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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3-11
  叶
航(
[size=-1]浙大经济学院经济学系主任):我们今天讨论的主题是“市场生活与人文精神”,就其本质来说,这是一场经济学与哲学之间的对话。2000多年前,当人类开始智慧之旅的时候,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古希腊先哲们是在哲学范式下讨论和思考经济学问题的;200多年前,现代经济学之父亚当·斯密撰写《国富论》的时候,是以道德哲学为出发点的;直到1890年,马歇尔出版了《经济学原理》,才在真正意义上开创了一门独立的经济科学。因此,经济学从哲学范式中脱离出来充其量不过100多年的时间。在这100多年里,经济学虽然取得了长足的发展,但是却失去了她的母体所具有的终极追问和人文关怀。我们浙江大学跨学科社会科学研究中心一直致力于找回这种追问精神和人文关怀。下面,我们有请复旦大学哲学系的张汝伦教授和浙江大学跨学科社会科学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主席、浙江大学经济学院的汪丁丁教授对此展开精彩对话。汪丁丁(浙大经济学院教授):今天这个话题其实是我和张汝伦老师在电话中合计出来的。我们平常也有对话机会,所以互相比较了解。我先说几句张老师的思想对我的影响,我很早就在《读书》的一篇文章里说过这件事。1995年,我读了他刚出版的《历史与实践》,这本书给我的震动很大,所以专门写文章介绍这本书。从那以后我们就一直没有中断过交流。我看诸位的年龄不足以了解当年关于“人文精神”的那场大讨论,我记得当年在《读书》杂志上开展的“人文精神”大讨论,发起人之一就是我们的张教授。所以,今天讨论的主题实际上是为他准备的。“市场生活”,应该是我们经济学家的话题。但是不叫“市场经济”而叫“市场生活”,这就有点对话的意味了。对于这个题目只能说这么多了,等下一聊就展开了。事实上,我今天也跟各位一样,想听听张教授对这个题目的说法。
张汝伦[size=-1](复旦哲学系教授各位浙江大学的同学,大家好。刚才有个同学问我有没有来过浙江大学,我说我没有来过。这话严格来讲还有一点毛病。10几年前,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个新校区,我当时还是复旦大学的研究生,曾经到浙江大学来做过演讲。那个时候也很奇怪,人人都追求思想,不管演讲者是什么身份,因为我当时只是一个普通的研究生。那时晚上我住在美术学院,送我回去的师傅问我,你今天做了什么演讲,连楼下都站满了人,我车子都开不过去。我不是说我自己演讲很好,但是这个情况在今天看来是一个神话。我们曾经有过这样的时代,当时的人对人文思想性的东西很感兴趣,当时讲什么我自己也已经忘记了。当时,也就是1985、1986年,正好是中国文化热的时候,我真是觉得很感慨。不过我今天看到这么多浙大的同学到这里来,我想人文精神的种子在我们最优秀的青年中间是不会中断的。
关于今天这个话题,刚才汪教授说了,市场经济是我们今天面对的一个现实,市场很早就有。但是市场经济渗透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渗透到我们的情感生活和各种非常私人性的生活中,这恐怕还是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也就是说市场经济那样深入地渗透到我们生活的各个方面,在人类历史上罕见。所以我们现在面临的就是这样一个困境,这是全人类都要面对的。
1998年到1999年,我在德国科利尔大学当了一年的客座教授,结束之后又到柏林自由大学作了3个月的研究。当时,在一个国际会议上我有一篇文章是谈“跨文化相互理解”问题,然后柏林自由大学的一个教授就叫我参加他们研究生的一个课程讨论班,我们共同组织这门课程来探讨各国不同的文化之间的相互理解问题。在讨论课之前我问了他一个问题,德国是哲学的故乡,哲学研究现在是不是依然受到重视?他说不是这样的,柏林自由大学的学生,第一选择的是计算机专业。我当时就笑了,我说这个不是和复旦的同学一样了嘛。但是后来我回国一想,也不尽然。我们哲学系每年都有很多的同学来报考,很多同学放弃了所谓的热门专业。很多同学报考之前会和我联系,有的同学写得很长谈自己的心路历程,我为什么会选择哲学这一行,我要把哲学作为我自己终身的事业。也就是说在现在这样的环境下,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无处安顿,要找到这样一个让自己平和的东西。
其实我们的研究生到目前为止很少有本科从哲学系毕业的,都是从生物化学、国际金融以及工科专业转过来的。而且,这样的学生进来之后觉得哲学很好。现在报考哲学系的学生,不乏觉得自己生活中缺少某些东西进而希望在哲学中找到答案的人。而我理解他们希望找到的,也就是我们日常生活中已经比较缺少的“人文精神”。1996年我们提出“人文精神”大讨论的时候,当时的初衷并不是我们想说什么,我们只是想把这个问题提出来,让大家来关心这个问题。因此,这次汪教授提出来要和我在浙大做一个跨学科的对话,专门来谈这个问题,我马上就答应了。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而且对我来说也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能够和诸位一起进行这样一场对话。汪教授和我是多年的好朋友,他虽然是著名的经济学家,但是他写了很多的哲学文章,哲学造诣相当深,而且对哲学的了解面,我说得不客气一些,已经超过了我的一些同行。我记得有一次记者在采访汪教授的时候不知道究竟汪教授是一个哲学家还是经济学家,汪教授的回答也让我吃了一惊,他说他首先是一个哲学家,其次才是一个经济学家。今天这个哲学与经济学的对话,刚刚叶老师说我代表哲学,汪老师代表经济学,我觉得这个话只对我合适,因为我只能代表哲学,但是汪老师既可以代表哲学也能代表经济学。
       对于“市场生活和人文精神”在今天形成的困境,我们有相似的看法。但是我们每一个人所从事的学术还毕竟有一些不同,他主要是讲社会思想方面、经济学方面的课,而我主要是讲哲学方面的课。我对经济学从不染指,所以我的经济学知识非常肤浅。在这个方面汪老师比我有优势,大家可以多向他提问。我刚刚听到商学院有同学在研究康德,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浙江大学是一个藏龙卧虎之地,我也愿意和同学们一起讨论问题。我的开场白就到这里。
汪丁丁:你还得讲,因为今天我们主要是听你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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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3-11 11:51:46
张汝伦:好吧,你是主人,只能听你的吩咐。在大学里,我们教学你们求学,教学和求学的目的何在?北京理工大学教育研究所杨东平教授最近出了三本书,叫做“大学之道”。一本是关于老一辈的教育家象蔡元培先生等对中国大学教育思想的论述,另一本是当代学者关于大学问题的论述,还有一本是他自己组织人写的《今天中国高等教育现状及研究》。这个书出来以后,上海文汇出版社开了一个专门的座谈会,请了上海的一些专家和学者来讨论。我们知道,当时正是北京大学的改革讨论如火如荼的时候。我以前也写过一篇文章《人文精神与大学理念》,现在回过头来检讨觉得还是有一些简单化的做法。我当时认为我们的大学有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比如北大破南墙开店,我当时深受影响就在《东方》杂志发表了这篇文章。今天想来,当时的思想还是很简单的。当时我想,只要我们恢复蔡元培先生或者德国的洪堡提出的人文主义的大学理念就行了。大学不是职业养成所,大学不只是发文凭,大学是研究高深学问的地方;人们在大学里主要的目的是自我完善,而不是学得谋生的技能;这是他们的一贯理念。当时我认为只要恢复这样的理念,就可以了。我当时认为,现在的人已经忘记了这个理念,经济和实利的东西考虑太多了。那么,只要大家重新认识这个理念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哪里料到,1998 年我去德国,德国**总是要编一本很厚的《德国概况》给每一个到德国的人,让他们了解德国各方面的情况。概况里面有一章是德国教育,德国的教育以前是遵循洪堡的人文主义教育理念的,但是看来在今天市场经济情况下,这个东西已经没有用了。因为这种理念下培养出来的学生,在全球化市场社会的条件下没有竞争力。德国大学教育面临着一个非常艰巨的改革任务。我到德国没多久,一个德国人获得了当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但是他在斯坦福大学当教授。在接受德国报纸采访时,他说德国的教育制度有问题。当然是有问题,他还不是说经济不经济,而是说德国的年轻人上不来,就象今天北大那样。他说,如果他当时留在德国的话,可能还在帮导师刷盘子呢。而斯坦福大学当时的校长是德国人,他说在德国根本不可能让一个外国人做本国大学的校长。

