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鲁:中国的改革远比俄罗斯成功
2008年07月15日 08:45新闻午报【大 中 小】 【打印】中俄改革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10年增长是暂时性的,20年是一种惯性,30年了还说中国不成功,有点不顾事实。增长了30年,经济上的改革基本完成,这个跟俄罗斯比肯定是巨大的成就。 王小鲁:改革是否成功,要看大多数老百姓的评价和切身感受。从目前的结果看,两种改革的优劣一目了然。中国改革,老百姓普遍得益是事实,而俄罗斯在1990年代,无论GDP还是老百姓的生活水平都大幅度下降,GDP几乎掉到1990年的一半。普京上台后情况在恢复,但至今都没有恢复到改革前的最好水平。不能让人民普遍受益的改革,怎么能说是好的改革? 记者:西方观点认为,这是俄罗斯这一代人的选择,他们已经支付了成本,而未来中国还要付成本,而且成本可能大得无法想象。 王小鲁:中国改革的确还没有改完。但凭什么说中国将来要付的都是成本,俄罗斯未来得到的都是收益?这是没有任何事实根据的主观想象。我们已经看了30年,看到了中国的进步。俄罗斯改革我们也看了近20年,看到了休克疗法带来的灾难。它造成的巨大社会分化、少数寡头垄断资源和干政,将来也要让社会继续付出成本。仅仅用形式上老百姓是不是投了票来衡量是不够的。 姚洋:1990年代中期,我刚回来的时候跟小鲁还讨论过一次,我说不能太早判断哪种转轨更成功。但现在又过了十多年,我觉得可以判断了。中国走过了30年,10年增长可能是暂时性的(拉美有很多国家经历过10年增长),20年可能是一种惯性,30年了还说中国不成功,我觉得有点不顾事实。 增长了30年,我们的转型基本上也都过了,我觉得经济上的改革基本完成,可能有些小的、技术层面的东西需要完善,但是大的经济框架我们都定下来了,这个跟俄罗斯比肯定是巨大的成就。先说经济改革,我们肯定比他们走得更好,我们不需要有人牺牲,没有牺牲我们还有增长,他们牺牲了一代人,预期寿命在下降,现在只有56岁,比我们低16岁。 我们在往上走,他们在往下走,非得说俄罗斯是成功的,我们不成功,显然是不顾事实的一个说法。 记者:不是否定中国现在的成就,只是说在现阶段还不能下结论。 王小鲁:假定俄罗斯不向坏的地方变只向好的地方变,而假定中国不能再向好的地方变了,只会向坏的地方变。基于这样一系列不现实的假定,才能得到俄罗斯改革比中国改革好的结论。苏联也曾渐进过,后来被推翻了 说苏联的渐进改革失败才走现在这条路,这是不准确的,他们当时的一系列改革措施,和中国在1980年代初的改革非常相近。为什么苏联后来走这条路没走成呢?关键是政治原因。1989年就发生政变,然后叶利钦上台,完全接受西方建议的休克疗法,实际上是推翻了前面的渐进主义的试验。 记者:萨克斯、胡永泰和杨小凯在他们的文章里指出,因为改革前中国工业化程度不高,使我们可以通过渐进式的改革实现增量,而俄罗斯的高度工业化使他们只能选择激进的休克疗法,别无他路。 姚洋:还有钱颖一、许成钢认为,苏联的计划经济非常成功,对经济基本上实现了条状管理,而中国的计划经济水平不高,还是块状管理。条状管理的权力比较大,所以从最有效的方式来说,中国注定是渐进改革,而苏联是全面激进的改革。 王小鲁:这个分析强调了中国和前苏联改革前的差别,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能不能据此推出结论说前苏联只能有休克疗法这一条路可走?我不这样认为。 记者:戈尔巴乔夫曾经试图走渐进路线,但没能走下去。萨克斯他们的解释是,这是初始条件不同决定的。因为苏联工业产值在GDP中比重高,整体经济的利润率相对高,比重较高的工业部门补贴得起较小的农业部门,他们集体农庄的农民收入跟工人相差不大。而1978年中国农业在GDP中占到60%以上,农民收入远低于城里的工人,使得改革后私营企业可以以一个高于农民、低于工人的工资水平大量雇用人员,保证了这些私营企业可以活下来,可以成长,对国营企业形成竞争,这使增量式的改革可以成功。