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林的“魔鬼总裁”：斯坦·奥尼尔：

许多美国黑人一样，出生于南部种植园地区的斯坦·奥尼尔自孩提时代就开始强烈感受到美国种族现状冰冷的现实：顶着炎炎烈日在田里采摘棉花，冒着冬日寒风去野外拾掇柴火，守着漫漫长夜替他人看管牲畜……几乎所有黑人后代干过的农活与累活，奥尼尔都干过。
12岁时，奥尼尔随全家迁移到了亚特兰大，他的命运开始发生转机。这一年，奥尼尔的父亲在通用汽车的一家工厂谋到了一份工作。几年之后，奥尼尔被通用公司送入通用汽车学院就读。不过，为了应付昂贵的学费，奥尼尔不得不在通用公司与父亲一道干起了装配汽车的活儿。后来，通用汽车公司将他送入到了许多美国青年梦想的殿堂——哈佛大学商学院。
捧着哈佛工商管理硕士学位的奥尼尔，怀着报恩的心情回到了通用汽车公司，并在财务办公室一干就是8年。幸运的是，当通用汽车公司的一位高层财务主管被美林公司看中时，奥尼尔也被一同带到了美林。

逃离世贸大厦
初生牛犊不畏虎。在进入美林的最初10多年里，奥尼尔一次次以优异的业绩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将美林公司的垃圾债券业务从毁灭中拯救出来，在对冲基金资本管理公司垮台时力挽公司的巨大损失，一系列漂亮的动作给人们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而随着奥尼尔在公司金融服务部、全球资本市场部、战略投资部以及私人服务部的滚动任职，其管理与领导经验也日臻成熟。47岁时，奥尼尔被任命为美林公司首席财务官（CFO）。
在美林的历史上，几乎所有的领导者都具备两个条件：白种爱尔兰人，曾经是最成功的经纪人。可惜的是，奥尼尔从未签过一张买卖股票单，也从未与客户坐下来商谈过购买股票的事情。至于肤色，无论再神奇的人物都不能让奥尼尔得到改变。但是，那种近乎无情的规矩硬是被奥尼尔奇迹般地颠覆了。
为了弥补自身经纪业务能力的不足，奥尼尔主动要求调入了新泽西州普林斯顿总部的经纪业务部门担任管理职务。在这里，奥尼尔同样没有洽谈过一笔经纪生意，但由他一手策划并发起的经纪业务重组工作让该部门利润在当年跃上了创记录的高位，再一次赢得了公司高管层的关注。2001年7月，在首席执行官的竞选中，奥尼尔得到了美林董事绝大多数的投票。两个月后，他带着9000位同僚从世贸中心的废墟中逃了出来。
劫后余生的奥尼尔随着美林公司搬到了世界金融中心大楼，在位于32层的个人办公室里，奥尼尔可以凭窗眺望十分繁荣的纽约港和静静伫立的自由女神像，而所有的这一切在他的面前是如此的新鲜与开阔。令奥尼尔没有想到的是，两个月之后，公司董事会决定将集团主席的权杖交到他的手上。
奥尼尔开创了美国商业领袖人物的历史。在美林这家全美最大的证券经纪公司近乎百年的传奇中，他是第一位非交易员出身的掌舵人；在美国种族观念十分明显的社会生态中，他与时代华纳CEO帕森斯、美国运通首席执行官谢诺尔特一起，成为能够走上世界级公司管理层顶端的少有黑肤色另类。对此，奥尼尔在接受《华尔街日报》采访时说：“30年前，我甚至不知道投资银行是什么。我当然从未想过我会管理一家公司，尤其是这家公司。我很幸运。”