大学要改革,但是怎么改?主流的声音还是向美国看齐。所以当我参加杨东平教授那个书的讨论会的时候,我就说我当时看问题简单化了,就是我想回避这个问题。在市场生活的场景中,我们可以把这个问题撇开来谈恢复大学的人文精神吗?现在看来是不现实的。比如我们现在就面临这样的问题,说是本科实际上是专科,在复旦就有这样的情况,到大学三年级学生已经不安于位了,学校也安排他们实习,要是不实习,学生们也忙着找工作或者考各种各样的证书,每一个学生毕业时兜里都揣着很多的证书。四年级的时候教室里基本上没有人了,听课的人就是那些已经决定考研的人。不考研决定就业或者出国的,教室里已经看不到了。所以现在本科就要打一个折扣,变成了专科。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说你们不要搞这些事情,你们什么都不要管,你们要追求大学问,这是蔡元培与洪堡提出的大学的理念,这样行不行?我想学生如果问我,张老师你就忍心看我们出去找不到工作吗?别人和我竞争的时候都有很多证书,我一个也没有,你就忍心看我流落街头吗?我怎么回答?我在想,倒不是说我要放弃我的这个理念,而是说我们面对今天的现实,要给大家说清楚。经济生活和人文精神在我们现实的生活当中,究竟是什么关系?因为我也有孩子,他也在上学,在中国一个著名的大学里面念书,他也面临这样一个问题。我们送他上学或者说他去上学,是为了要找到一个很好的工作。这个“很好”的工作是以收入来衡量的,而不是以符合自己的兴趣爱好、特长禀赋来衡量的。这样判断工作好坏的标准合适吗?还是说在这四年里你应该在大学里完善自己?