而苏联则改不下去,最后只能用休克疗法。 王小鲁:我不赞成这个观点,初始条件中国和苏联确实不一样,苏联当时工业化程度比中国高,而且农业部门没有那么多人,中国大量的人口还在农业部门,起点低,中国的人均收入、GDP都更低,这些是初始条件。 苏联的工业是高度专业化的,条条管理的,这样一套体系想改成一个竞争的体系相对比较难,要打乱重新组合,是比较痛苦的过程。而中国块块管理扮演的角色比较重,地区和地区之间比较容易展开竞争,改起来痛苦程度小一点,这些我觉得都是对的。但是只能说中国在这样一个初始条件下,在改革的初始阶段受益更显著,也许可以说改革更容易一点,不能说中国只能走这条路而苏联只能走那条路。他有他的条件,但苏联的改革是不是依照当时的实际条件而采取的改革措施,则要另当别论。即便他有这一系列的条件,条条管理、专业化分工,工业比重比较高,但是有没有可能采取一个更渐进的方法,不要搞这种一夜之间全部打乱了重来的休克疗法,我认为是有可能的。说苏联的渐进改革失败才走现在这条路,这是不准确的。1988年我到苏联考察,看到了他当时的一系列改革措施,和中国在1980年代初的改革非常相近:一个是向各加盟共和国放权让利,把一部分投资权转移给加盟共和国;再一个是企业扩大自主权,搞类似于中国初期的三项基金、奖金这些东西增加激励,中国工业改革走的是价格双轨制,他当时也在探索走这条路,比如说企业超产的部分允许5%可以拿到市场上销售,这些探索当时已经取得了初步的效益,并非走不下去。 姚洋:为什么苏联后来走这条路没走成呢? 王小鲁:关键是政治原因。1989年就发生政变,然后叶利钦上台,上台以后宣布俄罗斯独立,脱离苏联,首先政治上解体,然后完全接受西方建议的休克疗法,实际上是推翻了前面的渐进主义的试验。 记者:你基本上不同意这个判断——内在的经济条件不同决定了他们只能选择两条不同的道路。 姚洋:其实苏联选先进行政治改革,显然和戈尔巴乔夫是分不开的,我觉得完全是因为戈尔巴乔夫自己缺乏政治能力的结果。 王小鲁:现在来看,中国老一代政治家的政治智慧是了不得的。 记者:所以初始条件中要加上一条——我们有极具执行能力的政治领导人,当选定目标后,知道用什么方式最好地达到目标? 姚洋:对。 记者:胡永泰的解释是,因为学中国的渐进式改革没有明显成效,为什么中国能成功苏联就不能成功?戈尔巴乔夫认为,阻力来自于官僚体系内,他认为需要先把官僚体系摆平,也就是通过政治改革把阻力消除,结果遇到了更大的阻力,这样就把所有的东西都弄乱了。 姚洋:这说明戈尔巴乔夫没有足够的政治智慧,他不知道怎么把政治阻力化解,我们中国改革开放刚开始时,党内政治阻力也很大中国领导人在改革中选择了摸着石头过河 苏联先进行政治改革和戈尔巴乔夫是分不开的,苏联解体,是他缺乏政治能力的结果。而叶利钦时代搞大爆炸式的改革,完全是政治需要。丘拜斯给他出主意,说要把原体制的政治基础打下去,把原来体系里面得到好处的人从经济上切除掉,这完全是一个政治考虑,不是经济考虑。 记者:一种关于30年前改革的说法是,当时中国的情况糟到不能再糟了,邓小平的决定,看起来是一个特别自然而然的选择,任何一点改变的尝试都会有正效应。从你们的经历和感受来看,其实没那么必然,反而当时的选择非常困难,是吗? 王小鲁:是这样。其实改革刚开始的时候争论非常多,一系列的争论,后来一步一步走了这么长一条路走过来了。 我觉得要跟苏联比有一个关键的不同点。中国当时的领导人选择了摸着石头过河,通过经验摸索和积累,逐步地解决改革中间遇到的问题,逐步地把体制过渡过来。这套改革的哲学是实践第一的。在计划经济条件下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人,我们当时没有任何关于市场经济的切身体验。我们知道改革的大方向是什么。但怎么走,还是要靠摸索。 记者:是不是因为有人走在前面,有教训可以看到,所以中国一直坚持渐进主义? 王小鲁:我们其实在1990年代某些改革是加速的,选择渐进是1980年代就定下来的路线。 渐进是因为第一你看不清,第二有些你看得到的措施会带来严重的影响。