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于自由
（美）阿尔蒂斯·怀特曼

　　我儿子死后一年的那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充满希望又是令人伤悲，以致于心中燃起的悲痛无人堪以分忧。我坐卧不宁，便到装满吉姆遗物的汽船厢里寻求一丝慰藉。在那里，我看到他打在一张纸上的字：“我的信条，”纸上写道，“一切美德源于自由。”

　　我一下子愣住了。一切美德？诚实，慷慨，其他一切，都与自由有关？突然，我觉得我又与我死去的儿子吉姆在共同探索着。他富于创见的思维总是激发我获致新的思想。

　　我记得有一天我带着吉姆的女儿到康涅狄格州议院大楼，我们的祖先曾居住在那里，进行殖民地开拓、织衣、修植花园、进而成立城市委员会，并作为自由民进行投票选举。他们修建教会以倾诉衷心。“他们长途跋涉，”我对她说，“险象环生。”

　　“他们为什么要来呢？”

　　“因为他们向往自由。”我答道。吉姆的女儿又小声问：“什么是自由？”

　　那天，我谈的多是自由。现在，吉姆的信条又让我记起了我的父亲，他也是个牧师，他教导我们要说实话，关爱别人。这些不都可溯源于自由，勇敢地去争取自由吗？

　　青年时代，吉姆就读于爱丁伯格大学。我记得他在给同学的信中说：“在此，我是自由的，”他欣喜地写道：“我们开夜车到很晚，饿了就吃，还从不吃汤菜。”

　　吉姆被吸收到大学里严格的长老教会传统，也被吸入到探索良心、以与人抗挣、探求捍卫真理为已任的神学教员的关怀之中。在那里，他树立了他的信条。他援引弥尔顿·密尔的话：“给我知情表达和自由辩论的自由，尤其是自由权。”毕业在结束一段神学研究后，吉姆又获得了法学学位，因为他发现人权法律与自由的宗教根源之间有关联。

　　现在读着他的这些话，我发现他的观点也是我思想的一部分。不得不为自由而战的美国人民清楚地理解它，这些年我潜意识中却还不了解它？

　　我们一家是浸信会教友，这意味着一个人到了懂事的年龄要接受洗礼。“你确信你明白？”我11岁时的一个特殊的日子，父亲问我，“上帝要求我们自由选择！”

　　在我们的生活习俗中，有许多严格的行为准则。但在我们命运的头顶是意识至上和意志自由。我通过我家的书学到了自由思想，我父母让我不受约束地读这些书，他们坚决反对在选举中投良心票的政党路线。

是的，吉姆是对。自由是一切价值产生的基础。没有争取自由的勇气，其他一切美德都将衰萎、死亡。

　　那么，源于自由的这些美德又是什么呢？开阔思想获得伟大发现的自由探索的所有价值育于自由。勇敢本身也基于自由。当我们自由地、对它的重要性完全理解时，就会勇敢地支持它并为之斗争。我想起马丁·路德质问腐败教会的教条，并向那个时代高呼：“我站在这儿；我无所事事。”我又想到荷兰的考利·顿·布姆英勇地公然对抗纳粹分子，接纳大批犹太难民，而付出的代价却是被投入集中营。

　　难道自由不是诚实之源吗？除非能自由地发觉我们以前的过错，否则我们永远也不能打破习俗和羞怯的牢笼。我认识一个人，他的妻子是他母亲精心为他挑选的，他从事家族的商务，但他并无经商天赋，他住在城市，但他更向往乡村。最后，他雇来的精神病专家告诉他，率性而行是对生命最负责任的利用。

　　自由也交织在我们充满快乐的对爱是必要的经历之中。因为爱需要思想开阔，心胸坦率。我们的独特性与表达这种独特性的的自由给以我们激励和愉悦；它们也是人类多样性的一部分，这种多样性使我们的日子新鲜、丰富，给我们的生活增添巨大的戏剧性和诗意。

　　的确，自由与上帝相关。哲学家尼乔拉斯·别尔佳耶夫（Nicholas Berdyaev（1874-1948）俄国宗教哲学家，基督教存在主义的代表人物，试图把合法的马克思主义和新康德主义结合起来，最后转向基督教末世论，1922年被苏联**驱逐出境，著有《自由与精神》、《论有的名运》、《俄国共产主义之起源》等。）曾经写道：“上帝把自由作为一种义务赋予人类。”我父亲是正确的：我们应当通过我们的自由意愿而不是强制地通往上帝，洞察坦诚的精神。

　　自由是选择的市场——呼吸的空气，我们能学到生命教训的场所。如果可能，在这儿我们还能学到善。问题是自由并不简单，我们不是生而知道如何才能自由，如果自由是一切价值的基础，那么任何价值腐败会使道德式微，使我们不再诚实，不再勇敢，不再仁慈，所以，我们所能做的不就是在日常生活中保持自由吗？

　　第一步要认识到自由并不是随心所欲。疯狂的60年代，我曾经到过旧金山黑什伯里地区，那儿私奔的年轻人自由地寻找爱情和幸福。然而，他们昏昏噩噩，麻木不仁，他们的梦想湮没于混乱不堪、毫无意义的生活之中。

自我放纵其实是自由的天敌。自由不是我行我素，也不是想当然。

　　每当我们做出一项重大决定时，我们要扪心自问一下：这个选择是增加还是减少我的自由权？比如，任何耽溺的决定将远离自由。因此，要做出增进真正、永恒自由的选择。你不知道什么工作最适合你吗？选择使你最自由的工作。

　　自由也要抵制来自从众的压力。在我十二、三岁时，我家迁居到一个城镇。在那儿，我第一次深受成为其他孩子攻击靶子的痛苦。因为我不知道如何放弃那些繁多的词汇，以及他们从牧师俸禄获得营养的思维方式。一天，我泪流满面漫无目的地躲避他们，结果撞在了一棵树上。我伤势不重，但却使我清醒了，“我不想和你们一样，”我冲他们大叫，“我是我，永远是我。”

　　我们在追求个人自由的同时，必须承认别人的自由。柯拉伦斯·达罗（Clarence Darrow，1857-1938，美国律师，曾在许多重大的刑事和劳工案件审判中担任被告辩护人，因而闻名全国。）简要地说：“你只能通过保护别人的自由来保护自己的自由。只有我自由了，你才能自由。”

　　自由不只是思考正确思想的自由。有些表达出来的思想也有不正确的。“我们可以想象，像容忍隔壁孩子哭叫一样容忍我们的政敌的自由时，”沃尔特·李普曼Walter Lippmann，1889-1974，美国新闻评论家，世界知名政治专栏作家之一，曾在《纽约先驱论坛报》开辟《今日和明日》专栏，著作有《政治序论》、《舆论学》等。写道，“我们就错过了整体的要点。我们一定要认识到，自由讨论能改善我们的看法，他人的自由就是我们至关重要的必须品。”我们更应相信，对手想法有时也是正确的；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看法是唯一正确的，我们就不会有自由和沟通交流。

　　我希望吉姆能伴我一生，但我更应40多年来在他的卓越才华下，找到了自由之门而感到高兴。

　　通过他，我理解了自由的核心就是对人的确认。自由是人类最大的杰作。自由保持我们与上帝的相似性，净化我们的道德选择，给予我们开阔思想的欣悦、人类的尊严。

　　　　　　　　　　　　　　　　　　　　　　（2001年8月杨少涵译自：Reader's Gigest，August 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