我在复旦大学每个星期都有学生社团邀请我讲座,我的原则是一个学期只演讲一次,讲太多没有意思,要说的话我在课堂上也说了。但是最大的问题在于我和同学们接触的时候,就觉得现在的同学怎么这么“小”。其实客观年龄已经成人了,但是我觉得“小”是什么意思呢?我的意思是我们很多同学在高中应该掌握的东西,甚至作为一个健全的人应该具备的人文方面的素养和知识还是有欠缺的。我很同意上海大学中文系王晓明教授的一个看法,他说毛病出在我们现在的基础教育上。我和钱理群教授也谈到过这个问题,首先是基础教育这个环节就有问题,是高考指挥棒,到了大学是就业指挥棒。两个指挥棒一来,我们的整个教育就变成了对人的加工和训练。我刚刚参加了一个英国著名政治哲学家——肖特尔的年会,这个会议的主席是肖特尔的朋友,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教授,讲起来很气愤,说我们培养人老是说train,他说我们人是educate ourselves,not train dogs。他说train是训练猫和狗才可以用的。我们到大学里面来,是接受教育。但是,有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们的教育变成了一整个技能的训练。面对这种情况我们怎么办?市场生活我们无法回避,也没有办法抗拒。我承认,我也得找一个工作拿一份工资。很多同学可能会说,张老师你是因为工作很稳定了,也很体面,你没有我们这个压力。这个当然也对。所以我在想,我们如何把这个问题说清楚。

       我们如何来看待这两个要求:一个是现实生活的要求,还有一个是我们人之作为人完善自身精神生活的要求。这两个要求在我们现在这样一个时代,能不能最大限度地得到统一?我想,这有两个方面的问题。我先讲客观方面的问题。我们说生活不是永远铁板一块的,只有一种选择。而且职业问题不应该看的太重。有一次上课我问复旦的同学,庄子是干什么的?庄子是什么职业?小吏。相当于我们税务所一个普通科员吧。但是他的思想神游八极。再举一个外国的例子,大家知道卡夫卡,布拉格银行的小职员,朝九晚五谨小慎微,上班下班。然而一回到自己家里,拿起笔来他给我们展现了怎样的精神世界?所以我想这两者之间应该可以找到融合的地方,一条调和的道路。那么关键取决于什么呢?我个人认为关键更多取决于我们每一个人自己能不能下这个决心,而不是把自己人生重大问题的选择推给社会。社会都是这样的,大家都这样做我也没有办法,我不这样做要吃亏的。那么,这样一来也许人文精神就没有了。所以人文精神真正的发源地和取之不尽的源泉,在于每一个人独立自由的精神。一旦这个没有了,一旦这个被放弃了,而把对自己生命的选择归结为社会情势的逼迫,我想人文精神就不会有生长的土壤了。刚才已经有很多同学写了纸条提出问题来了,我先请汪老师回答一下问题,然后我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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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3-11 11:53:30
汪丁丁:我觉得我说不出话来,感动。我想接着汝伦老师的看法说一下我自己的体验。因为我非常厌恶这种市场生活,但是厌恶没有用,因为它无处不在。我们经济学家说的就是这个,我们知道人口太多,不光是人口,即便是动物不断增长,达到资源环境仅能够支撑的时候,也会发生这样的竞争关系。植物没有这种关系,植物是另外一种竞争关系。但是动物的竞争关系是个体化的,不像植物一片叶子与另外一片之间的这种关系,它们的竞争是动物性的。你必须得有一定的争端你才叫动物。这样你就跟其他的个体发生了这种紧张关系,好的经济学教科书,比如60年代Alchain的《大学经济学》,告诉我们资源是稀缺的,你们从叶航老师那里可以听到更精彩的演说,只要资源是稀缺的就一定会有竞争,只要有竞争就有歧视,因为竞争就像赛跑一样,象婚姻市场等等,都要有一些标准来筛选和优胜劣汰,然后优胜者得到更多的资源,更好的资源。

但是歧视呢?所以Alchain 总是说关键不是价格。价格并不重要在价格理论里。关键是歧视的标准。价格重要只是因为价格机制决定了按照什么标准进行歧视。歧视的结果是资源能够在不同的动物个体之间进行分配。这是后现代的经济学看法。你可以按照选美标准进行歧视,资源就按照美丽的程度进行分配。你可以按照权力标准歧视,资源就按照阶层进行分配。但是这都不能满足动物社会的效率条件。为什么我们说市场生活很古老,因为从发现资源的稀缺以来,到了斯密这个时代,说只有人有交换的天性,人的交换天性确实没有在动物身上观察到,但是我很怀疑是不是会有,比如说黑猩猩。人之所以有这样的交换天性,人有了一种自主的精神,人有一种主体的评判,他能够感觉出来他对这一杯茶的感受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宁愿出更高的代价或者费用从别人手里换取这样一杯龙井茶,因为这杯茶对他来说价值更高。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人就超出于动物了。

