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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3-10 13:2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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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3-10 13:21:31
陈福裕说话了:“头两天找不着你,我真有点担心,怕你出什么事了,白天你不接电
话,晚上又不方便打电话到你们家去。后来让我秘书打的电话,你妈说你在家,我就放心
了。我也不逼你表态了,你也别东躲西藏的了,你要是不介意,咱们还接着作朋友,你别
拿我当仇人,躲着不见我就行,好吗?”

  许诺松了口气:“是我小家子气了,你别放在心上,我相信你肯定能找到……”

  “打住。”陈福裕打断她,“安慰的话您就别说了。不过许诺,”他注视着前方:“
我那天说的话,永远有效。”

  许诺的心里一暖,虽然她知道世界上并没有什么永远,但是关于永远的誓言,永远是
最动人的。

  “怎么着?回家还是陪我待会儿?”陈福裕问她。

  许诺想起她的大心事:“我得先去超市,买明天出门军训用的东西。”

  “军训?真有你们公司的。还军训呢。”陈福裕很没有同情心的笑了。

  “唉,别提了,烦死我了。”许诺把头歪在车门上做不想活了状。

  “那正好别去了。这个班你别上了。”陈福裕趁虚而入。

  “求求你别动摇我了,你再说我要跳车了。”许诺恨死他了,好在陈福裕听话的闭了
嘴。

  “打电话给我。”告别的时候,陈福裕徒劳的说,怀疑许诺根本没听进去。她摆摆手
,一脸悲痛的进了超市。

  第二天上了班车许诺才发现这次一道分来的居然有五十多个人,男生居多,大家既兴
奋又拘谨的坐在一起。许诺跟旁边坐的女生打了个招呼,就开始闭目养神。毕竟是年轻人
,很快车上的人开始逐渐交谈起来。许诺睁开眼,发现隔壁的女生正用热切期待的目光看
着她,吓了她一跳。那女生笑容很爽朗,问许诺:“你分在哪个部门啊?”许诺说:“人
事部。”女孩子的表情很羡慕:“我在行政部。”“是北京人吗?”她又问。许诺点点头
,配合的问她:“你呢?”女孩子说:“我家是河北的。”许诺忽然想起陈福裕,不由得
噗哧笑了。女孩有点不安,看着许诺,许诺赶紧说:“哦,我叫许诺。”女孩笑了:“我
叫李贞。”

  女孩子都是最爱成群结对的,李贞就此跟上了许诺,做什么事都要在一起。

  集训的地方是君和的一个果汁厂,只是他们活动的地方是宿舍区,跟厂区不在一个方
向。训练是在操场,住的是宽大的员工宿舍,十几个女生都住在一间屋,分上下铺,李贞
抢了许诺的上铺。

  被褥是统一的,据说是刚洗过的,许诺满怀疑虑的闻了半天,还是决定晚上睡觉的时
候不脱衣服。放好了东西,都集中在会议室开始培训了。

  负责的人是君和人事部培训主任徐慧,四十多岁一位大姐,对大家表示了欢迎,宣布
了一下日程,基本上都是每天上午出操,下午学习公司有关历史和规章制度。然后让大家
进行自我介绍。这是第一次,新人们有机会好好看清彼此,虽然每个人发言的时间不长,
但是还是能够看出有些人口齿伶俐态度落落大方,有些人就比较拘谨畏缩,还有人很爱现
,说个名字都抑扬顿挫的。

  第一天就在学习公司历史和员工手册中度过了,这一天下来,许诺觉得公司确实很有
必要特别拿出时间来组织员工学习,因为公司的业务太庞杂了,董事长的经历太坎坷了,
董事长的思想太博大精深了,公司的宗旨太需要深入领会了,以至于她几乎什么也没记住


  食堂的饭做的非常马虎,许诺只草草的吃了几口。李贞直劝她多吃点,许诺说:“我
实在吃不下去,带了点零食,回头饿了再垫补吧。”看着周围大部分人都吃得十分香甜,
许诺羞愧的低下了头。

  回到宿舍,有人在聊天,有人在打牌,男生们在操场上打篮球,许诺去宿舍楼的传达
室给家里打电话。妈妈听她声音无精打采的有点担心,许诺安慰她说累了,没事。看后面
还有人排队等着打电话,忙跟妈妈说了再见。

  刚躺回到床上,呼机就响,是陈福裕留言: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要不要我去送饭
探监?许诺笑了,有心想给他回个电话,想想那里排队的人挺多的,还是算了。

  李贞正跟一帮女生聊得开心,招手叫许诺过去。许诺本来无意参与她们,但是不好表
现得太不合群了,还是过去了。其中有一个女孩子,也是北京的,分在销售部,问许诺:


    “哎,昨天我在公司门口看见你了,来接你的那男的,是你男朋友吗?够款的,开那
么好的车。”许诺一时僵在那里,没想到上来就遇到这样的问题,心里暗骂陈福裕给她找
事。“哦,那是我二叔。”许诺淡淡的说。

  “你二叔?”那女孩半信半疑。“那么年轻?”

  “嗯,我爸妈结婚早。”许诺很烦她为什么不就坡下驴。

  “那你们家也够有钱的。”女孩又下了个结论。

  许诺不知道说什么好,是交代我爸是干吗的我妈是干吗的收入多少你的有钱的标准是
多少你看我家真不算有钱,还是怎样,只好沉默了。

  “我去洗个脸。”许诺跟李贞打了个招呼,借机离开了,默默感受着背后大家审视的
眼神。

  接下来的两天,许诺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时代,不过是比较不好的那种感觉。
他们穿着傻兮兮的迷彩服,在太阳底下站军姿踢正步,有女生晕倒,居然不肯休息坚持着
又接着训练,遭到了教官的表扬。

  许诺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就像大学时的那一个月军训,训完了以后大家该怎样还怎样
一样,还是会睡懒觉,不出操,还是会娇气怕累,并没有因为那一个月的摸爬滚打而脱胎
换骨,反而极端的象许诺这样的,对莫名其妙的军训制度充满了仇恨。只是那时候小,大
部分同学也都从了,现在,是为了什么呢?不教他们如何开始工作,怎样认识社会,为什
么要回炉折腾他们踢这该死的正步呢?为什么有些人还能象当年那样投入呢?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贞要拉着许诺跟其他女生坐,许诺不肯,李贞埋怨她:“她们都
说你傲,你就跟她们说说话,以后大家都要做同事的嘛。”许诺笑了:“为了她们不说我
傲我就要过去讨好她们?再说,她们说得没错,我就是傲,干吗要掩饰啊。”李贞恨铁不
成钢的看着她。

  下午讨论的时候自由发言,谈谈关于学习公司历史的感想。许诺没有想到有些人学习
的这么深刻,七情上面,说得有理有据有声有色,非常得到在场领导的赞赏。许诺吃惊的
看着他们熟练地说着一些诸如发挥个人聪明才智振兴中华,优良传统和作风,肩负的重任
之类只能在人民日报上看到的话,悲痛得想:难道以后我也要天天把这些挂在嘴边上了?


  许诺每一天都在怀疑人生,不管是上午的军训还是下午的套话连篇的学习,还有跟其
他女孩子的格格不入。许诺是个慢热的人,不习惯一下子跟那么多生人混得姐姐妹妹的,
干什么都要你等我我等你的在一起,似乎一个人连个厕所都不会上。李贞前两天还老跟着
她,后来扛不住集体的温暖,也弃她而去了。许诺其实也想加入话题,可是她发现实在很
难,因为大家虽然名义上是同事,但是没有真正共事过,所以完全没有公事可谈,说的都
是私事。几天下来,有那种没心眼嘴快的,基本上连情史都交代过了。

  其实大家最有兴趣的还是许诺,经常有人搭讪着问她:“你这个手表挺特别的。”

   
    “嗯,塑料的。”许诺一般这样回答,其实这是SWATCH,只是认识的人不多就是了。
每次她参与闲谈,大家常常话题就会转到她身上,似乎很多人都有个默契,就是看谁能让
许诺承认她有个有钱的男朋友。

  到第四天晚上许诺终于有点抗不住了,抽空去给陈福裕打电话。“哟,终于想起我了
。”陈福裕在那边笑了,“是要我去给你送饭吗?”许诺苦笑着:“送饭不必了,听我发
发牢骚就行。”“行,你说吧,我洗耳恭听。”陈福裕态度很好。许诺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娇气,太孤僻,为什么别人都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偏偏自己就度日
如年。

  “是不是后悔当初没听我的,这个单位选错了吧?”陈福裕了然于心的问。

  “你要早说半年行了。我手续都办了,档案都转了。再说,应该每个单位都一样吧,
过了这几天正式上班了是不是就能好点了?”许诺泄气地说。

  “不是我打击你,你真别那么乐观。”陈福裕一点也不配合,“那时候跟你不是很熟
,你又一副痴心不改的样子,当时没好多说什么。你这单位,最爱搞那些假大虚空的东西
,你在这儿学不到什么真本事,象你这样刚来的,没什么资历的,头一年,你的工作,除
了求人就是骗人,许诺,这单位真是不适合你。”

  许诺彻底颓了:“那我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啊,走啊。”陈福裕轻描淡写地说。

  “走哪儿去啊。我合同都签了,档案还在呢。”许诺恨他怎么听不懂中国话呢。

  “你怎么死盯着一个档案不放啊,那不就是个文件袋吗?找个地方放档案还不容易,
回头我帮你解决。”陈福裕一口应承。

  “你行吗?”许诺半信半疑,“就凭你一句话?”

