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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8-19

最初,邵燕祥是以风华正茂的抒情诗人身份而扬名文坛的。他呼唤和歌颂光明的新诗写作,从1940年代晚期开始,在新中国初期达到创作高峰,直到上世纪80年代曾梅开二度,但诗歌创作的价值取向发生转变,明显觉醒。此后的邵燕祥又独树一帜,开始深刻反思,集中写作杂文和回忆散文。他的杂文既批判时弊,更致力于揭发、清理文化思想上积弊深重的“瞒与骗”,属于外向型的进攻;与此同时,对自己写作生涯的反思与解剖,通过痛苦的回忆,内省式的严肃清理,不惜把自己撕碎做柴草而燃起照耀后来者的火焰。因此,以他的“人生败笔系列”为代表,堪与韦君宜的《思痛录》比肩,而比巴金当年的《随想录》,开拓更远更高。

  但是,邵燕祥作为写作者的社会角色,很长时间里,不同于作协的专业作家和批评家。他最初供职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做文学编辑,反右后被下放劳动改造,再回到广播文工团做编剧。其“职务写作”,服务于主流意识形态的灌输和宣传,但相对于专业的文学创作者是配角。新时期以来的思想批判,他更是自觉与主流和“中心”保持距离。虽是劣势却也是优势。但邵燕祥是个真正的写作者,纯粹要写作的人,生活和工作中视文字表达和发表文章为生命需要的人。读他关于上世纪60年代的回忆录《一个戴灰帽子的人》,从右派摘帽回京到“文革”前夕,五年左右延续着尴尬与耻辱人生,其中,他叙述自己所经历重要的人事关系与文化社会资料固然可贵,但是,我发现他在回忆里还有另外一条线索,超出了本书的时间跨度——— 他仔细叙述在写作过程中,自己因文字和文章而被居高临下的大人物所关注,有郭沫若、老舍、曹禺和臧克家、唐弢等人,还有沈从文等,此外,竟然还有后来被打成“四人帮”之一的所谓“文痞”姚文元。邵燕祥的文章和文字,被时代风云人物相继垂注并给以书面的文字批评,这一方面说明他的诗文当时就有与人不同的特色和特点;另一方面,在晚年的文化回望与批判中,细说流年叙沧桑,重新解读他人当年的批评,邵燕祥竟然流露出作为写作者的一份由衷感动。这很有意思!

  “不问民间疾苦,一心还只想写作”;“幸存在历史的夹缝里,却常忘了自己的政治身份”;“以文字表达为生命的需要,落入文网乃是宿命”……从1959年秋天,被“特赦”而摘去“右派帽子”侥幸回京城开始,邵燕祥还是孜孜矻矻痴迷于写作。“但我斤斤计较的,却只是能不能发表作品……”。

  当初武汉长江大桥在建设中,邵燕祥奉命前去采风,他先后以《琴》与《箫》为喻,浪漫地歌颂这宏大的建设成就。但1957年国庆节之后,“武汉长江大桥合龙,《人民日报》配合发出了郭沫若写大桥的长诗,一开头就写道:‘有个诗人把你比作洞箫,我觉得比得过于纤巧,’……之前为武汉大桥写过的那首《琴》,老舍先生也曾在一篇谈写作的文章中提到过,大意是说作为比喻不够恰切,云云。我以为,跟郭沫若对‘箫’的比喻的评点一样,都属于正常的艺术见解。且都是在反右宣布我为右派分子之前,并不是落井下石。”(第227页)邵燕祥在回忆中道出了自己也是许多写作者的创作冲动,别样的有感而发。他说:“在我不长的写诗经历中,读到好诗,往往会唤起了我的诗情表达甚至是摹仿之心,这是一种内在的驱动;还有一种情况是读到很差的作品,也能引起写作的冲动,那就是来自外因的刺激:这样的诗还拿来发表?于是想攀比,想超越,我来写一首看看!”(第205页)“不好的作品也会成为从另一边驱使我写作的动力”,邵燕祥如是说。还有,郭沫若后来在《人民日报》发表《百花齐放》组诗,刘砚木刻配图,“我写了一首《稻花》,副标题为‘拟《百花齐放》’,暗中有点跟郭较劲的意思”。