但是什么是价值?我们今天讨论的很多问题都和价值有关系。我再把话收回到市场生活和市场逻辑上来,这个实际上就是市场生活的价值维度。但是市场生活还有更加重要的一面,就是为什么有了人类的交换天性之后就决定了按照市场这样的规则来进行歧视。这是很重要的,因为市场原则是讲究效率的,是按照价格来歧视,这样一来如果价格不扭曲,我们都知道资源配置的效率是最高的。所谓效率最高大家也都知道,就是能够使每一个动物个体都过得更加舒适。这样一些市场的原则和基本逻辑导致了什么呢?韦伯看得很清楚,整个地球随着西欧开始理性化变得理性化,这种理性化其实是折磨我们每一个个人的。我想说的是我个人心里的一些感受。在美国这种市场社会里面,这种情况是无处不在的。今天甚至已经渗透到浙江大学和北京大学里面,甚至复旦大学和张老师刚才说的德国的大学里面。所以,哲学不再有人关注了。因为你要是在这样一个课上,不能得到A的话,也许就出不了国。北大的很多学生是想着要出国的,成绩单一定要包装得非常好,GPA要达到3.9什么的,你要是3.5的话就出不了国。不能出国,你费那么大劲成为全国各地的高考状元跑到北大来干吗?你的乡亲父老都等着你出国呢。这种预期是多么可怕的压力。这样想来,你自己就会非常痛苦,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每年都有这么多人自杀。因为我非常同情这种自杀倾向的学生,所以我下意识就会说到这些事情。我交过好几个自杀未遂的朋友,很痛苦。因为不能承受这种预期的压力。社会预期使得他不为自己活着,找不到自己。

所以我们今天总是想问这个问题。我个人的感受是你没有办法,因为动物的个数太多而造成的。所以所有的动物必定就要理性化来配置这个资源,就要追求效率,然后你就要承受社会预期的压力。社会预期要求你改善你的学分,学分就是一种量化方式,而量化方式就是资本主义理性的一种体现。如此一来,你每一天的生活就被某种理性原则无可药救的套牢了。我所能做的就是象张老师刚刚说的卡夫卡那样回到自己的洞穴,才可以守护着自己的心灵。其实在任何场所之下,任何社会的竞争如何激烈,不管你的收入多么微薄,你还是可以有自己的一片小天地,这完全取决于你个人。我受感动也是这一点,因为这个打动了我。我还是把话筒交给张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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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3-11 11:54:18
张汝伦:那么我就接着丁丁说的继续往下说。因为正好有一张同学提问的纸条说:人文精神目前在社会中的逐渐丧失,是不是历史选择的结果?这个问题如果要我回答的话,我会基本上倾向于说是,但是也不是。肯定有人会说了,这“是也不是”是一个什么回答。我先回答不是。这就是我们刚才所讲的,所谓的“历史选择”归根结底是人的选择,那么我们为什么要选择一种目前我们很多人都认为不太满意的生活?或者我们用阿多诺的一句话来说,为什么很多人愿意选择被毁坏的生活?我最近在报纸上看到一个报道说,有一个文化巨富,现在出逃海外,他当然因为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能够在短时间内聚敛巨额财富,并被人们认为是中国文化资本家里面的第一个首富。他北京的家在市中心一个非常好的地段,一个四合院闹中取静,是原来张作霖的财产。但是也有人说这个房子好是好,就是没有人气,为什么呢?他整天全国各地东奔西走,在琢磨着怎么弄钱,怎么可能有空闲?他和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影星结了婚,但是家庭生活几乎没有。为什么?因为你只要选择了这样的生活,那就不是人的生活,你就要整天提防别人和算计别人。你没有时间和妻子儿女讲一些非功利的话,即使有时候说我们今天去钓鱼,鱼杆放下去电话就响了,工作又来了。这不是人过的日子。但是为什么我们这个社会又有这么多人愿意选择这种不是人过的日子呢?

我们现在的年轻人,有些甚至还没有毕业,一年就能赚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然后说我到了四十岁开始重新生活,把所有的弥补回来,开始过人的日子。但是,第一你现在对身体的消耗到时候是不是还允许你过人的日子,是不是让你能够有一个幸福的生活这都是成问题的。第二这种生活对你的人格、对你的感情以及对你的精神世界的消耗到你四十岁钱赚够了以后,你还能不能象一个人一样来享受生活的种种美好。这个美好不一定是一辆宝马车,不一定是银行存款的数字,而是妻子儿女一个欣慰的微笑,知己朋友无所拘束的放言笑谈,到那个时候你还有没有这样的能力去享受这一切?也许你会说上半年我去非洲打猎,下半年到南极探险。你可以这样做,但是这不过是在作秀,给别人看的,表示你另类,你有权力过这种日子,但是你谈不上生活的享受。因为那些东西无法进入你的内心世界。

