房来卖。
由于政策的改变,土地不能再倒腾了。这时,报纸上的一则报导引起了我的注意。写一个女孩子在中介所工作,然后开始倒腾房子,自己开中介所。于是我也开始炒二手房。做了两年。挣了一些钱,开始有了一些资本。
2003年,系统介入一个农业公司的运作。我也参与其中。当时公司的销售工作大家觉得为难,都不愿意做。我主动接手。两年后,政府不愿意再运作这个公司,要停止公司业务。我建议系统把其中的植物租摆业务接过来做,觉得其中有利可图。结果领导讨论过程中,有不满意我的领导觉得集体企业做生意麻烦,说:你觉得可以整,你自己拿来整嘛!一赌气,自己办了一个园艺场。现在这个生意每年可以挣一二十万。所以我认为工作还是要努力,既为企业,也为自己。
07年,系统一家食品企业经营十分困难(也就是我刚参加工作的那家企业)。组织上一再希望我能够去解决这个问题。于是我走马上任。我上任前,那企业每年亏损二十万以上,已经累积亏损七八十万。而这个企业注册资金才三十万元。到公司后,我想了很多办法——连做梦时都在想办法。三个月后,头发掉了一半,我一气之下把头发剃了,虽然当时在冬季。但三个月后,我也把企业的问题解决了:把企业闲置的房屋租出去,有十来万的收入。然后把主营业务也租出去,又有十来万收入。于是企业不亏了。后来企业又发展一些新的业务,又可以创造收入。
08年,中国受金融危机的影响,生意十分困难。而我在06年房价大涨时就觉得困惑,把手上可以卖的房子卖了——落袋为安。这时资金没有什么用途。恰好一个熟人到朋友的投资公司负责。于是我把钱借给他们。每月领取利息。轻轻松松地挣钱。只是还是希望合适的时候能够开办实业,为社会创造财富。
十五年前,我参加工作后,第一个月买了家庭的第一件电器:收录机。第二年,单位买了一辆红色的捷达车,当时自己就希望今生能够买一辆——它太漂亮了。最好是烧柴油的,因为母亲晕车。七年后,我就买了自己的第一辆车:一辆哈飞面包。隔了三年,我买了自己的第一辆小车:起亚千里马。现在,有时父母说车太多了,我回答:我们都买得起车了,怎么不多嘛。
现在,我管理集体的三个企业,这三个企业以前都比较困难,现在都衣食无忧。我没有贪污集体的钱。我自己有两个企业,虽然不大,但我自己挣的钱足够自己的需要。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换车、换房。但是,我没有。因为我还是希望把钱留作资本,用来挣钱。钱挣钱,才来得快。我没有首先去享受自己的收获。我自己每月最多开支一两千块钱,一般就开支几百块钱,包括同朋友打牌输的、孩子的生活费等。现在,我可以睡到自然醒;可以每天只工作两三个小时;有空,我喜欢看看书,上网看看新闻。
在网上,我看了太多人的怨言。报怨社会,报怨政府,报怨这个时代……总怀念自己并没有经历的年代——计划时代。如果回到那个时代,如果你不是出身在领导家庭,同样十分艰苦。而且你很难改变自己的命运,因为你干什么事都需要领导同意,包括上大学,包括你在自留地里栽西红柿……而在身处的这个时代,只要你认真地对待自己的工作,努力抓住身边的机会,舍得吃苦耐劳,少点报怨,多点自省;少点享受,多点积累;少点休闲,多点努力,只要十年,你的生活就会有大的改观!只要能耐得住寂寞,十年磨一剑,你干什么事都能成功的!只要能勤动手、勤动腿、勤动脑,只要十年,你就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自己的人生境遇!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
虽然我经历的三十年给了我很多磨难,但是我不遗憾,因为它给了我战胜困难的信心!虽然我经历的三十年,留给我更多的是当年的饥饿,但是我感谢它,因为它让我更加珍惜今天的生活!虽然我经历的三十年给了我很多的苦痛,但我欣慰!因为通过自己的努力,我取得了成功!
我感谢这个时代,给了我努力、上进的机会,虽然它不是那么公平,不是那么公正!我感谢这个政府,我看到了它的进步,尤其是对农村、对农业、对农民的扶助,虽然还不是足够!我感谢我们党,因为她避免了国家的分裂、社会的混乱,虽然大家觉得她不够成熟、不够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