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内开放竞争才能构建良性金融环境
———专访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王江教授
全球25位顶尖华人经济学家访谈系列
本报
根据人民银行的数据显示,今年前三个月,中国外汇储备增加了1357亿美元,这超过了去年全年新增外汇储备的一半;同时,截至三月末,中国外汇储备总量已经达到了惊人的1.2万亿美元,中国人民银行所握有的金融资产规模已经超过了世界上任何一家单一机构。
而就在今年两会后例行的总理答记者会上,第一个发问的《华尔街日报》记者就提出了关于中国外汇储备多元化以及国家外汇投资机构的问题。在回答中,温家宝总理直接而明确的告诉全世界,“中国购买美元资产是互利的,中国组建外汇储备的投资公司,不会影响美元资产”。由此可见,中国巨额的外汇储备以及即将进行的
在某种意义上,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外汇储备的历史呈现出了缓慢爬升后加速度喷射的状态。1979年之前,中国的外汇储备从未超过10亿美元,甚至有时候是负值,而1981年的时候也仅有27.08亿美元。但自从1996年外汇储备到达1000亿美元之后,仅仅十年时间,其数值在去年年底就达到了10663亿美元,今年以来仍然处于加速状态,无怪乎英国经济学家马丁·沃尔夫有些担忧的认为,五年后中国的外汇储备可能达到2万亿美元。而与之并存的是关于人民币汇率以及贸易顺差的种种争论。
少有少的忧虑,多有多的难处。如何有效的使用,成为了中国政府的一个难题。
不过在此之前,显然需要仔细的研究外汇资产在全球金融市场中可能造成的影响,对美元、美国经济以及中国出口的影响就显得尤为重要。因为在当今世界,美元在一定意义上扮演了世界货币的功能,美国经济不但是全球最发达的经济,在某种程度上,美国人的消费(甚至是过度消费)也
假如未来的国家外汇投资机构减少对美国国债的购买,转向诸如股票等其他资产,甚至购买欧元或日元资产,这对美国经济将会造成什么影响呢?假如美国利率上升,对于现在的美国的住房市场将会有何种效应?对于这些经济问题所可能引发的政治经济后果,目前应该如何对待?带着这些疑问,我们最近访问了麻省理工学院金融学的王江教授。
王教授本人个子较高,眼镜下的脸庞透露出浓浓的书卷气,相对于在国内已经较为著名的陈志武、黄亚生等学者,王江无疑属于较少接触媒体的那种,但在进行了两个小时的交流之后,王本人和善耐心而不乏严谨的态度,以及出色的学识还是给记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为此,本报此次特刊登对王江教授的专访,是为“全球25位顶尖华人经济学家访谈系列”之二。
1.中国外汇储备投资对美国影响有限
相对美国的经济总体规模来讲,中国的外汇储备额虽然不小,但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影响。
《21世纪》:现在,中国政府决定建立国家外汇投资公司,改变外汇储备投资策略。此前,韩国也准备把一些外汇储备拿出来投资。近些年,一些新兴市场国家的外汇储备增长得
王江:影响是会有的,但是到底多大,则并那么不明了。为什么?首先,如果把外汇储备的一部分拿去投资的话,用做储备的外汇下降,国家的汇率政策上所承担的风险会有所增加,这对本国货币的保值可能带来不利的影响。必须有一些相应的安排来控制这个风险。但对中国而言,这个问题目前不突出。因为人民币还不是完全可兑换的。但将来放开以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其次,这些外汇会往哪里投?就基本的投资配置而言,还是应该会有相当一部分投资在美国,因为资金投向应该考虑市场规模。美国证券化资产占世界市场规模的30%左右,无论哪个国家,从风险配置的角度都应该有30%左右的资金投在美国市场,30%左右投在欧洲,20%多投到
另外,各国还应根据自己所承担的战略风险,考虑在投资策略上进行相应的风险规避。
《21世纪》:您觉得现在即将设立中国国家外汇储备公司,改变外汇储备投资策略,会不会对其他国家有一种示范效应呢?
王江:我觉得肯定会。因为中国是这些发展中国家中最引人注目的,中国的发展速度很快,发展规模也达到一定的程度,所以我相信此举会引起其他国家的注意。但中国这么做,被称作新兴市场的国家会不会照搬呢?我觉得也不一定。我相信这些国家如果比较慎重的话,还是会看一看运作的
为提高外汇储备收益而改变投资策略,实际上已经不是把外汇储备当储备看了,而是把它当作资产了,因此并不见得所有的国家都会这样做。因为各国家的条件不一样,中国把外汇储备的一部分做资产投资,流动性稍微差一点,但收益可能高一点,但并不是别的国家都有这样的条件。如果本国货币是可兑换的,则汇率政策的维持需要足够的储备。其次,他们面临的可能有贬值的风险而不是升值的压力。再有,他们的现有储备未见得有多余。
《21世纪》:如果说一些新兴市场国家,包括中国,拿出几千亿美元出去投资的话,您觉得对美国经济会不会有影响?
王江:影响肯定有,但不一定像有时想象的那么大。我们应该知道,美国总体市场的规模是很庞大的。以中国为例,1万多亿的外汇储备,只会拿出一部分来做投资。假设拿出一半,6000亿,而这其中目前有一半是投在美国国债里的,也就是3000亿。相对于美国国债市场4万多亿的规模,这虽然不小,但也不是很大。再把这放到美国债市超过25万亿的总体规模中来看,则更为有限了。
如果这些美元全放到美国股市中,股市能涨多少?可能也有限,因美国股市的总市值超过15万亿美元。也就是说,相对美国的经济总体规模来讲,中国的外汇储备额虽然不小,但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影响。
《21世纪》:也就是说,新兴市场国家改变外汇储备投资策略,不见得对美国经济和全球经济有很大影响?
王江:当然,如果大家都这么做,那这个效果会在一定程度上放大。但我觉得,如果中国这样做,有影响的话,更大程度上是会影响市场的预期。也就是说,中国现在还不能达到起到很大影响的程度。但如果以这样的速度,中国再发展五年、十年,那情况就不一样了。所以把预期效果加进来,很有可能影响效果会更大一点。但就中国现有外汇储备投资规模而言,不会造成特别大的影响。
2.美国经济放缓不会影响中国出口
进出口的角度来讲,我不认为对中国有非常大的影响,因为中国的外贸产品太便宜了,太有竞争力了。
《21世纪》:美国政府以及有关部门,或者美国民众,关心中国成立外汇投资公司这件事情吗?
王江:这个问题应该从两方面来考虑。如果是中国把外汇储备从美元资产里面撤出去,这对美国经济会有一定影响。但如果中国把外汇储备从美元国债转到美元股票,这对美国经济影响并不是特别大。此举对美元本身并没影响,对美元利率会有一些影响,而现在美国关心的是对利率的影响。
利率之所以会受关心,是因为美国的消费杠杆作用相当厉害。美国的储蓄率普遍偏低,借贷水平很高,到达极限时,只要利率稍有变动,很有可能会对消费有很大影响。比如说房地产市场,2000、2001年,美国股市科技股掉下来,虽然总体股市出现了较大的修正,但是并没有出现特别大的经济波动。这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美国的消费水平一直维持得很高。
为什么美国老百姓花钱还花得这么带劲?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的房子在过去十多年中升值了很多。美国很多人并不投资股票,大概80%的股票掌握在不到20%的人手里。所以对于一般老百姓而言,股价上涨还是下跌影响并不是很大。在他的资产里,最主要的是房子。比如一个人一年收入是七八万美元的话,他可能买一个30万美元的房子。这就是很大一块消费了。如果借贷买房,30万美元的房子首付20%,也就是6万美元,另外24万贷款。如果在十年当中,他的房价涨了一倍(美国从上世纪90年代初期到中期再到现在,平均房价上涨一倍,这是算比较保守的估计)30万翻成60万。房主的净资产从6万变成了36万,涨了5倍。而他不会将这部分资产留着。以房子做抵押,他可以借80%的贷款,那么也就是可以借48万,原来借了24万,现在可以再借24万。这钱就可以用来再买房子、买车子、消费。所以,这个所谓的财富效应,特别是对一般老百姓,房地产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对经济维持在一个比较稳定的水平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
房地产的
《21世纪》:新兴市场国家对外汇储备怎样进行市场操作,会比较容易影响到美国的市场利率呢?
王江:就以新兴市场国家用外汇储备投资美国国债为例。比如以前这些国家投资美国的债券市场,不管债券利率高低都在不停地进行投资,也就是不论利率高低都借钱给美国。现在忽然新兴市场国家不借钱给美国了,如果要借的话,就要付更高的利息,所以市场的利率就会有所反应。国债的利率如果往上走,其它利率都会跟着往上走,那么买房的利率当然也得往上走。
就债券市场而言,一个是国债,再则是住房抵押贷款市场,它的规模比国债、公司债还大,但大体上这三块差不多,再加上短期的货币市场。也就是说如果投资固定收益证券这一块的话,国债差不多是四分之一,如果要流动性高,可能国债的比例会更高一些。假设将5000亿美元的投资从债市转入股市,当然不是个小数。但前面已提到,相对于债市25万亿以上的总体规模而言,仍然有限。我们还要注意到,当我们把投资转出债市而投向股市时,如果债券价格下降较多,其它投资者还会做相反的运作,从而减轻价格即利率的变化。
但至少房地产会受到影响,我想这个是美国民众比较关心的。当然,利率上升以后,对公司也会有影响,因为借贷成本提高了。但是相对来讲,这个影响可能并不是像房地产的影响那么大。
《21世纪》:能不能做这样一个假设,如果新兴市场国家大量地把外汇储备从美国债券市场转出,投到其他资本市场,那么美国的房地产经济会放缓,或者可能由于房地产在整个经济比例中占比较大的比重的情况下,是否会导致美国整体经济也会放缓?
王江:对,那当然都会,但如果这样的话,对新兴市场国家也有负面影响。比如说美国经济降低2%,多少都会对这些国家产生影响。从进出口的角度来讲,我不认为对中国有非常大的影响,因为中国的外贸产品太便宜了,太有竞争力了。但在外资的投资等方面,就不一定了。当然主要还是对美国本身的影响。
3.开放竞争才能降低风险
自己内部体系的改善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首先对内放开,让自己先充分竞争起来。自己的机能强壮起来了,再和外资机构竞争起来就有底子了,也会少吃亏。
《21世纪》:那么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经济活动,如何进行协调,才能共赢呢?
王江:实际上,从一定程度上来讲,调节两国之间的经济活动,是两国之间的一种默契。我相信,新兴市场国家的外汇储备投资,也不太可能完全以一个市场参与者的身份出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协调过程中间可能会有一些矛盾。如果美国经济受的影响很大而新兴市场国家经济所受的影响比较小,或者是相反的情形,相对来讲利益就不是完全一致,这中间就需要一个协调的问题,这也是博弈的过程。
《21世纪》:这几年,国际金融市场对冲基金发展比较快。而新兴市场国家金融市场发展虽然较为迅猛,但是在五年之前连续发生了多起金融动荡,像亚洲金融危机、阿根廷金融危机、墨西哥金融危机等等,多源于对冲基金“作怪”。您觉得新兴市场国家未来应该怎样去应对对冲基金带来的风险?或者说怎样防范这个风险?