所以我想我们每一个人要学会放弃,当然也的确有很多人学会了放弃,包括我们很多的学生。比如我有一个学生现在在德国留学,他原来学的是国际金融,家里很有钱。毕业之后他爸爸给他指了两条路,一条是他在美国有一些朋友可以介绍他儿子去美国公司做事情,另一条是你如果要念书的话那就到美国去留学,学经济类的东西,我有钱可以资助你。但是他和他父亲说,这两条路你想都不要想,我只有一条路去德国学哲学。后来僵持了三个月,他父亲说我既不支持你也不反对,那就是支持了。后来他父亲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这个孩子到底怎么样?我说你这个儿子是非常有哲学天分的一个人,如果他去的话可以学得很好。果然,两年之内把希腊文和拉丁文全拿下来了。拉丁文能够和人家演话剧。他说,学西方哲学一定要把这些古典语言学好。回国探亲的时候,我从上海打电话给他问他在干什么,他说一天七、八个小时背《西赛罗》,为的是要掌握拉丁语。现在在学阿拉伯语,为什么?因为阿拉伯人对西方思想有重大影响。这就是个人的选择,按照他父亲给他的选择,过一种我们现在的人很羡慕的生活,但是他拒绝了。所以要说“不”。

如果要说“是”,那么我想说今天这个世界上人文精神的普遍丧失是一个历史发展的过程,不是选择,是一个历史发展的过程。我大致说一下。在我们中国古代或者西方的中世纪,我们清楚没有这个问题,人活着最重要的是要象一个人。在某一些关键的时候,你要能够表现出作为一个人的素质出来。所以那个时候我们中国人强调的是“杀生成仁、舍生取义”,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要做这样轰轰烈烈的事情,但是也可以说总是要追求一些高尚的事情。我们退一步来讲,就是陶渊明的“不为五斗米折腰”。在中国传统里最被人看不起的是商人,当然看法对不对我们先不说。我现在只是说一个历史事实,就是大家觉得做人就是要像一个人。那个时候像个人的标准是人要超越自己的动物性的需求,去体现你作为一个人的某种价值。古希腊也是这样,古希腊人觉得最严厉的惩罚不是被判处死刑,而是被驱逐出我们人类的共同体,所以我们看到古希腊的悲剧里面,当时的人对自己的一个追求是怎么样的。中世纪就不用说了,按照基督教的说法,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肉体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要得到灵魂的拯救。你有万贯家财,富人要进天堂比骆驼穿针还难,这是圣经上的事情。耶稣本人是一个木匠,劳动人民出生,所以整个中世纪大家都认为灵魂的拯救,对一种崇高的东西的追求——尽管今天我们对于崇高有另外的理解——这是人活着的一个根本的目的。人要是浑浑噩噩的活着,无异于行尸走肉。很多人可以选择这样的生活,但是他也知道这种生活见不得人。

但是到了近代这样的理念怎么会发生变化呢?这里有两个环节。第一个环节是文艺复兴,我们常说文艺复兴是人的解放,某种意义上来讲是对的。我后来看了很多的资料,才知道当时的文艺复兴讲人的解放是针对中世纪不太重视人的物质欲望的满足,所以它特别强调人的解放是欲望的解放,这在大家讲文艺复兴的时候往往给忽略了。事实上,文艺复兴时期的诗歌、造型艺术、视觉艺术甚至宗教艺术都是欲望的张扬和维护。不过,尽管如此,当时的人认为最重要的东西还是人格。但是从17 世纪开始,英国人把整个价值观念都颠倒过来了,这是第二个环节。怎么颠倒呢?就是给“人”重新定义。“人”是什么?人是天字第一号,人最宝贵的权利是什么?是生命权,生命权具体落实在我的各种欲望上。它把人性归结为物质欲望的集合及其不受阻碍的满足。从这个原则出发,政治哲学就是我们讲的原子式个人的自由主义,道德哲学则是功利主义。这两个东西一直到今天随着西方文化向全世界的渗透,并在或多或少程度上的被接受,这两个东西成为了今天主流的意识形态。很多人嘴上说我不赞成,而在考虑政治和道德这两个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关系问题的时候,却是以这两个东西为坐标来衡量的。

因此,今天当我们来判断一个学生是好学生还是坏学生的时候,我们是看他能考上什么大学,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将来能不能出人头地,我们完全只有一个标准。包括现在大学为什么要“量化”的问题,“量化”后面还有一个功利的驱动,你完成的科研成果越多,占有的科研经费也就越多,这个今天我就不展开了。所以我讲整个这样的过程,把人看作是欲望的满足,人活着就是追求欲望满足,这并不是天经地义的。这只不过是17世纪以来人们自己给自己构造的这样一个想法。然而我们现在认为所有的道德、所有的行为规范、所有的人生选择都应该以此为标的,以此为准绳,这就是我们今天的问题。这就是问题的根本所在。所以我们要怀疑,在我看来我们首先应该怀疑这样对人性的定义本身有没有问题。如果你不怀疑这一切的话,后续的东西就没有办法谈了。

如果说人活着就是为了追求利益的满足,那么我现在管什么人文精神,人文精神也应该为这个服务,如果不能满足这个东西人文精神就没有用。已经有人这样提出来了。所有的东西都是手段,只有个人才是目的,所以康德提出人是目的。黑格尔的眼光是犀利的,黑格尔说我们这个时代只有我才是目的,其他都是手段,康德还是老好人。也就是说,现在这个社会不可能像康德说的那么善良,所有的人也都把别人当成目的。这就是我们今天的一个困境,这是我回答刚才一个同学的提问,这是不是历史的选择。我说不是,我的根据就在这个地方。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是人类自己要把自己这么看,我在想如果有那么一天,他也决定说够了,这样一种无聊的生活我受够了,我不过了,那么这个时候我们就会有另外一种选择。

