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过剩和资本主义没有关系 —— 黄佶答知乎网友问

　　生产过剩，产品卖不掉，为什么资本家不降价销售或把产品免费送给穷人，而是宁可抛弃？

　　很多年前我和网友讨论过倒掉牛奶的问题。如果把卖不掉的牛奶免费送给穷人，不是我们想的这么简单。牛奶送给穷人之前，需要消毒、罐装、储存、运输，这些都要花钱。如果因为牛奶质量问题而导致穷人拉肚子，牛奶厂老板仍然要负责任，不会因为是免费的而被法院免责。显然，要免费送牛奶给穷人，也只会是赠送已经生产（分装）好了的牛奶。所以，虽然经常看见成桶倒牛奶的新闻，但是我没有看到过超市扔掉已经装在盒子里的牛奶。

　　资本家不是活雷锋，他不会为了让穷人免费喝牛奶，而花钱去把原奶生产成商品奶。他放弃原奶已经损失了，不会再损失生产商品奶的费用。

　　汽车也是这样。生产一辆汽车，是需要成本的，假设是十万。资本家想赚钱是肯定的，但是能赚多少不是随心所欲的，一方面消费者不愿意多给钱，另一方面，有其他资本家和他竞争，争夺消费者，你一辆车赚五万，我一辆车赚四万也卖，第三个资本家说我只要赚三万。

　　利润实际上是资本的成本，低于这个利润率，就没有人愿意投资了。

　　成本十三万的车，可以便宜卖给工人，或者免费送给工人，资本家可以做一次亏本生意，但是会一直做、永远做下去吗？显然不会。资本家最后也会弹尽粮绝。

　　资本家停产了，工人就没有工作了，没有收入了。所以，便宜卖车或免费送车不可能是可以永远正常进行的事情，资本家和劳动者都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

　　实际上这里涉及每个人对自己的付出的估价。资本家对自己组织生产、承担风险的付出，有一个估价：如果不能每年收入一千万，我才不愿意受这个罪呢。

　　社会可以不承认他对自己付出的估价，但是如果没有其他人愿意并且能够做同样的事情而要价比较低，例如只要八百万，社会又迫切需要有人来做这件事情，那社会就只能接受他的要价。

　　这个道理同样符合普通劳动者。面对一个失业工人，如果你对他说：你闲着也是闲着，就免费把你的劳动力送给我吧，帮我去搬家吧，不要把你的劳动力浪费掉了（相当于倒掉牛奶）。

　　这可能吗？显然不可能。不仅对方不会答应，你也开不出口。

　　让失业者免费劳动不合适，那么给他很低的报酬可以吗？例如：请他劳动一天，给他二十个馒头，使他及其家人可以果腹一天。显然，除非已经走投无路的人，绝大多数劳动者不会接受这么低的日工资，他宁可一天闲着，也不会为价值二十元的二十个馒头工作一天。

　　所以，工人买不起汽车不会责备资本家，而是和资本家一样，会希望出现买得起汽车的人，能够支付汽车的全部成本，使资本家能够不断生产汽车，自己也能不断按照正常的价格出卖自己的劳动力。

　　工人能得到自己创造的全部价值，当然是令人高兴的事情。但是如果资本家分文没有，他会每天跑来组织生产吗？

　　工人只能得到自己创造的价值的一部分，为什么工人还要进工厂劳动？各国各地为什么还要努力招商引资？请资本家来剥削本地劳动者？劳动者为什么要拼死偷渡到资本主义发达的地方去？让资本家剥削自己？

　　因为劳动者知道，资本家扩大了生产规模，提高了劳动生产率，即使自己只能得到一部分新创价值，但是绝对值也远远高于过去得到自己创造的全部价值。

　　中国已经免掉农业税，农民可以得到自己创造的全部价值，但是他们为什么要进城打工、受资本家的剥削？

　　这是因为农业的劳动生产率低，即使农民得到自己创造的全部价值，一年也不过几千元。但是工业的劳动生产率高，即使工人只得到一半或更少新创价值，每年也能得到几万元。

　　农业和工业有这样的差别，落后的小工厂和先进的大工厂也有类似的差别。而先进的大工厂，需要巨大的投资，产品也必须大批量生产，单件产品的成本才能降下来，这都导致了投资者承担巨大的风险，只有足够的回报才能吸引足够数量的投资者来挺而走险。

　　所以，经济活动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不能想当然。

　　要提高劳动者的生活水平，只有不断提高劳动生产率，保护并且鼓励创业，让资本家越来越多。一万个工人对十个资本家，工人的工资肯定上不去，你爱干不干。但是一万个工人对一百个资本家，可能就是资本家求工人去工作了。

　　当然，资本家会相互竞争，劳动者也有竞争者，这就是机器人和外国廉价劳动力。所以，劳动者的要价也不能太高，或者要不断学习，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能够做机器人做不了的创造性劳动；同时，劳动者要督促和支持政府限制外国廉价劳动力进入本地区。

　　不仅资本家，而且劳动者也希望尽量扩大生产，尽量多生产，资本家想多拿利润，劳动者也希望多出卖劳动力，增加收入。但是，资本家和劳动者作为消费者时，又是挑剔的，不会看见什么买什么。每个人的钱也是有限的，不会喜欢什么买什么。所以，生产过剩是人类的贪婪本性造成的，科学技术的发达也使得这种过度生产得以实现。

　　因此，生产过剩和资本主义没有关系，它是人类生产力发展之后的必然恶果。资本主义大大推动了生产力的发展，所以看上去是资本主义导致了生产过剩。实际上不是。

　　假如世界上突然发现一个大金矿，把金子挖出来后全部分给所有人，大家会立即去把现有的汽车别墅游艇私人飞机全部买光。但是只要有利可图，生产者也会立即扩大生产，生产更多的汽车别墅游艇私人飞机，使这些产品再度过剩。

　　富人的钱的确很多，那么能不能把他们的钱拿出来分给穷人呢？可以的。但是要看富人的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如果是贪污盗窃坑蒙拐骗敲诈勒索来的，那么分给穷人没有问题（实际上应该还给受害者）。

　　但如果是组织生产、开发技术、从事艺术表演得到的，那就不行。

　　因为如果不能得到相应的报酬，就可能没有足够数量的人愿意做这些事情了，而这些事情，是社会正常运转和发展所必须的。他们能得到那么多钱，也是社会认为应该给他们的钱。马云让十几亿人足不出户就能买卖东西，每个人打赏他十块钱小费并不算多，但他就成为百亿富翁了。

　　穷人不肯无偿帮别人搬家，所以也不应该要求别人无偿组织生产，开发技术，唱歌表演拍电影。

　　总之，资本家和劳动者的关系就是简单的买卖关系，利润率是资本家的价格，工资是劳动力的价格。其高低都由不得当事人，而是市场竞争决定的。物以稀为贵。资本家少，利润率必然高。劳动者多，工资必然低。

　　所以，消灭资本家，吓走投资者，只会降低对劳动力的需求，降低工资水平。

　　即使遵纪守法，也是富贵险中求的。想发财，要么冒险投资，要么发明创造，要么能力很强，能管理一大群人，处理好各种麻烦事情。如果想朝九晚五安安稳稳轻轻松松却又发大财，请告诉我哪里有这种工作，我也想去应聘。

黄佶，2020-4-18

　　作者简介：男，工学博士，社会闲散人员，著有《资本异论》等书，个人文著目录：www.nows.com/h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