王江:这确实是一个矛盾。比方说,如果给一个
对冲基金,其产生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要绕过现有体制的限制,比如保险公司在衍生产品
总而言之,如果金融系统自己的适应能力、调整能力比较强的话,对冲基金其实对它是有好处的。所以新兴市场防范相应的风险的长远而有效的办法就是按市场规律建立完善自己的金融系统。
《21世纪》:刚才您也谈到,美国也有爆发过各种各样的金融危机,但是都能够较好地解决。而我们现在担心的是,新兴市场国家在很多情况下发生的经济问题,最终会很快地衍生成其他的社会问题,很可能对整个经济体造成严重问题。让外资金融机构进来进行充分竞争,对于新兴市场金融业的发展,是不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王江:新兴市场国家还是要着重于改善自己的内部体系。假如说中国的国有银行,经营情况不善,但压低利息,人为降低融资成本,作低效益的投资,老百姓还是得把钱存进来,这个状况还可以维持一段时间。如果外国银行放进来了,以市场机制提高利率吸资,这可能马上就出现问题了。如果老百姓从中国国有银行抽资,银行就会出现资金兑现问题,如果本身资产不好,那就有垮掉的危险,而且马上就会威胁到企业。
但这个问题的结症是什么?不是外国的银行进来竞争所造成的,而是国内银行本身的问题,只不过多了外来的力量更暴露出这个问题而已。因此新兴市场国家必须要着重于改善自己的内部体系,才能够构建一个良性发展的金融环境,并能进一步融入国际金融的大环境里去。自己内部体系的改善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首先对内放开,让自己先充分竞争起来。自己的机能强壮起来了,再和外资机构竞争起来就有底子了,也会少吃亏
把握适度的财政分权,方能减少
1 中国财政分权不宜过大
《21世纪》:今年第一季度,中国的经济增长率超过了11%,虽然十一五规划提出仅仅是7.5%,统计数字越调越高。有经济学家认为中国经济快速发展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热心于推动GDP的地方政府,那么您在这个问题上的看法是什么呢?
邹恒甫:1994年分税制改革以来,中国经济中资本产出比例在不断上升,而
我的看法则不同。发展中国家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应该有一个良好适度的财政关系,中央政府对地方政府的财政分权不宜过大。在没有良好的民主监督机制和健全的地方治理的条件下,地方财权过大容易造成地方政府滥用职权,进而产生大量腐败。
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财政关系的核心问题是财政分权的程度问题。1950年代以来,提高财政分权程度、扩大地方政府在配置公共资源中的作用一直是公共经济学领域的主旋律。一些经济学家提出,应该通过增强私人部门和地方政府的份额以减少中央政府支出的规模。财政分权被认为是控制中央政府支出、提高政府部门效率的重要措施。
可是,人们没有充分注意的问题是,财政分权的效应取决于非常严格的前提,例如:人们可以在地区间完全自由地流动,其收入不受迁移的影响;地方政府是完全透明的、有效率的,人们对其提供的公共服务具有充分信息等等。这些前提在发达国家是否得到满足尚存在争论,发展中国家的现实更是与之相差更远。
因此,我们觉得想当然地鼓励财政分权不够严谨。某个国家、某个时期财政分权到底有何影响,需要进行具体分析。我们在1998年专门对中国的财政分权进行了研究,根据1978年至1992年的数据,我们发现地方政府财政支出份额的扩大对经济增长有明显的负面影响;我们在2001年基于1987年至1993年的中国各省数据的研究再一次证明财政分权程度的扩大不利于经济增长。
《21世纪》:我们现在有时看到地方政府热衷于提高GDP,却对社保和环保这样的一些基本公共服务不太热心,甚至出现过违规引入高耗能高污染和不遵守劳动法的企业,您觉得从财政的角度来看,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呢?
邹恒甫: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无非是两个方面。第一点刚才已经说过了,地方政府官员的绩效考核标准本身就决定了地方政府的兴趣点是在“抓经济”上。另一方面,在当前的政府间财政分配制度下,上一级政府将支出责任转移给下一级政府,而不给下一级政府提供充足的财政收入资源,这加大了纵向的财政差异,并增大了地方政府的财政压力,导致了农村地区和贫困地区没有足够的财政能力提供核心公共服务。
在发展中国家,因过度财政分权而导致宏观经济失控的例子也比比皆是。阿根廷是一个财政分权程度较高的国家。在1980年代,地方政府预算约束不强,导致地方政府赤字巨大,地方政府向中央银行和其控制的地方银行大量举债。中央和地方的这种财政关系是一种不稳定的或者准赤字财政,它使阿根廷维持价格稳定和促进可持续发展的努力付诸东流。前南斯拉夫过度财政分权的后果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21世纪》:您觉得从财政上看,应该如何引导地方政府更加重视环保和社保等公共服务呢?
邹恒甫:我一向认为,在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的进程中,应该保持适度的“财政集权”,要让中央集中掌握相当的财政能力,以便推进各项公共事业。对于中国而言,中央政府应集中更多的财力保证全体公民在教育、卫生、公共环境、社会
另外,政府财政政策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刺激国内消费,降低储蓄,以及刺激服务业的发展:政府支出从投资向医疗卫生、教育和社会保障方面转移。依据国际上收入水平中等偏下国家的状况,目前政府的教育支出至少应该占到总财政支出的六分之一,按财政收入占国内生产总值30%计算(这是在近期比较适当的水平),教育公共支出至少应该达到国内生产总值的5%;政府的医疗
同时,还应该有良好健全的监督保障机制保证政府福利能够顺利地进入那些急需帮助的人们的手中。另外,要规范地方借贷制度以支持经济可持续发展。将地方借款的权限分散到那些具有一定财政能力的地方政府,中央对地方借款进行控制。
此外,为了激励地方政府更好的履行它们的责任,在明确分配责任的同时,还应该采用更严格的政绩和责任监管措施。中央政府可以考虑修正其用于评估地方政府政绩的对象和参数;要求各级地方政府公开化、透明化其决策过程,并加强对它们的监管和审计力度。由于相关信息的适时可用性及信息的可靠性构成了责任的基础,因此,应该进一步努力建立适当的政府财政管理体系,这种体系能够帮助政府监控财政政策的结果及改进相应的政策,这其中自然包括公共服务的提供。
2 将政府开支转向非生产性领域
《21世纪》:您曾经提到过美国的财政分权
邹恒甫:适当把握财政分权的度事实上也就是在权衡激励与效率。分税制改革以后,省级和省级以下行政单位在调整地方政策和管理财税资源方面被赋予了相当大的权力。2004年全国大约70%的公共开支是由省级政府支出,而超过55%的公共开支是由地级市支出的。
实际上,中国的财政分权程度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高。中央政府通过政府间的财政体制和强制性公共支出法规等措施对地方政府施加控制。1994年财税改革使得省级和省级以下政府财政更加
财政上的依赖性,加上分级的政府结构和制度的不健全,可能使得上级政府的行为更具有掠夺性。这可能导致地方财政压力扩大,财政状况不断恶化。由此而产生的各地方公共服务差距的不断扩大已经引起了广泛的关注。所以在目前情况下,我们适量加大财政分权的力度,以减小地方政府的财政压力。但加大分权力度也不能盲目,因为过度的财政分权可能导致宏观经济调控更难实施,可能增加不平等以及加大地区间发展的不平衡,还可能损害效率,甚至会导致地方政府官员更多的腐败。把握适度的财政分权,关键在于转变政府角色,将政府公共支出的流向从生产性支出向非生产性支出转变,把好钢用在刀刃上。
《21世纪》:我们看到这几年社会和政府对于收入差距的问题日益重视,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地区差异,例如东部和西部,那么您的看法是什么呢?
邹恒甫: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中国东、中、西部地区的发展不平衡现象越来越严重,而且各个地区内部的不平等程度也在加剧。地区不平等程度的快速加剧伴随着两极分化越来越严重。导致东中西部地区发展差异的原因无非是以下方面:一是地理因素,这是导致地区差异最大的一个因素。但是,最近的研究发现,地理因素对地区差异所产生的影响正在逐步减小。其次就是投资和农村工业化的影响。最后教育和人力资本作为地区不平等的一个决定因素,其作用越来越重要。
针对中国地区差异的这些特点,我们必须依靠政府财政的力量来协调地区间的发展失衡。第一是中央政府的政策应该集中在整个地区,而不仅仅是单个地方。随着相邻地区产业结构变得越来越同质,如果在政策设计过程中没有相应的补充措施,政策导向和其他的冲击都可能使两极分化程度进一步加深。
二是尽管在内陆地区加强基础设施投资很有必要,但是政府更应该注重贫困地区居民住户的资本积累。在不远的将来,资本积累可能成为影响地区不平等的最重要的因素。所以,发展农村资本市场,特别是提高对贫困人口的贷款,应该放到中央和地方政府的最高议程上来。
三是应该对贫困地区人力资本积累提供更多的
四是提高贫困地区居民的非农业收入将会很大程度上缩小地区不平等。从缩小收入差异的角度考虑,财政和预算政策应该对内陆地区农村工业的创办和增长提供补贴。
最后,比取消农业税更重要的是对粮食生产提供补贴。这项政策不仅可以保证国家的粮食安全,而且能够有效地防止中国的地区收入不平等程度进一步恶化。
《21世纪》:根据
邹恒甫:经济学家对中国近来收入分配不平等问题的认识基本上是一致的。在短短二十几年里,中国从收入分配十分平等的国家转变为很不平等的国家,贫富差距如此短时期内拉开,在全世界实属罕见。
收入分配不平等问题之所以值得特别关注,是因为它不仅与经济增长存在相互关系,而且收入分配的格局主要是由一些制度因素决定的,在正常环境下,收入分配格局相当稳定。比如在1951至1992这40年间印度的财富和收入分配不平等状况几乎未变。一些国家收入分配的格局在短期内大幅度变化主要是制度急剧变迁造成的,一旦制度框架稳定下来,腐败与经济严重不平等的局面很难改变。
世行的研究表明,腐败与社会、经济严重不平等之间确实存在着因果联系。特权阶层掌握着基础资源的配置权,他们凭此可以在瞬间积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财富,这在完善的市场制度下是无法做到的。如果他们的权力没有受到制度或者道德的约束,而任由私欲泛滥,整个社会将陷入极度的社会、经济不平等,极少数人掌握社会极大部分财富,绝大多数人处于赤贫状态。这种现象在非洲国家并不少见。
不仅如此,如果经济不平等主要是由于腐败造成的,情况会更加严重。在腐败盛行的环境下,人们积累财富和获得收入的机会极其不均等,贫穷阶层很难接受困苦的现实,富人收入的合理性会受到质疑。例如,如果人们都觉得只有越轨腐败或者心黑胆大才能富起来,面对一个突然冒出的富人,人们心底里会怀疑其纯洁性,而不是视其为值得尊敬的成功人士。犯罪和对财产的掠夺会因此增加。例如世行对发展中国家的研究表明,不平等小幅增加就会使抢劫上升30%~35%。
在这样的环境下,拥有财产的人对产权会缺乏安全感。有保障的产权能够在耕耘与收获间建立稳定的联系,保证企业和投资者的努力得到应有回报,否则人们工作、投资和创业的积极性会受到损害。最近世行对波兰、罗马尼亚、俄罗斯、斯洛伐克和乌克兰的研究表明,对产权有安全感的企业家比缺乏安全感的企业家利润再投资的比重高出14%至40%之间。在拉丁美洲,超过50%的接受调查企业认为犯罪是他们正常经营的最严重障碍。这种状况造成的损失是巨大的,世行2000年估计,哥伦比亚和萨尔瓦多因犯罪而损失了四分之三的GDP。
这些国家的经验和教训是非常深刻的。
3 经济学不能回避价值判断和公正问题
《21世纪》:最近哥伦比亚大学教授萨克斯(Jeffery Sachs)在接受采访时认为俄罗斯改革的失败“是政治学对经济学的胜利”,而且他提出一个观点——只有在政治不干预的前提下,好的经济学解决方案才能奏效。但有人认为,中国的改革恰恰是在理论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展开的,例如斯蒂格利茨,不知道您如何看待这种说法?