最近不是有法国人明确表示不愿意学美国,提出了一个口号“法国例外”,所谓“法国例外”是针对欧洲而言的。80 年代末我去欧洲的时候,感到是一个很温馨的社会,真的是老有所养,幼有所抚,各种社会保障体系非常完善。比方说英国,公费医疗,退休金和养老金制度从20 年代开始就非常完善,包括外国人生了病到医院去看病,决不会说先把医疗保险拿出来我看一下再决定治病,而是先看病,而且外国人和本国人一样享受医疗。德国原来也是这样,我去德国的时候,象征性地付几个马克,保个险,然后看病就和我们10年以前一样,挂号费都不要,你只要给他看你的那张卡,其他就都是免费了。其他的保险制度我们就不讲了。这是谁实行的?是铁血宰相俾斯麦。19世纪最后30年,德国就已经基本完成了社会保障体系的框架。现在不行了,我最近去欧洲,欧洲弥漫着这样一种精神,说欧洲经济不景气、经济疲软,因为没有像美国一样以钱为纲。现在养了一批懒汉,吃社会救济而不工作。所以德国现在和我们一样,原来不要钱,现在要钱了。而且逐年个人分担的比例越来越大,说是这样才能够刺激经济。瑞典的社会保障体系比德国还要彻底,瑞典资本家就不干了,要撤资,我到你这里投资,你叫我交这么高的所得税,那我自然要走。我的一个朋友在荷兰银行,是合伙人之一,他也说没有办法,工资单上的一半交税交掉了,你再做下去有什么意思,所以资本家就不愿意合作了。国家收的太多,资本家就要求撤资,他们认为不应该由他们来承担穷人的福利。所以欧洲有很强的声音说向美国学习,实行自由主义的经济政策,不管死活先尽量压缩社会性的开支——社会保障方面的这些东西,尽量满足资本家攫取利润的需要,而只有法国人说不干。我宁可少得一点,我也要享受生活,所以他们提出了一个“法国例外”的口号。你们可以认同这样一种最大效度的发展经济的看法,去攫取利润,但是我们法国人要选择一条适度发展的路子,经济是要发展,但是适度就可以了,只要人过得幸福。所以,归根结底我想这还是一个“人的选择”的问题。

其实我们现在对我们生活方式的选择在我看来已经变得非常可笑,我举个例子就是复旦大学管理学院有一个老兄,原来和我一样住在我们学校的一个小区里,我们住的地方到校园走路只要7 分钟,他买了一辆车,那个车用不着呀,他每天早上发动了汽车先到五角场兜一圈,然后再开到办公室前停在那里,这不是愚蠢吗?那为什么我们会选择这样愚蠢的生活?凭良心讲有时候我觉得我们的学生很可怜,大学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候,现在的大学里面没有学生活动,我不知道浙江大学怎么样,我在复旦观察集体活动非常少,有一些同学根本就不来往,个人忙个人的事情,四年大学留不下什么抹不去的印象,真是觉得很可惜。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大家进了大学第一天开始,父母、老师、社会就给他直接和间接地说:找工作、找好工作、要出人头地。其实,“出人头地”在我看来你过一个很幸福的生活就是出人头地啊,因为别人不会像你一样享受生活真正的乐趣。也许有人会说张老师你得承认吧,享受生活总是要钱的吧,如果我一个月只有三五百我怎么享受生活啊。我说这就要看你如何理解享受这两个字了,这是我刚才回答的一个问题。在这些问题上,我们个人只能替自己做选择,但如果这样选择的个人足够多的话,那就成为了历史的选择。刚才的一个同学的问题,我就暂时这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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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3-11 11:54:57
下面我再回答一个简单的问题,因为有一些同学的问题很大,不是一句两句就能够说得清楚。不过有一个同学的问题我也很感兴趣,他说现在大力推进民办教育,原来是分数标准,而民办教育现却是谁出钱谁上学,他问这是不是和传统的社会伦理观念有着十分不和谐的冲突?如果以后中国社会发生了动荡,教育民营化应当承担什么样的责任?我想没钱莫上学是违背我们中国人传统的教育理念的,或者讲有教无类,你要读书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你怎么可以把学子拒之门外?现在的民营教育不是以教育为目的的,而是在一个我认为有问题的口号“教育产业化”的幌子下进行的,办教育的人投资教育就说这是赚钱的事情,因此当然是“金钱挂帅”,这样的民营教育办的不是大学,而是蔡元培先生说的“职业养成所”。你看这些学校的专业设置,无非是外语、公关文秘,反正就是包你学一技之长找到工作,至于说教育是一个人的完善、是一个人的全面发展啊,都看不到。