比如说价格双轨制,当时我们和世行的经济学家讨论过这个问题,他们说这一定是错误的,两套不同的价格体系并存,两套不同的信号会造成整个经济的混乱,最后结果会导致经济崩溃。 我记得当时我们没有更多的理论基础跟他们争论。但事实是,比如说当时的钢材价格600元一吨,市场价格2000元一吨,中国有大量的企业以钢材为原料,假定一夜之间取消钢材的计划价格,钢材的价格一定暴涨,钢铁企业是赚了,但是其他企业会死——成本一下子高了好几倍,但是产品价格涨不起来。这意味着什么?中国能不能承受得起突然间多少企业倒闭,几千万工人失去工作?短时间拿什么养他们?承受不起。如果下游产品价格也涨同样起来,照样不是好事,因为老百姓承受不起。这就是我们当时面临的现实。因为承受不起这样的后果,你只能接受渐进改革,你超产部分可以卖2000元一吨,原来计划以内的还是按600元一吨卖。 当然这中间也产生了不少问题,但是不能否定双轨制的作用。在中国一夜之间放开价格是不行的,在苏联明显也是这样的情况,而且可能带来的问题更复杂,因为按照很多经济学家的说法当时苏联计划比中国彻底,资源配置扭曲比中国还严重,一夜之间价格改革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会比中国还严重。这些情况我们在中国能够看到,他们为什么看不到?不能因为你走了这条路,就说我必须这么走,没有其他选择。这是没有道理的。你必须看他实践中带来的是什么。 休克疗法其实没有理论。如果说理论模式,只有一句话,就是说不能分两次跳过一条沟,只能一步跳过去。但中国也是在过沟,我们分了多少次跳过去的! 姚洋:可以搭座桥慢慢走过去。 王小鲁:事实上苏联当时主导改革的集团,把对社会的冲击,对老百姓的负面影响置之度外,根本不考虑。 姚洋:丘拜斯的美国经济顾问后来写过一本书《卖掉俄国》,他明确地说当时为什么要搞大爆炸式的改革,完全是政治需要。当时丘拜斯给叶利钦出主意,说要把原来体系的政治基础打下去,把原来体系里面得到好处的人从经济上切除掉,用私有化让老百姓高兴。他说私有化会一下子创造出一批拥护现在政权的人,这么多人会支持我们。 这完全是一个政治考虑,不是一个经济考虑。叶利钦因为政治需要这么做的。当时一个明显的说法是他们尽快地走才能造成既成事实让原有政权回不来,越快越好,不惜通过私有化人为地造成一批寡头,让这些人掌握了经济命脉。俄改革结果是多数人受损 如果说少数人受益,多数人受损,那就不仅不是帕累托改进,而是社会退步了。俄罗斯改革直接的结果就是少数人受益多数人受损。 记者:中国改革的内在逻辑是对的,因为人类社会没有同样的经验,所以我们要走一步看一看? 姚洋:对。这个哲学不仅对转轨有借鉴作用,其实对很多其他国家,包括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都有价值,做事情的时候可能都是要抱着这种坚持实践的态度。 做事情都得一步步来,我们要接受所谓的次优的安排,每次只要有一点改进,十年之后就可以做到很好。和通常意义上的实用主义不太一样的地方就是我们是实践,实践加上务实主义,实践的务实主义。王小鲁:那时候很多人开始在考虑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的不同,很多理论上的讨论当时不能发布出来,公开的说法不能说市场经济好,但是你可以说商品经济好,说的就是市场经济,其实都明白,心知肚明。 大家认为市场经济好,是因为历史经验证明了市场经济成功了,非市场经济没有这样成功的经历,社会主义国家搞计划经济一开始看着是成功的,后来越看越不行,必须改变。怎么变?现成的历史告诉我们,世界上已经存在的成功的模式是市场经济,这个东西其实也是一个实践的东西。 当时的苏联改革,我觉得是模式先行了。我们更看重的是实践先行。第二,经济学理论讲帕累托最优、帕累托改进,什么叫帕累托改进?经过资源的重新配置,至少有人更好,但是没有人变得更坏,至少有一部分人受益,但是没有人受损。 一个资源重新配置后,有人受益了也有人受损了,你就很难判断这个是不是好的,这个不是帕累托最优。如果说少数人受益,多数人受损,那就不仅不是帕累托改进,而是社会退步了。