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零售业务的兴起与我国商业银行的发展方向

曾康霖刘玉平虞群娥

在发达的市场经济国家,当代银行业的一个突出特征是,金融制度创新与银行兼购浪潮,逐步改变了金融市场上过去那种小型银行以经营个人零售业务为主,大型银行以经营公司批发业务为主的传统格局,全能型业务经营成为现代银行的一大发展趋势,一些集银行、证券、保险、信托等各种金融服务于一身的全能型银行不断涌现。特别是,西方发达国家的银行业,逐步将它们的经营发展策略转向零售业务领域,零售业务已成为它们的主要盈利性业务。与之相对应,中国银行业的经营环境也在不断发生变化,金融开放的步伐在加快,社会公众的收入在提高,投资消费的观念在更新。在这一背景下,零售业务是否会成为中国银行业的业务发展趋势？商业银行开展零售业务的现状如何？遇到了哪些困难？在业务结构发生变化时,中国银行业的经营理念和策略应作怎样调整？本文拟就这些问题谈一些看法。

一、趋势与挑战

银行业是在不断变化的社会经济环境中运行的,只有与环境的变化相适应,才能及时准确地把握发展机会。有人把银行业定位于“夕阳产业”,甚至认为传统银行是一群“将在２１世纪灭绝的恐龙”。这种说法实质上是表明,当代银行业的运行环境已发生巨大变化,如果传统银行的经营理念和业务结构不作相应调整,就难以拥有广阔的发展空间。

经济发展、政策法律、人口因素、社会文化和技术因素构成了银行业经营的宏观环境,它们决定银行业的基本发展思路。而客户和竞争对手则是银行业的主要微观环境,它们决定银行业的具体经营策略。２０世纪９０年代以来,我国银行业经营环境所经历的巨大变化有以下几个明显特征:

（１）就经济因素看,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近几年,我国城乡居民的收入有了大幅度增长,个人拥有的金融资产总额也随之急剧增加。截止２００１年１２月底,我国居民储蓄存款已达７ ４万亿元人民币,加上居民的手持现金,各种债券和股票等,全社会个人金融资产总额已十分庞大。随着个人拥有的金融资产迅速增加,公众的金融意识也在进一步增强,原有的“吃饱穿暖”格局已发生根本性变化,个人的经济生活不再只是简单的消费、储蓄活动,特别是收入中上阶层,他们已经转向如何使生活更舒适、更便捷,如何使金融资产更有效的保值增值。在现代信用经济时代,个人和家庭是经济运行的一个重要部门，与金融中介机构的活动有着密切的联系,其消费、储蓄、投资等行为影响着经济中的其他重要变量。零售金融服务的需求是其供给的基础,因此,从社会需求的角度上说,社会公众正呼唤着银行能够提供众多的个人金融服务供他们选择。

（２）就人口因素看,人口的数量质量、自然构成、增长速度、区域分布及地区间的移动对银行业的影响已越来越大,这种影响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直接影响,即人口中各要素的现状及变化造成银行在个人客户市场中经营的变化;二是间接影响,即由于个人消费者对市场的需求情况各异,致使市场随着人口的不同构成及分布等因素而发生变化,从而间接影响金融市场的资金流向和规模。比如,美国和西欧一些国家已步入人口老龄化阶段,这对于销售投资管理服务的金融机构而言提供了众多机会。随着退休储蓄基金投入的加大,美国互助基金资产已达４ ８亿美元,而且新的资金还在以每年３０%的增长率继续增加。与此同时,各国都在试图建立类似美国个人退休账户（ＩＲＡＳ）的由私人投资的退休计划,这在很大□

杭州金融研修学院学报２００２年第３期5本刊特稿程度上加大了对银行新的信贷业务和投资业务的需求。从金融角度看,我国的人口因素有三个突出特征:一是老年人总数占人口总量的相当比例,一些地区已经达到人口老龄化标准,由于老年人收入相对减少,对储蓄存款及老年保险有较大需求。二是２０世纪６０年代、７０年代出生的人口正处创业阶段,他们的教育费用、永久性消费品支出都需要金融支持,无疑,这将给教育助学贷款、消费信贷等个人银行业务提供广阔的空间。三是尽管以年收入２ ５万美元至７万美元的国际标准来衡量,我国中产阶层还为数不多,但由于我国消费水平较低,如果将小康型、富裕型人口全部划为“中产阶层”,那么其占比已超过城镇人口的６０%,其金融意义在于,他们十分需要银行提供个性化的私人银行服务。