  1961年底,邵燕祥在《文学评论》发表《毛主席〈沁园春·长沙〉结句试解》一文,写自己读毛泽东诗词的体会,认为“中流击水,浪遏飞舟”一句出自古典,这个解释得到了权威臧克家的肯定。翌年6月号《上海文学》发表《小闹闹》,王若望责任编辑,却受到唐弢的尖锐批评。以苏联题材编话剧《叶尔绍夫兄弟》,其排演得到过周扬、林默涵的指示。后来搞“内部演出”,也经由夏衍同意并亲自过目定稿。“后来听说,在京的中央领导人,除了毛泽东以外,全都到大会堂看了这个戏。不知他们有什么感想。周恩来审查通过的,大家也不会说什么了。”(第176页)

  1963年,唐弢在《文学评论》头题发表《关于题材》,点名批评邵燕祥的《小闹闹》,比自然主义文学更自然主义,是“繁琐的家务事和卑微的儿女情相结合”。随后经人从中沟通,唐弢又感慨说:“想不到邵这样年轻”。并说自己解放前就看到报纸上邵燕祥发表的文章,还以为作者是“京派”之一员。

  而姚文元和邵燕祥的文字缘则是这样的———“1957年初,他写了一篇谈诗歌中不良倾向的文章,在《上海文学》三月号发表,里面有一段提到我,我对他的印象自然加深了。但我对他并没有什么恶感,不是我有‘闻过则喜’的襟怀,而是我感到他的文字仍然属于学术批评的范畴……”可人是逐渐变化的,“在一九五八年,姚文元把他在反右前后写的批判文章,汇编为《文学中的现代修正主义思潮》,一九六三年又修订为《文学思想论争集》,两次出版,我都买来学习了。未能免俗地翻到涉及我的段落,虽只是围绕《忆西湖》一首诗,却发现已经一改再改,先是把最初版本里的‘邵燕祥同志’的‘同志’二字删掉,后来就把原先曾有的一些温和语气改掉了。倒是没有往里面添新料。”就此,邵燕祥这么说:“但我始终认为姚是一个有才的人,能认真读书,勤于写作,也懂得思考,不是全无逻辑思维能力的莽汉,如果换一个处境,换一个大环境,而不是误入庙堂奉命作文,如鲁迅说的‘从指挥刀下杀出去’,那么随着社会的开放,无论做研究,做批评,都会有所成就,比掺乎政治的命运好多了。这是可惜的事。自姚而下,再没有哪个写手,能让我产生惜才之想。”(第320—321页)关于姚文元评价的这一段话,最耐人寻味。如果说追念与郭沫若、老舍和臧克家,以及唐弢等人曾经的文字缘无可厚非,但作为彻底否定、批判“文革”与反思专制的思想者,邵燕祥这里对姚文元的叹惜,则过于厚道而似乎不合时宜。看似矛盾与分裂,其实不然。分明是已经步入老年的邵燕祥作为写作和思想者的一种真实的感情。2014年第10期的那本杂志,在刊出邵燕祥《当代史语境中的“出身”话题》同时,还有当年上海写作组王知常的《我是“罗思鼎”的一员》,详细记述“文革”前的姚文元。真实的邵燕祥的观念,表达了自己对写作与文字缘的珍重———因为有风云人物的关注,即使是误读的批评,却使自己成长并最终产生影响。这是文学和文字传播作为作家心理分析的一个案例。

  青年写诗,使邵燕祥及早成名;晚年写杂文、写散文式的文化回忆录,兼作打油诗,勇于解剖自己的同时解剖社会,用匕首和投枪进攻腐朽,从而站到了文化与人生的高点上。读过《一个戴灰帽子的人》,看邵燕祥多次当工作队员,在京郊、豫北和晋西南地区参加“四清运动”等,原本是组织派去受教育受改造的角色,却被憨厚的农民老乡一再当做上面下来的大干部。变形的滑稽与啼笑皆非的错位,弥漫着黑色幽默的情调,这样一来,不是右派分子的“灰溜溜”了,反而让我想到自己青少年时期看诸多黑白电影如《南征北战》,那些戴着灰帽子的解放军勇敢杀敌的正面形象。(何频 作家,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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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21 19:45:18
读他关于上世纪60年代的回忆录《一个戴灰帽子的人》,从右派摘帽回京到“文革”前夕,五年左右延续着尴尬与耻辱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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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8-21 19:4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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