俄罗斯改革直接的结果就是少数人受益多数人受损。 普京为什么那么受俄罗斯老百姓欢迎 普京使俄罗斯稳定下来,他上台以后西方人很反感,但西方有战略眼光的人都会感谢他,否则俄罗斯可能乱了,会成为一个非常不稳定的因素。 记者:跟中国不一样,中国的富人大都经过一个漫长的财富积累过程,俄罗斯的寡头是一夜之间诞生。 王小鲁:对。就是靠运气、靠关系、靠的是内部人。 1992年俄罗斯全面放弃计划价格,一夜之间搞市场价格,一夜之间推行私有化,当年的价格水平就暴涨16倍,从1992年到1994年大概是600多倍,老百姓怎么活?企业卖掉了,设计的方案看起来很公平,给你一个什么证,值一万卢布,拿这个证买企业的股份,但是同时又在搞休克疗法的价格改革,一夜之间一万卢布买一双皮鞋就没了,这个证当年就变得什么也没有了。同时少数精明的商人开始从老百姓手里廉价收购认股权证,集中到一个人手里就把企业买下来。但是他之前并不懂经营,他只知道从老百姓身上找机会发财,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企业的所有者,然后再进一步改革,把大石油公司用垃圾价卖给别人,转瞬之间垄断寡头就出来了。姚洋:看似公平的手段,结果变成严重的不公平。这些寡头们肆无忌惮到后来玩“猎人游戏”,打猎不是打动物,是打人,把死刑犯放到野外当猎物打。 姚洋:普京上台为什么那么受欢迎?老百姓恨死那些人了,凭什么你一夜变成亿万富翁,最后变成操纵全局。 王小鲁:按西方一些人的说法,普京上台后对付寡头们,是倒退,是市场经济的倒退,退回到政府干预,退到国家资本主义。 姚洋:我倒相信这是美国的一个阴谋——如果俄罗斯变成一个寡头统治的国家,显然对美国很有利,他们不愿意看到一个正常的俄罗斯,如果说这个国家变得像拉美一样,要容易控制得多,而寡头们比较受西方人支持。 王小鲁:如果从叶利钦上台算起,1990年到1998年俄罗斯的GDP掉到了57%,几乎没了一半,通货膨胀率十年累计是几千倍。除了二战,什么灾难也没有这个大,大部分老百姓生活水平都下降了。 姚洋:我相信,再过10年20年,肯定有人回过头评价俄罗斯转型的长期影响。那个时候出生的孩子肯定比其他时期出生的孩子身体差,就像我们三年自然灾害时出生的孩子一样。 普京上台以后西方人很反感,但他的确做了好事情,使得俄罗斯稳定下来,把本来属于老百姓的资源从寡头手里夺回来了,也许外界说得对,他自己也积累了财富,但是他毕竟替老百姓夺回来了资源。我想西方有战略眼光的人都会感谢普京,否则俄罗斯可能乱了,会成为一个非常不稳定的因素。 记者:所以,激进改革其实不是这一代俄罗斯人自己的选择? 王小鲁:不是,完全是少数人控制的。叶利钦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制造了寡头,后来发现自己反被寡头控制了,再后来是求着寡头支持他——最后一次选举时,如果没有寡头介入,他根本选不上,最后是寡头借钱让他通过。 俄罗斯改革的逻辑是模式先行 面对改革选择的时候,实际上俄罗斯当时选择那条路是损害了老百姓的利益,而中国的这条路是有利于老百姓的。姚洋:俄罗斯和东欧发生的事对中国决策层有很大触动。政府得到两方面的信息,一方面必须为老百姓办实事,要有经济增长,如果没有经济增长社会就会动荡;第二个是要加快改革,我们整个动真格改革是在1990年代,1980年代很多是在边缘上做一些调整,基本上以农村改革为主。 王小鲁:但在1990年代国有企业改革时,按比重来看非国有企业已经超过国有企业了。我国通过1980年代改革,已经形成了越来越大的非国有部门,国有企业尽管也市场调节了,但是它的绩效不如非国有企业,发展比非国有企业发展慢,结果造成非国有企业占的比重越来越大,所以长期经营不好的国有企业变成包袱,所以到了90年代,对一些这样得企业干脆卖掉算了。 姚洋:一开始是有计划要改国有企业的,1984年莫干山会议提出过这个问题,只不过后来把这个事情放下来了,并不是说不改。中国这种转型,在制度方面没有很大的跨越,但是我们的路是独特的道路,是有价值的。 记者:最大的价值在哪里? 