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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7-26

破解“看病难”与“看病贵”难题:一种纯理论“遐想”

    

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  胡怀国



  身边虽不乏医生朋友和潜心医疗问题的学者,我却是十足的“医盲”,个人求医向来是“电话+药店”模式,从未想过会对医疗问题品头论足。不过,为迎接宝宝,近期我却成了医院的常客,其间有太多难以忘却的经历,对坊间热议的“看病难”、“看病贵”等问题,亦有了初步的直观感受。挂号、排队、停车,到处都有无奈和煎熬,亦感觉有必要静下心来,对其背后的一些基础性概念或基本问题,稍做澄清。需要指出的是:我是外行,有关遐想既不是严谨的理论探讨、亦非对现实的完整描述和准确理解,更同制度设计和政策建议无关,为茶座朋友提供的饭余茶点而已!



  一、纯理论分析:经济学框架下的初步认识


  2011年针对看病就医中存在的最大问题的调查显示(京沪穗居民),“看病贵”(44.3%)、“看病难”(19.6%)分列前两位(转引自中宣部理论局:《辩证看 务实办》)!“看病贵”与“看病难”似已成为医疗顽疾,不仅为普罗大众诟病,亦是目前医疗改革着力解决的问题。然而,二者并非同一类东西;作为两种主要解决手段,“看不见的手”(市场)和“看得见的手”(ZF)各有千秋。为便于讨论,不妨牺牲一些严谨性和现实性,对于“看得见的手”,如市场准入限制、价格干预、数量控制等各种经济的、法律的、行政的干预措施甚至传统的指令性计划等,下文几乎不加区别地使用“ZF”、“计划”或“计划经济”等词汇(虽极不准确,但在纯理论层面不至造成太大损害)。



  “看病贵”涉及的是“价格”问题。它是市场经济才会出现的问题,计划经济不存在这一问题。从理论上讲,计划经济中的“价格”可以制定在任何水平上,甚至是零价格、负价格。在市场经济中,“看病贵”(价格高)反映了市场不均衡(需求大于供给),是市场机制调节供求过程中短期的、不得已的代价。“看病难”涉及的则是“数量”问题。它是计划经济中最常出现的问题,市场经济难以长期存在这一现象:只要价格变动提供的激励作用足够大,有效供给(医生加班加点等)和有效需求在短期内就会有迅速反应;如果这种激励持续的时间足够久,有效供给(医院医生数量和质量等)和有效需求就会发生更为显著的变动(人们会更注意身体健康、加强身体锻炼等)。与之不同,根据科尔奈的理论,“短缺”几乎是计划经济长期存在的一种常态,在就医问题上则表现为“看病难”现象。



  按照这种纯理论分析,在“即时”解决“看病贵”方面,计划或ZF享有优势,但它存在“看病难”问题;在解决“看病难”和最终克服“看病贵”方面,市场则享有显而易见的优势,但有可能出现短期的“看病贵”现象。如果“看病难”和“看病贵”长期共存,那么必定是市场机制的调整过程遭到了扭曲甚至破坏,如教育(医生)、市场准入(医院、药品审批等)等要素或产品市场存在ZF干预等。



  计划手段有助于解决短期的“看病贵”,但它最大的问题在于“信息”和“激励”方面。同可以标准化的工业品不同,“看病”这种“产品或服务”是高度个体化的:几乎每种疾病及其有效治疗手段,都同每位病患的遗传基因、生活习惯、身体条件等诸多个体性因素密切相关,涉及的“信息”如同天文数字般“不可计算”(这或许是传统计划经济条件下服务业落后的又一原因)。市场机制不仅不需要此类复杂“信息”,而且有着自动调节供求的优势:虽然某些疾病的“看病需求”是不可调节或不该调节的,但对于目前绝大多数的疾病种类和就医需求而言,则是可以调节的,如预防和治疗、锻炼和吃药、门诊与住院、用药品种、手术方式等。如果完全舍弃市场机制的作用,那么“看病难”将成为永远的痛,其原因在于:无论供给如何增加,它似乎永远赶不上需求的增长!在某种程度上,这同现代社会的特点有关。



  具体而言,越是高级的东西,似乎越是脆弱,人类亦是如此。经济发展意味着分工和专业化,一方面,人们更远离自然,精神压力加大,造成普遍的焦虑、免疫下降等,越来越多的人陷入“亚健康”状态,成为潜在的就医需求者;另一方面,生活水平的提高,让人们更关注身体健康状况,而收入水平的提高则增加了人们的“购买力”、提高了“有效需求”。而随着看病频率和用药量的提高,人体和病毒均会产生抗药性,进一步推高了药品的研制成本和价格。诸多因素相互交织,现代社会必以“看病需求”的快速增长和医药开支的巨大增加为特点。市场机制不仅有助于调节供求,而且赋予人们选择的自由;这种选择自由,不仅对于个体是弥足珍贵的,而且是达致社会最优的必要前提和基本途径。