  “许诺,我说过我会照顾你。我说话算数的。”陈福裕正色道。

  许诺的脸忽然红了:“你要这么说,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你看看你小气的,好像我要怎么着你一样。其实我是雷锋,你放心了吧?”陈福裕
无奈地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许诺不好意思的小声说。

  “你就是那个意思。”陈福裕毫不留情的揭露她。“不过许诺,”他声音软下来,“
我不介意,我等你接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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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3-10 13:22:07
这一晚许诺都没睡好,她想了很多,却又什么也没有想清楚。

  接下来每一天许诺都是咬着牙靠着倒计时度过的,虽然她知道这个工作她做得并不会
长久,甚至每天她都有一走了之的念头,但是对于一个刚刚踏入社会的女孩子来说,就这
样抛下一切,还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总算回到城里,许诺先狂吃了一顿妈妈做的红烧肉,晚上九点多就睡了,只是似乎一
夜都在做梦,梦里自己一直都在激烈的跟人辩白着什么,累得她声嘶力竭也没辩出个结果
来。

  许诺上班的第一天她都不愿意回想,那种畏手畏脚的瑟缩,那种摸不着头脑的失落感
,那堆似乎永远也整理不完的人事档案。许诺不明白,这种找个高中毕业生都可以做的工
作,为什么要她一个学心理学的人来作呢?她不敢想太多,怕自己就像班里其他同学那样
,变成怨妇不停的说都是别人的错,社会的错,可是,难道这是她的错?

  她胸中的郁闷,没法跟爸妈说,不想让他们担心,可以倾诉的,就只有老好陈福裕了


  陈福裕当天晚饭有应酬,许诺主动找,说什么也要挤出时间来,八点半结束了晚饭,
飞车来接许诺。看她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在山沟里待颓了吧?走,带你去花花世
界开开眼。”许诺此刻只想着换换心情,哪怕他拿她当猪去卖,也就跟着走了。

  他们去了东四那里的演歌台,许诺以前跟宋闵也去过不少夜总会,但是进了演歌台才
知道什么叫纸醉金迷、灯红酒绿,大堂高朋满座,当时还不多见的菲律宾乐队在台上卖力
的献唱,容貌姣好的服务生穿了丝绒的礼服往来穿梭,XO象水一般一瓶瓶的开,每个人看
上去都很开心。

  他们落了座,一个美丽的女孩子过来,跪在他们面前的地毯上,带着甜蜜的笑问他们
要喝点什么。许诺吃惊地看着陈福裕点了小食和果盘饮料,才发现原来这里实行的就是传
说中的跪式服务。

  当然因为沙发很软很低,他们脚下的地毯也很厚很干净,可是,她还是不能接受这些
年轻的女孩子就那样坦然地跪在那里,而被服务的人也没有丝毫的不安。

  却听得陈福裕在轻笑,许诺问他:“你笑什么?”陈福裕示意许诺看他背后站的一个
金发外国女人,说:“刚才她说台上的那个女主唱,一个东方人,胸部比她还大。”许诺
气结,觉得今天在场的所有人统统都是神经病。

  乐队当然是很好的,小食也很精致,果盘新鲜爽口,可是许诺如坐针毡,这不是她的
地方。原来只是因为宋闵在哪里,她的位置就在哪里,即使是夜总会酒吧她也如履平地,
可是她自己,并不喜欢这里。

  好容易挨过了两首歌,许诺跟陈福裕说:“我想走了,这里太吵了。”陈福裕有些意
外,但是马上招手示意结帐,许诺向他请求:“我觉得这些女孩子很不容易,你能不能有
点表示。”陈福裕一口答应:“待会儿多给小费就是。”当那个女孩看到跟账单同样金额
的小费被放在眼前的时候,脸上的讶异和欢喜一览无遗,许诺却不忍多看她,拉着陈福裕
匆匆离去。

  许诺带他去了京城大厦后面的酒吧,一进门酒保就跟她打招呼:“好久没来了。”熟
门熟路的给她倒上汤力水。许诺问陈福裕:“给你点Tequila Bang好不好?”陈福裕摇头
笑说:“那是女人喝的酒,我喝威士忌。”

  许诺讽刺他:“我以为你要喝XO。”陈福裕懂她的意思:“有些事明知道傻,还是要
做。比如吃龙虾喝XO,但是那是应酬场面上的事,不得已而为之。我没那么缺心眼。”说
完想想他又笑了,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许诺看在眼里,去推搡他。

  陈福裕又笑了,样子竟然有点羞涩:“其实前几年我生意刚开始火的时候,就是一暴
发户的样子。”他比划着,“戴这么大翡翠的戒指,手里拿着大哥大,几个哥们一起吃饭
,坐下都把大哥大搁桌上,觉得自己特牛逼。自己人吃饭也去王府什么的,有几个爱闹酒
的,喝多了就砸东西,砸完了再赔,王府门口那两个石狮子要是我们搬得动,估计也给砸
了。”

  许诺象听评书一样张着嘴,原来传说中比赛摔XO的傻大款们说的就是陈福裕这样的人
,她终于见到活的了。

  “那后来呢?”许诺急于听下去。

  陈福裕的表情有点凝重,“那时候做的都是买空卖空的投机生意,钱来得容易去的也
快。后来有个哥们儿做期货赔了,跳楼了。我就想,这样的日子,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天天这么造,早晚要遭报应。就洗心革面,消停了,改走低调路线了。”

  “可你也太矫枉过正了吧?”许诺又想起陈福裕那假装外地人的一幕。“我当时真以
为你是个河北来的什么机关里的小处长一类的。”

  “别说,你眼睛还挺毒的。我是在机关工作过啊。”陈福裕说。“我一毕业就进了部
委,当时好多人羡慕呢。”

  “那后来为什么出来了?”许诺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一是觉得从进去的第一天就能看到退休的那一天,每次想到这个就觉得人生没有意
义。还有就是当时觉得社会上机会挺多的,自己也积累了点关系,心思活动了,就出来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许诺知道在前几年从机关辞职下海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


  两个人想到一块了,陈福裕说:“其实,我看到现在的你,就好象看见当时的自己。
当时我辞职出来,领导找我谈话,我家里也跟我闹,觉得我是自毁前程。可是我总觉得,
我有手有脚有学历,就算是放弃一种安逸的有保障的生活,混得再差我也不会饿死,但是
我如果不迈出那一步,我永远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不想到老了以后再后悔。”他喝了口
酒,平抑了一下被往事勾起的激动的情绪,“事实上,我的选择是对的。虽然刚出来的那
两年很辛苦,从被人求到四处求人,找项目,找钱,陪人应酬,可是,我学到了真本事,
靠的是我自己,不是我背后那块金字招牌,打那时候起,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许诺出神的听着,也觉得有些热血沸腾,她觉得自己心里那个模糊的念头正在逐渐的
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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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3-10 13:22:38
陈福裕看着她,笑了:“怎么?被我说动了?你那个班还上吗?”许诺摇摇头:“让
我再想想。”她心里的大心事,并不是上不上这个班的问题,这个工作,她早就不想做了


  “对了,我都让你带沟里去了。”许诺还是对他们初见面那次耿耿于怀,“你走低调
路线也不能骗人啊。”

  “哎呀,你还记得那事呢?”陈福裕觉得这个人生污点一辈子也洗不清了。“我当时
就觉得你一个小姑娘,就随口那么一说逗你玩的,你还当真了。你越当真我就越不敢说实
话,怕你面子上挂不住。你不会为了这事一辈子都记恨我吧?”

  其实他有一句实话没敢说,他当时想的是,跟许诺也就是一面之缘,估计以后不会再
见,却没想到会纠缠得这么深。

  许诺摇头:“我比较恨我自己。我妈就说我,看着聪明,其实最傻了。让人卖了都不
知道。”

  陈福裕看着觉得心疼,去拉她的手:“谁说的?谁忍心骗你啊?”