姚洋:我们走这条路是有价值的,不光对于中国人自己有价值,对于世界也是有价值的。在国内的学者对政府的批评太多,我不是说批评不对,但是一边倒的批评使国外对中国的看法有偏见。你总得要说中国在过去30年哪些东西走对了,否则我们不可能走得这么好。关键是我们没有很好总结,怎么走对了,多数是批评,而且在国外出名的华人基本上是批评中国的人。 王小鲁:批评中国容易出名。 姚洋:中国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体制下发展起来的,并不是台湾、韩国那样在冷战的时候得到机会发展。中国是作为发展中国家发展起来的,西方社会对中国发展非常警觉,怕中国这种模式传到西方去,这里有偏见。 从正面总结中国过去的30年,我们做得太不够了、太少了,林毅夫老师在这方面做得是比较好的,但是他基本上说一个比较优势,还不够,还没有说明白我们的体制哪个地方是对的。 王小鲁:面对改革选择的时候,实际上俄罗斯当时选择那条路是损害了老百姓的利益,而中国的这条路有利于老百姓。怎么评价改革的得失?这个改革必须是有利于大多数人的,我觉得这一点非常重要,根本的区别不是激进和渐进的问题,渐进无非是说我要一步步走,要摸索经验,这是一种哲学的差别。一个基本原则的差别是我把什么东西作为最终目标?对中国来说,凡是成功的改革措施,其实是把对老百姓有好处,符合老百姓的根本利益,作为改革的目的。有些改革措施不那么成功,事后看来是违背了这个目标。 在俄罗斯是把某种模式作为改革目标,我要建立一个美国式的市场经济,那是一个理论模式,然后的逻辑是我怎么能尽快建成那种模式,其他的东西都不顾了,老百姓受损害我认为都是必要的成本。 王小鲁:我觉得当时中国、苏联的人民心态是一致的,老百姓希望变,不希望改革前这种状态再延续下去。 姚洋:俄罗斯老百姓觉得过去是不好的,太黑暗了,大家都想变,关键是这方面有点偶然——叶利钦很会表现,而且他得到西方的支持。但他有一些民族主义的倾向,“我俄罗斯就是纯粹的俄罗斯,加盟国我不要”,这个对俄罗斯人有一定的吸引力,很多很复杂的事情加在一起,大家就跟着他走了,那个时候需要一个英雄,但没想到他领着俄罗斯走向倒退了。 王小鲁:可以说是苏联人民选择了要改变过去的计划体制。因此投票给叶利钦,因为只有叶利钦最明白地说出来,这个东西我不要了,我要改了。至于怎么改,由叶利钦选择,并不是俄罗斯人民的选择,而叶利钦的选择,或者说叶利钦用的一小批精英的选择,没有经过俄罗斯人民的同意,这些选择是他们自己定的。 姚洋:丘拜斯那个时候大概是42岁,一帮年轻人坐在那里,这些人痛恨过去的政策,希望彻底地和原来的社会主义决裂,你想他们想出来的政策是怎么样的政策? 王小鲁:他们和我们那一代人,当时参与中国改革的年轻人,实际上在对关于计划体制和市场体制是什么东西的知识、经验都是一样的,知道过去那套东西不好,知道世界上存在着一个市场经济,那个东西比计划经济成功,所有的知识就这么多。我们当时也就知道这么多,但我们还是比他们好一点,我们在农村插队那么多年,知道老百姓怎么生活,所以做什么事情的时候都会想老百姓会怎么样,而他们没有这样的经历,他们所有的知识都是书本上来的。 中国政府政策的选择与大多数人的利益取向一致 中国改革能够走到今天,很重要的一个因素被忽视了,那就是中国政府的政策选择与大多数人的利益取向一致,而不是倾向于特定的利益集团。这在发展中国家中是独一无二的。 记者:那么多西方学者看到俄罗斯的现实,为什么他们仍认为俄罗斯的改革优于中国?王小鲁:我可以理解很多人,从国内到海外,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评价。因为他们心目中有两个东西是至高无上的,一个是市场体制,一个是民主政治,这是一个终极的理论目标。从形式上看,俄罗斯两者都有;而中国是有了市场经济,但不太彻底,政府干预较多,从政治体制上说还没有形成一套完善的模式,因此单纯从理论上推导,可以得出来一个结论,认为俄罗斯改革好于中国改革。 但是问题在于,市场和民主是不是终极目标?