邹恒甫:经济学从一开始就是鼓励每个人尽可能地“吃喝玩乐”,鼓励企业获得最大化的利润。但是它最后又归结到了去关心全社会所有人的福利。经济学大师马歇尔就曾说过经济学家应该有“热情的心灵,冷静的大脑”。面对
经济学家应该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说不!我们看到太多的悲惨,却发现太少的眼泪,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麻木不仁?经济学家有责任呼唤社会良知,有义务为社会公正呐喊。有人认为经济学可以回避价值判断和公正问题,这是对现代经济学的极大误解。经济研究的终极目标是人类的效用和福利,怎么可能对这些重大问题置之不理呢?纵观现代经济学的发展历程,我们会看到所有伟大的经济学家都始终热切地关注着人类的行为和社会的发展。一些经济学大师在伦理、道德和社会公正领域的经济分析方面作出了重大贡献。
在上世纪30年代,伯格森和萨缪尔森突破了边沁的功利主义思想,提出了社会福利函数的概念,为在标准的经济分析框架中研究公共选择和社会福利问题开辟了道路;在上世纪70年代,罗尔斯提出了具有革命性意义的“极大极小”社会福利函数,认为社会决策的目标应该是极大化处境最差、最为不幸的那些人的福利,这使得对伦理、道德和社会公正问题的研究成为主流经济理论的有机组成部分;在上世纪70至80年代,阿马蒂亚·森综合经济学和哲学的分析工具,在诸如不平等、贫困等重大经济领域的分析中回归了伦理的要素。
所以说,经济学决不可以回避价值判断和公正问题。世界银行在过去10年间多数“世界发展报告”都把主题确定为探讨公平、平等、可持续发展等问题,这也体现了经济发展的真义。
“我不认为光靠货币政策能真正有效的抑制股市泡沫”——专访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所长余永定
有些时候,经济学家在社会中扮演的是“乌鸦嘴”的角色,然而却是必要的。
随着股市的快速上涨,多空分歧在经济学家中也是十分明显,而余永定无疑是一个坚定的“不合时宜的抑制泡沫论”者。实际上,此次采访的原初想法根本就不是中国资本市场的泡沫问题,而是亚洲金融危机十周年的反思。因为虽然股市很热、从上到下都是关注的焦点,但对于几乎每日都在进行的铺天盖地抢滩式的媒体轰炸,记者也深感“审美疲劳”,甚至一度听到此类内容就会感到不知所措。
5月16日,已经多次延后的采访终于成行。但在访谈刚开始,余永定便说:“实际上大家研究东南亚金融危机,主要还是关注中国自己的问题”。于是谈话的过程最终还是不知不觉的转向了目前火热的资本市场。巧的是,央行5月18日出台了一系列的紧缩政策,包括加息和提高存款准备金率,汇率浮动区间也由每日3%扩大到了每日5%,但却被市场报以继续上涨的回答,而5月6日周小川表示股市泡沫令人担忧的言论当时也很快被股指的继续上涨和巨大的新开户数字所“消化”。相比起来,今年1月底,人大副委员长成思危在表达了对股市泡沫的担忧之后,股指应声下跌。仅仅三个多月的时间,市场气氛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相对于股指的大涨,市场的信心似乎上升得更快。
虽然余永定作为前任央行货币政策委员会中唯一的学者委员曾经比较“惧怕”记者,甚至在去年上半年声称自己去新加坡是为了“躲记者”,但此次采访还是约得比较顺利,除了余本人较忙,日期数次推后之外。
作为学者,余永定曾经发表过诸多与一般看法不一致的观点,例如在1996年和1997年发表文章,希望政府纠正“双顺差”的国际收支格局,改变以创汇为中心的贸易政策。2003年10月,余发表了《消除人民币升值恐惧症》的论文,而当时距离汇改尚有两年左右的时间。近期,余又在数个场合发表观点,认为从总体上看,人民币升值对美国弊大于利,美国统治集团中的精英分子、特别是金融资本和跨国公司的代表并不愿意看到人民币升值,而这与媒体上报道的美国施压中国政府,力促人民币加快升值的看法有着很大的不同。关于这点,记者曾经求教过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任教的金融学教授王江,王认为人民币不升值有利于美国消费者,但对制造业工人不利,两者相比肯定是人民币不升值对美国的利益大,但如何从消费者获得的利益中分割一部分去补偿受损的工人,这个难题没有解决,因此美国还是在向中国施压。
4月下旬,在余撰写的《亚洲金融危机的经验教训与中国宏观经济管理》一文中,他写到:
“2004~2006年是房地产价格飞涨。在目前是股票价格疯涨。如果说房地产价格上涨导致民怨沸腾,政府抑制房地产价格上涨的措施,不管成效如何,得到了民众的欢迎。股票价格的上涨则使中国的千万股民欣喜若狂。如果谁敢说股票市场有泡沫,谁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一两个好心人出来说两句话,马上被骂得狗血淋头。民意不可违,于是乎,不仅政府官员而且经济学家们也都一律噤若寒蝉。对我来说,股票市场泡沫严重是无可怀疑的。”
联想到去年银河证券首席经济学家左小蕾对股市泡沫提出警告时网络上的一片骂声,记者真的为余的网络形象捏了一把汗。
记者曾在一次聚餐上问过余,除了经济学的之外还会看什么书,当时他举了《达芬奇密码》一书作为例子,还说读中文版完全没有读英文版的那种感觉了。而现在,余似乎在试图解开中国经济所面临的种种困境背后的“密码”,当然,这也包含在他对亚洲金融危机的研究里。虽然面对众多困难,但忧患意识强烈的余对未来并不悲观。
在访谈过程中,余永定的坦率和严谨的逻辑也给记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就在初稿已经上版之后,身在国外的余还专门发邮件给记者补充了一些内容,并强调一定要“注明采访时间”,给读者一个完全真实的采访。就在稿子即将最后上版时,余仍然发邮件告诉记者美联储前任主席格林斯潘关于中国股市可能出现大幅回调的谈话在世界上反响很大,“请你们注意”。继续去修改已经上版的稿子固然让人感到琐碎麻烦,但也让记者进一步感到了余的细致和谨慎。
为此,本报特刊登近日对其的专访,是为“全球25位顶尖华人经济学家访谈系列”之四。
1 让资产价格逐渐降下来
《21世纪》:今年以来,虽然各界对于股市多空的看法分歧日益扩大,但A股市场依然快速上涨,您对此怎么看呢?
余永定:现在中国面临一个最突出、最紧急的问题,就是股票市场的泡沫。怎么定义泡沫,判断泡沫到底严不严重,这是有争论的,但我认为毫无疑问是出现泡沫了,而且是比较严重的。
既然有泡沫它就可能破灭,这是第一个认识。第二,泡沫并不一定马上会崩溃,可能会延续一年、两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这是第二点。如果是泡沫,那么泡沫崩溃得越晚,它对经济的打击就会越大,特别是如果这个国家的银行体系不健全,对经济的打击将是长久的,日本就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经验教训。所以任何一个国家都要非常积极地想办法抑制泡沫的发展。
另外一个经验就是我们不要像日本那样,开始的时候没有什么动作,决定动作的时候又太猛烈,利息率提得很高,开始时打击房地产泡沫,对银行贷款有非常严厉的限制,并使用了非常强烈的抑制泡沫的货币政策,刺破了这个泡沫,引起一系列反应,银行不良债券急剧上升,日本陷入了十年的萧条,这个教训很值得中国注意。
另一方面,我记得格林斯潘在1996年、1997年就开始谈论“非理性繁荣”,但是他并没有采取非常强烈的货币政策去刺破这个泡沫,而是尽可能地谨慎,使泡沫逐渐地破灭。现在看来,虽然美国经历了IT泡沫,但是它并没有对美国经济造成非常致命的影响。泡沫破灭了,但强大的IT产业却生存了下来。正反两方面的经验对中国来讲是应该认真汲取的。
我们应该对泡沫采取一种非常认真的抑制的政策,但也不能操之过急,要让资产价格逐渐地降下来,我觉得这是一个总的正确的方针。
《21世纪》:关于股市快速上涨产生泡沫的原因,大家有很多争论,您的看法是什么呢?
余永定:现在中国之所以产生泡沫有几大原因:第一,因为中国长期以来货币供应量的增长,也就是广义货币供应量M2的增长速度一直都是大大高于GDP增长速度的,经过十几年、二十年的积累,M2/GDP比值在160%以上,是世界上最高的。
从理论上看,中国的货币供应量这么快,一定会导致通货膨胀。之所以没有导致通货膨胀是因为老百姓把钱存在银行里没有去消费。中国的老一辈经济学家形象地把这种存放在银行中的货币叫做“笼中的老虎”,但这个“老虎”随时可以跑出来。许多人在很早的时候就预测这个“老虎”要跑出来,但是这并没有发生,预期的中国通货膨胀始终就没有出现。 “老虎”还是“老虎”,它没有其他要购买的东西,也没有可购买的资产,所以它就一直呆在笼子里。
第二,在最近十几年,特别是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的双顺差每年差不多有2000亿美元,如果中国实行的是自由浮动汇率制,那么这2000亿的双顺差不会导致流动性过剩,因为它变成了汇率的上升,中央银行不需要干预。但是现在我们要维持人民币的稳定,如果人民币汇率不同美元脱钩,那么面对200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中央银行就必须要把16000亿元的人民币注入市场,干预外部市场就要注入流动性。
第三,在过剩流动性不断增加、沉淀的流动性被激活的同时,我们的银行存款利息率又很低。股票价格暴涨自然把资金吸引到目前唯一可以赚钱、而且是大钱的股市。
《21世纪》:但可以通过发行票据和提高存款准备金来对冲这些流动性,而且央行也早已在这么做了。
余永定:是的,中央银行可以采取有效的冲销政策,比如通过发售央票来冲掉流动性,或者提高准备金率等手段。但是百分之百的对冲是非常困难的,中央银行从来也没有百分之百的对冲,有的时候也不能进行百分之百的对冲,为什么呢?第一,卖央票给商业银行,商业银行愿不愿意买是一个问题,如果商业银行不愿意买的话,就必须提高利率,利率上升可能导致资本流入加速,更主要的一个掣肘因素是,现在中央银行已经把准备金率提高到11%(目前已经是11.5%——编者注),同时又大量地对冲过剩的流动性,商业银行的资产负债表中,收益率很低的央票和准备金,占商业银行总资产的比重可能已经到了20%左右,也可能还更高(希望有关方面计算一下),而且这一比重是不断上升的。
它意味着什么呢?现在商业银行都上了市,它要对股东负责,要挣取利润,这个时候它怎么办呢?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投资于高风险高收益的项目,或者是进一步地增加贷款,这样的话可以使低收益的资产项目比例不至于上升得太高。如果我们每年增加200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那么每年你都要对冲2000亿美元,而且现在中国外汇储备的增长速度很快,低收益的资产在商业银行中的资产比重会越来越高,高到某种程度的时候,会对整个商业银行体系造成非常大的不利影响。所以中央银行使用对冲政策是受到一系列限制的。中央银行的对冲政策不能无限地执行下去。成立外汇投资公司之类的做法也不能根本解决问题。
由于任何一种对冲政策都有这样或那样的副作用,不可能长期维持,所以我们依然面临蒙代尔的那个“三难悖论”(open-economy trilemma,即一国不可能同时实现维护固定的汇率制度、开放资本市场和实行积极有效的国内货币政策这三个目标——编者注),虽然我们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这个问题,但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在双顺差继续大量增加、要维持人民币稳定(这里是指年均3%左右的波动)、对冲困难越来越多的情况下,还剩下一条路径:就是资本管制,但是中国的资本管制不是特别有效,资金的流入是比较难控制的。总而言之,我想强调,蒙代尔的“三难悖论”在中国还是适应的,但不是简单的适应,从根本上来讲、从长远来讲是适应的,这样就给中央银行的紧缩政策是否能够控制解决流动性带来了很大的问题。我们现在是“全线出击”。当然,不这样做也不行。但如不缕清思路,有所取舍,我们就难以不顾此失彼,“按下葫芦浮起瓢”。
2 给股市降温:有很多事可做
《21世纪》:那么像加息这样的紧缩措施对于资本市场到底作用如何呢?
