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几年，越南和印度承接了一些从中国转移过去的工厂，一些人的想象力便活跃起来。他们说，越南和印度很快就会成为世界工厂，发达指日可待。两国的上层似乎也这么认定，他们对自己国家未来发达的前景充满期待。不过，我必须说，那是不可能的！

       经济发达，绝对不是多建几个工厂就行的。发达的本质是垄断，是垄断！不是生产率高，不是产量大。恰恰相反，只有处于激烈竞争中的发展中国家，才被逼着去提高生产率。地球上没有不垄断的发达国家。只有垄断了制造技术，不让别人生产，他们才能玩慢工细活，他们的产品才卖高价。若他们放弃专利，不垄断技术，大家都一窝蜂去生产，大家自由竞争，那么，他们的产品就只能卖低价，他们也只能苦哈哈。若有谁不服气，不妨说一个不垄断的发达国家来，让我看看。当今国际上的垄断，不外乎是技术垄断和土地资源垄断。

       想一想，越南和印度可以垄断什么，或者说，再过几十年他们能够垄断什么?

       越南人口近亿，土地和海域也就那么一点，想争南海又争不过中国。他们想在土地和自然资源方面玩垄断，基本上没有可能。印度人口有14亿，耕地还算比较多，但是想在土地物产上玩垄断，条件还是不够。印度的可利用海域足够大，周边又没有强国，但是印度洋北部的资源并不丰富，而且，凭印度的技术和能力，在可预见的未来，也不大可能大规模开发海洋资源，所以，印度想玩资源垄断也不可能。

       那么，越南能玩技术垄断吗？

       不能。有人设想，越南现在先接受外企建厂，先收收税，搞点小钱。搞到钱后，从低端技术玩起，一级一级往上玩，让产业慢慢升级。几十年后，掌握了高端技术，便可以挤身发达国家了。必须承认，这个想法放在纸上的确非常美好，可是它不现实。或者说，这种做法若放在二战前，或许可行。因为那时候情况是：1.工业技术还不太复杂，工业体系可以在一个中等规模国家里面构建；2.技术代差不是很大，后发国家可以通过市场原生态成长的方式去培植技术，让工业技术慢慢发育，慢慢追赶；3.技术强国的防备心理不是很强。他们不是铁板一块，后发国总可以从某个技术强国那里买到一些技术。然后，在强国的缝隙中，悄悄生长。可是，若二战后还那么做，那就行不通了。因为战后第三次工业革命已经开启，计算机、喷气大飞机、航天、卫星导航、互联网、生物工程等出现后，技术变得很复杂了，工业体系必须在国家集团里面形成。冷战之后，美国西方形成一个体系，苏联东欧形成一个体系，意识形态对立已经形成。后发国家如果不依附其中一个集团，那它就算有钱，也买不到象样的技术。最好的可能是，弄到一些三流四流技术，然后，在低端制造水平上做激烈竞争，互相压价，向发达国家提供廉价消费品。最差的可能是，卖矿产口糊口。

       二战结束至今，在一百多个亚非拉国家中，唯有中国真正实现了系统工业化，可以自成一体。五十年代，苏联向中国全方位转让技术，中国得以建设自己的工业体系。到七十年代末，工业体系基本建成。改革开放后，这个工业体系改换运行方式，以市场经济的方式运行起来。在运行方式的转换过程中，又得到西方的一点二三流技术，使体系进一步完善壮大。可是，当时苏联之所以愿意全方位转让工业技术，是因为志愿军打得太好了；改开后，美国西方之所以愿意转让一点二三流技术，一是因为他们觉得中国迟早会崩溃，给点技术不要紧；二是因为他们想利用中国的优质资产和廉价人力，不得不让中国吃一点甜头。这些条件是越南不具备的。中国这个特例，其它国家是复制不了的。特别是我们中国的原始积累，是一代人吃了三辈子的苦，勒紧裤带积攒下来的，更是越南无法复制的。也许有人会提到亚洲四小。四小的情况我在《没有原始积累，就别谈发展》一文讲到（见我主页），他们的原始积累和特有条件，也是越南复制不了的。

       二战后，不少国家实行的替代进口战略，就是试图一级一级往上玩的。他们先选择一些消费品，让本国生产。然后，让本国生产“制造消费品的设备”。可是，他们并不成功。很多西方国家在发达之前，都曾经采取类似替代进口的措施，主动保护自己的幼稚工业。西方国家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那时候有成功的条件。二战后采取替代进口政策的亚非拉国家没能成功，其原因是，条件已经不复存在。现在，越南仅仅是被动地承接外企设厂，比那时候的替代进口做法差得很远。那些外企厂纯粹是候鸟工厂，它们这段时间来那段时间走，像追逐水草的羊群，哪里有草，就走向那里，把草吃完了，又走向别处。这一批来到，那一批又走了。在企业的来来往往中，越南人只能看热闹，顺带收一点税金。技术在哪？他越南，连自己的产业都不存在，何来产业升级哉？

