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性泛滥说”全局视角
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从国家的视角讨论了国际货币体系,按定义来说是局部的,而不是系统的视角。我们需要的是一个系统的、全方位的网络分析,研究现代金融市场是如何相互关联、相互影响,并内生地引发金融危机的。
在我看来,HymanMinsky是当时最伟大的经济学家之一。他将金融和资产负债表引入国家宏观经济模型进行研究,但这一方法并没有被广泛应用,甚至没有得到承认,这是极大的遗憾。
实际上,金融审慎分析的最大缺陷在于,它没有将机构和部门融资的风险转移可操作化,机构和部门融资从安全的“对冲融资”变为“投机融资”,最后成为高风险的“旁氏融资”。借款人既无法支付利息,也无法支付本金,只能通过增加总贷款来还钱,这当然是“庞氏骗局”。
RichardWerner教授是另一位为现代金融危机理论研究做出了贡献的学者。他对日本上世纪90年代后的信用分解进行了分析。通过将银行信用区分为创造经济价值的可交易融资(好比好胆固醇)和不会创造价值的投机融资(好比坏胆固醇)两部分,他发现在衰退时期,银行为了保证足够的资本准备金,不会减少对实体经济的贷款,而这会导致衰退的加剧。
银行可以创造信用和货币,因此使整个经济受到金融脆弱性的影响。金融服务监管局主席LordAdairTurner已经对这一思想作了全面的研究。他提出持续的金融增长和信用创造是否有利于社会的质疑。比如,总外汇交易中只有13.4%是与非金融部门的交易,大部分是与其他金融部门的交易。
Minsky很著名的观点是,被接受的钱就是好钱。影子银行与能够获得显性或隐性存款保险的受监管零售银行具有高度系统关联性,它们几乎绑定在了一起。这意味着影子银行信用也被它们的交易方看为“好钱”。在2008年危机中,影子银行也被救助,证实了它们“大而不能倒”。这说明不良信用没有被约束:在资本严重不足时利率被允许降到零,而且最后还会被ZF救助。
欧洲央行经济学家Dorucci和McKay在2011年对国际货币体系的综合研究中认为,国际货币体系必须为全球提供两个基本公共品,一是稳定的国际货币,二是保持系统稳定性的外部约束力。
由此看来,金本位的优点在于,在债务人和债权人之间可以实行财政约束,但金本位无法提供第一个公共品,因为有限的黄金供给使得全球经济需要总体上极度通缩,陷入可能的低水平均衡。
1944年-1973年,最初的布雷顿森林体系采取固定汇率,成功地复苏了全球经济,但由于美元无法保持与黄金挂钩而放弃。1937年至今,后布雷顿森林体系采取浮动汇率,不再以黄金作为等价物,成功地提供了流动性(可能过于成功),但无法对债权国和债务国都实行财务约束,“对国际流动性的供给不再有任何基于规则的约束”。
那么谁是全球流动性泛滥的罪魁祸首?
最直接的推测就是银行体系和影子银行体系。国内银行体系目前通过国家货币统计进行测量和监控。发达国家的央行也终于开始对影子银行信用进行测量。
但是,就好像福尔摩斯的狗在晚上没有叫,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忽略了信用创造还有第三个嫌疑人。
我首先注意到这点,是在1997年-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保卫港币的时候,我对套息交易进行了监控。1999年国际清算银行对日元套息交易的研究和之后的研究都发现对套息交易的测量极为困难。
因为大部分套息交易发生在场外市场,通过购买期权、掉期互换、远期外汇和货币期货进行,被处理为SIV(表外)、表下或离岸交易。结果就是这些信用创造既没有被算在母国的货币数据中,也没有被算在所在国的货币数据中。
简单地说,对国家资产负债表的国家监管本身不足以了解到全球信用创造的规模。这一复杂性源于国家之间、受监管银行和影子银行之间相互关联的资本流动。这些利用杠杆的信用流动是“热钱”,新兴经济体的央行很难守住目标汇率和利率,因为它们自己的储备是非杠杆的。
例如,全球非G4国家的外汇储备总量为7.1万亿美元,看上去很大,但仅占了1000万亿美元外汇市场年成交量的0.7%.外汇场外金融工具的名义总值在2010年6月底为62.9万亿美元,流通中的货币工具在2004年-2007年间上升了83%.银行家们往往认为总市值实际上更低,但我们是从业务的名义值上赚钱,对风险的衡量却是基于更小的净值。不管我们喜不喜欢,名义值才是不断提高系统中流动性的信用扩张。
换句话说,我们过去是衡量流量,但最近我们注意到,在宏观审慎工具下,我们必须监控资产负债表。系统泛滥分析要求我们测量金融机构间在衍生品交易上的动态交互作用,这在线下和离岸净值中被低报。
我认为这些交易应该被宏观审慎风险管理考虑进来,因为这些动态交易增加了系统性风险。
G4储备货币国很容易保证其汇率,因为它们负债的绝大部分都是本国货币。新兴市场经济体吸取了亚洲金融危机的教训,它们的储备总量在高杠杆的套息交易面前显得微不足道,最终自我保险要比向IMF求救来得好。
换而言之,当前分析全球金融系统的维斯特伐利亚体系或国家体系视角难以合一。对储蓄泛滥或流动性泛滥的辩论大多关注维斯特伐利亚或地缘因素,结果变成债务国和债权国的相互指责,而没有认识到这一问题是系统性的,需要共同的解决方案。
我们已经认识到这是一个系统性问题,不仅是简单地由国家层面的失衡引起,而且同时由金融机构功能性的(functional)信用创造引起,尤其是无法在国家范围下进行衡量的全球范围下的交互作用。
换句话说,银行的确是“生在全球,死于本国”(globalinlifeandnationalindeath),但这一全球性必然比在国家范围所衡量和监控的大得多。我并不是说我们必须立即对这些没有衡量的地方进行控制和监管,而是认为它们是失去货币控制和利率、汇率波动的原因。
可行的初步对策
系统性问题需要系统性解决方案。局部的或国家层面的方案都行不通,因为问题已经大到没有哪个国家可以靠自己解决。IMF在1997年对泰国的救助方案仅有170亿美元,韩国为600亿美元。
这一次,对小很多的希腊的救助方案就有1500亿美元。如果意大利和西班牙也卷入,欧洲债务危机的救助规模将可能达到1万亿-2万亿美元。问题的巨大规模也需要一个全球方案。仅要求顺差国援助并不足够,因为问题是系统性、结构性的,且深入激励结构。
首先,结构性问题源于特里芬难题,因为任何一个储备货币国为了给世界提供更多的流动性不得不有经常项目赤字。因此,当G4会随着其境外净负债的大幅增加而陷入危机就不足为奇了。
第二,总的境外负债不仅是经常项目赤字的累积。银行体系可以创造总信用并大量举债,同时声称其净风险很小。但是,当银行患上传染病时,致命的不是净值,而是总负债。相对于系统中不断上升的波动性和脆弱性,全球银行的资金总量上仍然不足。
第三,存在两个内在的系统缺陷:合成谬误和集体行动陷阱。前者是因为我们对货币和信用没有一个全球性的衡量,无法找出最弱的环节和系统脆弱性所在。我们还从未对全球货币进行过连贯和一致的调查。我们没有合适的方法来衡量套息交易和它们对国家货币失控的影响。
集体行动陷阱是大家共同的感慨,预防和解决金融危机的全球合作甚至地区合作都难以实现。造成集体行动陷阱的原因有,对问题的规模看法不同、自利和不可能民主地分配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