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翻资本主义，是基于经济理由，还是基于道德理由
——读列宁《国家与革命》札记之五
资本主义被人诟病，被无产阶级推翻，在人类历史上已经有了具体的实践，可是，对于为什么要推翻资本主义，推翻资本主义到底基于经济理由，还是道德理由，这些理由是否站得住脚，到现在，也还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这些问题，如果不能向世人解释清楚，那么，就不能很好地让人明白，对于牺牲几万人、几十万人生命的代价来推翻资本主义、建设社会主义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同时，也不能让人明白，推翻资本主义社会之后，新建立的社会主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而且也不能让人清楚深刻地理解，到底该怎样建设社会主义制度！
通过阅读《列宁选集》、《马克思恩格斯选集》，我们发现，推翻资本主既基于经济理由，更基于道德理由。但是，基于道德理由的成分，却远远大于经济理由。不论是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还是列宁的著作，或者是更近一点的当代马克思主义者的著作，都对资本主义的罪恶大加挞伐，这些伟大无产阶级革命家无不抱着悲天悯人的情怀，对资本家对工人的残酷剥削进行无情的揭露和抨击，对无产阶级、被压迫群众的悲惨遭遇深表同情，并为他们的解放献计献策，并热情奔走，积极领导他们推翻资本主义，打倒残酷压迫剥削他们的无耻的寄生虫、喝血者和强盗。
仅从道德理由上来说，似乎推翻资本主义是合情合理的，因为资本主义是吃人的制度，是压迫人的制度。可是，对于任何一个社会来说，道德问题无不存在，即使是共产主义社会，道德问题依然存在，共产主义社会物质极度丰富，人人可以按需分配，人人可以不受物质问题的困扰，可是不受物质问题困扰了，是不是就不受精神问题困扰了，就不受人与人之间关系问题的困扰了，物质问题的解决，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尤其是不能解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问题和个体的精神问题。因此，仅凭着道德理由，要推翻一种社会制度，理由是不完全充分的。
站在目前的角度看，资产阶级革命推翻了特权专制、等级制度，是因为特权专制、等级制度不道德，不人道，可是这种不道德、不人道的制度，也是以社会发展到需要推翻这种制度的时候，这种等级制度已经丧失了它的历史合理性的时候，才有必要，或者用恩格斯的话说：是大家都觉得它不道德时候，才会以道理理由去推翻它。
一样，马克思、恩格斯所处的时代，资本主义在其发展的初期，无产阶级的普遍贫困是事实，但是，是不是当时无产阶级的普遍贫困，就意味着无产阶级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要永远贫困，就意味着不会有无产阶级在私有制下会过富足的生活，马克思说的，英国无产阶级的资产阶级化，其实也就是告诉我们，在私有制下，无产阶级并非是绝对的贫困，在马克思生活的时代，无产阶级的境遇已经得到了改善，或者说出现了改善的迹象，这也是伯恩施坦要修正马克思主义的原因。而且今天资本主义社会无产阶级生活水平的大幅度提高，也证明无产阶级在自由私有制度下，也会过上幸福的生活。
但是，即使是无产阶级在资本主义社会下过着贫困的生活，可是，无产阶级、包括其个体是否认为资产阶级是不道德的，私有制是罪恶的，无产阶级受到了残酷的剥削，受到了不人道的对待，我们认为，这应该让无产阶级包括其个体自己来进行判断，而不是让“导师”来“教育”他们：资本主义社会是不道德，是罪恶的，资产阶级对待无产阶级不人道！道德说教，并不等同于道德感受和实际的道德判断。当无产阶级及其个体本身认为生活在自由私有制下，自己并没有受到不公正的对待，在自由私有制下，资本家并没有剥削他，在自由私有制下，他过着政治上人人平等的生活的时候，仅靠着理论分析和对贫困的厌恶，就一厢情愿的认为资本主义制度是人剥削人的不道德制度、并去推翻它，并且号召那些并不认为自己受到了不公正对待、并没受到剥削的人牺牲生命去推翻它，就有些显得武断和真正的不道德了！于是问题就来了，个体的道德判断，是否能成为大众的道德判断！当某些人用自己的道德判断来左右大众的时候，专制的苗头就出现了。