  许诺把手缩了一下,让他握了几秒钟,还是挣脱开了。“我要回家了。”许诺急需回
家整理一下思路,今晚对她来说,至关重要。

  回到家爸妈已经睡下,许诺一个人躺在床上,激动得心怦怦跳。她一直是个虽喜欢随
心所欲但是从来不出圈不冒险的人,对自己的人生基本上也是随波逐流。命运给了她什么
,她就接受并且尽量享受其中好的部分,从来也没做过任何改变,而现在,她想要做点什
么了。

  她在床上兴奋的躺不安稳,想来想去,还是给陈福裕打了个电话。还好陈福裕还没睡
,听到她的声音很惊讶。

  “哎,你说,我要不在君和工作了,你真能帮我把档案转出来吗?”许诺问。

  陈福裕笑了,小女孩就是存不住心事,可能对她来说,这就是人生转折的头等大事了
。但是这样的大事能跟他商量,让他心里颇有暖意。

  “是啊,肯定没问题,一个档案,又不是户口,我给你找地方落就行。”他心里盘算
着身边这些关系,谁跟君和的老总有往来。

  “可我还签了合同呢。”许诺还是担心。

  “合同更好解决,你还在实习期呢,又没开始正经上班。”陈福裕安慰她。

  “那我明天还去吗?”许诺真是不想去上那个班了。

  陈福裕笑了:“明天还是得去。”许诺在那边失望的叹了口气,陈福裕安慰她:“明
天听我信儿,我争取让你尽快办手续离开就是。”“唉,好吧。不过谢谢你,我知道你肯
定要搭挺多人情的,这些我只能慢慢还了。”许诺轻轻地说。

  说的陈福裕有点难过,好像自己趁虚而入似的。他对朋友和女人一向慷慨,也没想过
回报的问题,大家各自都有相处和平衡利益的方式,只有许诺让他近不得远不得,给不出
又放不下。

  他赶紧转换话题:“这么大事,跟你们家商量过没有?”“嗯,我会跟我爸妈谈的,
没事,最后他们还是要听我的。”对爸妈许诺还是比较有把握的,虽然她都能想见他们吃
惊的样子。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啊?”陈福裕并不想让许诺到自己的公司里来,他一向把公
事和私人的感情分得很清楚,但是又不想让许诺离自己太远。他有种感觉,他跟许诺象两
条相交的抛物线,如果不在这个交汇点抓紧她,可能两个人又要越滑越远了。

  许诺犹豫了一下说:“可能还是读个书吧。我觉得本科生的就业前景不怎么好哎。”


  对她这个选择陈福裕很满意,她就适合不食人间烟火的在学校里念念书,保持她那种
迷人的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气质,不用沾染这俗世的烦恼,他会好好保护她。

  “还是读书好,我觉得学你这个专业,就应该是搞研究的,不要去什么公司管人事这
些,学的东西有多少是用的上的。将来有机会,能去美国念最好,在心理学方面,还是美
国最权威吧。”

  “嗯,是啊。我有个特别要好的同学就想去美国,现在正在家准备托福呢。”许诺惭
愧地想起正在苦读的小叶,她要是吃得了那份苦,其实两个人是可以做个伴的。

  “没关系,以后机会有的是。”陈福裕安慰她。许诺不欲继续这个话题,又问了他关
于档案放在哪里比较妥当之类的问题,两个人絮絮说了半天,一个内心彷徨念头忒多,一
个满腔柔情舍不得结束,竟然是自认识以来聊得最久的一次。直到许诺听到陈福裕在那边
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喷嚏,才赶紧说:“哎呀,说太久了。耽误你休息了,你别着凉了吧?
”关怀客气了一番才挂了电话。

  许诺几乎到凌晨才睡着,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脚底下踩着棉花一样的去上了班。她根本
无心工作,一只眼睛偷瞄她的上司徐慧,耳朵听着电话的动静。可是直到中午,还是风平
浪静。李贞来叫她去员工食堂吃饭,她也是吃得恍恍惚惚。李贞跟她抱怨每天上班就是让
她统计核对固定资产,大到汽车小到铅笔都算在内,感觉就是这些工作长久没人做,专等
着大学生来了做这些水磨工夫。许诺那里何尝不是,核对新员工材料,整理整个集团员工
的人事资料,她做的工作就是把材料按一定顺序放好,尺寸统一,叠放整齐。不过她不打算
抱怨,因为这不会是她的人生。

  下午三点多,徐慧忽然表情很古怪的来跟许诺说:“你是要走是吗?怎么都没跟我说
一声?过来补个离职手续吧。”许诺的一颗心忽然落了地。办完手续,她走出君和的大楼
,来去匆匆的她,势必在今后的一段日子里,成为君和人嘴里小小的传奇。

  吃水不忘挖井人,她先跑去给陈福裕打电话。电话响了好久才接,许诺还以为自己打
错了,因为陈富裕的声音听着闷闷的。“你感冒了吧?”许诺问,“嗯,有点。你手续是
不是办好了?”“嗯,谢谢你啊,挺顺利的。”许诺真是高兴。

  “没事,就打了两个电话,我有朋友认识君和的老总。”陈福裕上午被朋友问了个底
儿掉,问他跟这个刚毕业的小姑娘什么关系。陈福裕只好羞涩的默认在追求许诺,颇被对
方趁机羞辱了一番。

  “哎呀是不是昨天晚上跟你聊得太久害得你感冒了?”许诺有点不安。

  确实是这样,但是陈福裕死也不会承认是因为他接许诺电话的时候刚洗完澡,还没来
得及穿戴整齐,又舍不得打断许诺,终于吹了凉风后倒下了。

  “没关系,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你吃午饭了吗?要不……我去看看你?”许诺犹豫着说,她总觉得自己应该有所表
示,何况这两天她心情颇为激动,简直没法一个人待着。

  此刻的陈福裕,肉体是虚弱的,但是心跳是强劲的,他带回家的女孩子不止一个,但
是没有一次比许诺的到来更让他期待和紧张。

  她先在新源里买了点水果,然后一路走到国际友谊花园的陈福裕家,陈福裕挣扎着起
来开门,看到许诺带着微汗的笑脸,觉得自己病好了一半。

  两人寒暄着进屋,许诺一路疑惑的觉得陈福裕哪里看着不对劲,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待面对面坐下了她才发现,陈福裕没戴眼镜,看上去年轻了至少五岁,尤其是没有穿他
穿惯的那些黑乎乎的没有性格的T恤,而是穿了件白色马球衫,比平时精神很多。

  陈福裕被她盯得有点发毛,赶忙张罗去给她倒水,许诺心想难道是我人逢喜事精神爽
,还是自己是势利眼而他帮了忙,为什么今天看他这么顺眼呢?她第一次觉得陈福裕长得
还挺不错的,他是那种儒雅的单眼皮男人,晒成古铜色的皮肤其实穿浅色最好看,为什么
平时把自己弄得像个国家干部似的呢?

  “你吃饭了吗?”许诺扬声问他,“要不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她问。

  “没事,我今天起晚了,没什么胃口,刚才煮了点面吃过了。”他给她端了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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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3-10 13:23:30
 陈福裕的家是个典型的单身汉公寓,白墙上几乎没有装饰,深色的地板和简单典雅的
家具,品质很高的音响设备,看上去大方而稳重,是个能让主人和客人待得都很舒服的地
方。许诺心里其实颇有点羡慕,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能置办这么一头家,把门一关,物
我两忘。

  “我喜欢你这里。”许诺笑眯眯的说。

  “你心情挺好啊,重获自由了。”陈福裕看着她高兴,自己心里也很舒畅。

  “嗯是啊。哎,我帮你削个水果吧,感冒了要多吃水果多喝水。”许诺站起身来,“
我先洗洗手。”

  许诺进了卫生间,就看到洗手台上放着陈福裕的眼镜,她随手放到一边,觉得有点不
对劲,拿起来一看,发现居然是平光的。这个人,不近视戴什么眼镜。

  在寥寥几瓶男人用的剃须膏、凡士林、须后水中,许诺看到了几瓶lancome的化妆品,
很显然,这不是陈福裕的。

  许诺好像不小心窥视到了别人的秘密,赶紧洗了手出来,觉得自己这一趟真不该来,
最近跟陈福裕走得太近了。

  陈福裕有个很干净整齐的厨房,看得出来用的虽然不多,但是并不是摆设,一应家什
俱全。许诺洗了梨,用小刀慢慢削着,陈福裕倚在厨房门口享受的看着,很久没有体会到
被女人照顾的感觉了。

  许诺仔细的把梨去了核,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递给陈福裕:“多吃点,对嗓子好。你
要有精神,最好煮点梨水喝,润肺的。”