魔鬼CEO
扫描华尔街的财富运动过程不难发现，无论是花旗银行还是JP摩根，抑或是摩根士丹利，几乎所有金融帝国的领军人物都是在借助于证券市场的强大牛市完成企业资本发酵过程的同时，将自己的个人声誉抬高到了极致。然而时运不济，走上总裁位置的斯坦·奥尼尔并没有赶上一飞冲天的股市行情，相反是在与熊市的顽强肉搏中开始了美林逆风飞扬的过程。
5年前接手CEO时，奥尼尔面前的美林可以用奄奄一息来形容。公司不仅因为涉嫌多起非法交易遭到了纽约首席检察官斯皮策的公开追讨和指控。而且市场业绩也是一落千丈：美林股票正在以55％的速度下跌，公司收入连续两年递减14％。屋漏偏遭连阴雨，就在那一年，美林作为股票、债券最大承销商的宝座也被花旗抢走。接着“美林即将被收购”的消息也开始在华尔街迅速流传。
一般人认为，美林公司业绩的痉挛与遭遇司法诉讼有直接关系。但是，奥尼尔并不赞成这种嫁祸于人的看法，他深信是美林本身出了问题。于是，一把凌厉的裁员大刀在美林的上下快速地飞舞起来。短短一年中，奥尼尔砍掉了24000个公司职位，占公司员工总数的31%。不过，令整个华尔街震动的是，被请出美林的不仅是那些普通的职员，包括资产管理部主管在内的19位高级经理人也在一年之中被先后辞退。阳光总在风雨后，凌厉的裁员行动最终为美林每年节约了22亿美元的成本支出，而在美林这一庞大的金融机构中，人们如今看到属于美林的高级管理人员只有42人。
在华尔街所有的金融企业中，奥尼尔刮起的裁员风暴是异常猛烈的一次，这就注定了他将要受到了更多的非议和责难。《华盛顿邮报》曾这样形容奥尼尔：“他和他的班子被描绘成一群拼命想给这家全球最大的经纪和投资银行动刀子的人。在公司内部，有些人称这群新当权者为‘塔利班分子’，因为他们一条道走到黑。有些批评者把奥尼尔戏称为‘奥马尔’（前塔利班首领）。”
然而，表情平静的奥尼尔并不完全是“魔鬼”。在大量解雇高管人员的同时，很多能干的年轻人被奥尼尔提拔到了经理岗位上来，而且其中的多数人过去在美林内部几乎没有影响力。与此同时，奥尼尔在公司建立了一套高管成长的驱动机制。在美林，做到董事总经理一级才算是高层管理人员，而不管是谁，只要他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业绩指标，都有得到晋级的机会。为此，公司向经理人员每年提供6个月的时间证明自己能够成功，否则将被淘汰出局。正是如此，美林公司的经理们大多在40岁左右，其管理班子是目前华尔街最年轻、最多样化的阵容。
更重要的是，奥尼尔在美林的裁员行动从根基上动摇和颠覆了母性主义企业文化，通过痛苦的重组过程，原来的“元老治企”转为“精英治企”，大家庭式的一团和气为追求业绩的竞争氛围所替代。奥尼尔将其诠释为美林的“卓越文化”：高效的执行能力、创新和服务、清晰而有底线的财务运营目标、与薪酬挂钩的对客户高度责任。

国际化瘦身
很长一段时期以来，美林的财富扩张历史都被国际金融界作为成功的经典版本来解读。在1930年代美国经济大萧条来临之前，美林的创始人查尔斯·美尔督促他的投资者们迅速“卖空”了手中的股票，美林一时声威大振。因此，当美尔的接棒人温·史密斯在美国建立起了密密麻麻的经纪人网络时，美林不出意外地遭到了人们的狂热追捧。辉煌的成就史让美林的经营者们相信自己完全可以将美国模式的经纪业务复制到全世界。奥尼尔之前的10位美林总裁，都不间断地在全球进行疯狂扩张，直至将美林推到了国际最大的经纪人公司、最活跃的投行和最大的股票及债券承销商的顶尖位置。
然而，庞大的美林也感受到了国际化的艰难。一方面，美林在全球的雇员人数曾一度膨胀到72000人，其成本量随着业务量增加而同步飙升；不仅如此，由于美林在海外的扩展速度过快，但对这些企业的管理能力却没跟上，许多收购来的业务被迫亏本卖掉。并且这种状况随着美林进一步向全球扩张而不断恶化。
不治则乱。接过美林帅印的奥尼尔在来不及作出深思熟虑之前就架起了颠覆的祭坛。在南非、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日本等地，奥尼尔一口气关掉了300个办公室和运营机构。其中日本是奥尼尔海外“削藩”用力最大的地区。他的前任科曼斯基曾在此大肆收购，在当地建立了30个美林分支机构，雇员数量达2000人。如今美林在日本的机构只剩下两个。不仅如此，奥尼尔还关闭了日本的美林经纪业务，只保留了部分零售证券业务。
与海外急剧瘦身战略相匹配，奥尼尔也对公司内部机构的业务进行了有机整合。在美林全球市场投资部，奥尼尔削减了几乎已经无利可图的证券业务，如商业票据包销业务（除去商业票据交易），以及短期银行和机构债券。在资产管理部门，奥尼尔将普林斯顿、伦敦、东京、新加坡和悉尼的五个投资平台合并为两个——普林斯顿和伦敦投资平台。
奥尼尔不近人情的反传统行为无疑导致了美林许多前任高管的不满。但幸运的是，奥尼尔的每一次行动都能赢得科曼斯基的理解。在科曼斯基看来，美林“需要一个能够起到管理作用、能够评估业务、从应该退出的业务中退出、合理分配资金的人选。”这位当时已63岁的老人在向奥尼尔最终交权时是那么地从容和自信。
事实证明了科曼斯基用人的果断与英明。资料显示，尽管美林在亚洲和欧洲的机构被大量砍削，但去年欧、亚的业务增速却比美国业务增速高一倍，使得非美国业务收入占总收入的比例提高到了三分之一。不仅如此，2005年，美林证券三年来首次超越高盛、花旗和摩根士丹利，成为向全球金融服务公司提供服务的最大投资银行。曾经失去的光环如今再次戴到了美林的头上。