余永定:在一定阶段利率对于抑制资产泡沫是会起到一定作用的,但是对于目前这个阶段,除非利率上升得很大,否则不一定对资产泡沫能够起到很大的作用,因为提高利率并不能把银行的存款吸收回来,相比之下,在资本市场的盈利这么快,银行的利息就算涨一倍,对中小投资者也没有意义,他还是要把资金投入资本市场。利息率上升过多的话,可能对实际经济的打击就很大,但对于资产泡沫的影响可能还不够大。
所以对你的问题的回答是,小幅度升息还是有效的,至少它有“信号”作用。连续小幅升息对股市泡沫最终是会有作用的,但在这一过程中会发生什么事情难以预料。
《21世纪》:但这样一来,似乎会对我们的汇率政策造成一些压力?
余永定:过去中央银行非常注意保持跟美元资产的利差,因为在市场上形成了人民币每年升值3%左右的预期,中央银行前一段时间在升息的时候是比较小心的,它升息的时候,除了考虑到经济发展的其他因素之外,还会考虑如果这个利差减得非常小了,那么套汇资本会大量流入的问题,这是一个限制。这在一个侧面说明我们已经丧失了货币政策的独立性。如果美联储降息怎么办?我们也跟着降息?
现在看来中央银行的重点已经不是保持利差,来和人们脑子里已经形成的升值预期相适应了。因为资产市场的泡沫太大了,随着以后利率的上升,中美之间的利差会越来越小(假定美国不再升息)。而这又会给实现人民币汇率稳定的目标带来问题。
所以在这个时候,中央银行在采取利率政策的问题上,可能力度会增加,但是我不认为光靠货币政策能真正有效抑制资产泡沫。一方面是不能升息升得太高,否则对实际经济冲击过大。另一方面,投机资本的大量流入会抵消升息的紧缩作用。
《21世纪》:还有什么可行的措施吗?
余永定:一方面我们要采取升息的政策,另一方面,我认为也要考虑财政政策,就是能够抑制股票市场疯涨的财政政策。比如印花税,过去调过几次,后来又把它调下来了,目的是恢复股票市场的活力。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我觉得现在至少可以讨论这个问题。还有人建议资本利得税,当然这是比较复杂和困难的。同样,我们起码可以研究国际经验,讨论这一政策的利弊。
除了财政货币政策,还有一些制度性的东西,行政手段也要用,包括对于一些违规操作要严管严查,严格地审计证券公司是否有违规操作的情况,一切违背有关法律法规的东西,都要坚决地打击。另外开户的手续,要严格地按照程序来办。
还有一个我认为可以考虑的措施就是增加股票的供应量,原来是怕损害流通股的持有者,所以我们有一系列的规定,对于国有企业没有上市的那一部分股票是不能随便让它上市的。对于过去的承诺必须遵守。承诺就是承诺。但是,在严格遵守信誉的前提下,难道就没有增加股票供应的余地了吗?希望有关部门认真考虑。抑制股市泡沫同深化所有制结构改革和支持技术创新相结合,“一石二鸟”或“三鸟”何乐而不为?另外,不要像过去似的,好的股票都跑外国上市去了,应该尽量让这些股票在大陆市场上市。
此外,我们还有许多其它事情可做。例如,要根据国际惯例加速公司上市的市场化改革,要坚决消除公司上市过程中寻租行为的根源。中国有许多具有创新精神的小企业融资无门,如何鼓励和规范民营企业上市要提到议事日程。国家投资是重要的,但是没有这些创新企业的发展,中国的自主创新政策是没有基础的。不要忘记,微软是在车库里发展起来的。要进一步发展资本市场,不光是股票市场,还有债券市场。总而言之有这么多的流动性过剩,让这些钱流到各种各样的可以流到的渠道里去,不要让它完全集中在股市里,然后造成泡沫,最后泡沫崩溃大家都遭殃。
最后一个问题,在目前可能是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要教育股民,要加强教育股民,尤其是最近一段新进入股市的这些股民,什么也不懂,就赚钱了,老头老太太把自己的退休金都拿来了,最后炒赔了怎么办?大学生为什么不好好学习还去炒股呢?学校应该管这种事情,如果他炒股是违反了学校的校规校纪,你要对他进行处理的。要教育股民,要降温,让人们有一个正确的态度,不要期待在一夜内成为百万富翁。证监会最近推出了一个教育股民的小册子。这是十分值得称赞的,应该进一步普及。要当股民吗?先学这本小册子。
3 应该加强和改善资本跨境流动
《21世纪》:您刚才谈到了升息,谈到了汇率,但保尔森出任美国财政部长后似乎中国金融业和证券业开放的话题日益成为了焦点,不知道您怎么看继续开放这个问题?
余永定:中国在加入WTO的时候已经做了开放金融服务业的承诺,所以中国应该执行它的承诺,言必信、行必果,但是我们必须清楚地认识到中国的资本市场是非常不完善的,中国的银行体系也是非常脆弱的,美国在这方面是极其强大的超级力量(Super Power),中国没法跟美国竞争,在这个问题上还是要谨慎为好,我是不主张摸着石头过河的。人民币实现可自由兑换,这应该作为中国整个改革过程中最后一步,当我们宣布人民币可以自由兑换之时,就是中国已经基本完成了市场化改革之日。
不能轻易实施资本流动的自由化,因为现在我们有很多问题还没梳理清楚,各种漏洞还很多。我们现在的统计工作问题很多。对于国际收支中正常资本流动和投机资本流动的大致比例,经常项目中隐藏的投机资本到底有多少等等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心中无数,就不能闭上眼向河里跳。东南亚金融危机中国之所以没有像东南亚其他国家那样倒下去,最关键是中国有资本管制,所以外资和内资不可能一下子流出,使人民币不得不贬值,然后导致国内的金融危机、经济危机。而香港在1998年的时候是非常危险的,虽然香港有非常成熟的金融市场,有非常完善的银行体系,在那种情况下,香港之所以能够保卫住港币,也是千钧一发,非常紧张的,如果当时港府做出一点错误的决策,那么港币也会被攻破。所以在资本项目自由化方面我们必须采取比较谨慎的态度,是要开放,但要坚持渐进地开放。今年2月我在曼谷开会,当时亲历危机的泰国经济学家一再强调要加强资本的跨境管理。一位十分重要的泰国经济学家对我说,泰国的危机应该定义为“资本项目危机”。
一些中国经济学家对升值十分反感,但却对进一步开放金融十分赞成。准备用开放金融换取美国“容忍”人民币不升值。我赞成按WTO承诺逐步开放金融,但认为以开放金融来换取不升值的思路是完全错误的,是本末倒置。
《21世纪》:有人认为中国过去外汇储备较少,今天已经超过1.2万亿美元了,足以应付金融风险,所以在资本跨境流动上没有必要那么谨慎,您觉得呢?
余永定:我不这么看。举一个例子,假设现在人民币完全可以自由兑换,那么必须要看到这么一种情况,现在的居民存款大致是2万多亿美元,这个存款绝大部分都是人民币存款,中国人是比较注意规避风险的,它有一个投资组合,如果允许人民币自由兑换,那么储蓄者就会要主动持有一部分美元的资产,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中国又有一个情况,大多数存款是少数人拥有的。许多报道说,80%的存款由20%的居民持有(我不敢肯定)。富有的居民规避风险的意识应该是比较强的,如果允许,他们肯定把投资组合的1/4变成美元,那么2万亿美元中就有5千亿要流出了。
第二是去年上半年外商企业利润的汇出是133亿美元,那么加起来一年它怎么也有200亿到300亿美元,中国的FDI存量应该至少有6000亿美元左右(可惜我们得不到官方的可靠统计),FDI的利润率按照世行的调查是22%。那么这6000亿的20%,就是1200亿,如果这一年它要全部汇出不再投资了,这就是1200亿美元。
第三,中国大企业有大量现金,如果出现问题,你能保证他们会为国家利益做出“牺牲”吗?
如果资本自由化了,那么这些人出于合理的经济动机,例如,调整资产组合,实现资产多元化。那么,由于“合成推理的谬误”(对个体而言是正确的东西,如果推广到全部,则很可能是错误的,此处意指个人出于降低风险等考虑将本币换为外币的行为是理性的,但假如所有人都如此行事,则本币和经济将面临困境和危险,并不一定是理性的行为——编者注),我们就有可能面临资金大幅外流的情况。如果这个时候经济正好出现了问题,大家都要纷纷往外跑——一般而言,资金在经济好的时候不出来,不好的时候才出去,这么一下要跑多少?不能想象。
如果你说还有一个办法,像香港,提高利率,香港在1998年的时候,银行间同业拆借利息率提高到300%,中国能吗?中国的利息300%,所有的金融机构都得垮了,企业也垮了,整个中国都会出现资本外逃,所以那个时候我们没有手段阻止这个流动,只能允许人民币的大幅度贬值。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国内的通货膨胀可能也会大幅度上升,那么人们就更加对人民币不信任,就更得跑了,它会形成一个恶性循环,这种后果你不能不预想到的,它可能不发生,它发生的概率很低,但中国这么一个大国,千分之一的可能性都要考虑进去,因为到时候没有人能够救你。在目前情况下,资本管制绝不能放弃,否则中国就丧失了自己最后的防线。
《21世纪》:对于抑制目前经济中的泡沫问题,您是持一个相对来说乐观一些的态度,还是像有人认为的那样,太晚了呢?
余永定:我不悲观,我们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虽然实际晚了一点,晚做总比不做好。
此外,人民币升值也晚了一些,在2003年辩论人民币升值的时候,许多人说绝对不能跟美元脱钩,一脱钩就有什么灾难性的影响,等等,实际情况又如何呢?2005年的净出口增长了两倍左右,去年又是75%,今年年初又大幅度增长,4月份增长的也很快,中国出口企业的生存能力比我想象得强的多。2003年初在国务院组织的专家讨论会中,吴敬琏老师就指出,浙江的许多企业认为升值利大于弊。如果行动早一些,矛盾就会积累得少一些,问题也容易解决一些。可以说我们丧失了两三年的调整期。
此外,目前所流行的一些观点,诸如升值无用论等等也是值得商榷的。我的东西可以卖得贵一点,而又不减少销售量,收入增加了有什么不好。升值的目标不是消除贸易顺差,而是促进国际收支平衡,减轻中央银行干预外汇市场的压力。现在,仅从维持中国经济稳定的角度来说,而不是双顺差的角度,我们也应该让人民币有比较快的升值速度。这里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我们应该使用一种什么策略,不要因为升值较快,导致更高升值预期,从而有更多的外资流入,这个问题是要解决的。是不是可以慢慢升,有一个喘息时间,或者一次性升值多少,总之,找到一个正确的策略,是现在需要认真讨论的问题。
“我认为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还可以持续二三十年,甚至更长”——专访澳大利亚蒙纳士大学教授黄有光
现就职于澳大利亚蒙纳士大学(Monash University)的黄有光教授(Yew-Kwang Ng)在年轻时就
黄教授不但为人和善,容易接触,而且交谈中非常风趣,甚至会背诵《礼记》中“著有过,刑仁讲让,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势者去,众以为殃。是谓小康”的语句来开玩笑解释“小康”的含义。与一些技术化的经济学家不一样,虽然在专业上黄取得了学术界的认可,但黄有光本人在讲述观点时用语简单易懂,讲到兴奋处甚至会笑出声来,只是黄的普通话实在有些不标准(马来西亚腔),听时不能走神。
在黄有光发给记者的邮件中,最后写着一句签名——“虽然我早已知天命,但我依然有惑”(Though I have long known the mandate of heaven, I still have illusions)。而我们对中国经济发展也还有着许多的迷惑,为此,本报特刊登最近对黄有光教授的专访,是为“全球25位顶尖华人经济学家访谈系列”之六。
“人民币适当升值可以避免贸易摩擦”
《21世纪》:6月13日,人民币汇率突破了7.63的关口,创下了汇改以来的新高,但美国参议院最近正在筹备要用立法的方式来对人民币升值施加压力,您怎么看人民币升值的问题呢?