  “你也吃啊。”陈福裕招呼她,许诺拿起一片梨,想起以前跟宋闵在一起的时候,他
从来不肯跟她一起吃梨,因为他说“不要分离。”多讽刺啊。

  “你怎么没戴眼镜?”许诺实在忍不住了,问他。

  陈福裕这才想起自己今天的行头换了。

  “其实我不近视。”他不好意思地说。

  果然,许诺心里暗想。“这也是低调路线的一部分?”许诺笑着问他。

  “是啊。”陈福裕很汗颜,象作弊被老师当场抓住的小学生。“原来人家老说我的长
相看着阴险,跟我打交道对我就有戒心。等我打扮成机关干部了,人民群众就比较信任我
了。”

  许诺哭笑不得,这男人身上真真假假的东西太多了。

  “你的名字不会也是你自己改的吧?”许诺疑惑地说。

  “名字是真的,不信我可以给你看身份证。”陈福裕有点着急了。许诺笑了:“不用
了。”其实她心里真想看看,因为她想知道陈福裕多大了,现在看上去他也就是三十出头
的样子。

  “嗯,我就是来看看你,你没事就好。回头多吃点水果,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吧。”
许诺站起来告辞了。

  陈福裕觉得很突然,又不知道应该怎么留她,“要不你多坐一会儿,我们一起吃晚饭
?”他试探地说。

  “改天吧,我今天必须回家跟我爸妈吃饭,都先斩后奏了,今天态度一定要好。”许
诺就这样走了。

  陈福裕坐在那里发愣,总算盼到两个人有私人空间单独相处了,他居然就让她来给自
己削了一个梨就走了。这方面他不是没有经验,双方都能心领神会的直奔主题,为什么到
许诺这里他就下不去手呢?

    比如刚才她削皮的时候应该从后面抱住她,陈福裕没有这么做,倒不是怕她手里那把
刀,而是许诺周身看不到的盔甲使他感觉自己被拒于千里之外,她一直在用礼貌和疏离保
护着自己。曾经有那么一两个瞬间,陈福裕觉得自己已经很接近她了,但是不知为什么,
那种感觉又转瞬即逝了。

  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直到李菲菲的电话打进来,他才忽然惊觉原来自己跟许诺之间还有个李菲菲。他心里
一直没有把李菲菲当作正式的女友,跟许诺交往的时候,他坦然的当自己是单身。可是李
菲菲理所当然的表示要过来照顾他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李菲菲并不这么想。

  “没关系,你别过来了。我感冒的不厉害,今天再休息一天就好了,别回头传染了你
。”陈福裕忽然觉得很内疚,李菲菲虽然也是秘密太多,有时候也有点索需无度,但是她
这个圈里出来打拼的女孩子都是如此,而且毕竟两个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现在是他要
离开她了。

  “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啊?很久没见人家了。”李菲菲撒着娇,心里也觉得有些疑惑和
不安。

  “嗯,是有点忙。要不这样,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陈福裕也不想再拖下
去了。

  “好啊,台湾饭店的官府菜好不好?”李菲菲提议,对面的王府饭店名店街已经上秋
季新装了。

  “好。”就这么说定了。

  许诺爸妈听说她辞职了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这一场关于未来、人生、理想、
现实、保障、风险、回报的大辩论一直持续到深夜,许诺事先的准备功课没有白做,她甚
至把老陈拿来匿名作了个例子,给爸妈摆事实讲道理,直说得爸妈哑口无言。

  最后爸爸被说服了,妈妈有点动摇,她略有些疲惫和伤心:“诺诺,妈妈没有别的希
望,就是希望你一生都能平平安安的,能够幸福,哪怕工作的收入少些,找的丈夫不那么
富裕,都没关系,爸妈的一切都是你的,就是希望你能稳稳当当的。你这样大胆,让妈妈
多不放心啊。”许诺伏在妈妈身上:“妈妈,我长大了,你要放我去闯。相信我,我不会
做让你们担心的事的。”

  夜里躺在床上,许诺流泪了,她今天说了谎,为了达到她的目的,为了不让父母担心
,她说了谎。她甚至盼望自己被当场揭穿,也许这样她就能重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不迈
出那前途未卜的一步,可是她没法回头了。

  就像她希望自己那年没有在S大的丁香树下碰到问路的宋闵,没有迷迷糊糊的带他走遍
了整个校园,没有让他走进自己的生活,她希望自己的大学时代象其他人一样,水晶般纯
洁透明,可那只是希望而已,她回不去了,命运注定,她不是个寻常的23岁的女孩。

  陈福裕跟李菲菲的分手却异常的顺利,李菲菲看得太多了,她的,其他人的,男人来
了又去,有些人走得很不堪,有些人就那样消失掉了,有些人,比如陈福裕,做得还算体
面。

  他给的补偿,她坦然地收下了。不过是用她有的换她没有的,钱货两讫,还有花红。
至于真情,那是传说中的东西,你不能要了老板的金还要老板的心。

  她平静的让他送她回家,两个人还在门口象朋友般的告别,但是感谢他,没有说那些
“继续做朋友”的鬼话,这就是一场演出,结束了,观众退场,大幕拉上。下次亮相,她
还是会艳惊全场。

  至于幕布后的事,除了自己,谁会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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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3-10 13:23:58
九月

  陈福裕发现自己忽然成了孤家寡人。

  刘建军还没回来,许诺又消失不见了。每次呼她她也回电话,但是不是在S大办什么事
就是在陪小田买东西,似乎特别忙碌。她态度总是很好,却再也不肯在他面前出现。

  这个女人,让他真是很辛苦。

  接刘建军回来的时候,听他滔滔不绝的讲美国见闻,陈福裕一直在走神。刘建军觉得
他态度有点怪,也不敢多问,出差时把自己的电话停机了,就拿过陈福裕的电话打给小田


  小别胜新婚,俩人在电话里哼哼唧唧的。“啊,还行,是啊。又买东西呢?宝贝儿咱
家还没让你给造光吧?哦,跟许诺在一块儿呢,嗯,她在我放心点,她靠谱。嘿嘿嘿,我
错了。那什么你赶紧回家吧,我说话就到家。嗯,别淘气,待会儿我那什么你。”

  刘建军挂了电话看陈福裕一副要吐的表情,“干嘛啊,我们小夫妻讲话就这样。你不
知道,在美国待这半个月,吃不惯也就算了。就那些美国大洋妞,看得我直犯晕,还是咱
北京姑娘好啊,我从来没觉得我这么热爱北京过。”

  陈福裕没搭腔,刘建军心里有点发毛,说:“你怎么了?公司出事了?”

  陈福裕欲言又止,他跟刘建军虽然是好兄弟,但是他一直摆大哥的款儿,从来都是他
运筹帷幄气定神闲,什么时候在刘建军面前认怂过。可是这事不跟刘建军说又跟谁说,他
跟许诺最亲近,许诺的心思他应该最清楚。

  最终他也没说出来,一个老爷们,为个小丫头神魂颠倒的,说出来太没面子了。

  刘建军还是知道了。他那么聪明的人,闲下来跟小田一对,再去问许诺,怎么回事也
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于是找了个时间单独约许诺出来吃饭。

  “小田怎么放你出来了?”许诺有点奇怪。俩人最近正是腻得分不开的时候。

  “你不懂,这女的一落听,马上就跟平常不一样了。特听话,对我放心着呢,正在家
贤惠的给我熨衣服呢。”刘建军得意洋洋的。

  “美死你。”许诺感叹,婚姻明明是两个人平等的契约关系,可是有决定权的却往往
是男方,而女方不知为什么,常常占了下风,要等着男方点这个头。所以亦舒小说里的贱
男们才会有那句经典台词:你不过是想我跟你结婚。

  许诺永远不会给男人机会对她说这句话。

  “妹妹,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你跟老陈是怎么回事?”刘建军开门见山地问。

  许诺一愣,怎么回事,说实在的她也不清楚。

  “老陈今年多大了?”许诺忽然没头没脑地问。

  刘建军想了半天,“32吧,丫好像比我大两岁。”他坏笑着问许诺:“你干嘛?看生
辰八字了都?”

  许诺有点不高兴:“少瞎说。”心里想着陈福裕平时伪装成人到中年城府很深的样子
,心里有点堵心。

  刘建军看着她的脸色:“我说许诺,我也不是个爱掺和别人私事的人。可是你俩都是
我最好的朋友,又是通过我认识的,这事我逃不了干系。确实我不太赞成你们俩好,不是
因为老陈人品有问题,丫绝对是一好人,对女人也没得说。是我觉得你俩不怎么般配,说
实在的,自打我看过你跟那谁在一起那段以后,我就不愿意你再找个岁数大的。你应该找
个年貌相当的,俩人一块没心没肺的去看看电影吃个麦当劳什么的,干点年轻人干的事,
再说年轻点的,你也降得住他。”

  许诺的眼圈红了,刘建军看着心里也挺难受的,还是接着说:“可是我没想到老陈这
次动了真心了,他虽然没跟我说,但是我认识他这么些年,我没见过他为哪个女的这么挠
墙过。那天我刚看见他的时候还以为公司垮了呢。我说句心里话你别在意,虽然你是我亲
妹,我真没看出你有这本事给老陈都弄得五迷三道的。他怎么样咱先不说,你先跟我说说
你怎么想的?”