（３）就政策法律因素看,银行业由于其在金融体系中的主体地位和创造信用的功能,业务经营范围、服务品种、信贷运作、资本状况以及规模扩张方式等历来受到各国金融当局的严格管制。但是,在金融创新的推动下,金融法规管制也在经历一个不断修改完善的过程,这一变化过程在西方国家自２０世纪７０年代以来全球性金融管制放松的趋势中尤为明显。英国商业银行是分离型银行制度的典型传统代表。１９７１年英国实行“竞争与信用控制政策”,鼓励银行在更广泛的领域里开展竞争,清算银行率先打破了只经营短期信贷业务的传统界限,开始涉足消费信贷、单位信托、保险代理等业务。１９８６年１０月,又实施称之为“大爆炸”（ＢｉｇＢａｎｇ）式的金融改革,商业银行开始全面提供包括证券业务在内的综合性金融服务。日本在８０年代初期,开始实行“金融自由化”,从而使其分离型的银行业务向综合化方向发展。在美国,虽然银行管制的法规变革一直在不断进行,但１９３３年制定的银行、证券、保险业严格分开经营的“格拉斯一斯蒂格尔法案”（Ｇｌａｓｓ—ＳｔｅａｇａｌｌＡｃｔ）一直没有动摇。在１９９８年４月花旗银行与旅行者集团公司合并事件的直接波动和影响下,美国国会于１９９９年１１月４日通过了《金融服务现代化法案》,从而取消了实行半个多世纪的限制银行业务的“格拉斯一斯蒂格尔法案”,无疑,这对银行零售业务的未来将产生深远的影响。西方商业银行的零售业务正是在这个变化过程中发展起来。许多银行的业务扩展到了非银行业务领域,开始经营过去主要由投资银行、保险公司和其他金融机构承担的债务发行、信托、咨询和保险等收费业务,甚至经营与普通银行无关的业务,例如国际现金管理、国际租赁、国际投资管理等。１９９３年下半年后,我国针对当时金融秩序混乱的情况,明确实施金融分业经营管理,随后在有关银行法规上加以规定。随着国有企业改革的深化和资本市场发展步伐的加快,近年来提出企业债转股、证券商拓展融资渠道等问题,显然这都涉及到金融分业或混业经营问题。尽管银行业务经营制度是一个老话题,但当我们根据现实重新审视这一问题时,不难发现,金融分业、混业问题不是一成不变,它有一个动态的发展过程,而且有一点是明显的,即随着金融业本身发展及金融市场国际化程度的提高,混业经营的推动力正在日益强化,个人银行业务必将有一个巨大的拓展空间。

（４）就金融改革因素看,一方面,利率的市场化改革不但使银行内部控制难度和外部竞争压力加大,经营风险上升,而且使银行存贷利差不断缩小,盈利下降,银行传统业务真正步入了“微利”时代。另一方面,股票、债券、投资基金等投资方式的多样化分流了部分存款,使银行的资金来源渠道减少,同时,资本市场的发展为企业提供了银行信贷以外的融资渠道,使银行在企业融资过程中的地位和作用远不如过去,资金“脱媒”现象的出现也就在所难免。这样,银行存贷空间的发展越来越窄,传统业务的经营日益困难。拓展经营领域,深化服务内涵,寻求功能创新是我国银行业在这种经营环境下的必然选择。

２１世纪初,对我国银行业经营理念和业务结构调整最具决定性影响的环境因素主要有两个：一是ＩＴ技术的发展，二是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因此,面对信息技术的迅猛发展和日益开放性、市场化的经营环境,中国银行业的传统业务将面临严峻的挑战,同时,银行在个人和家庭金融服务领域又将会有一个广阔的拓展空间,抓住机遇,积极拓展零售业务不仅是银行自身生存和发展的需要,更是提升中国银行业整体竞争力的有效路径。从经济发展的角度来理解,银行零售业务的实质是金融经济在个人和家庭生活领域之中的延伸发展,它之所以能够成为现代“银行业革命”的一个重要内容,并不是银行单方面推动的结果,也不是一个单纯的技术问题,而是银行在金融深化过程中的一种必然选择。由于银行最基本的信用中介和支付清算功能的延伸,特别是投资功能、理财功能、代理功能、担保功能、信息评价功能的出现和完善,银行在金融零售业务市场上的优势,具有不可替代性。