黄有光:升值对有些出口企业不利,但总体来讲应该利大于弊。我们打一个比方,一个国家的币值,有点像开一家公司卖东西定的价钱,价钱定得太高肯定使你倒闭,因为没人买,卖出很少你就不能赚足够的钱支撑成本。但是如果定得太低卖出很多,有可能亏本,也是不利的。中国的情形是人民币的币值定得太低了。
中国的工资低,价格本来就低,即使没有在币值方面人为的压低,也可以有相当不错的出口。而人为地压低币值,就使得中国的出口货贱价卖出了,得不偿失,尤其是当你考虑了环保的成本之后。因为中国出口的很多工业品在制造过程中,对本国环境是有破坏的,这个成本还没有算进去,又人为地压低币值,甚至有些出口补贴的情形,这就等于是你向国外贱卖了你的产品。
我认为这对经济是不利的,虽然赚了很多外汇储备,但是我们花了太多资源,如果把这些资源用在本国的生产,增加本国的基础设施上,这会更好。
《21世纪》:您刚才谈到了币值的问题,5月份中美刚刚举行了第二次战略经济对话,同时中国5月份的贸易顺差相比去年同期大幅提升了73%,中国面临越来越多的国际贸易摩擦,您觉得这种状况应该怎么办呢?
黄有光:让人民币适当升值。这样我们就可以用比较少的出口换到同样的外汇来
最近贸易顺差引发的国际争端比较多,尤其是跟美国已经很厉害了。对中国来说,升值利大于弊,但是国际贸易保护主义引发的争端对中国就完全是不利的,所以我认为人民币需要适当升值来避免这种摩擦。
如果外汇储备继续增加,那么这些钱不要放在美国国债等美元资产中,因为这等于免费借钱给美国人,穷的中国人免费借钱给富裕的美国人去花,这很不合理。我觉得外汇储备应该投在国内外适值的资产上,包括股票甚至黄金、白银,这些都比美国国债好,原因是这些资产的价格还会上涨。一方面中国和印度等国正在高速发展,而这两国都有储备黄金的倾向,而黄金的产量已经在减少了,黄金的新发现量也很少,同时白银的产量也很低了,而白银也有工业用途,所以我认为这些都会升值。
假如国内有更好的回报率,那么就增加投资。现在中国投资率高是好事,当然也有过度或者重复建设,也是难免的,总体而言,中国的人均收入还很低。虽然近三十年来发展速度很快,但是长期看来它还是处在发展初期,所以大量投资基础设施建设是需要的,比如一些穷困的乡村连小学教育的学校都没有,有钱可以把学校先建起来,哪里会缺乏投资的地方呢?就是缺钱。
《21世纪》:但好像越升值压力越大。
黄有光:我认为只有人民币原来的币值和它的购买力相差不大才能用慢慢升值来解决问题,否则只能使大家增加对升值的预期,会有更多
发展是适中的
《21世纪》:假如人民币需要重估,这意味着出口可能减缓,那有什么政策协调以抵消减缓的不利影响呢?
黄有光:鼓励消费的政策值得商榷。
鼓励消费只有在一种情形下可能正确的,就是经济总需求不够,投资又不能增加的情况下,为了维持总需求去鼓励消费,这可能是有利的。但这种情形在中国并不适用,多年来有些人认为中国经济过热,我认为没有过热,中国的经济发展是适中的,所以根本不需要鼓励消费。
《21世纪》:但有人认为中国的储蓄率很高,很多钱存起来没有消费,对提高总需求不利。
黄有光:中国的储蓄率很高是有几个经济原因的,一是现在中国的人口结构,其中工作的人口占很大的比例,退休人口和
二是中国进行了市场改革,以前住房、医药、教育都是公家负责的,从现在开始以及将来越来越需要由自己负责。而且由于各种原因,医疗、教育和住房费用上涨的很厉害,所以人们要储蓄非常多的钱预防这方面的开支。这种情形下储蓄高我认为并没有什么不好。
实际上,各国政府往往是担心人们储蓄不够而实施强制性的养老金计划,这实质上是鼓励储蓄,但没有理由鼓励人们消费的。
《21世纪》:那您觉得中国目前出现的高储蓄率是一种好的现象?
黄有光:这是好事。福祉经济学的创始人庇古(Arthur Cecil Pigou)曾经说过,一般人
《21世纪》:您刚才说升值之后更多的资源可以投资到国内,我们知道中国近些年的投资增长比较快,其中很多都和地方政府决策相关,而对于政府的角色,国内外一直也有所争论,有的主张小政府,有的主张大政府,您的观点呢?
黄有光:比较支持市场的学者,尤其是芝加哥学派,一直有一种小政府大社会的思想,比如说政府管得越少越好,政府开支越少越好,我是反对这个看法的。总的来讲,市场能自动调节经济的,就让市场去做,这点我是支持的。但是我也认为市场自动调节中,私人消费、私人生产也有很多低效率的地方,主要有两方面,一是污染,一是攀比炫耀性消费。
污染比较容易理解,因为对于企业来说,污染往往是外部性问题,需要政府去管。对于炫耀性消费来说,在实现温饱之前,这个问题还不是很严重,但是现在越来越严重了,因为温饱过后的很多消费都是用在炫耀性消费上。例如我的屋子要比你豪华,你的汽车要比我新式。这种炫耀性的消费对个人来讲是有利的,但这样的满足在整个社会的层面上是相互抵消的。
从社会来讲这种炫耀性的消费完全没有回报,纯粹是资源的浪费。但是经济学者,尤其是芝加哥学派支持市场的那些人,完全没有看到私人经济的这些问题。
《21世纪》:但一般认为政府的公共开支会有很多的浪费。
黄有光:虽然政府支出很难避免很多浪费的地方,但私人消费也有很多浪费,相比之下不见得是政府的支出不好,所以我认为政府的公共开支受到的约束至少在西方已经是太过分了。所以我2000年在英国出版了一本书叫做《效率、公平与公共政策》,这本书在中国几年前有翻译,这本书的后半部就认为公共支出如果用在正确的地方,包括环保、基础设施、科技研发和公共
根据近一二十年来快乐学者的研究发现,小康之后消费的继续提高并没有明显提高人们的快乐,我认为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当然,对
既然小康之后消费的继续提高并不能真正提高人们的快乐,与其把这些资源浪费在私人消费上而又增加环境破坏,还不如用在那些真正能够提高人们的快乐的方面,例如环保、教育、科技研发等领域,而这就需要公共支出了。
《21世纪》:但假如很多东西都是政府去投资,那应该如何去提高效率呢?
黄有光:我认为除非必要,否则还是应该放手让私人去做,因为政府用公家的钱效率会比较低,很难避免贪污。而且能够利用市场机制的地方应该尽可能利用。有些基建可以采取公开投标,这可以借鉴其他国家的经验。
至于要不要进行一个项目的投资,应该有一套成本收益分析的方法,但在进行分析的时候,需要采取广泛的角度来衡量,例如加入环保和人文等方面,不一定是衡量直接的经济效益。例如某个治理空气或者河流污染的项目会增加经济成本,进行成本收益分析的时候,眼光不能太狭窄,从纯粹的经济结果分析,可能会觉得它成本太高,不值得去做,如果用一个综合视角,认识到我们最终的目的并不是要把生产最大化,而是要把人民的长期快乐最大化的话,那么有很多计划可能经济成本很高,但是快乐成本很低,所以私人消费可能减少了一些。如果小康之后私人消费已经不大能够增加快乐,那么可能金钱上减少几十亿,但快乐上没有减少的话,真正的成本是不大的。
《21世纪》:我能不能这样理解您的意思,比如说我们在中国看到过这样一种情况,虽然有的地方经济方面发展得并不好,但那个地方没有污染,所以生活的质量并不见得很低,相反,有的地方收入高一点,但污染的很严重,所以生活质量反而不高。所以在收入达到一定条件的前提下,应该多注意环保等方面。
黄有光:对。不见得要只比收入高低。在个人来看就是要把更多的精力、时间放在那些能够真正增加快乐的地方,不要为了多赚钱就牺牲朋友、牺牲家人,甚至牺牲自己的
当然,这不是说不要增长,而是说与其GDP增长10%,其他方面没有做好,不如说这些重要的东西做好,即使GDP增长只有7%,也可能有更好的生活,人们更快乐。而且从更长期来讲,如果你的环保没有做好,生存都有问题,又何谈增长?
“我对中国经济的未来比较乐观”
《21世纪》:我想谈另外一个问题,中国经济已经快速发展了很多年了,您认为这样的发展是否会成为人类经济史上的一个特例呢?
黄有光:当年日本、韩国、香港、新加坡和台湾这些国家和地区也经历了高速发展的过程,但中国的重要性在于它是一个很大的国家,如果它也实现几十年的高速发展,那么在整个人类的历史上就比其他的更重要。
我觉得这些国家和地区有共同的地方,大家都是追赶先进,由于原来落后而引入西方的管理、技术等,所以会比西方更快地发展,这些是一致的。也有不同的,除中国外的其他国家和地区原来已经是市场经济了,而中国是从非市场经济转入市场经济的,对于中国来说是一边发展一边转型。
《21世纪》:中国现在的发展比较快,国力日益增强,但国际上“中国威胁论”也开始重新出现,虽然中国最近一直在宣传“和平发展”。
黄有光:我觉得肯定会有一部分人感觉中国的崛起可能会对其他国家造成危机,但我认为如果中国能够跟其他国家保持协商包括环保、人民币汇率等在内的诸多问题,那么就可以避免过分的冲突。
我认为整个
《21世纪》:看来您对中国经济的未来还是比较乐观的。
黄有光:我是比较乐观的,我认为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还可以持续二三十年,甚至更长,当然这个速度不见得一直维持在10%以上,不过即使比这个低,例如7%,这也是高速增长。
当然将来的事情没有人能够百分之百知道,但我觉得除非出现某些大的不利因素,比如战争等,假定排除这些特殊事件的话,我认为继续高速增长是可以持续的。这有几方面的原因,一是它已经高速增长很久了,但人均收入还相当低,比起韩国、台湾地区、香港地区、新加坡等都相差很多。因此在有利的环境下继续增长还有很大的空间。
二是我们可以继续学习先进国家的技术和管理经验,我们不需要花更多的钱就可以得到这些技术,从而促进高速发展。
三是我们国家人民勤劳、有高储蓄的倾向,所以我认为有因为高储蓄将来才能继续高速发展。
《21世纪》:那您觉得在这个发展过程中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呢?