我认为这两个东西都是非常必要、非常重要的,但终极目标应该是让老百姓得到利益,得到改善,得到发展的机会,让整个国家的人民今天比昨天好,明天比今天好,这应该是这个社会至高无上的目标。你形式上有个民主政治,老百姓投票选总统,但你没有解决如何让总统接受社会监督、代表老百姓的利益,那么你仍然没有真正解决政治体制问题。 姚洋:萨克斯和杨小凯合作的那篇关于宪政的文章我们杂志也登了,我们都很尊重小凯。但就像小鲁说的,他拿许多概念性的东西在套中国现实,中国没有宪政,中国没有自由选举,所以说中国不好。我觉得过于意识形态了,这是许多从国外回来的经济学家的毛病。 我最近在想,中国改革能够走到今天,很重要的一个因素被忽视了,那就是中国政府的政策选择与大多数人的利益取向一致,而不是倾向于特定的利益集团。这在发展中国家中是独一无二的。为什么我们的政府能够这样做,这与我们的社会结构有关系,我们的社会结构比较平等。 王小鲁:我觉得西方的公共选择理论基于一个正确的判断,推出一个不大准确的结论。老百姓选举出来的政府可能违背老百姓的利益,这个判断没错,但结论是政府越小越好,是不是小到零最好?我们不可能没有政府,有很多事情是要依靠政府做的,怎么叫越小越好,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实际上并不是越小越好,减少政府过多的干预是好的,但是政府的必要工作还得要,问题不在于政府到底多小最好,而在于政府做的事情能不能反映老百姓的利益和要求。而关于这点我们看到的事实和过去的理论模式不一定吻合,不是说因为是老百姓投票选了你,你做的事情就一定都是对的,不能这么理解。实际上市场经济模式多种多样,现在没有一个唯一对的、唯一好的模式,民主同样如此。 我相信,我们的政治体制是需要改革的,我并不认为现在这样最好,不需要改了。我们必须继续改革。但不意味这样一个有待进一步改革的政府不能做出有利于老百姓的选择。我想我们以后的改革可以从经济改革的实践中借鉴许多东西。没有所谓的唯一选择,我们还是需要摸着石头过河,从实践中总结经验。我们知道总的来说,民主是个好东西,但不一定哪个国家的民主模式就可以直接拿来作为终极目标,因为你还得检验你的改革是不是符合老百姓的利益,通过这样的检验来取得我们今后对政治体制改革的认识。[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7-16 14:22:39编辑过]
应该说渐进式改革和休克疗法没有什么好与坏的判别,只是有谁更适应当时的形势的判别。如果说充分合适的外部环境和内部环境,应该是这两种方法都是一样的,最终的结果一样,只是具体道路不一样。渐进式改革波动性小,前后增长速度差别不大,休克疗法波动性大,改革呈现先慢后快的特点。这只是理想状况。现实情况都是不理想的,会怎么样呢,内部环境,国家规模大小,人与人之间信息与权力的不平等,会导致不公平,最终分配的不公平会导致社会成本加大,最终改革收益就不一样,中俄两国不公平状况都很强,从这个意义上讲,也许渐进式改革更合理,毕竟会有一段时间的相对公平,休克疗法则始终没有公平,现在的俄罗斯普京也没法子。再有外部环境,国家竞争,意识形态竞争。敌对的外部环境是不友好的。休克疗法是对自身系统的彻底否定,开始身体很虚弱,需要大量补血,防卫能力差(政治,经济,金融),如果外部不友好,很容易失血,导致财富流失,恢复时期延长,最终的改革收益成果会大大减少,因为休克疗法其内涵就是获取一个良好的起始点,起始点失血最后的成果也很低。
再有就是对俄罗斯对中国的超越的回答:俄罗斯的富裕的基础是资源性的,石油价格导致变富,国际上有一论调,俄罗斯正在正在滑向资源型国家,失去创新能力,和中东国家和非洲国家同列,即便是有钱了,仍然要依附与别人,苏联解体的秘密就在于但是把石油作为重新崛起的捷径,可是美国人不让石油涨价,相反,让他跌,所以苏联很惨,现在的沙特也是例子,还有加拿大和澳大利亚,都是上不了台面,为他人作嫁衣裳。为什么美国人当时特别害怕日本人,因为他的制造业竞争力太强大了。
中国经济为什么被俄罗斯迅速超越?(美国《时代》杂志中文翻译)
