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论]:香港树仁大学办学对我们是否有借鉴意义
专访香港首所私立大学创始人胡鸿烈 (2007-2-14 外滩画报)
从一座小楼办起一间大学
2月14 日,香港第一所私立大学树仁大学校牌正式启用。1971 年,50 岁的香港大律师胡鸿烈和夫人卖楼办学,创办香港树仁学院。
去年底,树仁学院获香港特区政府批准其升格并改名,成为香港第九所大学。近日,胡鸿烈接受了《外滩画报》专访。
2月14 日是情人节。可是,对86岁的胡鸿烈来说,这一天意义非凡: 这是“树仁大学”校门口那块新招牌正式启用的日子。这一天,让“树仁大学”的两位创始人—胡鸿烈与夫人钟期荣等待了35 年。如今,他们终于对自己的人生有了一个正式的交待。
在香港街头随便找一个人提到“树仁学院”,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很有名的!”胡鸿烈为此而自豪。香港树仁大学原名“树仁学院”。从2006 年12月19 日开始,它正式成为香港第九所大学,也是香港第一所私立大学。
“孔子也是私人办学的……”在他堆满了书籍资料的办公室里,胡鸿烈接受了《外滩画报》专访。此时,钟期荣因为身体健康的原因,正在家里休息。这两位香港法律界、教育界传奇人物的家就在学校图书大楼顶上。从办公室到图书大楼的家,步行不过5 分钟。
50岁卖楼办学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详细地告诉别人为什么我和夫人要自资办学。”胡鸿烈的听力已经不是很好了,但是,他的口才却依然保持着当年做大律师时候的状态。
1971年,当时的胡鸿烈与钟期荣都已经50 岁。作为一名大律师,他早已功成名就。他打过4000 宗刑事案,是欧阳炳强的辩护律师,最擅长处理租务赔偿。
1955年,胡鸿烈从伦敦拿了大律师资格回到香港开始执业。初出道时,生意已很不错,当时买一个面包不过一两毛钱而已,胡鸿烈接小单案件收500元,大的1000 元。单是租务案,他每天就接两三个新案子。所以才做了一年,他已经是有房有车一族。政治舞台上,他也积极参与,曾任香港市政局副主席、立法局议员、小贩政策委员会主席、太平绅士……
胡鸿烈的生活像其他香港上流社会的人一样,相交满天下,往来无白丁。
胡鸿烈回忆起当时的奢华生活,说:“1950 年代做大律师,机会只有那么一次,我挣了很多钱。” 他的律师生涯给他带来很多的荣誉,但在胡鸿烈看来,“这不应该是人生最终的目的。”
他担任大律师时,为“贫家屋”的住客打过官司;也曾经第一个站出来保护“保钓”青年; 当他成为民选的市政会议员时,他努力让中文被列入香港官方语言之一,也努力确立香港人的公民地位。
在此期间,夫人钟期荣一直在香港崇基、联合( 后来的香港中文大学)、浸会和珠海等院校任教。“1970 年代的香港大学名额明显不足,能够上大学接受高等教育的人不足2%。”在胡鸿烈看来,这是不对的,应该让更多的年轻人接受高等教育。怀着这样的想法,已经50 岁的胡鸿烈,决定携手夫人开创自己的新事业—创办大专。当时,钟期荣刚刚离开浸会学院。
最初,钟期荣只想办一所幼稚园寄托精神。然而,胡鸿烈却深知夫人志在高等学府,便极力主张办大专。于是,他们卖掉两幢房子,在跑马地成和道购置了一座花园洋房。对于钟期荣的反问“凭这座小楼就能办起一间大专来?”胡鸿烈肯定地回答:“能! 一定能!”钟期荣所担心的并不仅仅是校址的问题:“钱不够呢?”胡鸿烈向夫人下了保证:“我有办法! 准备每年赔30 到50万港币!”