黄有光:三农问题、贫富差距和滥用权力、贪污等问题如果没有处理好,很可能会造成不好的结果,也会影响经济发展。我刚才讲乐观的说经济可能继续高速发展几十年,那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假定不会因为这些问题引起经济社会的不稳定。
这注定是一个多空激辩的时刻。
5月30日,财政部宣布上调股票交易印花税税率,由此引发当日A股市场大跌,宏观调控政策被一些股民更多的解释成了政府打压股市。至于对未来的看法,市场中则充斥着恐惧与贪婪。
相对来说,来自美国纽约大学斯特恩商学院(Stern School of Business)的梅建平副教授就持不同的观点。这位曾在“文革”时期当过红小兵团团长的上海人,在恢复高考的第二年就考入了复旦大学数学系,后又获得了普林斯顿大学攻读经济学博士的奖学金。博士毕业之后,梅建平去了华尔街的所在地——纽约,并一直在纽约大学执教至今。如今,梅还在长江商学院和清华大学经管学院担任金融学教授。
虽然梅建平也认为目前的股市存在泡沫,但并不认为泡沫很大,“处于泡沫的初期”,而且对政府的调控持谨慎的保守态度。对于5月30日提高印花税税率的做法,梅并不赞成,认为这在长期上会造成“负面影响”。对市场中纷纷传闻的资本利得税,梅认为虽然在
相比唱空者,梅建平无疑是比较乐观的。在经过了与多名学者以及市场人士就股市问题进行沟通后,“真相”似乎正在日益模糊。也许,这正是一个快速发展时代所具有的共性特点——繁荣而迷乱。
为此,本报特刊登近日对长江商学院金融学教授、美国纽约大学金融学副教授梅建平的专访,是为“全球25位顶尖华人经济学家访谈系列”之五。
1 调整印花税税率要慎重
《21世纪》:5月30日凌晨,财政部宣布从即日起将股票
梅建平:5月30日A股大跌证明我们股市是有一些泡沫,因为千分之三的印花税对长期投资没有影响。但印花税还是要慎重,因为比较高的印花税实际上对市场的流动性会有长期的负面影响,从资本市场来说流动性还是越高越好。我认为目前虽然换手率高了一点,是有投机性在里面,但是印花税税率经常调整的话,对投资者来说会产生一些不确定性,是一个新的风险,因此提高印花税税率还得考虑它所带来的一些长期的负面影响。
《21世纪》:早在提高印花税税率一周前,市场中便已有相关传言,但据《上海证券报》报道,当时财政部和国家税务总局对此回复是尚未听说近期将调整证券交易印花税的消息,有看法认为政府部门先降低市场预期,后突然实行的方法欠妥,您怎么看呢?
梅建平:我觉得这应该不是政府部门有意误导股民,可能财政部和国税总局的新闻部门当时的确没有得到消息。假如当时政府相关部门回复公众“无可奉告”,可能
《21世纪》:除了印花税之外,还有人提议征收资本利得税。
梅建平:开征资本利得税的经济学理由是什么呢?理由是社会分配。因为如果从发达国家来看,所有的收入都要收税,当然税率有不同。如果现在资本市场的投资作为经济活动的一种已经不需要政府给予特别的支持,那从这个角度来说,原来是减免税收,那么现在恢复也是可以考虑的。但是,中国资本市场目前还处于起步后的上升阶段,可以说是百事待兴。因此,鉴于其在大国崛起中的发动机作用,我认为目前不宜开征。
2 目前的估值并不离谱
《21世纪》:在去年年初,我们谈的还是中国股市如何走出“负泡沫时代”(详见《21世纪经济报道》2006年1月16日评论版《走出“负泡沫”时代》),而目前A股沪深两市一天的交易量已超过五百亿美元,多空分歧很大,那么在您的眼中,市场状况到底如何呢?
梅建平:实际上在一年半以前,我、我的导师伯顿·麦基尔(Burton Malkiel)和杨锐三人合作在美《投资咨询杂志》发表了一篇名为《中国投资机会》的文章,认为中国股市由于股权分置改革已经在有步骤地推动,很多中国企业已经很有投资价值了。因此,我们的观点是一直到去年年底的这一波行情主要还是对以前负泡沫的调整,属于恢复性的上涨。我对从今年开始的上涨有一点担忧,但是我自己感觉到目前为止虽然有一点泡沫,但并不严重。我的理由是从估值方面来看的,虽然是估值高了一点,但并不是特别地离谱,实际上从估值的角度来看,现在的水平还没有到上一波的最高行情。
《21世纪》:但上一波行情最后到了60、70倍的市盈率,破灭之后的中国股市一下子低迷了几年。
梅建平:但是这里面有一些东西是不可比的,比如说目前公司的品质、激励机制和人民币升值的预期与过去都是不可比的。
而且中国还有另外一个
从国际上看,现在全球的流动性和那个时候的相比要高得多,而且上一次的崩盘是在全球网络股泡沫崩盘这样一个大背景下发生的,那时候全球的股市都有很大的估价过高的问题,后来又有了“9·11事件”,对全
《21世纪》:最近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都发表言论,认为中国股市可能出现大幅回调,不知道您怎么看格老的观点?
梅建平:格老是纽约大学的博士生。他学的是经济学,不是金融学。当他提出美国股市“非理性繁荣”后,道琼斯指数又大涨了几千点。我认为我们应重视格老的观点,但是不能认为他讲了“非理性繁荣”后,股市就不可能继续“非理性繁荣”。
《21世纪》:但是您考虑到这样一种情况没有,据我所知,很多
梅建平:对,我认为现在交叉持股这个问题是股市一个很大的隐忧。
我希望证监会现在能够做一件事情,这可能会帮助投资者了解中国股市,因为现在公司的盈利和市盈率都有比较大的增长,但交叉持股的现象可能会出现一种泡沫吹泡沫的问题。所以,我认为上市公司的盈利在进行披露的时候应该分成两块,一块是主业的盈利,另外一块就是所谓的投资盈利,这个应该严格地区分开来,而且算市盈率的时候,应该算主业的市盈率。
因为投资者买某一家药厂的股票,主要是看中药厂的盈利,并不是买一个封闭基金(行情论坛),如果这些公司把很多的钱拿来做投资,买其他公司的股票,那么这家公司的主业已经从原来的药厂变成了一个投资公司。实际上美国上世纪20年代股市崩盘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存在类似的企业交叉持股,也就是所谓的投资公司自己发起另外一个投资公司,并且上市,上市以后炒自己的股票,把自己的盈利做上去,然后这些投资公司又互相炒自己的股票,这样就把盈利做上去了,然后又通过增发的方法,这样一来就变成了所谓的泡沫吹泡沫式的股市上涨。
最近有一些媒体报道说第一季度一些上市公司的盈利增加了70%,我认为这一数字肯定是有很多水分的,可能里面包括了不少投资盈利。证监会可以做的是要求所有的上市公司投资账户集中化,然后投资账户的盈利这一块要进行披露。也就是说它主业的盈利和投资盈利要能够进行很精确的计算。因为有的企业可能由于要求主业和辅业分开计算会做一些手脚,开很多不同的账户,然后把某一些盈利归在主业的盈利里面。但是我
但即使如此,我认为中国公司主业的盈利能力还是有很大提高的。
《21世纪》:您刚才认为市场的泡沫并没有那么大,但我们看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就是有一些公司同时在A股和H股上市,资产完全一样的情况下,价格相去甚远,例如5月15日在A股上市的交通银行,第一天开盘价格14元多,但交行H股当时仅有8元多。
梅建平:目前的确是存在一个很大的市场分割,这是个比较大的问题,但也可能是一个机会。这个价格差异在某种程度上说明A股市场的确是有一定的泡沫,但是我想有泡沫并不是说就一定不好,有泡沫就一定意味着政府要采取措施打压,但是世界上没有一个政府可以做到随心所欲的控制其破灭的速度。因此我认为有泡沫并不意味着政府马上要采取措施。
泡沫产生有几个主要的原因,一是投机性,就是所谓的赚傻钱。第二,国内投资者和国外投资者的风险偏好不同,国外的投资者因为是全球投资,因此他们对A股不像国内投资者那么热衷,因为国内投资者只有几种有限的投资机会。因此我想开放中国的资本市场,让一部分钱走出去,这是一种减小泡沫的方法。
还有一种理论是信息不对称,就是国外的投资者对中国的企业可能还不是很了解,对中国经济增长的潜力可能没有足够的认识。如果他们对中国香港的投资增加的话,A股就不是泡沫了,而现在H股的定价偏低,我最近没有看到H股的市盈率是多少,但是如果我没有估计错的话,应该在20倍左右(截至5月30日收盘,根据2007年企业预期每股收益计算,上海和深圳市场上A股平均市盈率超过34倍,而香港H股则为17.5倍——编者注),我觉得目前可能H股市场是低估的。
3 利率依然是最有效的调控手段
《21世纪》:您刚才谈到了全球流动性过剩的问题,我想到了国际金融风险的问题。最近十几年,似乎在2002年之前国际金融市场发生了多次大的动荡,从亚洲到俄罗斯和拉美,但最近五年的形势似乎总体上比较好,中国几个大型商业银行的IPO也明显受益于这样的氛围,但我们不能永远指望“天气”很好吧?
梅建平:不能永远指望“天气”这么好,但是有一个情况我希望读者能够了解,就是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全世界
还有一点就是现在和1995、1996年相比有一个比较大的变化,就是投资者越来越认识到国际投资的重要性,以前投资者都是把钱放在发达国家,现在逐渐有人开始把钱放在新兴市场,这是一个很大的变化。
但是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目前如果从资产组合的角度来说,绝大多数发达国家的投资者,对新兴市场的投资还是不够的,虽然现在这一块的比重越来越大。所以我认为现在我们的流动性还没有到顶,仍有增加的趋势。
《21世纪》:您之前谈到了银行储蓄进入股市的问题,因为过去多年,中国的广义货币供应量M2一直是高于GDP增长率的,所以市场中有大量的货币,中国的一些经济学家把这些过去存在银行的钱叫做“笼中的老虎”,最近银行储蓄出现了负增长,“老虎”出笼了,不知道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梅建平:对,实际上这一块是我们经济发展当中的一个隐忧,就是我们M2的增长速度太快。针对目前的状况,政府得想一些办法把这只“老虎”再关到笼子里去。
《21世纪》:央行已经数次加息,5月18日宣布存款准备金率将加到11.5%,但股市还是一举迈过了4000点,流动性泛滥的话题成为了市场和政府的焦点,您觉得目前市场风险是不是增大了很多呢?
梅建平:我是这样感觉的,现在当然比年初的时候风险高了,但是不是高到让政府下一些猛药来治理这个市场的程度,还不能很快得出结论出来。因为要得出这个结论之前,我们要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就是政府干预可能的负作用是什么?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政府的干预实际上也是有成本的。
因为市场按照常规的走法,有涨有跌,投资者的风险是自己承担,但是如果政府出面把资产价格打下去的话,在一定程度上会造成政府是市场主导者的印象,对投资者来说如果赔了钱,可以说这是由于政府的作用让他赔的。这就把股民和政府置于了一个相对比较对立的境地上了。这也是为什么美联储前任主席格林斯潘在美国的股市有比较明显泡沫的时候,并没有采用急风暴雨式的方法来进行调控,而是用逐渐加息的方法来进行所谓的温和处理的原因。
《21世纪》:我们的央行也在使用利率的方式,但似乎最近作用不明显。
梅建平:利率的作用实际上有几方面,一是对个人投资者有作用,比如说投资者面对市盈率在70、80倍的股票和5%的利率,那时候他可能更多的会考虑5%的利率,但可能市盈率在30、40倍的时候,投资者对5%的利率不会很敏感。
第二,提高利率是希望收缩流动性,不但对个人有作用,对企业也有作用。实际上这对企业的投资和盈利都会造成一些负面的影响,而且通过提高利率,房地产业也会受到影响,中国经济的增长速度可能会放慢,那么这种放慢可能会对股市起到降温的作用。
《21世纪》:您觉得未来加息还是一种很有效的手段?
