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世纪(20世纪)中,熊彼特是唯一清楚而有力地阐述资本主义的经济学家
〔美〕加尔布雷思《我们时代的生活》
(江苏人民出版社,1999,第51~53页
差不多在我到达哈佛的同时,约瑟夫·A·熊彼特永久性地在哈佛大学住了下来。有很多人不无道理地认为熊彼特是他那个时代最使人感兴趣的经济学家。当时他刚刚50岁出头,却已有过多种经历。他担任奥地利财政部长期间,负责处理了战后最大的通货膨胀及接踵而来的价格暴跌。他曾主管过一家经营很糟的大企业,曾经是开罗一家律师事务所的次要合伙人,在德国及波恩大学曾是受瞩目得人心的教授。他政治上和经营上的各种不幸使他对实际性事务深恶痛绝,对那些屈尊俯就在实际性问题上指手画脚的经济学家嗤之以鼻。另一方面,他的理论工作却一直十分成功。1912年他才29岁时就在德国出版了《经济发展理论》一书,歌颂企业家是推动社会变革的力量。书中说,企业家看到了某种尚未被人们意识到的需求以及模仿的浪潮,致使现有的工厂和生产方法变得过时,用优越得多的东西取而代之;资本主义的进步是在“具有创造性的毁灭性大风浪”是进行的。[①]
熊彼特中等偏矮的个子,身体结实,皮肤微黑。他的脸生动而富有表情,喜欢交友,善于交谈。坎布里奇缺乏弗朗兹·约瑟夫的维也纳式的风格,对此他毫不怀疑,但他决心尽力弥补。每天下午,他都要在马萨诸塞大街上怀德纳图书馆对面的一家小咖啡屋里接待仰慕他的人;在学生面前他经常把自己描绘为知识渊博、兴趣广泛但却壮志不酬之人。他说年轻时他曾打算将来成为他那一代人中最伟大的学问家、最讨人喜欢的男子、最了不起的将军。遗憾的是,战后奥地利的现实使他的军旅梦成了泡影;想当绅士,一年没有5万美元是活不下去的(他曾对他的囊中羞涩的研究生这么说过,这个数字我至今依然记忆犹新);加上税收和物价因素,大体相当于现在的30万美元。如果要他在“正确”和“扬名”再者中挑选,熊彼特是决不会犹豫的。
本世纪中,熊彼特是唯一清楚而有力地阐述资本主义的经济学家。当时其他两位目的明确的保守派分子路德维希·冯·米泽斯和弗里德里希·冯·海克——就像如今的所谓芝加哥学派——通过将资本主义说成是具有竞争性的新古典主义信仰来为这个制度辩护,说什么大公司、大工会并不存在,因而大ZF无需存在也不应该存在。这种辩护具有破坏性,因为那些最具现代资本主义特色的大公司的领导人与用以为这个制度辩护的理论有些格格不入。埃克森公司的老板到国会某委员会作证时,不得不承认他们具有控制物价、顾客、供应商和ZF的能力,这就与那些为他所依赖的制度进行辩护的预言家们所提出的经济社会的想像大相径庭。然而熊彼特的理论就没有这种问题。熊彼特承认资本主义的现实,指出它可以成为推动进步和变革的力量。甚至垄断也是可以容许的,因为垄断允许革新者从中得到回报,而竞争模式却做不到。
虽然如此,但熊彼特却没有像海克、米泽斯及其传统的、缺乏时代性的人那样,成为美国保守主义的崇拜对象。其部分原因是他不够严肃,喜欢做连自己的当然支持者都感到吃惊的事。他称赞马克思是天才,是预言家,是“大学问家”[②]。在谈到未来的时候,他问道:“资本主义能永远存在下去吗?”然后自答道:“我认为不会。”[③]拥有大量资产、在大公司身居高位的人当然不会集结在这种朋友周围。他们认为还是那些对别人已经阐述过的内容进行夸夸其谈但又悲天悯人式阐述的人可靠。在哈佛,熊彼特的观点主要受到那些想批驳他的学生的挑战。熊彼特当年的助手保罗·M·斯威齐也是他大加赞赏的朋友;斯威齐后来成了美国最著名的研究马克思主义的学者,而且也是我终生的朋友。
[①] 这是熊彼特的一段名言,源自他后来出版的一本著作《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与民主》,第二版,第83页(纽约:洽泼兄弟出版公司,1947年)。
[②] 熊彼特,第21页。
[③] 同上,第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