俄罗斯在叶利钦时代,一场史无前例的革命给俄罗斯的经济带来重创,然而,普京接掌政权后,俄罗斯的经济很快走出困境,朝着国富民富的目标大步前进,其发展变化令全世界惊叹更令中国汗颜。2007年,世界银行发布了二份极具震撼力的报告。第一份关于俄罗斯经济状况的报告指出,俄罗斯经济增长是符合穷人利益的经济增长。第二份报告涉及中国,中国在2001年至2005年间,中国经济以每年10%的速度增长,但13亿人口中最贫穷的10%的人口实际收入却下降了2.4%
俄罗斯的经济增长,始于1999年,从1999年至2006年,年均增长约6%,经济总量增加了70%。然而,俄罗斯人的工资和人均收入却增加了 500%,扣除通胀后,人均收入实际增长超过了200%。八年间,俄罗斯的人均实际工资和人均实际收入的增长速度,比人均GDP的增长速度,高出二倍。俄罗斯的老百姓,实实在在地分享到了经济增长的成果。当下,俄罗斯人平均月工资10800卢布,约合人民币3650元。其中莫斯科人均工资最高,目前人均约 2万卢布,折合人民币6700元;与中国接壤的远东地区最低,月均工资在9500至10000卢布(人民帀3200至3360元)之间。实际工资增长大大超过GDP的增长速度,只是俄罗斯人分享经济增长成果的一个方面。
另一个方面,就是俄罗斯联邦和各联邦主体、地方政府将三分之一的财政支出,用于教育、医疗、救济等社会公共领域。从而建立和维持了一套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让退休、失业、儿童、学生等等弱势人群,也扎扎实实地分享到经济增长的成果。
随着经济增长,俄罗斯各地每一个季度都要调整一次“最低生活标准”,也就是“贫困线”。最低生活标准每一季度由俄罗斯各联邦主体制定,用于评估居民生活水平以及作为制定补助金、补偿金及其它社保支付的款项。莫斯科去年第三季度,人均最低生活标准为月5124卢布(折人民帀每月1700元,北京市2006 年 7月1日起,基本生活费确定为每人每月448元,仅为莫斯科最低生活费标准的26%),有劳动能力的居民最低生活标准为5795卢布,退休人员3533卢布,儿童是4381卢布。与中国东北接壤的滨海边疆区去年第二季度居民人均最低生活费标准定为月4362卢布(折人民帀每月1450元,与之接壤的黑龙江省哈尔滨市现行居民最低生活费保障标准是1997年制订的,市区每人每月200元,阿城市、木兰县和延寿县为117元),有劳动能力的居民最低生活费指数为4687卢布,退休人员3383卢布,儿童4202卢布。
由于“贫困线”的标准特别高,俄罗斯财政支出的最大一块,就用在医疗、教育、补贴、救济等社会保障体系上。以莫斯科市2007年预算儿童补贴项目为例,全市今年财政预算,用于有子女家庭社会支持款项总额360亿卢布(108亿人民币),生育二胎及更多孩子的家庭所获一次性补助金额将增加4倍,从2000至1 万卢布不等;每个儿童的月津贴数额将增加1至1.5倍;多子女家庭的年度校服补贴从1000卢布增至5000卢布;因在家照顾3岁以下残障儿童而不能外出工作的父母将获得每月4500卢布(1300人民帀);抚养三岁以下儿童的大学生家庭每月的食品补贴将增加两倍,从550卢布增至 1650卢布;为预防社会孤儿出现及发展家庭教育方式,发放给监护人用于抚养被监护人的资金数额将从4500卢布提高到6000卢布。可以这样说,今日的俄罗斯,“贫穷”是相对的,从绝对意义上,已经没有穷人了。
民选的官员,拼命讨好选民,除免费医疗、免费教育之外,俄罗斯制定的补贴,救济项目,共有几百项之多。这样情势下,在经济恢复了的俄罗斯,想当穷人,都不容易了。俄罗斯财政部宣布,根据俄罗斯2007~2009年三年预算计划,未来三年间,实际工资还将提高50%俄罗斯宏观经济分析和短期预测中心《俄罗斯经济长期趋势》报告预测,2012年前俄将进入发达国家行列,赶上韩国、西班牙、以色列的经济发展水平,2020年前,人均GDP可达 29400 美元。十五年转型,俄罗斯人民,真正地实现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的百年之梦。去年10月 11日,普金访问德国,接受德国ARD电视台和《南德日报》的采访时表示:“我们正在建设一个与我们建设了几十年的社会完全不同的新的社会。我们将尽力做到遵循现代文明世界原则和民主原则,保障我国公民的各项权利和自由。目前,俄罗斯有四千个电视台,四万多份报纸和杂志,其中半数以上与外国媒体合办。与许多国家不同的是,俄罗斯不打算对国际互联网进行监控。俄罗斯不打算重返苏联时期的政治体制,我们只是在探索一种适当的体制,既能保证我国公民享有自由,又能保障他们享有管理国家及解决各种问题的权利,同时还能使国家成为造福人民的工具。”