听完胡鸿烈的筹款方法之后,钟期荣的主意也下定了:“真要办大专,就一定要像个样。一定要政府认可,成为香港一间注册的学院。”
1971年,他们依照香港政府制订的教育条例申请注册,开办一所学院。当年7月,在成和道81 号大门口亮出了“树仁学院”的牌子。这就是“树仁大学”的前身。
“当时大概有300 名学生,50 名教师。”胡鸿烈回忆说,“由于我在外面的关系比较多,因此我担任校监,她担任校长。她的工作能力比我强,我们都很尊重她。”
从创办开始,胡鸿烈、钟期荣两位就跟“麻烦”扯上了关系。
“第二年,政府就来封我们的门!”至今胡鸿烈想起来,颇有些啼笑皆非。当时,香港政府怀疑他不是办学校,而是通过学校敛财。身为大律师,他发了一封正式的律师信给政府,最后校门才得以重开。
“现在特首来剪彩,我们要提前安排。”胡鸿烈说,“那时候,港督麦理浩爵士来我们这里,也是随便就进来了。我们都曾经是外交官,因此私交一直都不错。”然而,树仁大学的命运并没有因为胡鸿烈与港督的私交而更加顺利。
1978 年,香港政府建议浸会、岭南和树仁3 所大专改为“二二一”制—即两年预科、两年专上和一年深造课程,不然将不提供津贴。当时浸会和岭南均接受改制,树仁书院却坚持提供四年制大学课程,宁愿不拿政府津贴,用自己的钱坚持下去。
“这算是什么,两年预科、两年专上课程、一年深造,这根本不是大学课程。”师生们在为当时的“树仁学院”的命运而抗争,胡鸿烈则在国外为学生的前途而努力。
从1972 年开始,树仁学院获得了美国国际教育审核机构、法国政治经济学院的承认,并成为东南亚高等教育机构的会员。同时还与美国路易斯安那州东北大学、美国加州法律学院、耶鲁大学以及普林斯顿大学获得了合作……可这并不代表树仁大学的毕业生在香港的命运。1979 年10 月,香港政府颁布了《公务员薪俸检讨第一次报告书》,并没有提及专上学院毕业生可在政府部门任职。
钟期荣以树仁学院院长的名义给香港政府送去专函,表示欢迎政府对学员进行评估。她提出,应该设立公开学位考试,公平评定大专学生的真正水准。同时,其他一些大专院校也都纷纷响应,抵制“报告书”的不合理建议。这一次他们成功了。
在之后政府出版的一份《政府职位选录》中明确表示,专上学院毕业生仍可以担任行政主任、训练主任及法庭传译员的职位。
1988 年,香港政府宣布所有大专课程改为三年制,以便与英国学制接轨。这次,树仁学院还是不肯接受。到1990 年为止,有近千名学生为争取获得政府资助发起请愿。其中有5 名学生甚至到天星码头绝食抗议。当年的教育统筹司杨启彦曾表示,树仁不肯转三年制是它未能获政府资助的主因。“这与国际学制根本不符合!”至今胡鸿烈对此还是表示相当的不满。
七年时间建成学校大楼
从跑马地到湾仔再到宝马山,学校经历了3 次迁址。每一次,都是胡鸿烈与钟期荣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钱来。随着学生的增加,学校需要扩充,他拿钱出来,买下了湾仔万茂里5 层高校舍。
1978 年,政府送他宝马山的地,作为永久校址。但地皮却在50 度斜坡上,全是泥和石,只能建两层高的校舍。他们决定卖掉跑马地的校舍,用了7 年时间,打了176 根桩,建成12 层高的学校大楼。
1988年,学校需要修建图书馆。他钱不够了,最后决定卖掉湾仔的校舍,将资金用于图书馆的修建。
三十多年来,他位于中环的律师楼的收入绝大部分都用在学校里了。律师楼下大堂犹如酒店一样豪华,他的办公室却有十多年没有装修了,只有一位跟了他40 年的职员。“反正那层楼是我自己的,不用房租。”胡鸿烈笑着说。35 年下来,学校现在基本上已经可以维持运作。一共有150 名专职教师,50 名从其他大学聘请来的兼职教师。
学校每年的经费中,有90%来源于学费。2002 年,树仁学院递交了希望升格为大学的申请。这一申请直到2006年,香港高等教育即将恢复“四年制”之前才获准。随着树仁学院正式升格为“树仁大学”,香港特区政府决定拨款表示支持。
“我感谢政府的好意,但这可能会打乱我们的发展步骤。”胡鸿烈的倔脾气始终没有改变过,他还在为学校的将来而担忧。
尽管听力已经有些不好了,可是胡鸿烈的身体非常好,谈话两三个小时,都不显出疲惫的样子来。两位老人总是工作到晚上七八点,然后携手散步回家。
2001年,一直担任校长的钟期荣中风,这两位花甲老人开始正式面临健康问题。也是那一年,他们将家搬到了学校图书馆。到现在,钟期荣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
“对于死亡这个问题,我们两个人都在考虑。”胡鸿烈平静地说,“现在我的两个儿子都在学校任职,他们有他们的一套方法。到时候,他们会让学校变得更好的。”胡鸿烈的大儿子胡耀苏毕业于牛津经济系,现于英国和域大学任教,同时也义务担任树仁学术副校长。二儿子胡怀中是美国柏克莱土木工程博士,现在树仁任行政副校长。由于两个儿子经常出国在外,现在学校的校务主要还是由胡鸿烈与钟期荣负责。
也许树仁大学目前的环境、校舍以及其他一些方面还及不上香港大学、香港中文大学等其他8 间由政府资助的学校,但是,胡鸿烈与钟期荣的坚持却获得了社会各界的认可。
采访当日晚上7点,天已经黑了,他走出办公室,与遇到的每一个学生打招呼。站在暮色下,他长叹一口气:“人生苦短,我还清晰地记得我的两个儿子出生时候的情形。八十多年,这么快就过去了……所以,人在面临机遇的时候,一定要抓住。而我,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