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业社会带给我们的是一个低生产力的社会。农夫要整天劳苦才得以糊口，工匠要用自己的双手把制成品一件一件的造出来。这是低生产力的「古代」社会。自从有了工业革命，工厂的机器带给我们很高的产出，以前用手要好几天才可以造一双鞋子，现在的机器几分钟就造出来了。生产力高了，人们的生活水平也高了。以前一个裁缝要几天才可以造一件衣服，现在一个小时之内就造出来了。因为有了机器，产出多了，我们可以享受的东西也自然多了。这是高生产力的「现代」社会。

      虽然现代社会的生产力高了，人们的平均生活水平是高了（我们在这里暂时不讲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所以社会“一般”的生活水平应该是增加了），但是当中有一个“自我失落”的问题存在。在现代的工业社会，“个人”或“自我”不见了。因为你的鞋跟我的鞋是在同一部机器生产出来的，所以是一模一样的。你的衣服跟我的衣服也是一样的。甚至，我们的皮包（都是LV的）、眼镜（都是长方形、扁扁的）、头发（都是做了负离子）都是一样的。人越来越觉得“我自己”已经不存在了。我们每一个人在这个社会的大机器中都只是一个螺丝钉而已。我的存在已经变得没有意思了。因为老板失去了你一点问题都没有，随时可以找另外一个工人来开动这部机器，结果的产值还是一样的。甚至整个社会失去了你都不会有什么影响。“个人”的价值慢慢淡忘了。人要找会这个失落的“自我”，所以我要跟你不一样，好使你不可以代替我。「反传统」就变成一个自然的倾向。凡是其他人这样做的，我偏偏就不这样做。凡是大部分人穿这个衣服，我偏偏要打破这样的社会规条。所以，在笔挺的夹克里面可以穿一件破旧的T shirt（过去这样是不容许的）、衬衣可以解开所有的纽扣，让里面的一件类似内衣的露出来、牛仔裤可以人工地剪出一个洞来、男的可以穿耳环、女的可以打扮成男装、同性可以结婚、人人都求特立独行，摆脱了工业革命带来的标准化，生活的每一方面都求多元化、多面化。这、看起来是独特和“有性格”，但是骨子里还一个一般性的社会反应。你要独特，因为社会在教你应该独特。这是「后现代」社会。

      以上当然是社会发展的“极为肤浅”的描述。不过我觉得已经达到了我的目的了。我的目的是什么呢？是让大家知道，我们是生长在一个时代的巨轮当中。我们日常有很多行为，对我们来说可能是最自然不过的，但是它们却反映了当中很多价值观，甚至很多假设，很多我们从来没有想过的原因在背后。

      电视剧「蜗居」中的女主角的行为，对大部分国内的朋友来说，是最正常不过了。年青人结婚，第一个想的条件就是有没有房子可以住。女孩子在考虑未来的非丈夫，社会地位或财富当然是第一选择。你问一个年青学生念完高中以后做什么？第一个反映当然是考大学。念完大学的大学生做什么？当然是看看有没有好的职业，没有的话就去考研究院。这就好像洗澡要肥皂一样的顺利成章。但是真的是这么自然的吗？结婚一定要买房子的吗？念完大学一定最好是念研究院的吗？高考考到了90分，可以进北大商学院的财务系了，就应该念财务吗？我越来越觉得大部分的人在这个社会的巨轮中，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随着这个发条在转而已。到底这个发条是谁在启动的呢？有没有人在启动的呢？我们要知道这不单是中国的现象。当西方社会在高举「人权」时，有没有人在问，为什么人要有人权呢？假如你相信进化论的话（我是基督徒，当然不会相信了），人类跟猿人是近亲，为什「我们」这个圈子要画在「全世界的人类」，而不是「所有的哺乳类」，或是「黄皮肤的人类」呢？当你拼命地要超越别人，要出人头地时，有没有人在问，为什么你要胜过别人呢？你是不是“真的”想胜过别人呢？还是别人在不断地“教导”你，你应该事业有成，出人头地呢？你是不是真的愿意付出这个多，以换取这一点点成就感吗？

      讲了这个多，你大概会问，不竞这是一个讨论研究的博客，到底这些讨论跟研究有什么关系呢？当然大有关系！因为我发觉很多人研究之所以做的不好，是因为我们把社会这个发条，原封不动地搬到研究这个世界里。原来研究是为了求真、求知的。但是，我觉得越来越多人读研究院、做研究，不是为了求真、求知的。这一点，我在以前已经讲了很多，现在不再讲了。我怕的是，就算是一些不是单单为了名、利、权等等来念研究院的人，也会不知不觉的把这个世界的发条带进研究的领域里。我这样讲是什么意思呢？

      一个生存在这个世界而不知道身边发生什么事的人，不可能过一个有智慧的人生。一个看见人家染头发，就去染头发的人，不可能过一个有智慧的人生。一个因为看见身边的人都要买房子，就要有自己的房子的人，只是一个上了发条的木偶。同样的，一个看见人家做什么研究就去做的人，不是一个有智慧的研究者。一个不停的模仿别人研究的格式的人，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研究者。一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研究的人，根本不应该去研究！问题是我们都习惯了被整个社会无穷的拉力拉着去走；问题是我们都习惯了别人教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问题是大部分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念研究院；问题是你甘心乐意的当一口螺丝钉。更重要的，是大部分在学术圈子里的所谓教授、博导、博士、硕士，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没有兴趣知道自己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