二、现状与问题

从西方银行业的实践来看,银行零售业务的发展经历了以下几个阶段:（１）２０世纪３０年代以前,在真实票据论的主导下,银行业务主要侧重于以工商企业为对象的公司批发金融服务,主要从事公司存款、放款、汇兑及结算等业务,业务的扩展不超出资产负债表内,银行零售业务的范围非常窄,仅限于个人存款为主的储蓄、支票存款及相应的汇兑与结算。（２）二战以后,在经济恢复和刺激增长的推动下,同时在预期收入理论的影响下,银行开始向个人和家庭提供消费者贷款,如住房抵押贷款、汽车贷款、耐用消费品贷款以及有关生活费用开支的融资。消费信贷的兴起,标志着银行零售业务从以负债为主开始转向资产业务的扩展。（３）６０年代以后,在严格的金融管制下,银行业面临着资金严重“脱媒”的压力,金融创新应运而生,在创新的浪潮中银行零售业务也进入了迅速发展的时期,出现了大量的扩充吸收个人存款能力的新金融工具。特别是８０年代后,随着计算机技术的发展,银行信用卡、自动取款机的推广,银行零售业务成了银行业竞相拓展的重要领域,从经营战略角度看,一些大银行的业务重点已开始从公司批发业务转到个人零售业务的拓展和竞争上。（４）９０年代以来,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特别是信息网络技术在银行中的广泛应用,大大地降低了业务成本,从而为银行零售业务领域的拓展提供了最有效的技术支持,使零售金融产品的开发通过直接邮寄、电话、互联网进行目标细分的促销活动成为可能,零售业务逐渐成为银行获取利润的重要渠道,其在银行利润的比重上升到３０%-６０%,甚至更高。

从西方银行业零售业务的发展历程和现状来看,有下列几个问题值得关注:一是当代银行零售业务不仅提供货币兑换、储蓄存款、消费者贷款、贵重物品保管、个人信托等传统个人金融服务,而且对个人和家庭提供理财、财务咨询、信用卡、出售保单、退休计划、证券经纪、共同基金等创新金融服务,这意味着,银行为个人和家庭提供全方位零售金融服务的时代已经到来。二是由于得到现代科学技术特别是ＩＴ技术的支撑,银行零售业务无论是其组织架构还是运作方式,都呈现出虚拟化、细分化和个性化特征,网上银行将成为未来银行零售业务的主要运作模式,这将彻底改变银行传统的经营理念和经营方式,产品价格不再成为竞争的主要手段。银行的经营策略将定位于根据客户的财富和收入状况、行为偏好、需求变化,针对不同层次的客户提供量体裁衣、度身定造的贴切服务。三是银行对其业务重新定位,由以资产规模为主导的经营模式转向以对个人和家庭服务为中心,提高资本收益率的模式,注重挖掘业务的内涵,积极拓展中间业务。特别是把以银行卡为载体的电子货币与现代化的支付体系有效地结合起来,这为银行的个人金融服务提供了一个广阔的中间业务新的创新空间,同时也为银行培育新的利润增长点提供了极好的机会。

长期以来,我国银行业的经营是以服务于国有大中型企业的批发业务为主导,并最终形成了根深蒂固的重批发、轻零售的传统银行经营理念。最近几年,随着企业经营困难所产生的金融风险积聚,以及国民收入分配格局倾斜后富裕阶层的出现,银行才逐渐加快了个人金融业务经营的步伐。即便如此,银行零售业务的实际运作也只是停留在表层而无实质内涵。其原因大致可以归纳为:

（１）没有把个人金融业务放到一部与我国商业银行展业方向这个战略高度来认识。在观念上,银行仍停留在一种较为肤浅和表面的水平上,银行对个人和家庭金融服务的目标仅仅定位于尽可能有效地吸收他们的储蓄存款,没有从深层次上认识客户至上这一问题,缺乏以客户为中心的市场营销观念。

（２）个人信用制度不健全。运作信用活动本身的银行零售业务尤其需要坚实的个人信用基础。然而在我国,一方面,长期以来由于银行业忽视对个人和家庭提供金融服务,自然也就缺乏对个人信息资料的积累与储存,缺乏科学判定个人资信状况的标准和尺度,金融机构之间的个人信息资料的沟通与交流更是一片空白。另一方面,由于包括银行在内的金融机构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也不可能在我国出现大量的个人信息调查和个人资信评估机构,银行在向个人和家庭提供金融服务时,资信的调查和收集非常困难。因此导致我国银行业在银行零售业务的开拓上表现得非常谨慎,并设定了十分严格的条件以保证自身的安全。

（３）技术手段相对落后,造成银行经营成本偏高。

（４）公众缺乏与现代市场经济相适应的金融意识与理财观念。

一是在金融意识方面,长期形成“重储蓄、轻借贷”的传统生活观念和方式。

二是在理财观念方面,目前我国居民的金融资产呈大幅上升趋势,但是如何来运作这笔资产却仍停留在比较低级的水平和阶段上,银行储蓄存款仍然是理财方式的首选。

三是在金融工具的运用方面,很多人不知道电子货币为何物,不会使用ＡＴＭ,就是银行信用卡这一发展较早的便利支付结算工具,市场渗透率也不高。上述三种情况,在很大程度上使我国银行零售业务缺乏足够的客户基础。

说到底,银行零售业务的拓展是继银行批发业务之后的一场革命,在这艰难而复杂的系统化过程中,它不仅意味着银行业务结构的重大调整,而且意味着银行经营策略的重新选择,更意味着银行运作理念的彻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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