当然，有时，个体的道德判断会引起大众的认可，可是，即使得到了认可的个体的道德判断，也并非是对事物的科学认识，大众的认可，也只能说明在特定时间内，这种道德判断有其一定的合理性，但这种有一定合理性的道德判断，也不能代替或者是对问题的科学认识和正确判断。因此，仅凭着道德理由，要推翻一种社会制度，理由似乎是不完全充分的。
那么推翻资本主义是基于经济理由？马克思恩格斯列宁都对资本主义进行过彻底地经济分析，并且指出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最后一定会造成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已经大大束缚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因此，要推翻资本主义，解放生产力！（解放生产力和解放被压迫的人民，成了推翻资本主义社会的两大基本理由）。
分析要推翻资本主义制度的经济理由，解放生产力，我们会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马克思等认为资本家是唯利是图的，资本家之间会存在着竞争铁律，既然资本家是唯利是图的，那么当资本家看到目前的生产关系已经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换句话说，已经阻碍到了他们发家致富的时候，精明的资本家为什么不会主动地进行变革，改变目前的生产关系，解放生产力，让自己获得更大的好处，为什么还要用暴力资本主义制度？难道是用暴力，才会让资本家看到生产关系束缚了生产力的发展？如此，资本家都是蠢猪，因为他们看不到到底什么对他们有好处！
具体分析推翻资本主义制度的经济理由，不得不提到恩格斯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中论述的的资本主义的固有矛盾——社会化生产和资本主义占有之间矛盾，这一矛盾表现为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对立、个别工厂的生产的组织性和整个社会生产的无ZF状态之间的对立。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固有矛盾，一定会导致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恶性循环——经济危机的不断发生，造成社会生产力的极大浪费，造成无产阶级的绝对贫困，并进而造成资本主义制度本身的大崩溃，而无产阶级则会利用这一大崩溃，建成社会主义制度，最终解放生产力！
可是，仔细分析恩格斯关于生产社会化的论述，“正如马克思在那里证明的，资产阶级要是不把这些有限的生产资料从个人的生产资料变为社会化的，即只能由大批人共同使用的生产资料，就不能把它们变为强大的生产力”（《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我们可以看出，资产阶级使用雇佣劳动，本身就是把生产资料的使用社会化了，这一点，列宁也是承认的，列宁在《国家与革命》和《大难临头，出路何在》中，明确指出，辛迪加、托拉斯和股份制企业等机构，就是社会化大生产的结果，也是生产资料社会化的结果。当然，在列宁等看来，这种生产资料的社会化是不完备的，不全面的，可是，既然在生产资料私人占有制度之下，可以实现生产资料社会化，恩格斯为什么说，社会化生产和资本主义占有（私人占有生产资料）存在矛盾？如果，私人占有阻挠了生产资料使用的社会化，那么我们说生产的社会化和私人占有之间有矛盾，可是，当私人占有为了扩大其生产力，主动将生产资料拿出供大多数人使用的时候，为什么还说，私人占有和生产社会化之间存在矛盾呢？生产力越是要得到发展，资本家越是要拿出属于他个人的财产供大家使用，尤其是供工人使用，去创造社会财富！这也符合马克思恩格斯关于资本家唯利是图的本性的论述，正是因为资本家唯利是图，资本家才会扩大生产，才会把更多的私人资本拿出供“大批人共同使用”，因为，如果这些属于其私人财富的资本不拿出来“供大批人共同使用”，那么资本家就不会得到更多的财富。因此，我们觉得，在私人占有和社会化大生产之间不存在矛盾，这一点，从马克思列宁等人本身的论述中，也能推导出来！