       有些人喜欢拿深圳说事，说什么一个边陲小镇开放四十年后变成了高科技大都市。他们忘了，深圳背靠着一个完整的工业体系，各种科技人员应有尽有。只要深圳需要，技术队伍随时组建，随时到达。可是，越南只是看热闹，他们知道“技术队伍”长什么样吗？我们都知道，在最初几年，深圳也是候鸟工厂充斥，遍地都是外资玩具厂鞋帽厂成衣厂。这类厂是浮云，现在，它们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现在深圳的主流企业是中国本土企业，是本土企业家带领本土技术队伍建立的，它们是从中国工业体系身上长出来的芽体。不难想象，如果没有这些本土企业，那么候鸟工厂走散后，深圳必定是一个到处是空厂房、街道灰暗、人丁稀少的工业废墟。越南没有工业体系，也无法依附某个体系，科技人员极少，不知技术队伍为何物。只要候鸟企业离开，留给越南的，必定是工业废墟。即便候鸟企业不断替换，没有出现废墟，在这批候鸟替换那批候鸟的过程中，越南也只能看热闹，技术是得不到的！而且，越南官方迷信西方价值观，智慧有限，定力不足，候鸟企业滞留的时间是不会太长的。

       的确有一些小经济体比如亚洲四小，他们的工业技术升级了，成了高收入经济体。在冷战时期的两大阵营中，他们依附西方阵营，西方把他们当作外围归附者，愿意向他们出售一些二三流技术，让他们去消化升级。再加上四小有原始积累（见《没有原始积累，就别谈发展》一文）。所以，他们能够在西方大体系内占据某些高端技术，拿到一些垄断收益。

       反观越南，能依附谁？原始积累在哪？当今世界，已经逐渐形成中国和西方两大体系。越南很想依附西方体系，抛了不少媚眼，希望获得西方的认可，可是，西方似乎没有兴趣。越南对中国的态度很有矛盾，也不可能依附中国。越南不依附大体系，就没有技术来源。他们又没有原始积累，哪里谈得上高端技术？中国和四小能玩上高端是有特定条件的，都不是越南能够复制的。

       再看印度，印度能垄断技术吗？

       印度体量大，有内需可倚靠，还具有一定的工业基础，他们跟西方亲近，获取技术相对容易。但是，印度的土地私有制根深蒂固、文字不统一、税收不统一、种性制度、宗教束缚、民族矛盾等都不利于工业化。相比越南，印度有优势也有劣势，孰优孰劣说不清楚。

       现在西方对印度比较亲近，那是因为印度还没有达到与西方竞争的水平。若印度有能力与西方竞争，西方照样不会让它依附自己的。由于62年边境冲突，印度也不会跟中国走得太近。所以，在中西两大体系中，印度也无法融入其中一个。这一点，印度和越南相似。

       现在，印度和越南一样，也在承接候鸟工厂，试图走“从低端到中端，从中端到高端”的技术发展路线。所谓发展高端，在高端技术圈吃饭，就是像现在的发达国家一样垄断高端技术，不让别人生产，自己赚取高额垄断收益。可是垄断，只能是少数人对多数人垄断，不可能是多数人对少数人垄断，也不可能这一半人对那一半人垄断。目前，中国十四亿人，印度十四亿人，西方约十亿人，共约三十亿人口。让三十亿发达人口对另外三十多亿人口实行垄断，可能吗？这是个笑话！

       现在有一个说法，说中国是发达国家粉碎机，指的是，中国每突破一项技术垄断，发达国家就会有一个行业垮掉。想一想，让中国再玩几年突破，还能有几个发达国家？现在，美国西方急得跳脚，原因就是中国不断突破西方的技术垄断。看看日本，如果汽车行业被中国的电动车搞掉，他们拿什么来支撑其发达国家的名头？这几年，连老牌发达国家的技术垄断都不断被中国突破，印度没有举国科技体制，是玩不过中国的。可见，“印度玩高端，印度发达”就算作为一个远景设想，也是不符合逻辑的。

       那么，印度能玩上中高端吗？也不能。目前玩中高端的正是中国。可是，现在支撑中国制造的，是一个完整的工业体系、年耗8万亿度电、10亿吨钢、全球水泥的60%，等等。印度没有这些东西，在可预见的未来也不可能拥有这些东西。地球资源只有那么多，即使印度想搞，地球也供不起另外一个“年耗8万亿度电、10亿吨钢 、全球水泥的60%，等等 ” 的工业体系。所以，印度是注定是玩不过中国的。

       制造技术在重工业，而搞重工业，需要百亿千亿资金，需要原始积累。中国原始积累是几亿人勒紧裤带30年，从牙缝里节省出来的；韩国原始积累见我主页上的《韩国奇迹的前世今生》，那都是越印办不到的。搞重工业，有很长时间只投入没收益，必须放弃眼前利益，很少人愿干，很少人干得了。韩国的重工是朴正熙拿枪顶在企业家后脑上逼着搞的。想想越印，只知道搞轻工赚眼前那点快钱，哪来重工哪来技术？

       当然，低端的制造，赚快钱，比如玩具、鞋帽等，所需的钱、电、钢铁不多，也不需要完整工业体系去支撑，越印玩中低端还是比较现实的。不过，低端制造也不容易，竞争太激烈了，接近0利润。玩低端，可以解决就业问题，但发不了财。

       依我看，越南和印度最好的前景是：在往后的几十年，国际政治经济环境风平浪静，允许他们从低端技术玩起，他们幸运地玩到中端水平后，在中端水平上跟同一水平的发展中国家激烈竞争，然后，陷入中等收入陷阱，停留在中等收入水平上。最坏的前景是：被恶意剪羊毛，或突发内乱，然后，长期做个低收入国家。特别是越南，急功近利心理很明显，其银行业不设防，政治上不设防，更容易被剪羊毛和引发内乱。

       印度和越南都玩高端技术的想法，根本就不现实。既没有资源可垄断，又不能玩高端技术，没有垄断收益，越南和印度拿什么去发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