有时候我想,美国也是一个市场经济的社会,但是它的私人大学为什么办得这么好?它的私人大学的创办者为什么这么有眼光?9 月底我到美国科罗拉多开一个会,这个科罗拉多学院可能大家不是很知道,这是一个私人大学,学费也非常昂贵,当年闻一多先生和梁实秋先生到美国第一站就是那里,那个学校是在一片荒地上建立起来的。因为建筑样子很好,现在成了美国内政部的挂牌建筑。我当时就到这个建筑里面去看,这个学校的创办人是一个退伍的将军,将军居然写了这么一段奠基的话:我们在一片荒原上建立这个大学,没有任何其他的目的,这个大学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追求永恒的真理。看完之后想想我们现在的教育方针和那些所谓办教育的人的初衷,真是觉得无地自容。一个退伍的将军,在我们看来是一介武夫,他有这样的眼光,我办这个大学没有其他的目的,只是追求永恒的真理。他还不是说研究性的大学,这个学校只有本科,它就有这样一个传统。而我们现在所谓的大学产业化,这其实说得好听了,大学赚钱化才是产业化的内涵。所以在我看来国内数一数二的学者王元化先生,他最近讲起这个事情非常痛心,他说五四时代的人,最痛恨的就是大学成为学店,没想到现在的人就公开说我要办学店,他气愤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所以我想我们在大学里的人,如果只是随波逐流的话,不是在葬送我们自己吗?
汪丁丁:我觉得我现在越来越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当市场生活越来越深刻地重塑我们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的时候,经济学和经济学家就显得越来越苍白,所以我总是想给各位多带来一些人文的学者,给大家这方面的冲击。

刚才张老师讲的几个例子,比如西方福利国家难以维系,已经不能够享受几乎免费的保险,还有大学越来越像学店,这都很冷酷。我想解释一下,经济学家总是认为不论你批评现状带有如何的关注和激情,但是现状发生了,以前的制度被取代了,我们总是想说它必定是因为资源太稀缺了,竞争太激烈了,于是以前的歧视标准不管用了,需要建立新的歧视标准。你不交保险,对不起,医生可以不救你的生命,所以在西方国家发生的这些事情在这个意义上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个意义是苍白的,这个解释同样很无力。

我这里有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虽然比较大,但是我认为还是值得讨论一下。他说市场原则或者说交换原则,斯密说过交换是人的天性,这是具有个体性的动物在资源稀缺的情况下会表现出来的一种天然的倾向,而且交换的前提是要有效率和判断,不光是你的身体到其他动物的身体的边界,在这样一个躯壳里包含的一种精神性的评价,你感觉到幸福。所以你才愿意交换,出比别人高的价格买一杯让你更幸福的绿茶。从这个意义上说,人文精神是不是只有从市场生活中生长出来,这样的问题是粗糙了点。其实从一般的物种演化出来我们今天这样一群人,确实有着某种精神性的作用。但是我说不清楚,因为你说出来的都不是了。

我们用冷酷一点的眼光来看刚才提出的大学产业化的问题,这个历史趋势能不能扭转,这个是我们所谓一个发展的难题。发展中国家的困境就是资源稀缺和发展之间的紧张关系,以往的歧视标准不足以充分地利用资源,发展实际上是求效率,求效率就是求理性,求理性就是把我们每一个人都异化,都不当成是个人,这就是刚刚张老师也说到的。其实不是我们不想选择,而是为什么我们通过所谓遵循个人幸福原则的选择,结果大家却沦落到了不幸福的状况?这是一个历史性的问题,所谓历史性就是实际上我们每一个人都无能为力,但是要是我们全都觉得无能为力,那么就真的无能为力了。我想接着刚才大学的讨论,这些问题都涉及到我们对于大学改革的看法,民办大学和最近北大由张维迎老师设计的改革方案,肯定是有合理性的一面,但我们今天讨论的是不问这个合理性,我们并不是想否定它或者说它是非理性的,但是如果我们大家都觉得理性就行,就可以实施,那最后就会都活得很惨。我说的可能不清楚,但是这些问题你非得在心里徘徊几天才能弄清楚一些。下面还是请张老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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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3-11 11:55:57
张汝伦:汪老师刚刚最后讲到社会理性化的过程,这里正好有一个计算机系的同学的问题与此相关:既然人类的竞争和理性化是不可避免的,那么我们为什么不研究如何来享受这种竞争和理性化呢?但,是不是不可避免的东西我们就应该享受它呢?这是我想给这个计算机系的同学提的一个问题。我是一个哲学教师,我尤其觉得哲学对我们现在的中国人非常需要,我们想问题往往有很多误区,不可避免的东西是不是一定是合理的?比方说人不可避免要生病,我如果用你的逻辑来说,既然生病是不可避免的,那么我们何不去研究怎么享受它。而死亡也是不可避免的,那么我们要享受死亡吗?能不能这样来推理?所以我觉得这位同学不应该把不可避免就当作是合理的,甚至还隐含着我们应该正面接受它的意思。不可避免有好的方面,也有不好的方面,我们不能因为它是不可避免的,就逼着我们去接受它。如果这样,那么人类的自由还体现在何处呢?所以我想提醒你,是不是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有思某种维定势?