扩张增收渠道
作为一个打压成本的高手，奥尼尔如今已将美林打扮得十分矫健和轻盈。但是，作为一个世界级的银行家，奥尼尔非常清楚，仅仅在成本上折腾无法培植出企业真正的竞争力。因此，如何拓展市场业务的操作空间就成为奥尼尔主攻的基本方向。
金融零售业务是奥尼尔近四年来一直攥在手心的重头戏，在奥尼尔看来，以存款、退休基金、资产贷款、商业金融服务以及向小公司提供贷款等为主要内容的金融零售业务将是美林未来利润的主要增长点。但目前零售业务的利润只占美林总利润的三分之一左右，奥尼尔为此确定了将零售业务利润比例提高到50%的增值目标。
美林庞大的经纪人网络实际构成了其拓展零售业务的宽阔平台。以零售银行业务为例，美林虽然没有像传统银行那样设立分支网点，但却从其现有的经纪客户中吸收了680亿美元的银行存款，并且有可能从中再吸收上千亿美元的存款。为此，奥尼尔不仅在新的经纪人办公区里增加了更多的业务柜台，而且最近两年中在全球范围内招募了1.4万人的财务顾问队伍。
作为美林试图做大零售业务的最新动作，奥尼尔日前聘请了原白宫高官麦克多诺出任公司副董事长，同时兼任自己的特别顾问。麦克多诺此前担任过美国上市公司会计监管委员会董事长和纽约联邦储备银行行长等职，并与各国财政部长、央行行长交往频繁。据悉，美林将由麦克多诺挂帅收购一家国外银行以开拓其存贷款业务，同时利用其手中丰富的资源打开更大的国外零售银行业务市场。
几乎在麦克多诺进入美林不久，美林集团宣布与BlackRock公司达成协议，将美林旗下的资产管理业务并入BlackRock公司，且预计在9月份完成。对于此桩买卖，奥尼尔的解释是“希望藉此交易创建多个分销渠道。”
资料显示，BlackRock公司是美国最大的资产管理公司之一，通过债券、股票、组合投资以及房地产投资形式，该公司在全球一共管理着4527亿美元的资产。因此，此桩买卖很可能像美林的经纪网络一样为美林撑起又一方零售业务的平台。
在关注零售业务的同时，目睹了美林复兴历程的奥尼尔十分清楚，靠证券经纪业务起家，然后利用与投资者的紧密联系挺进投行业务是美林复兴的起点。而且这条定理在目前还不可能得到颠覆。因此，面对全球资本市场随经济日渐复苏的繁荣生态，奥尼尔决定逐步增加对股票、并购和杠杆融资的投资。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奥尼尔所面对的竞争环境已决非从前。如今流金淌银的投行市场不仅引来了花旗银行和摩根大通等巨型综合性银行的进入，同时诸如美洲银行等区域性的银行也开始在这个领域下注。不仅如此，美林还要面对高盛和摩根士丹利等专业高手的竞争。事实的残酷超过了奥尼尔的想象，在最近两年中，无论是上市交易总额超过7亿美元的好莱坞“梦工厂”，还是市值高达几百亿美元的Google，美林都只充当了这些巨头招募承销商时的陪客。而针对美林目前在资本市场中的颓势，华尔街如今常常放出其有可能被并购的冷风，对此，55岁的奥尼尔的回答总是很干脆：“这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