  简言之,至少在经济学范围之内的纯理论分析中,市场机制远远优于计划手段或ZF干预措施。然而,医疗行业是一个特殊的部门,它生产的不是标准化的产品或服务,而是关乎生命和健康,一个在很大程度上存在于经济学之外、经济学无能为力的领域。对“看病难”与“看病贵”及其克服手段的完整理解,必须适度跳出经济学的视野。



  二、纯学术思辨:经济学之外的进一步思考



  看病求医涉及的是生命和健康(生命的手段),一个经济学关注不多,但对人类社会和人们的日常生活极为重要的领域。尤其是“生命”,它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我们对它知之甚少,有必要赘述一二。



  虽然人类社会的科技水平已有很大发展,但“生命”本身仍远远超出人类智力所及:一颗受精卵在母体短短数月的自然过程,全球科学家毕生合力亦难完成;目前所有的医疗方法,在某种程度上都是对“生命”所做的微乎其微的“辅助性”工作:没有生命体的配合和自身复原能力,绝大部分医疗工作将毫无用处(否则,我们早有了起死回生、长命永生之法了)。一个人读了哪本书、心情如何、记住了哪些内容、想到了什么等,医生“开颅”万遍也不会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到目前为止,对于神奇的、令人感动和敬畏的“生命”,自然科学只是很外围的窥视、医学做了少许“辅助性”工作。人文社会科学,则是在足够敬畏的基础上,对生命的手段(健康、名誉、家庭生活、社会等级、收入、财产等)做了初步探讨,经济学则是对“生命手段”中那些处于“末位”的几个手段(收入财产等)有了初步认识。正因如此,对于人类社会,经济学家还是谦虚谨慎些为好,经济学涉及的只是人类社会中一个很小的领域。



  如果我们把视野放得更宽一些,就会发现:古往今来的大思想家,已经有了一些初步思考,不妨略作总结。千百年来,人文社会科学的一个研究重点是:如何在“敬畏”每个人的“生命”、“尊重”每个人“生命手段”的基础上,通过适当的制度安排、习俗规范、政策措施等,实现合乎人们天性和理性、自由和正义、公平和效率的社会化生活方式。在这个过程中,早在启蒙运动之初,不少学者就形成了如下共识:为了实现一种良好的“社会性”生活,每个人、每项正式或非正式的制度安排,都必须遵循如下原则:(1)生命具有绝对优先权;(2)生命的手段(健康、名誉、财产、收入等)具有次级优先权;(3)政治法律制度、文化习俗传统、道德伦理规范、社会经济关系等,在某种程度上都是保障生命及其手段的工具,有必要遵循上述优先次序。



  由于“看病就医”关乎的是生命和生命的手段,故有必要区分两种情形:(1)直接关乎“生命”本身或不及时救治就会即时威胁生命的情形,一切政治法律制度、社会经济关系和道德伦理规范都应让位于生命的救治,病患应该得到及时的、免费的救治。在社会资源、医疗技术不存在“硬约束”的现代文明社会,存在“即时”生命危险的病患,若因“看病难”或“看病贵”不能得到及时救治、甚至发生死亡,那么它将是每个社会成员的耻辱,如同“黑公交”将成为每个印度人的耻辱一样。(2)没有即时的生命危险的情形,一方面,ZF应发挥一定的作用,以保证每个人能够得到相对公平的就医机会;另一方面,亦有必要借助于市场机制,在缓解需求压力的同时,赋予人们选择的自由。



  当然,这只是纯理论分析或纯粹的逻辑思辨,是一种超然的思维过程,远非现实本身,但确实为我们思考复杂的“看病就医”问题提供了基本的基准;事实上,世界各国现实中的医疗制度,尽管形式上千差万别,但似乎在沿着上述方向发展演变。



  三、回归现实:更多地发挥市场机制的作用



  前文分析可以表明,“看病就医”具有相当的理论上的复杂性,必然表现为现实中的多样性。毫不夸张地讲,世界各国不论经济发展水平和医疗水平如何,几乎不存在完全相同的医疗制度,也几乎不存在任何理想的、没有争议的制度安排和政策措施。事实上,几乎每个国家的民众在“看病就医”问题上都是满腹怨言。即使是经济发展和医疗水平高度发达的美国,“医疗”问题也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克林顿差点栽了大跟头,奥巴马首届任期“下血本”推行的“医改方案”,亦不过“惨胜”而已:不仅具体内容面目全非,而且2010年仅以微弱优势获得通过,并在两年之内至少遭遇了33次废除议案。