你说的下面一句我同意,你说:对于广大老百姓来说,包括我自己,我们都得适应这种竞争和理性化的现实。但是适应这个现实不等于我们就不能有对它置疑和批判,这是两回事情。话又说回来,这个竞争和理性化也不是全然都是负面的东西,只是当把它推向极端的时候,才会变成负面的东西。我现在觉得有把它变成极端的倾向。好比说中文系一个是研究甲骨文的教授,另外一个老师是研究当代小说的,那么从我们国家目前的情况来看,研究当代小说的老师发表成果的园地要比研究甲骨文的多得多,那么如果我们从竞争量化来看,情况会怎么样?我们现在的岗位津贴与此挂钩,他一年发表20篇文章,你一年一篇都不能发,他拿5万,你就只能拿1万,因为你比他少20篇。我们能不能采取这样的态度?所以这个就是片面的所谓竞争造成的一个问题,而且这个还有很多的盲点。内在的质量如何来竞争?比如我们现在判断一个作家是不是好作家,我们往往会说量化,看他的书买了多少万册,但是我们不要忘记了,“相对论”刚刚出来的时候全世界只有6个人懂啊。如果我们的标准定在这个方面的话,我们就有可能犯历史性的错误,人类的头脑就会变得越来越简单,最后连简单的问题都不能识别了。我们这个时代将来会有很多大师,如这样被埋没,我们的后代就会责备我们说我们的脑子都有病了。所以对于竞争和理性化,我觉得第一不要全盘否定,它有合理的地方,我们现在面对的问题是人们把这两个东西极端化了,正在走向反面,这是我想跟这个计算机系的同学说的。

下面这个问题说人文精神什么时候可以市场化?这个问题恐怕也有一点以偏概全,因为首先我们今天面临市场化,可是我们的生活并不是所有的领域都可以市场化的。比如我们和父母之间的感情能市场化吗?我们和朋友、爱人之间的感情难道能市场化吗?老师和学生的关系能不能市场化?现在复旦要修我的课的人修不到课,怪到什么程度,研究生的专业课《精神现象学》一句一句读下来,一句一句讲解,这种传统的读书方式也有100多个人,教室坐不下,如果收钱的话,那么我这门课你们都要听,你们都要交钱,能不能这样?或者说老师你给我指点一下论文,对不起,工作量没有规定,我给你看论文你交钱,能不能这样啊?感谢上帝,我们生活的大部分领域现在还没有被市场化,而且在我看来也不能市场化。因此人文精神实际上只是我们的一种态度,一种人生态度,一种精神理念,还有是一种人生的承诺。我喜欢过这种日子,我不喜欢过那种日子,那么我请问像这样一种比较虚的东西如何把它市场化?当然也有,比方说现在大家都不做好事,报纸上就有人公开提出“道德银行”,你做一件好事都给你记下来,你以前做过好事,到一定的程度给你什么报酬,那这就不能叫好事了,这个的确是市场化。虽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出现了,但是我始终认为有一些东西是永远不会、也不可能市场化的。

汪丁丁:而且那个也不是道德行为。康德根本不认为这种看结果的、计算的功利的行为是道德行为。

张汝伦:下面这个问题跟上面的有一点关系。他说没有人文精神人会活着,有了人文精神人会活得更好,能不能同时达到两者的最大化。我觉得这有点问题,没有可以活着,那么就不存在最大化问题。最大化就是没有其他东西可以进来了,然后有了会活得更好,把人文精神也最大化,这两个不相容的东西如何能够最大化?我觉得这个可能有点问题。等下我会花点时间来说:哲学是什么?这个问题我发现有很大的误解。接下来的问题接着问我对大学生有什么建议?如果我一定有什么建议的话,那我就强调一点,不要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人,或者我再说的俗气一点,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如何全面把握自己的生命,发展自己的生命,而不是将自己的生命赌在一件事情上,比如一辈子只是赚钱或者当个官。我希望我们每一个同学在心灵还没有被某些东西污染的情况下,来想这个问题,如何对得起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的生命。我没有什么太多其他的建议,因为我觉得生活的承诺完全是个人自己的事情,对于我自己的孩子,我也是这样。我也不说你将来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在他和我交流的时候我会提出我的建议,而不是说你应该怎么样,你要怎样做。我想他是一个人,他有自己的生命并对此有100%的决定权,所以只有他征求我意见的时候我才和他说。我给大家的建议就是要把握这个东西,你的生命是你自己的,不要把它交给别人来选择。永远是你自己选择你才不会后悔,你对得起它。如果有建议的话,我就是这样的建议。

汪丁丁:张老师最近在《文景》杂志有一篇非常出色的文章,让我很受感动。因为我们两个几乎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在北大的“社会思想研究班”正好就讲到这个问题,就是阿多诺早期和晚期的思想。张老师文章的题目是《在绝望和希望之间》,这是对阿多诺批判社会行动看法的一个评论,这就涉及到刚才张老师回答的一个问题,就是人文精神是不是能够市场化,道德行为是不是可以市场化?我个人的看法是否定的。我们有一个著名的经济学家,这个经济学家在文章里写出这样的话:没有什么东西是没有价格的,灵魂也是有价格的。我当时就写了一个文章进行反驳。所以为什么我老是说经济学家苍白就在这里,因为灵魂的定义本来就是一个难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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