  许诺半天没说话,就是手里不停的玩杯子。

  “唉呦,姑奶奶,你想急死我啊。你拿我当老陈了?给句痛快话吧。”刘建军着急了


  “我没怎么想。”许诺半天说了一句。

  “那你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啊,要杀要剐您倒是宣判啊,别拿小刀慢慢剌人家啊。


    许诺从来都没这么面过,刘建军嘴上着急,心里却起了疑心。

  “我不讨厌他。”许诺说,刘建军刚要说,那你是喜欢了?许诺又说:“可是我不相
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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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3-10 13:24:26
九月

  陈福裕发现自己忽然成了孤家寡人。

  刘建军还没回来,许诺又消失不见了。每次呼她她也回电话,但是不是在S大办什么事
就是在陪小田买东西,似乎特别忙碌。她态度总是很好,却再也不肯在他面前出现。

  这个女人,让他真是很辛苦。

  接刘建军回来的时候,听他滔滔不绝的讲美国见闻,陈福裕一直在走神。刘建军觉得
他态度有点怪,也不敢多问,出差时把自己的电话停机了,就拿过陈福裕的电话打给小田


  小别胜新婚,俩人在电话里哼哼唧唧的。“啊,还行,是啊。又买东西呢?宝贝儿咱
家还没让你给造光吧?哦,跟许诺在一块儿呢,嗯,她在我放心点,她靠谱。嘿嘿嘿,我
错了。那什么你赶紧回家吧,我说话就到家。嗯,别淘气,待会儿我那什么你。”

  刘建军挂了电话看陈福裕一副要吐的表情,“干嘛啊,我们小夫妻讲话就这样。你不
知道,在美国待这半个月,吃不惯也就算了。就那些美国大洋妞,看得我直犯晕,还是咱
北京姑娘好啊,我从来没觉得我这么热爱北京过。”

  陈福裕没搭腔,刘建军心里有点发毛,说:“你怎么了?公司出事了?”

  陈福裕欲言又止,他跟刘建军虽然是好兄弟,但是他一直摆大哥的款儿,从来都是他
运筹帷幄气定神闲,什么时候在刘建军面前认怂过。可是这事不跟刘建军说又跟谁说,他
跟许诺最亲近,许诺的心思他应该最清楚。

  最终他也没说出来,一个老爷们,为个小丫头神魂颠倒的,说出来太没面子了。

  刘建军还是知道了。他那么聪明的人,闲下来跟小田一对,再去问许诺,怎么回事也
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于是找了个时间单独约许诺出来吃饭。

  “小田怎么放你出来了?”许诺有点奇怪。俩人最近正是腻得分不开的时候。

  “你不懂,这女的一落听,马上就跟平常不一样了。特听话,对我放心着呢,正在家
贤惠的给我熨衣服呢。”刘建军得意洋洋的。

  “美死你。”许诺感叹,婚姻明明是两个人平等的契约关系,可是有决定权的却往往
是男方,而女方不知为什么,常常占了下风,要等着男方点这个头。所以亦舒小说里的贱
男们才会有那句经典台词:你不过是想我跟你结婚。

  许诺永远不会给男人机会对她说这句话。

  “妹妹,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你跟老陈是怎么回事?”刘建军开门见山地问。

  许诺一愣,怎么回事,说实在的她也不清楚。

  “老陈今年多大了?”许诺忽然没头没脑地问。

  刘建军想了半天,“32吧,丫好像比我大两岁。”他坏笑着问许诺:“你干嘛?看生
辰八字了都?”

  许诺有点不高兴:“少瞎说。”心里想着陈福裕平时伪装成人到中年城府很深的样子
,心里有点堵心。

  刘建军看着她的脸色:“我说许诺,我也不是个爱掺和别人私事的人。可是你俩都是
我最好的朋友,又是通过我认识的,这事我逃不了干系。确实我不太赞成你们俩好,不是
因为老陈人品有问题,丫绝对是一好人,对女人也没得说。是我觉得你俩不怎么般配,说
实在的,自打我看过你跟那谁在一起那段以后,我就不愿意你再找个岁数大的。你应该找
个年貌相当的,俩人一块没心没肺的去看看电影吃个麦当劳什么的,干点年轻人干的事,
再说年轻点的,你也降得住他。”

  许诺的眼圈红了,刘建军看着心里也挺难受的,还是接着说:“可是我没想到老陈这
次动了真心了,他虽然没跟我说,但是我认识他这么些年,我没见过他为哪个女的这么挠
墙过。那天我刚看见他的时候还以为公司垮了呢。我说句心里话你别在意,虽然你是我亲
妹,我真没看出你有这本事给老陈都弄得五迷三道的。他怎么样咱先不说,你先跟我说说
你怎么想的?”

  许诺半天没说话,就是手里不停的玩杯子。

  “唉呦,姑奶奶,你想急死我啊。你拿我当老陈了?给句痛快话吧。”刘建军着急了


  “我没怎么想。”许诺半天说了一句。

  “那你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啊,要杀要剐您倒是宣判啊,别拿小刀慢慢剌人家啊。


    许诺从来都没这么面过,刘建军嘴上着急,心里却起了疑心。

  “我不讨厌他。”许诺说,刘建军刚要说,那你是喜欢了?许诺又说:“可是我不相
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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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3-10 13:25:06
“那是为什么啊?在你们家看见什么了?”刘建军赶紧帮忙分析。

  “我们家能有什么啊?”陈福裕开始回忆家里的每一个细节。“她也没干嘛,就在客
厅、厨房、卫生间待了会儿。”

  还是刘建军敏感:“你们家没有李菲菲的东西吧?”他没敢说自己跟许诺说过老陈有
女朋友,想起了许诺说没法相信他的话。

  陈福裕不敢肯定,“我还真说不好,没准哪儿就有个小瓶小罐的。”

  “那没跑儿了,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刘建军心里还是有点替陈福裕难过,瞧把他大
哥给折磨的,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许诺说了,是因为她自己,她还没准备好。不过让陈
福裕觉得许诺是因为另一个女人吃醋总比觉得许诺是因为没有忘记另一个男人要好。刘建
军觉得感情这件事,真他妈不好玩啊。还是小田好,俩人以后要好好过日子。

  两个男人忽然又都重新燃起了对未来日子的信心和希望。

  “我要去跟她解释吗?”要不说恋爱里的人都智商低呢,当惯了老大的陈福裕也跟他
拿主意了。“那个……我去帮你说吧。”刘建军是怕他揭发陈福裕有女朋友这事穿帮,还
有,他实在是同情老陈。

  “你说这男的一恋爱了吧,怎么就那样了呢?”刘建军跟小田感叹。

  “瞎说,我从来没见你对我那样过。”小田酸溜溜地说。

  “我都这样了,你还想哪样啊?”这女人真贪心,求仁得仁了还不满足,有了归宿还
要激情。

  “你什么就这样了?你不愿意啊?是我强迫你这样的啊?”小田委屈了。

  “你干嘛,我告儿你别找事儿啊。”俩人为别人的事莫名其妙的吵了一架。

  第二天和好的时候,刘建军感叹:“你们女人就喜欢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一个破爱
情,多他妈折腾人啊,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小田默默收拾着结婚用的东西,对许诺也
不知道是该羡慕还是同情。

  “你晚上干嘛啊?”刘建军在电话里问许诺。

  许诺这会儿没在家。“我晚上必须在家吃饭。”

  “怎么你们家还关着你呢?那你现在在哪儿呢?我去找你。”刘建军看看表,四点了


  “我在我们学校呢,不过我一会儿约了人在东直门地铁那儿拿东西,你回头上东直门
找我吧。”两个人约好了时间地点。

  刘建军到东直门的时候,许诺正在跟刘伟告别,刘伟帮她带了几本有用的资料,今天
特意约好了见面送过来。

  刘建军看着高大帅气的刘伟走远,疑惑地说:“你不是因为他吧?老陈要是败在他手
里,我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许诺嗤笑:“你怎么看谁都跟我有一腿啊。人家是清华的高材生,马上要去美国深造
了,才看不上我呢。”

  “嗯。”刘建军点头,“一副书呆子样,挂相儿。凭什么看不上你啊,我还觉得他配
不上你呢。”

  许诺坐进车里,“也就你拿我当回事,我这样的,我不嫌人家呆,人家还嫌我不够纯
洁呢。”

  “纯洁顶个屁。”刘建军简单下了个结论。

  “再说你有什么不纯洁的,我操不就谈了个恋爱吗。你看人人都谈恋爱,怎么就你爱
一次就伤筋动骨的,跟世界末日似的。你觉不觉得你反应有点大?”两个人坐在昆仑饭店
大堂,刘建军又忍不住开始数落许诺。

  许诺白了他一眼不理他,主要是也不知道怎么反驳他。

  “人这一辈子,不知道要遇到多少牛鬼蛇神,都象你似的,遇见一次就天崩地裂,整
个世界都塌了,把自己埋在里面,好人坏人都靠近不了你了,你才多大,你至于吗这么折
磨你自己。”刘建军觉得许诺这人真是拧巴啊,“再说那谁,也没怎么着你啊。不就是到
最后了,有点不负责任,一走了之了,总体来说,也不算坏人。你要真遇到坏人了,你还
活不活了?”