  就中国而言,至少从主要社会经济指标看,我国的医疗事业是相当成功的,远远超出大致处于相同经济发展阶段的其它国家或地区,目前的“看病难”与“看病贵”并不能掩盖中国医疗事业取得的成绩。尽管如此,至少从前述纯理论分析的角度,我们仍有巨大的改进空间。以上述第一种情形(即时生命危险)为例,现实中的类似情形是部分“急诊”案例,尤其是“生命”面临即时威胁的急诊就医。在不及时救治可能发生生命危险的情况下,病人应该在第一时间得到及时救治。在这个过程中,唯一的标准是“危急程度”,故“急诊”的第一要务是按危急程度进行“分级”,确保所有的危急度较高的病人能够得到优先救治,而非通常的排队、挂号、交费等。最简单有效的做法,是在经济发展水平和医疗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采取免费治疗的方式。就中国目前的实际情况而言,当务之急是建立急诊的“分级制度”和“首接责任制”,我们在这方面有许多惨痛的教训!



  前述第二种情形,一方面,ZF应适度参与,不论是通过财政拨款、免费治疗,还是通过社会保障、团体公益和社会捐助等手段,应尽量保证每个人拥有相对公平的就医机会;另一方面,有必要借助于市场机制,发挥其调节供求、选择自由的功能。尤其是“看病就医”存在一定需求弹性、不同生命手段(如健康和收入)之间存在某种替代性的情形,市场机制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俗话说,年轻时拿命换钱、年老时拿钱换命。健康、名誉、社会地位、收入、财产等生命手段之间,在多数时候存在一定的替代性。不同的人群,在不同的年龄阶段,对不同的“生命手段”拥有不同的边际效用,市场机制有助于人们通过自由选择,达致社会最优。



  目前,中国正在大规模推行医疗改革,我对具体措施知之甚少。不过,不知是改革前、改革中还是改革后的问题,笔者近来求医的总体感觉是,“看病难”十分严重,北京的产科、儿科的排队,到了夸张的程度。从某种意义上讲,“看病难”其实比“看病贵”更为关键:“看病难”直接侵害了看病机会和就医权利;“看病贵”,则一方面存在选择自由和余地(不同生命手段之间),另一方面,在现代社会亦有诸多缓冲机制,如财政补贴、公益捐助、社会保障、商业保险等。而要解决“看病难”问题,市场机制是不二选择:实行免费医疗制度的国家,不论其经济发展水平如何,总会存在显性或隐性的“看病难”现象。就目前的医疗制度安排而言,市场机制的作用似乎不是多了,而是少了。



  不妨从供给方面举几个例子。以医生为例,该职业不仅在专业技能、工作经验等人力资本方面要求很高,而且责任重、风险大、工作强度高,其收入水平应该超过多数行业,从而提供能够适应社会需求的劳动供给;然而,目前医生的薪酬模式、管理方式好像类似于公务员(薪酬水平亦缺乏私家医院普遍存在情形下的参考基准),但其工作方式又是市场化的,造成了该要素市场的不均衡:要么供给不足,要么供求双方默认某种“工资溢价”(红包、药厂回扣等)。在现代社会直接以生命的三大手段(健康、名誉和财产)为工作对象的三大师(医师、律师和会计师)中,目前中国“医师”的市场化程度应该是最低的;当然,即使是市场化的注册律师,每年都会有专业部门(司法局)的专业审核和经常性的业务培训,“医师”的管理模式似乎还不如市场化的注册律师:更多地依赖于医院等内部的“行政化”部门、而非有关的外部专业机构。再比如医院,停车难、打车难、挂号难,永远是看不到尽头的排队队伍,很难相信它竟然长期地、普遍地存在于市场经济条件下。



  启蒙运动时代,有两位学者似可相提并论,即苏格兰人亚当·斯密(Adam Smith, 1723-1790)和意大利人切萨雷·贝卡里亚(Cesare Beccaria, 1738-1794),前者留有“法学讲义+经济学经典”,后者留有“经济学讲义+法学经典”。在法学名著《论犯罪与刑罚》(1764年)中,贝卡里亚对法律的一句评判(长远观之,法律如此,其它任何制度安排,亦是如此),至少就笔者求医感受而言,很适合作为本文的结尾:“一切违背人的自然感情的法律的命运,就同一座直接横断河流的堤坝一样,或者被立即冲垮和淹没,或者被自己造成的漩涡所侵蚀,并逐渐地溃灭。”





     (原文写于2013年1月7日,载于《经济学家茶座》(2013年6月)总第60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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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29 17:18:54
写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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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7-30 15:38:02
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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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3-18 21:36:54
写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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