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走一个独裁者需要多久?从来无人计算过。42年前,卡扎菲通过政变登上权力舞台;42年后,人们用了240天将他赶下了历史舞台。
被捕时,这位曾经受人顶礼膜拜的领袖,狼狈地隐匿在一个不起眼的排水管道里。利比亚人无情地将他揪了出来。讽刺的是,卡扎菲开口便诘问道,“我对你做了什么?”
很快,卡扎菲被捕的消息传到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人们对空鸣枪。电视画面显示,的黎波里的上空犹如礼花齐放,在炙热的周四晌午显得格外闪亮。
当天下午,在英国伦敦的利比亚大使馆所在地骑士桥(Knights Bridge),旅居英伦的利比亚人欢呼雀跃。“这是利比亚历史上最重要的一天。”在伦敦念书的26岁的利比亚小伙塔侯尼(Muhammad Tahouni)兴奋地对财新《新世纪》说,“我都不知该如何表达了!”
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当时正准备接受电视访问的美国国务卿希拉里接过助理递过来的黑莓手机,仔细阅读了关于卡扎菲被捕的内容。“哇!”她诧异地说。她反复阅读手机上的内容,“哈!”希拉里接着感叹。
但当人们在猜想这位独裁者最终将如何受到国际法庭审判时,利比亚全国过渡委员会(NTC)确认,卡扎菲被捕后,其支持者和NTC有过一场交火,卡扎菲死于其中。同时,卡扎菲的儿子穆塔西姆(Mutassim Gaddafi)也被打死。
前路多艰
但在同样赶走过一名独裁者的埃及,开罗美国大学的政治系教授卡兹哈(Walid Kazziha)却审慎乐观,“这仅是一个开始。”他说,“赶走卡扎菲不易,但要处理利比亚内部诸如地区、部落甚至NTC间的矛盾更难。”
和卡兹哈教授持有同样观点的,还有美国智库外交关系协会高级研究员吉尔贝(Leslie Gelb)。在他看来,在人们的欢呼过后,在后卡扎菲时代,利比亚的民主转型并不一定能一帆风顺。
“明天,下个星期人们或许都还会欢欣鼓舞,但我想下个月或者下一年情况将会不同。利比亚到底会成为反西方的恐怖主义势力温床还是逐渐走向民主的国家还很难说。”吉尔贝对财新《新世纪》记者表示。
最为棘手的,便是如何处理鏖战多时的卡扎菲的拥趸们。
直到卡扎菲已死,其支持者还在为其誓死抗争。有评论认为,短期内利比亚街头或许仍会有零星对抗;不过也有观察家指出,伴随着卡扎菲的死,这些支持者的捍卫对象也已不复存在,因此卡扎菲的支持者们很快就会放弃对抗。
“表面问题容易解决,但更深层次的矛盾则可能意想不到地出现。”卡兹哈教授评论道。
首先是地理因素。利比亚全国共有约140个部落,其中约30个部落具有实质影响力,而这些部落分别位于历史上彼此分离的三个区域:东部的Cyrenaica,包括首都的黎波里在内的西部Tripolitania和位于南部沙漠区域的Fezzan,这些区域直到近代才合为统一的利比亚,但它们之间疏远关系历来有之。
NTC发源自东部Cyrenaica省。该省的班加西(Benghazi)自今年利比亚革命以来,一直被称为革命的“摇篮”。由于在地理条件上沙漠和锡德拉湾(Gulf of Sidra)将此地与利比亚西部隔开,此区域历来是的黎波里当权者难以控制之地,对卡扎菲来说亦是如此。
西部Tripolitania省则是利比亚的中心区域。这里曾是卡扎菲的大本营,也是众多部族的聚居地,其中包括利比亚第一大部族Warfallah和卡扎菲的部族。
卡兹哈认为,在利比亚正式交由NTC接管后,不同地区和部落间的冲突可能将不可避免地发生。尽管内战不可能卷土重来,但接连不断的冲突定会使得这个新生国家的重建之路走得愈发艰难。
其次是利比亚反对派内部因素。尽管从外界来看,NTC是单个实体;事实上,其内部构成相对松散,以在班加西的人为主,还有来自不同部落的人组成。
7月28日,NTC前军事将领尤尼斯(Abdul Fatah Younis)的被暗杀似乎将利比亚反对派间的矛盾瞬间释放了出来,甚至出乎英美等国的意料。
但彼时,由于各个派别都忙着对付同一目标,无暇调和深层矛盾。而当同仇敌忾的卡扎菲死后,更现实的问题是,谁说了算?在日常的国家管理中,NTC需要不同派别的协作来达成目标。但从目前的状况看,这似乎只是一个理想的组织架构。
不过,一个更显而易见的问题是,在卡扎菲统治的42年间,利比亚从未有过一个现代国家应有的制度建设。在西方语境里,利比亚正在“走入一个民主新时代”,但在过去几代利比亚人中,却丝毫没有民主政治的基础和教育。
卡兹哈认为,在后卡扎菲时代,这些问题都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了利比亚这个国家自身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