梅建平:是的,我觉得加息还是一种最有效的市场手段。因为它和
4 要发展证券市场监管机构
《21世纪》:听您刚才的观点,有一个感觉,您来自纽约,美国、乃至世界的金融中心,似乎您也深受感染,特别相信市场的力量,不知道您是不是这样看的?
梅建平:也不是特别相信市场,我并不是完全否认政府的作用,比如我认为1998年香港特区政府对国际投机资本的保卫战就是很漂亮的,对稳定香港市场,特别是稳定整个亚洲的金融都起到了很好的正面作用。因为当时的确出现了市场恐慌,在市场恐慌而且有个别机构能够操纵市场的情况下,政府出面来稳定市场,是应该肯定的。但目前的情况并不是风险聚积得很高,也不存在个别的人或机构操纵市场的情况,所以政府还是应该尽量多地应用金融手段和经济手段来对市场进行干预。
《21世纪》:我感觉您这个问题涉及到中国长期争论的一个焦点,就是市场和政府的关系在资本市场中应该如何处理。
梅建平:实际上,在美国,政府也会干预市场,比如说1998年长期资本管理公司(LTCM)出事,据说当时它有上万亿美元的投资,如果当时清盘的话,会对股市造成很大的冲击,当时政府也干预了,但是干预的方法是通过行业自救来进行的。政府干预有各种各样的方法,而我比较倾向于政府采取一些市场化的干预方法,同时也是一些能够使得市场更规范、更透明的方法。因为我认为中国股市的参与者虽然有很大的投机性,但是如果大家知道了股市的实际情况,那绝大多数投资者还是有一定的风险意识的。因此我希望监管机构把目前上市公司交叉持股的情况搞清楚一点,使投资者能够对中国企业的盈利情况有一个比较正确的认识。
《21世纪》:您说到证监会,我想提一个监管的问题,比如说杭萧钢构(行情论坛)( 24.95,-2.77,-9.99%)(上海交易所代码:600447)的股价在今年2月中旬就出现了异动,但证监会4月9日才宣布立案,而前不久,默多克的新闻集团收购道琼斯,发现有两个香港人参与了内幕交易,结果几天就被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查处了,速度之快令人惊讶。
梅建平:我觉得这个要用发展的观点来看,当然现在中国证监会还是有很多方面需要改进的,但是我们也不能苛求,因为我曾经在美国证监会做过一段时间的研究,对美国证监会也有一些了解,它们作为一个监管机构,从人力、资源、历史经验的积累和技术等各方面,都是和我们不能比拟的。
中国股市从1991年110亿左右的市值到现在差不多17万亿左右,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发展这么快,他们的人手、技术、经验和资源的积累可能都跟不上这个市场的发展。因此结论是中国的监管机构应该随着市场的发展而发展,官僚机构也不能一刀切,说精简机构,所有的机构都精简。
5 泡沫可能继续扩大
《21世纪》:您认为目前的泡沫处于可控阶段还是已经有点不可控了呢?
梅建平:我认为,和资本市场发展历史上的一些泡沫相比的话,目前我们还是处于泡沫的初期。
《21世纪》:我能这样理解您的话吗,目前泡沫有可能继续扩大?
梅建平:完全有这个可能。
《21世纪》:这似乎使我们想到了上世纪90年代的日本,广场协议后的日元升值很快,日本国内也是流动性很强,资产价格猛涨,最终破灭。
梅建平:实际上中国和日本有很多方面是相像的,但有一个比较大的差别,就是当时日元的升值很快,导致日本经济出现了萧条,因此政府放出了很大的流动性。我认为现在中国即使出现比较大的汇率调整,我们经济增长的速度也不会像日本下降得那么严重。因此中国政府在应对流动性上是空间比较大的。
《21世纪》:但我们比较害怕出现像日本那样的情况,等泡沫很大的时候,政府刺破了泡沫,但用力过猛,最终导致经济衰退。
梅建平:梅建平:对,他们当时调整的药下得的确是猛了一点,但日本过去十五年调整这么大,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日本的年龄结构。由于日本有很大一部分老年人的消费是和资产泡沫挂钩的,因此泡沫破灭对他们的消费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们消费的疲软对于日本过去十五年的经济增长又产生了很大的负面影响。我认为中国目前还没有出现一个很庞大的依靠投资收入和利息来维持生活质量的老年人群体,所以我估计即使中国的资产价格出现大的回调,也不会像日本那样受那么大的影响。
《21世纪》:那看来您对未来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梅建平:我觉得目前中国金融市场的形势,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
“中国发展模式必须从比较优势走向竞争优势”
———专访美国杜克大学社会学教授高柏
中国观察
推翻“比较优势”发展模式?
本报记者 谷重庆 实习记者 邢莉云 北京报道
[引言]比较优势无疑是经济学中最基本的概念之一,但对其含义的理解在各个学派之间却存在着显著的不同。29年前,当中国打开国门,利用自身丰富的廉价劳动力资源加入全球分工链条的时候,无疑是遵循了比较优势的发展思路。但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深化,对此模式所引发的种种后果在国内外也产生了越来越大的争议,“衬衫换飞机”是否仍将是中国未来一段时期内的基本发展态势,对此社会各界有着尖锐对立的观点。
在中国出口迅速增长,国家财富大量涌现的同时,自主创新、立足国内开始成为了政策的主流。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原有的发展模式已经走到了尽头呢?我们到底应该如何去看待原有的发展模式呢?为此,本报特别策划了此系列,希望从学理和实践等层面来剖析比较优势,从中总结经验教训,并讨论中国下阶段发展目标的设定以及方式方法的选择。也希望可以抛砖引玉,引起各界人士对此内容的探讨和分析。文章欢迎读者来信交流,guchongqing@gmail.com。
1. 比较优势的社会建构
比较优势完全可以被不同的社会进行不同的建构。假如认为资源配置最重要,那肯定要强调廉价劳动力。如果相信分工的重要,那就需要自主创新。
《21世纪》:目前中国经济保持了快速的增长势头,外贸发展很快,但贸易顺差引起的国际贸易摩擦也比较多,最近政府也下调了一系列商品的出口退税,那么在您的眼中,中国目前的经济发展是遵循了一个什么样的模式呢?
高柏:1992年邓小平南巡之后,中国发展模式直接采纳了比较优势的理论,对外开放从沿海一下扩大到内地,产业也从原来有限的几个扩展到很多产业,甚至服务业。1992年以后,外资结构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跨国公司迅速进来抢滩布局,所占比重大幅上升。加入WTO以后,中国已经成为世界工厂这个说法开始出现。过去这十五年中中国的发展模式基本上是依靠以廉价劳动力为基础的比较优势,参加国际分工,依靠国际市场的需求来促进中国国内的就业和经济增长。
《21世纪》:您刚才提到了中国廉价劳动力这一比较优势,而我们也知道中国经济的发展是和比较优势理论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在您看来,应该如何认识这个理论呢?
高柏:比较优势的理论对中国实现从优先发展重化工业向优先发展轻工业的转换,以及通过国际分工和国际市场解决国内大量人口就业和经济增长而言,有重要的影响。
现在的问题是这种发展模式所导致的国际国内的政治经济后果,要求我们对此进行反思,选择一种新的发展道路。
首先,我们谈一下比较优势的性质。从传统的主流经济学的观点来看,比较优势就是自然禀赋,即一国生产要素的配置,包括劳动力、资本和技术等等。按照比较优势的理论,如果各国都生产利用本国丰富要素的产品并相互进行贸易,各方均会受益。
但是,如果我们从几个其他学术分支或理论流派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比较优势的性质则更为复杂。从经济社会学里新制度学派的视角来看,经济理性是被社会地建构(Socially Constructed)出来的,它受人的认知的影响。就比较优势而言,根据该学派观点,只有当中国人自己和中国人的外国贸易伙伴共同认为廉价劳动力是中国的比较优势时,它才是中国的比较优势。目前国内和国际上对于中国比较优势的认识存在一个认知差距。国内更多地强调劳动力廉价这一侧面,而国际上看重的不仅是其廉价,而且也包括其优质。中国劳动力的优质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受教育程度相对较高,二是比较有纪律。当然,优质廉价劳动力在这里指的是中国与他国相比时的绝对数字,并不是在中国总人口中的相对比重。这个认知差距看起来似乎很小,但在实际中,它的影响会有很大的不同。
经济学内部关于贸易的基础也有不同的看法。杨小凯(曾任澳大利亚蒙纳士大学教授,曾提出“后发劣势”的观点,2004年病故———编者注)曾经对亚当·斯密以来的经济学理论发展做过很好的梳理。在杨小凯看来,斯密认为经济学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组织经济活动的效率问题,是专业化经济的问题。分工是其核心概念。这些概念到了后来被李嘉图和马歇尔的资源配置效率和规模经济给取代了。在我看来,经济学这两大传统之间的一大区别在于斯密的分工理论包含着人主观选择的可能性,而李嘉图-马歇尔的比较优势理论则排斥这种可能性。换句话说,斯密代表的经济学传统与经济社会学的新制度学派在这一点上有相通的地方。
《21世纪》:可以具体谈谈这点吗?高柏:我们可以用两个例子来说明这两个理论传统在贸易实践中有什么样的不同。资源配置效率说的通俗点就是什么赚钱做什么。在美国有一个说法是,不管做什么片,计算机芯片还是土豆片,只要挣钱就可以。这是从生产者或投资者资源配置效率的角度来看贸易问题。从消费者的角度看资源配置效率的意思是什么东西便宜我买什么。
6月19日,财政部等国家机关宣布从7月1日起对2831项商品的出口退税税率进行调整,这是中国政府为了缓和贸易顺差,减少贸易摩擦的最新举措。随着中国世界工厂模式的确立和发展,一方面是经济的迅速发展,一方面则是国内外的种种相关问题,例如贸易摩擦、污染等。
在学者们为了解决今天中国经济发展失衡而开出种种药方的时候,无法忽视的就是在过去几十年中形成的中国经济发展模式。这种以大进大出,参与国际分工的模式,曾经有效的开发了中国数以千万计的廉价劳动力,使得人多在中国更多的被看作成一种资源。而这一切的背后就是比较优势理论思维。
时至今日,中国经济已经与世界高度互动,而且复杂程度大大加深,一边发展一边转型,这对未来的战略有了更高的要求。为了分析中国基于比较优势的发展模式,以及由此带来的优劣,本报此次特刊登对美国杜克大学社会学教授高柏的专访,以飨读者。
看专业化分工的效率可以以日本和德国为例。他们强调本国在国际贸易分工中依靠高技术工人和工程师之间的紧密合作生产高附加价值产品。他们不是靠低价格来竞争,而是靠产品的质量来竞争。从这里可以看出,所谓的比较优势完全可以被不同的社会进行不同的建构。假如认为资源配置最重要,那肯定要强调廉价劳动力。如果相信分工的重要,在国际分工体系里占据更为有利的地位,那就需要自主创新。
从一国如何参与国际贸易才能获得最大利益这一特定命题出发,斯密的分工理论,熊彼特的创新和企业家精神的概念,以及当代迈克尔·波特的竞争优势理论可以视为一个彼此呼应的,与主流经济学强调以自然禀赋为基础的比较优势截然不同的经济学传统。斯密强调分工对贸易的意义,到了熊彼特等于是为分工提供了一个基础,强调以创新为基础的分工,迈克尔·波特则把创新需要什么样的制度支撑进一步操作化。如果从这一理论视角看比较优势,我们的观点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21世纪》:那么对比较优势的不同看法对国家和企业的发展思路到底有什么影响呢?