  “我要真遇到坏人了,我就不这样了。”许诺忍不住开口。有谁会为坏人伤心吗?


  刘建军看着许诺,想起可怜的老陈,越发觉得这两人真般配啊,赶紧凑成一对对着较
劲去吧。

  “你今天找我干嘛?就是为了给我训话的?”许诺问他。

  “老陈那事,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刘建军还从来没干过这种说媒拉纤的事,觉得怎
么这么别扭啊,“人家为了你,现在茶饭不思,凡人不理,以前偶尔还有个把约会啥的,
现在都不来往了。”刘建军谨慎的措词。

  “什么意思?你是说小明星那些?”许诺记性倒好。

  刘建军真后悔自己以前多嘴,“他其实一直没有女朋友,但是你这么大人了你也应该
知道,他三十好几一个人,你总不能要求他是处男吧,不是绝对没女人,但是绝对没有我
这么花。这点我可以保证。而且现在真是一个女人都没有了,就守身如玉的等着你呢。”
刘建军觉得自己越说越乱。

  “我干嘛要求他是处男啊,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啊?”许诺看着刘建军语无伦次的样
子觉得有点逗。

  “我操我干嘛趟你们俩这道混水啊。”刘建军快崩溃了。

  许诺有些内疚:“你别生气。我刚才逗你玩的。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我觉得,
第一我没法相信他的真心,你想他外表都是假的。第二,我没资格让他等我。我心里有个
结一直没打开,我需要时间。所以,跟他还是算了吧。”

  刘建军一听老陈没戏了,倒踏实了。“许诺,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就是因为你跟
别的女孩不一样,你说话办事痛快利索,从不给人添麻烦,还懂得照顾人。可就这一件事
,你太犯轴。老陈也是找死,满世界擎等着傍大款的小姑娘不找,偏撞你这枪口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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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3-10 13:25:37
“咱别说他了。”许诺哀求他,“你别为了这事生我的气。”

  “我不生气,倒霉的是他又不是我。”刘建军其实心里还是有点为老陈难过的。

  “那以后也别生我气,不管我怎么着,你都不许生我气。”许诺今天跟平常有点不一
样,说话的时候好像有点要哭的意思。

  刘建军疑心了:“你干嘛?你打算也不理我了?”

  “没有,我就是怕我有时候任性起来,惹你不高兴了。”许诺小声说。

  刘建军笑了:“你多懂事一孩子啊,什么时候任性过。放心,我不跟你计较。不过你
也别老躲着老陈了,人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不会对你死缠烂打的,你这么跟躲无赖似的
躲着他,弄得他挺没面子的。以后保不齐什么时候会见面,你态度大方点,给大家都留点
余地。”

  “嗯。”许诺很乖。

  “你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许诺关心的问。

  “有什么可准备的啊?让小田折腾去吧。”刘建军满不在乎地说。

  “你怎么这样啊?这又不是小田一个人的事,她又要上班,又要准备结婚,你再不帮
她,她多累多操心啊。”许诺帮着小田说话。

  “走走走,我觉得昆仑这儿就不错,咱们找找他们宴会销售那边,问问摆婚宴什么价
儿。”许诺押着刘建军找人去了。

  刘建军把那天许诺的话跟陈福裕转述了,陈福裕半天没有吭声。刘建军吭哧了半天,
又说:“我觉得她还是挺喜欢你的,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想得才特别多。不然照她那脾气
,早就一口给我撅回来了,以前我给她介绍过对象,不是没碰到过。”他想让陈福裕好过
点。

  陈福裕什么也没说,半天忽然问他:“你结婚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刘建军有点没反应过来,“啊?哦,定了,十一,昆仑饭店。”

  “嗯,趁这个机会,把有些关系和客户一块请一请,你这次结婚的费用,回头公司给
你出了,就当借你的婚礼公关一回吧。”

  “那干吗啊,不用,反正这些人我也得请。”刘建军推辞。

  “就这么定了吧。”陈福裕不打算继续话题了,又恢复了英明神武的样子。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陈福裕没再给许诺打过电话,许诺
照旧白天到处乱跑,晚上在家作乖乖女,小田拉着许诺帮她到处买结婚那天穿的衣服,刘
建军一点没有准新郎的心态,该干嘛干嘛,大家都过得很好。

  “下礼拜就结婚了,你衣服买好了没有?”刘建军看小田逛街逛的没黑没白的,好像
也没买到什么。

  “嗯,差不多了。”小田含糊说了一句。

  “给我看看。”刘建军想知道千挑万选出的是什么结果。

  小田拒绝:“不行,提前看了多没意思啊。到结婚那天再看。”

  刘建军只好打电话给许诺:“你们天天一块儿混都干嘛了?”

  许诺带着哭腔说:“逛街。”

    刘建军有点疑惑:“有那么多可逛的吗?别是背着我找小白脸吧?”

  许诺啐他:“呸。我为了你老婆做了多大牺牲你知道不知道。北京的各大商场里有什
么东西我都快背下来了。”

  刘建军笑:“你们女的不是最喜欢逛街吗?”

  许诺说:“那是别人。别的女的都是逛商场,我是买东西。我都是想好了要什么才去
商场,奔着那个东西去,买完了就走。我嫂子是完全没主意,满北京找她能中意的,可累
死我了。”

  刘建军笑了:“结婚那天你多吃点猪蹄,好好补补。”

  “去死。”许诺挂了电话。

  第二天,刘建军正在公司忙着,许诺又打给他:“建军,帮我个忙,帮我往国外汇点
钱。”

  刘建军一口答应:“行。你上我们公司来吧,我让会计带着你去汇。”

  这还是许诺第一次去他们在亮马大厦的公司,跟君和那种老式呆板的国营企业不同,
这里空间宽大,窗明几净,每个人都很忙碌,对着电脑操作着,电话响个不停,打印机在
吱吱的工作,许诺跟自己说:以后我也会是这样。

  前台带她进了刘建军办公室,他正在接电话,示意让许诺坐。刘建军工作的时候,完
全不是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思路清晰,反应很快,看上去颇有几分威严。

  “怎么着?往哪儿汇钱?”刘建军挂了电话问许诺。

  许诺默默从包里掏出写着帐号的纸条和现金给他。

  他一看那个帐号,愣了,抬头看着她:“你这是……”

  许诺点点头,“是我的学费。”

  刘建军从桌子后面走过来,表情很复杂的看着许诺:“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啊?”


  许诺很抱歉:“我没要瞒着你。只是当时不能确定有没有把握去,现在签证预审已经
通过了,使馆今天通知我可以汇钱了。”

  刘建军忍不住伸手去摸许诺的头发:“我的傻妹妹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那就什么也别说,祝我一切顺利吧。”许诺抬头看着他,眼里有泪花闪动。

  “你什么时候决定的啊?”刘建军还是觉得太突然了。

  “其实我心里一直有这个念头,可是当时有好多环节都没想清楚。我觉得是这两三个
月以来的好多事,帮我下的决心。”许诺回想着老师的教诲和帮助、小叶和刘伟对她的激
励、在君和的一个星期,甚至是陈福裕给她的启发,也许,这一个夏天经历的所有的一切
,都是为了让她今天走出这一步。

  “你爸妈呢?舍得你吗?”