2 中国经济为什么被俄罗斯迅速超越?(美国《时代》杂志中文翻译)
第二份报告是世界银行于2007年12 月1日发布的《贫困评估报告》初步研究结果,显示2001年至2005年,中国10%贫困人口实际收入下降2.4%,由于世行专家尚未完整得到2004年以后的数据,研究仍在进行。有迹象显示中国最贫困的人群正在进一步滑向贫困的深渊。
这个结果,彻底地颠覆了发展经济学家们所谓的“水涨船高”的理论。与腐败共生的权贵资本主义社会,产生了极端的贫富差距,在经济高速增长的同时,出现了一个实际收入减少的庞大群体。
世界银行的经济学家通过分析发现,在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中国的穷人更加贫穷了,不是相对贫穷,而是绝对贫穷。世界银行说,中国的贫穷人口已经不再集中在一些特定的地区,而是分散在全国各地。新的调查结果显示,中国贫穷人口中超过半数的人不是生活在官方划定的穷困村庄,现在的贫困人口不仅分布在农村地区,而且已经蔓延到城市,各个发达地区和发达的城市都有。
在计划经济时期,城市里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基本上都有个人头费,生活都有所保障。贫困大多出现在农村地区。现在城市也出现了大批的贫困群体,并且城市的贫困群体比农村的贫困群体甚至还要难过。因为在城市的环境条件下,水、电、气、菜、米、油这些所有的东西统统都需要钱。一旦没有钱的话,比农村还要艰难。
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比俄罗斯更早,时间更长,速度更快。但是,更高的经济增长率,反映在居民的实际收入和生活水平、生活素质却完全不同。 1999年至2006 年,中国的经济总量翻了一番还要多。在经济增长的同时,全社会工资总额占GDP的比例不断下降,多数非公职就业者的工资没有与经济增长同步。与此同时,贫富差距迅速扩大,公职群体和工商业者的财富迅速积累。“老板”不再吃香,“下海”几乎绝迹,买官成为时尚,公务员成为最抢手的职业。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与非公职人员工资滞涨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七年间,国家财政收入增长远远超过经济发展速度。国家财政收入从1999 年 1.5万亿增加到去年的5万亿元,而社会保障体系却近乎完全消失。成千上万中国人在医疗、教育、养老、住房四座大山下,被压得喘不气过来。更有一个 10%的贫困人口实际收入还在下降。
世行驻中国首席经济学家Bert Hofman表示:“分析表明,大量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的人口受到收入冲击的影响,因此只能依靠储蓄来维持消费”。令人忧心的是,他们微少的储蓄,能补贴维持多久?六年前1.5万亿的财政收入,建立不了社会保障体系,六年后,年5万亿的财政收入,仍然没有社会保障体系形成。
本文来自: 人大经济论坛(http://www.pinggu.org) 详细出处参考:https://bbs.pinggu.org/thread-337555-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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