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子：辛老先生，近千年来，人们都称您为爱国词人。今天我想就这一方面来专访您。请问：您对这古今评价作何感想呢？

弃疾：呵呵，小女子，老夫当年所作所为，并未由此设想，今日汝来相问，一时间倒叫老夫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啊。

妮子：嗯，这倒也是的。时间有限，该打哪儿说呢？――这样吧，古往今来，“爱恨情仇”几个字，一直在左右着人们的言行，我想和先生就这四个字聊一聊，不知老先生意下如何？

弃疾：倒也使得。

妮子：四个字中，爱是根本，先生不如就先说说这个“爱”字吧。

弃疾：“带湖吾甚爱，一日走千回。”

妮子：哈，先生可是看我年轻，逗我耍子？

弃疾：小女子虽说不大，可也不在愚钝之列，岂敢相戏？且我既应允受汝采访，岂可玩笑？

妮子：那么先生身为爱国词人，怎能张口偏言对带湖之爱呢？那毕竟只是您的一个别墅而已呀！

弃疾：哈哈哈！后生可畏，倒被小女子钻了空子；好好，待老夫说与汝听：“谢公直是爱东山，毕竟东山留不住”，这话尔可懂得？

妮子：哦，我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说，您爱江山，但生在那个君权至上的时代您却是十分无奈的――壮志难酬，失土难复，对么？

弃疾：啊，孺子可教也。“自从一雨花零落……”

妮子：万般无奈，只好“却爱微风草动摇”了？

（弃疾的眼里突然满盈了泪水。）

（妮子赶紧转换话题。）

妮子：老先生还是说说“恨”字吧。

弃疾：（不觉手拈长髯，稍事沉吟）堪恨处：人道是、属镂怨愤终千古。……空有恨，奈何许。

妮子：老先生，这属镂（读作“主漏”）二字不懂呢。

弃疾：这属镂二字么――妮子可知伍子胥其人？

妮子：当然，不就是那个借吴王的力量为自己的父兄报仇的楚国人么？

弃疾：既如此，焉不知子胥之死哉？属镂者，古之名剑也；吴王夫差赐与子胥，令其以此自刎啊！

妮子：啊，我明白了：吴王夫差嫌伍子胥忠谏干扰，所以命子胥以属镂之剑自杀。

弃疾：然也。

妮子：如此看来，这哪里是属镂的怨愤，这明明是忠臣良将的怨愤啊。所以他们只好“空有恨，奈何许啦”。可是，老先生既然如此洞察世事，为什么不多找二三知已聊聊，大家也好沟通沟通，以图再举啊！

弃疾：“层楼望，春山叠。家何在？烟波隔。把古今遗恨，向他谁说？”

妮子：向好朋友啊，大家都不了解您么？

弃疾：“知我者，二三子”， 且“谁共我，醉明月？”

妮子：（哽噎地）“嗟往事，空萧索。怀新恨，又飘泊。但年来何待，许多幽独。”

　　　（这回是妮子流泪了。）

弃疾：唉，深知我心者，妮子也。

妮子：陈亮是了解您的，您也一直引陈亮以为同调。可他也不能久在您身边啊，他走的时候，您一定很难过的！

弃疾：“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妮子：那您也只有引古仁人为同调了。

弃疾：是的，“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

妮子：但是，“中州遗恨，不知今夜几人愁？”

弃疾：“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妮子突然俯身用手蒙住了眼睛，弃疾只看到她的肩膀在抽动。）

（良久，妮子擦了擦眼泪，稍微平静了些。她的乌亮亮的大眼睛对先生深情凝视。）

妮子：先生，敢“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弃疾：“种花事业无人问，惜花情绪只天知。”古往今来，上下四方，情，只在一个“惜”字上扎根；天下万物，若不知珍惜宝爱之，情有何用？大至一国，小至一粟，概莫能外。“无情未必真豪杰”啊！

妮子：先生所珍惜宝爱者，君国也；可志意未行，雄风难展，先生内心之痛，小女子亦不难想见呢。

弃疾：“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啊！

妮子：“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弃疾：“莫向楼头听漏点。说与行人，默默情千万。”（他的眼圈儿又红了。）

妮子：先生，“多情易感，愁点星星发”，愁一愁，白了头啊！再说“爱、恨、情”咱们都谈过了，还是再谈谈“仇”吧！

弃疾：仇？如今天下已定，我仇已消；但恐东倭亡我之心不死，且有鼠辈正蠢蠢欲动尔！

妮子：老先生不必挂怀，此事自有我后辈晚生在，但得上下同心，必不惧外侮！

（弃疾朗生大笑，遂微微点头，眼睛里，闪着星星的光芒；两眼直视着的，正是东方！）

妮子：好不容易专访到辛老先生，如先生不弃，可否赐墨宝一幅，以劝后进？

弃疾略作沉吟，欣然命笔：“悠悠万世功，矻矻当年苦。鱼自入深渊，人自居平土。红日又西沉，白浪长东去。不是望金山，我自思量禹。”

妮子：莫非先生是以大禹治水之精神，激励我中华子孙世代继承优良文化传统，在孜孜矻矻、勤奋不倦中求发展、图和睦，而能最终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哪里还有回应！先生的身影早已、早已去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