  “嗯,做了很多工作,被我说动了。”许诺想起那一场大辩论,以及她骗爸妈说自己
拿到了全额奖学金的弥天大谎,希望爸妈永远不会知道真相,她会用她的努力证明她的选
择。

  “你啊你啊,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刘建军忽然觉得他不那么意外了,这才是
他认识的许诺,坚定果敢,一直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你告诉我你就是为了念书才去的,你会在那儿平平安安的把书念完,然后回来。”
刘建军盯着许诺的眼睛说。

  “我会的,你放心吧。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你有时间也可以跟小田去看我,不过就
是一年的时间,我肯定会回来的。我爸妈还在这儿呢。”许诺认真地说。

  “行。汇钱的事我帮你办。待会儿我找个人直接拿支票去学校帮你交钱,盯着学校把
收据开了,更快,也安全。”刘建军看着许诺,“你啊你啊,你可真不是一般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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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3-10 13:25:54
许诺笑了。她从来不是个普通的23岁女生。

  “来,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带你去看看老陈的办公室。”刘建军提议。

  许诺有点犹豫。

  “没事,他没在。”刘建军知道她顾虑什么。

  老陈的办公室就在刘建军的隔壁,面积比他的大些,跟刘建军屋里亮闪闪的现代化装
饰不同,陈福裕的办公室是中式的,即使主人不在,也能感觉到那种气定神闲、运筹帷幄
的气势。许诺陪他买的那对太师椅就放在当眼的位置,想起那天的情形,许诺不由得笑了
。博古架上颇放了几样瓷器,许诺好奇的凑上前去看,其中有一只高脚碗,非常的美丽。
红绿紫相间的釉色,流光溢彩,碗口有两排错落的鼓钉,造型朴拙,跟颜色的华丽相映成
趣。

  “你喜欢可以拿下来看看。”陈福裕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许诺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果然是他。

  陈福裕还是上次她在他家里见到他时的打扮,没有戴眼镜,雪白的马球衫,让许诺有
点恍惚,似乎他们中间并没有隔着那未见的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他好像白了一些,又瘦了,头发理得很短,终于看上去象32岁了。许诺笑了。

  “被你抓到了。趁你不在,建军带我偷偷进来看一下。”刘建军这会儿不知道跑到哪
里去了。

  “嗯,欢迎,随便坐。”两个人那么久没见,忽然感觉有点生疏,陈福裕招呼着她。


  许诺看了看那对太师椅,坐着真是不舒服,干脆坐到了窗台上。“你那个椅子太硬了
。”她不给面子地说。

  陈福裕哭笑不得,她今天穿了件简单的低领黑色针织衫,挺括的牛仔喇叭裤,看着颇
为女人,却象个小男生一样得意洋洋的坐在窗台上,阳光从她背后透过来,让她整个人都
散发着让人不敢逼视的光采。

  “我这个办公室好吗?”陈福裕问她。

  “嗯,挺好的。”许诺忽然天真地说:“曾经我的人生理想就是坐在男朋友的办公室
里看小人书。”

  陈福裕笑了:“为什么看小人书啊?”

  许诺觉得自己失言了,很不好意思:“我瞎说的。”

  其实她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她一直渴求那种很安心的感觉,放心的在自
己男人的庇护下做一个毫无心机的女人,只是,她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

  陈福裕看着她说:“其实你可以随时到我这里来看小人书。”

  许诺有些尴尬,觉得自己好像在有意撩拨他。站起身来,搭讪地说:“我看看建军干
吗去了?”

  陈福裕给她让开路,两个人擦身而过,她正要出去的时候,陈福裕在许诺背后轻声地
说:“许诺,我愿意等。”

  许诺没有回头,快步走了出去,她怕陈福裕听到她心狂跳的声音。

  刘建军送许诺下楼:“刚才我打过电话了,汇钱的事都安排好了,今天学校就能发确
认了。”

  许诺点头说:“嗯,你办事我放心。”

  “你跟老陈说这事了吗?”刘建军问。

  许诺摇摇头:“没说,不知道怎么说。说了好像怕人家纠缠我似的,也太自作多情了
。要不你帮我说吧。”

  刘建军说:“我才不管,你们俩的事我再也不搀和了。”

  许诺想起来:“你别跟小田说了,她大喜的日子,我不想用我的事喧宾夺主。让她高
高兴兴的结婚吧。”

  刘建军嘱咐她:“十一那天你可得来啊。跟我可别玩消失。”

  许诺点头:“放心吧。”

  刘建军结婚那天场面非常盛大,席开三十桌,新娘子打扮得很美,衣服换了一套又一
套,刘建军则被灌得频频告饶。

  许诺坐在新娘闺蜜那一桌,含笑看着他们,刚才听他们在主婚人的引导下对彼此说我
愿意的时候,她悄悄擦掉了眼角泛出的泪。婚姻确实并不只是男女结合那么简单,这意味
着承诺、责任、奉献、牺牲、分享、获得……太多,所以才会让人觉得神圣与向往。

  她也看到了另一桌的陈福裕,两个人隔着人群远远的举了下酒杯,不知为什么,许诺
的心里有些难过。

  跟小田和刘建军道了祝福,她准备提前走了,刘建军说:“我送你出去。”

  两个人走到酒店门口,刘建军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走啊?”许诺说:“估计最晚月
中签证就下来了。我都定了机票了,拿到签证就走。”

  刘建军有点难受:“我明天去泰国,估计赶不及回来送你了。不过那边我都安排好了
,你有什么变化直接跟孙姐联系。”他要度蜜月去了。

  “没关系,好好度你的蜜月,对我嫂子好点,女人很看重这些的。你回头可以带她来
看我。”许诺柔声说。

  刘建军再也忍不住了,把许诺搂在怀里,恶狠狠地对她说:“妈的,你一定要幸福你
知道吗?一定要幸福。”

  许诺在他胸前偷偷的擦掉眼泪:“放心吧。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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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3-10 13:26:33
十月

  北京最好的季节到了。天蓝得让人心醉,空气通透,阳光如金子一般。许诺最喜欢骑
着车在使馆区乱转,安静的小巷里,只能听到树叶哗啦啦的响声,门口站岗的武警战士有
时候会对她友好的微笑,刚刚开始零星有酒吧营业的三里屯,周末的午后会把桌椅摆在门
外,她常常坐在那里晒着暖阳发呆。这是她深爱的城市,而她,就要离开。

  上飞机的那天,妈妈哭得很厉害,让许诺也特别难受。爸爸在一旁劝妈妈:“哭什么
啊。没两个月放假就又回来了,一共才去一年多,又不是见不到了。”跟许诺说:“别心
疼钱,有假期就回来,省得你妈想你的时候老拿我撒气。”妈妈才笑了。

  进关的时候,许诺下意识的回了回头,并没有人追上来说:“留下来,别走。”许诺
自嘲的笑了,外国电影看得太多了。直到飞机腾空,听着广播里空姐说:“本次航班是飞
往悉尼的CA175次航班。”许诺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离开了。

  想着小叶和刘伟说:“没想到你比我们先走。”还有老师欣慰的笑:“早就说你这么
聪明的孩子应该继续深造,虽然没能去美国,悉尼大学也很不错的,给你介绍的那个教授
也算是他们国内一流的了。”爸爸妈妈勉强的点头:“念书总不是坏事,虽然舍不得你,
但是一年能念下硕士从时间上来说还是划算的。”以及刘建军那个有力的拥抱:“你一定
要幸福。”

  许诺闭上了眼睛。

  空姐送上饮料,打断了她的沉思,隔壁坐的是个鬼佬,搭讪着说:“第一次去悉尼吗
?”许诺点头:“是啊。”“出差?”对方继续问。“上学。”许诺说。

  “哦,你真幸运,你可以在夏天过圣诞节了。”鬼佬语气夸张的说。“我作为澳洲人
,从来都没有过过白色的圣诞节呢。”

  许诺一想,真是,南北半球季节颠倒,现在已经是澳洲的春末夏初了。

  长途飞行真是让人痛苦,许诺在后排找了个空座躲开了过于健谈的邻座,半坐半躺的
折腾了很久才渐渐入睡。她发誓以后要努力赚钱,每次都坐头等舱,12个小时的旅程,不
能把自己放平,实在太不人道了。

  而当她看到似乎是浮在海面上的悉尼机场,那美丽的海岸线,一片纯净的蔚蓝,忽然
觉得,自己来对了。

  许诺的房东就是帮她汇学费的孙姐,这次接机、安排她住下,关照她生活的都是她。
孙姐人到中年,是个典型的爽利的北京人,跟许诺非常投缘。带她吃了午饭,买了电话卡
,送她回家还不停的嘱咐:“有什么事尽管打电话问我,平常我们家就是我跟儿子,就想
有个人作伴。再说建军也嘱咐我让我好好照顾你。今天周末银行不上班,明天我带你去银
行开户,然后咱们去学校报到。”她的关照,让许诺觉得自己很幸运。

  她在飞机上并没有睡好,但是她完全没有睡意。事实上,她的心跳得让她坐立不安。
她又检查了一遍随身带的东西 – 钥匙、钱、住处的地址、电话卡,和那张内容她已烂熟
于心的小纸片。

  许诺在楼下拦了辆出租车,把地址给司机看。悉尼的司机并没有北京的那么健谈,许
诺坐在后座,沉默的看着沿途的景色,看着周围的一切一点点熟悉了起来。

  “George Street,那是悉尼市区的主干道了,有很多名店都在这条街和Pitt街上,可
是当地人穿的比较朴素,其实好些款式都挺过时的。值得一看的是Queen Victoria Build
ing,里面有澳洲最老式的电梯,还有导游给你讲解。”

