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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size=-1]浙大经济学院经济学系主任):我们今天讨论的主题是“市场生活与人文精神”,就其本质来说,这是一场经济学与哲学之间的对话。2000多年前,当人类开始智慧之旅的时候,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古希腊先哲们是在哲学范式下讨论和思考经济学问题的;200多年前,现代经济学之父亚当·斯密撰写《国富论》的时候,是以道德哲学为出发点的;直到1890年,马歇尔出版了《经济学原理》,才在真正意义上开创了一门独立的经济科学。因此,经济学从哲学范式中脱离出来充其量不过100多年的时间。在这100多年里,经济学虽然取得了长足的发展,但是却失去了她的母体所具有的终极追问和人文关怀。我们浙江大学跨学科社会科学研究中心一直致力于找回这种追问精神和人文关怀。下面,我们有请复旦大学哲学系的张汝伦教授和浙江大学跨学科社会科学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主席、浙江大学经济学院的汪丁丁教授对此展开精彩对话。汪丁丁(浙大经济学院教授):今天这个话题其实是我和张汝伦老师在电话中合计出来的。我们平常也有对话机会,所以互相比较了解。我先说几句张老师的思想对我的影响,我很早就在《读书》的一篇文章里说过这件事。1995年,我读了他刚出版的《历史与实践》,这本书给我的震动很大,所以专门写文章介绍这本书。从那以后我们就一直没有中断过交流。我看诸位的年龄不足以了解当年关于“人文精神”的那场大讨论,我记得当年在《读书》杂志上开展的“人文精神”大讨论,发起人之一就是我们的张教授。所以,今天讨论的主题实际上是为他准备的。“市场生活”,应该是我们经济学家的话题。但是不叫“市场经济”而叫“市场生活”,这就有点对话的意味了。对于这个题目只能说这么多了,等下一聊就展开了。事实上,我今天也跟各位一样,想听听张教授对这个题目的说法。
张汝伦[size=-1](复旦哲学系教授):各位浙江大学的同学,大家好。刚才有个同学问我有没有来过浙江大学,我说我没有来过。这话严格来讲还有一点毛病。10几年前,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个新校区,我当时还是复旦大学的研究生,曾经到浙江大学来做过演讲。那个时候也很奇怪,人人都追求思想,不管演讲者是什么身份,因为我当时只是一个普通的研究生。那时晚上我住在美术学院,送我回去的师傅问我,你今天做了什么演讲,连楼下都站满了人,我车子都开不过去。我不是说我自己演讲很好,但是这个情况在今天看来是一个神话。我们曾经有过这样的时代,当时的人对人文思想性的东西很感兴趣,当时讲什么我自己也已经忘记了。当时,也就是1985、1986年,正好是中国文化热的时候,我真是觉得很感慨。不过我今天看到这么多浙大的同学到这里来,我想人文精神的种子在我们最优秀的青年中间是不会中断的。
关于今天这个话题,刚才汪教授说了,市场经济是我们今天面对的一个现实,市场很早就有。但是市场经济渗透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渗透到我们的情感生活和各种非常私人性的生活中,这恐怕还是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也就是说市场经济那样深入地渗透到我们生活的各个方面,在人类历史上罕见。所以我们现在面临的就是这样一个困境,这是全人类都要面对的。
1998年到1999年,我在德国科利尔大学当了一年的客座教授,结束之后又到柏林自由大学作了3个月的研究。当时,在一个国际会议上我有一篇文章是谈“跨文化相互理解”问题,然后柏林自由大学的一个教授就叫我参加他们研究生的一个课程讨论班,我们共同组织这门课程来探讨各国不同的文化之间的相互理解问题。在讨论课之前我问了他一个问题,德国是哲学的故乡,哲学研究现在是不是依然受到重视?他说不是这样的,柏林自由大学的学生,第一选择的是计算机专业。我当时就笑了,我说这个不是和复旦的同学一样了嘛。但是后来我回国一想,也不尽然。我们哲学系每年都有很多的同学来报考,很多同学放弃了所谓的热门专业。很多同学报考之前会和我联系,有的同学写得很长谈自己的心路历程,我为什么会选择哲学这一行,我要把哲学作为我自己终身的事业。也就是说在现在这样的环境下,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无处安顿,要找到这样一个让自己平和的东西。
其实我们的研究生到目前为止很少有本科从哲学系毕业的,都是从生物化学、国际金融以及工科专业转过来的。而且,这样的学生进来之后觉得哲学很好。现在报考哲学系的学生,不乏觉得自己生活中缺少某些东西进而希望在哲学中找到答案的人。而我理解他们希望找到的,也就是我们日常生活中已经比较缺少的“人文精神”。1996年我们提出“人文精神”大讨论的时候,当时的初衷并不是我们想说什么,我们只是想把这个问题提出来,让大家来关心这个问题。因此,这次汪教授提出来要和我在浙大做一个跨学科的对话,专门来谈这个问题,我马上就答应了。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而且对我来说也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能够和诸位一起进行这样一场对话。汪教授和我是多年的好朋友,他虽然是著名的经济学家,但是他写了很多的哲学文章,哲学造诣相当深,而且对哲学的了解面,我说得不客气一些,已经超过了我的一些同行。我记得有一次记者在采访汪教授的时候不知道究竟汪教授是一个哲学家还是经济学家,汪教授的回答也让我吃了一惊,他说他首先是一个哲学家,其次才是一个经济学家。今天这个哲学与经济学的对话,刚刚叶老师说我代表哲学,汪老师代表经济学,我觉得这个话只对我合适,因为我只能代表哲学,但是汪老师既可以代表哲学也能代表经济学。
对于“市场生活和人文精神”在今天形成的困境,我们有相似的看法。但是我们每一个人所从事的学术还毕竟有一些不同,他主要是讲社会思想方面、经济学方面的课,而我主要是讲哲学方面的课。我对经济学从不染指,所以我的经济学知识非常肤浅。在这个方面汪老师比我有优势,大家可以多向他提问。我刚刚听到商学院有同学在研究康德,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浙江大学是一个藏龙卧虎之地,我也愿意和同学们一起讨论问题。我的开场白就到这里。
汪丁丁:你还得讲,因为今天我们主要是听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