高柏:为什么说认知重要,为什么说认知因素影响比较优势,为什么说从长期的角度来看,这对一个企业、一个国家的竞争力有很大的影响?作为熊彼特意义上的企业家,与一个商人挣钱,这两者之间有着天壤之别。商人可以是什么挣钱干什么,这正是资源配置效率的本义,而熊彼特讲的企业家是需要一种品格的。从资源配置效率的角度来看,研发在成功之前对一个上市公司的股价没有大的好处,因为投资者关心的是短期的股价,而研发的风险与不确定性太大。反之,无论是德国和日本这种所谓的“工匠型”
国家,还是华为、奇瑞和阿里巴巴这些国内创新型企业,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把自身定位在贸易分工中的高附加价值一端,然后绝不因为一时资本回报率低这一资源配置的原因而轻易放弃这个定位,把追求这个定位当做一个使命来追求。
去年夏天我在日本东京大学当客座教授时特别想搞清楚的一个问题,就是外包是否也对日本的就业形成了大的威胁,因为在美国近年来人们一直强调外包对国内就业的冲击。我从媒体上感觉好像日本人没太把外包当作是一大威胁。去了后看了很多出版物,包括一些学者的研究成果,发现同样是讲外包,同样面临国际竞争的压力,日本企业的做法跟美国企业的做法有很大的不同。日本企业把技术当成是命根子,如何保护技术是考虑外包时的一个重要的出发点,而外包也往往是通过自己本公司在外设厂来进行的。
2.全面根本性的竞争
可以说,这种以廉价劳动力的比较优势为基础的发展模式本身有一种不断恶化自身外部环境的内在机制。
《21世纪》:我们过去奉行比较优势理论,经济发展较快。走到今天,这样的发展模式又造成了哪些现实的问题呢?
高柏:我认为主要造成了两个问题。第一是加剧了国内不平等现象,第二是恶化了中国发展的国际环境。
强调以廉价劳动力为基础的比较优势,为了保持强化这个优势,就可能会人为地控制工资水准。沿海农民工曾经十年不涨工资,现在仍然有人主张对最低工资要慎重,因为一旦工资上涨,国际贸易就要出问题。
实际上,不平等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是指社会群体之间的收入差距。那么不平等在中国与比较优势的理论有什么关系?
比较优势理论在两个方面与不平等有关。第一,在资本技术密集型产业,外资的工资要高于国内企业。第二,无论劳动力密集型,还是资本技术密集型产业都可以在中国找到低成本而相对高质量的雇员,像外资银行、保险公司以及汽车全球生产商,它们要雇一个大学毕业生要付多少钱?如果在广东,甚至在内地做玩具,或者是做衬衣的企业,一个员工要多少工资?这是很简单的算术。在美国,许多劳动力密集型的产业早已经转移出去。而在中国的特定环境里,高科技、中科技和低科技产业并存,而且都是外商投资的对象,它们之间的工资水准差距很大。随着产业升级换代的进行,资本技术密集型产业合格的人才会相对变少,这就使得该领域劳动者的收入与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差距进一步拉大。国际上的研究早已指出外资会加剧受入国的收入不平等现象。
《21世纪》:但是这个跟我们在实际中的政策又有什么关系呢?
高柏:这和政策有直接的关系。这里讲的比较优势影响的不仅仅是贸易政策,它影响的是整个政策范式。在这个范式中,如果政府在解决经济平等方面无所作为,大量的农民工在劳动力市场中没有其它选择,只好接受十年不涨工资的现实。但是你看一看2004年以来的变化,几年的一号文件都是关于农村的。加紧解决三农问题的一个直接后果是沿海地区的农民工发生短缺,农民工的工资也上涨很快。当政府取消农业税,对种粮进行补贴时,农民工就有了其它的选择,很多人回家种地去了。政府虽然不能要求资方涨工资,但可以通过政策手段去改变工厂运行的环境,使劳动力市场发生变化,最后工资不得不涨。
《21世纪》:第二点呢?高柏:从国际政治经济学的角度看比较优势与从主流经济学看比较优势有很大的不同。经济学假设各个国家在参加国际贸易时自觉地奉行以自然禀赋为基础的比较优势原则,这完全忽视了实际生活中的政治因素。当一国产业受到贸易的负面影响,这个产业的既得利益集团一定会坚决反对。
中国发展模式跟其它国家相比有两个鲜明的特点:第一,中国是靠积极参加国际分工去发展经济的。中国进出口的近百分之六十来自跨国公司在华企业。
第二,由于中国在劳动力方面的比较优势不局限于一个产业,这种发展模式对其它国家的影响要远远大于传统上的东亚模式。上世纪80年代的日本曾被西方认为是最大的威胁,但这种威胁仅仅限于汽车和家电等少数产业。虽然这些产业在西方国家政治中的反日倾向特别强烈,由于数目有限,所以形成不了一种全面的政治反对力量。
中国则不一样。各产业的跨国公司都想把中国纳入它们的全球生产链。这意味着许多支撑发达国家就业的产业都有可能向中国转移生产。这一方面大大地加速了中国的产业升级换代。中国出口结构中机电产品和高新技术产品所占比例的迅速上升以及外资在其中的巨大份额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另一方面意味着中国的廉价优质劳动力在所有这些产业里通过外资向中国转移生产过程的形式对发达国家的就业造成了威胁。这将对这些国家的国内政治以及对华关系产生重大影响。到目前为止,跨国公司仍然是这些国家在制定对华政策时中国的政治盟友,因为他们是生产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但是这种局面将随着中国自主创新的不断加强发生变化。当中国企业全面加强国际市场竞争力时,中国与跨国公司的利益也可以发生正面的冲突。这一前景无疑是世界发达国家许多企业的心病。
与此同时,以廉价劳动力为比较优势的世界工厂模式对国际资源市场和能源市场的影响也在急剧恶化中国发展的国际环境。可以说,这种以廉价劳动力的比较优势为基础的发展模式本身有一种不断恶化自身外部环境的内在机制。
3.发展内生的创新体制
中国现在是全面开放,外资为很多产业带来了生产技术。本国企业如何把这些技术转换成中国自主创新的能力,哪些制度会促进这个转换,这是中国现在面临最大的问题。
《21世纪》:中国一方面在保持廉价劳动力的优势,另一方面也在管制上游资源的价格,比如水电油的价格,这在某种程度上也使得一些涨价的压力并没有传导到下游产业中去,当然,这对出口有促进作用。
高柏:如果不控制上游价格,中国的生产成本肯定上升,最后肯定要反映在物价里面。由于上游企业大量是国有企业,对上游资源的价格管制等于是一次变相的再分配。它减少了国有企业的收入,减少了政府的财政收入,用这部分来补贴中国的出口和就业。这实际上是一个政治经济的交易。
目前中国面临着一个两难的境地:一方面,中国有大量的人口,必须依靠国际市场的需求来解决国内的就业问题;另一方面,这个模式如果实行长期下去会有严重的国际政治经济后果,在今后的一段时间内,这是无法回避的现实。
《21世纪》:那在政策上怎么办呢?高柏:按照比较优势继续发展还是选择竞争优势自主创新?如果你把这二者绝对化,那它们是相互矛盾的。假如沿用计划经济的思维方式,好像一旦要搞自主创新,就意味着政府要动员所有的资源为此服务,别的都不管,那这两者肯定矛盾。
但在现实生活中,不一定非是这样。首先政府现在掌握的资源比过去大得多。其次,和谐社会已经成为政府政策中的重中之重,不可能因为要发展自主创新,影响就业的劳动力密集型产业就都不要了。实际上,这两者可以并举。一个开放市场经济中的政府干预与计划经济中的政府干预完全不同。在计划经济中,政府的全部资源都被计划控制。而在开放的市场经济中,政府可以集中一部分的资源做最想要的,与此同时允许其它部分自由发展。另外,自主创新不一定非要以政府决定企业在竞争中输赢的方式来进行。把政府资源通过行政手段分配给一两个企业以培养冠军的方式,既削弱企业的竞争力,又会催生垄断损害消费者利益。
中国现在外汇储备大幅增长,到了一个财富迅速增长的时期,这笔钱花得是否聪明对未来具有很大的意义。
《21世纪》:也就说中国需要现在为未来进行投资。高柏:你趁手里有钱的时候不干这个事,那什么时候干?中国把钱花在产业的升级换代,为自主创新搞一些基础性建设,现在是最佳时机。这与发展社保和大幅度调整农村政策是同一个道理。日本在上世纪80年代日元急剧升值时犯的一个错误就是错过了一个大幅度调整发展模式的好时机。
《21世纪》:假如中国继续在这些基本的投资上倾斜,将来可能形成一个什么新的增长模式呢?
高柏:思考中国模式一定要跳出东亚模式的框框。在关于发展模式的国际学术文献中,东亚模式和拉美模式是与比较优势有关的两个针锋相对的模式。一提拉美的比较优势,人们就谈到自然资源。日本和韩国代表的东亚模式更重视竞争优势。这种模式立足于内生的创新体系去发展高附加价值产品,同时尽量限制外资对本国市场的渗透。
把中国放到这两个参照系里去比就会发现中国和它们的异与同。中国与拉美相似之处在于也相信以自然禀赋为基础的比较优势,对外开放国内市场并参加跨国公司主导的国际分工。在这些方面,中国与韩国和日本完全不同。但中国与拉美不同的地方在于中国在依靠自然禀赋为基础的比较优势参与国际贸易的过程中积极地进行产业的升级换代,并于两年前开始向以自主创新政策范式为代表新发展模式的转型。在强调创新这一点上中国模式又与东亚模式相通。现在国际上最担心的就是这两个特点的结合,这就是为什么萨缪尔森2004年那篇文章发表以后引起了那么大的讨论的原因【2004年夏季,时年89岁的保罗·萨缪尔森在《经济学展望》杂志(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上,发表了题为《在李嘉图、穆勒理论视野下,辨析当今主流经济学家所支持的全球化主张》(《Where Ricardo and Mill Rebut and Confirm Arguments of Mainstream Economists Supporting Globalization》)一文,对自由贸易精神提出了质疑。相关报道参见本报2006年3月6日33版《自由贸易损害了美国吗?》一文———编著注】。
《21世纪》:这样的转变对制度变革有更高的要求吧?高柏:这个模式转变的前提就是制度性建设。最简单的比较优势发展模式对制度的要求很低。比如你在广东设厂,招一批农民工做玩具就完了。随着产业的升级换代,开始造汽车,甚至大飞机、高速列车,做这些东西制度的因素就变得十分重要。这次国内讨论大飞机上马时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原有的航空工业体制是否可以完成这个使命。服务业对制度的要求会更为高,而中国在这方面恰恰是最落后的。
《21世纪》:那您觉得我们现在从过去简单的比较优势转向自主创新的竞争优势,可行性有多大?
高柏:这不是一个是否可行的问题。如今,中国面临的国际局面很清楚。前面有发达国家在强烈要求人民币升值,后面一堆发展中国家穷追猛赶。中国必须要为劳动力不再廉价那一天如何参加国际分工做准备。中国现在是全面开放,外资为很多产业带来了生产技术。本国企业如何把这些技术转换成中国自主创新的能力,哪些制度会促进这个转换,这是中国现在面临最大的问题,也是学者们要大力研究的课题。
《21世纪》:那您觉得中国政府现在这方面的政策如何呢?
高柏:我觉得现在中国政府的思路基本上是正确的。从汇率政策上看,一方面在调整,人民币在不停地升值。另一方面是升值速度并不是太快。这给所有企业一个清晰的信号,升值是未来的大趋势。同时,也尽可能为企业争取调整的时间,因为大的结构性调整不是一天半天可以完成的,特别是产业结构的转型往往伴随着一个痛苦漫长的制度性建设的过程,速度太快的话是会翻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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