而社会化生产的无ZF状态，在自由自由私有制经济发展日益规范的今天，也似乎是不存在的，假如资本家想生产什么就生产什么属于无ZF状态的话，那么在法律的大前提下，个人的自由也是无ZF状态了，因为，这个时候，人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生产什么，是资本家个人的事情，和生产的无ZF状态，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生产的无ZF状态，是指生产者不顾法律、违背法律的生产状态。现代国家，国家对生产的干预越来越多，马克思时代，工厂法的实施，已经结束了生产的不受法律约束的情况，生产也不存在无ZF状态。假如没有把生产纳入一个大的计划，规定某个资本家该生产什么，那个资本家不该生产什么，当做生产的有ZF状态的话，哪也就意味着，只有在严格管束下，在个人丧失了自由——个人丧失了经济自由、政治自由下，才会有生产的或者个人的有ZF状态。换句话说，也只有在专制和强迫状态下，才会有生产的有ZF状态吧！
不论是道德理由，还是经济理由，不论这些理由是否站得住脚，人们还是在用，把它当做工具，有时人们注重道德理由，有时人们注重经济理由，但更多的是注重道理理由，因为人有时会被仇恨蒙住了眼睛，因为道德具有最好的号召力，更因为道德会让一切行动获得合法性。列宁在《国家与革命》中引用恩格斯的话说股份公司已经接近社会主义了，但是，列宁说它们还不是社会主义，什么是社会主义，列宁说：“社会主义无非是有利于全体人民的国家资本主义垄断而已”（《大难临头、出路何在？》私人占有资本雇佣他人，意味着剥削，意味着罪恶，但是，国家垄断了资本，国家雇佣工人，只是因为它是为了全体人民，就不存在剥削了，就不存在罪恶了？私人不能为私人无偿劳动，私人为国家无偿劳动，哪怕这种无偿劳动是被迫的，对于个人来说，也是合理的吗？用在私人身上的道德标准，不适合于国家吗？难道政治就是不讲道德的的代名词吗！
不论是基于道德理由，还是基于经济理由，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尤其是比较发达的国家，一直也没有发生列宁或者马克思所预想的资本主义制度被推翻，私有制被推翻的情况，即使恩格斯痛斥资本主义的竞争是弱肉强食，是丛林法则在人类社会的再现，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也没有发生动摇自由私有制的事情。
而不论是基于道德理由，还是基于经济理由，推翻了资本主义制度以后，要建设社会主义制度，所建成的社会主义制度也应该在道德和经济方面对资本主义制度有所超越，假如所建成的社会主义制度，不能实现人的解放和生产力的解放，或者还存在人压迫人，人剥削人、生产力不升反降的情况，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怀疑，牺牲千万人的生命推翻资本主义制度是否值得！列宁批判考茨基提出的体现考茨基在政治上堕落的话“俄国无产阶级在苏维埃共和国得到的真正的实际果实，是不是会比它从立宪会议——也同苏维埃一样，其中大都数代表是社会主义者，不过色彩不同罢了——得到的多些，这是很值得怀疑的”同样可以作为一种怀疑和提醒，提醒我们要如何建立社会主义，如何避免更大的牺牲，用他人不必要的牺牲换取给别人的利益！
伯恩施坦说，马克思的《资本论》是一本科学性和倾向性相结合的著作，因此，在批评资产阶级和自由私有制的时候，倾向性一旦占据了上风，那么科学性自然要大打折扣，同样推翻资本主义的经济理由一旦让位于道德理由，不知道会给人们带来什么样的灾难和后果！当人们看到因为道德理由打倒资本主义社会建立的新社会在道德上甚至不如资本主义社会的时候，人们讲将再不会相信道德！“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会成为大多数人，尤其是一些所谓的无产阶级革命领袖的真实写照，只不过程度不而已！

草作于2013年10月22日上午  于从吾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