  “George Street其实很短,走路的话,有半个小时也走完了。我们可以穿过Dixon S
treet,那是唐人街的主街,有很多的纪念品商店和小饭馆。广东酒楼最多了,但是如果会
找的话,小巷子里也能找到很美味的北方小馆子,环境差点,可是吃起来跟国内没什么两
样。”

  “唐人街很靠近达令港,周末我们可以去水族馆玩玩,看看街头艺人表演,让中国来
的画家们给你画个素描什么的。”

  “悉尼的公园很多,唐人街附近有一个很大的叫Tumbalong Park,经常会有世界各地
来的音乐家在那里作表演,很有意思。”

  “我住的那个地方,算是比较市中心的居住区了,出去玩很方便。附近有一条街也叫
Broadway,有一个挺大的购物中心,将来你可以去那里买东西。当地人要么开车,要么喜
欢在路上走,因为空气好,景色也漂亮,悉尼大学离我那里也不远,走路二十多分钟就到
了。我楼下对面有个咖啡馆,我周末早晨一般都在那儿吃早饭。如果你来了,你就可以做
给我吃了。”

  “你到了。”司机回过头对许诺说。

  果然,她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咖啡馆。宋闵跟她说过很多次的地方,她抬头看看对面那
座公寓楼,那是宋闵住的地方,玻璃窗反射的阳光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路上的行人,这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情正浓时,
宋闵跟她说过很多次悉尼,描绘过很多他们将来在一起的日子,他们未来的家,他们的生
活,一起要做的事,很多。

  所有的一切都曾经那么清晰、真实,几乎触手可及。可当她伸出手去,却发现,不过
是一片泡沫。

  他不出一声的,就那样把所有的承诺和可能,带走了。

  可是,她从来未曾忘记过。那些曾经存在于她心底的美好的梦境,曾经带给她的那么
多甜蜜的希望,她不会让这些还没有开始就破灭,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无论是在书堆里找到的宋闵往澳洲邮寄包裹的底单,还是刘伟无意中说出的那句“澳
大利亚”,都触动了她那个封存的梦,她知道她从来都没有忘记。

  就像她终于有一天站在这里,勇敢的面对着她的过去,告诉自己,他真的来过,他真
的存在过。

  如果他没有勇气告别,如果他没有能力实现他的承诺,就让她来完成这一切。他留给
她的,不过是一些散在风中,逐渐淡去的回忆,和一笔让她能够踏上这片土地的现款,现
在,她要用这种方式都还给他,对他说:“我们结束了,现在,我们两不相欠。”

  过去的柔情蜜意都是虚空,曾经的海誓山盟成了梦魇,将近两年的时间,她都活在他
不告而别的诅咒里,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开始,她不敢再相
信爱情与承诺,她象他的囚鸟,翅膀被钉在一个叫过去的城堡。

  而今天,她来救赎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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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3-10 13:26:58
许诺安静的坐在窗前,想像着她去按他的门铃,两个人的见面。他会惊喜吗,窘迫吗
,生气吗。刘建军曾经担心的跟她说:“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对男人,不要这样穷追猛
打,他有他的苦衷,你要给他留点余地。”

  许诺只是温柔的对他说:“你不懂的。”

  她并不是要挽回,或者指责,或者做些什么,她只是要完成一个仪式。

  她想过,最好的结果,是两个人在乔治街的人流中遇见,互相体面的问候,仿佛两人
昨天才见过:“你好吗?”“很好,你呢?”“我也很好,现在在上学,毕业就回去了。
”“再见。”

  再也不见。

  可是这样戏剧的事也只有在戏剧里发生,在一个平均一平方公里只有两个人的国家,
他们也许永远都不能相遇。那她又何必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这里,找寻一个答案。

  找寻她自己。

  “小姐。”侍者轻轻的唤她。“你的咖啡凉了,要换一杯吗?”年轻的澳大利亚男孩
,脸蛋红红的,眼睛里都是关心。

  “好的。”许诺笑着说,看着他的蓝眼睛,这双眼睛,也曾经这样看着宋闵。

  “你叫什么名字?”许诺问他。

  男孩的脸更红了,“我叫JAMES。”

  “我是NORA。”许诺笑了。

  NORA给了很好的小费,JAMES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最近一个星期,她每次来都会给很好
的小费,在悉尼的中国人,都很有钱,但是他们很少给小费。所以一开始他以为NORA是日
本人,NORA说不不不,她是北京人。JAMES很喜欢NORA的微笑,所以他总是尽量把她坐惯的
靠窗的位子留给她,幸好,这个店客人并不是那么太多,每次她坐下,都会对JAMES感谢的
笑笑。

  JAMES觉得她不是来喝咖啡的,因为她面前的咖啡几乎很少动,她好像是在等人,但是
从来也没有等到。谁会让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等呢,谁让她的眼神里经常透露出忧伤。年轻
的JAMES常常这样想。

  许诺开始上课了,她现在上的是语言课,为的是通过读硕士课程必须的IELTS考试。悉
尼大学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常常让她想起她喜欢的北大 - 古老,雍容。她喜欢白天的学
习,老师都很谦和耐心。同班的亚洲学生里,她的发音是最漂亮的,同学们都很喜欢她,
下课常常邀她一起出游。她总是抱歉的拒绝,一个人走路到这家小咖啡馆,独自坐到天黑
才回家。

    “今天好吗?”JAMES问候许诺,今天是星期五,客人比较多,但是JAMES还是想办法
给她多加了一张桌子,让她在窗边坐下。

  “谢谢你,很好。”许诺笑着说。她已经不那么介意是不是会看到宋闵,她开始习惯
现在的生活 - 安静、充实、有目标。虽然宋闵的家近在咫尺,她忽然不那么想见到他,甚
至,她在想,也许明天她不会再来了,孙姐要带她出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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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3-10 13:28:09
对面有辆小小的日本车子开过来,很利落的停在车位上,下来个亚洲女子,打开后备
箱取出一袋袋东西。是为了周末做的采购吧,许诺想。也许她应该趁现在不忙去学个驾照
,在这里出门,还是有辆车方便得多呢。

  那女子把东西放在地上,比划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自己拿不了。她年纪比许诺略大,
样子长得很秀气,看样多半是中国人。于是她跑到公寓门口去按铃,冲对讲机说了些什么
,然后便等在那里。

  一会儿,公寓的大门开了,走出来的人,瘦瘦高高的,那身形许诺再熟悉不过。

  那是宋闵。

  许诺只觉得周围的一切如同潮水退过,她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景色,她的眼
里,只有站在对面的那个人。

  天还没完全热起来,他已经穿了T恤短裤,露着晒黑的皮肤,他胖了些,外形也不象在
北京时收拾得那样精心,但看得出来心情不错,跟那女子说了两句什么,两个人都笑了,
他去抚摸她的脸。许诺看不到那女子的表情,但是她能想见她眼里的幸福与沉醉,因为她
的今天,就是许诺的昨天。

  两个人抱起地上的东西,宋闵无意中往马路这边看了一眼,许诺的心狂跳了起来。她
怕宋闵看到,但她又盼望他看到。可是宋闵很快的收回了目光,腾出一只手拥着那女子,
进了公寓。

  门关上的那一刻,许诺忽然觉得自己解脱了。

  他放下了。她也应该一样。

  一直觉得是他给她戴上了枷锁,现在许诺才发现,其实钥匙就在自己的手中。

  她自由了。

  不知这样坐了多久。“你的咖啡又凉了。”JAMES无奈地说,“要换一杯吗?我请。”
小男孩眼神闪烁。

  许诺笑了:“谢谢,不了,帮我结帐吧。”

  JAMES有些失望,还是试图作点努力:“明天周末,你打算干吗?我明天可以有一天休
息。”

  许诺听懂了,她拍拍JAMES的手:“抱歉,我明天要出海呢。”

  JAMES理解了:“你找到新朋友了。”

  许诺想了想,“是啊。我找到新朋友了。悉尼真是个好地方。”

  JAMES也笑了:“当然。”

  许诺坐车回家,周末,路上车比平时略多,走走停停,就像她的心情,起起伏伏,却
有说不出的轻松。

  天已经有些黑了,许诺模糊看到楼门口坐了个人,警惕的放慢了脚步。虽然孙姐一直
宽慰她澳洲治安很好,她却不能完全放心。

  “你可算回来了,我以为我要等到半夜了。”那人忽然说话了,声音是那么的熟悉。


  “是你吗?”许诺忽然没头没脑的问,眼泪已经涌了上来。

  “是我啊。”那人站了起来,声音里都是笑。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许诺奔过去。

  “傻瓜,小孙是魏峰的老婆啊。”陈福裕向她伸出手来。

  白天最后的一缕阳光打在许诺的身上,暖意传遍了她的全身,她在1995年的第二个夏
天即将到来了。而这个夏天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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