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哈里·布雷弗曼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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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保罗·M·斯威齐
保罗·巴兰和我合写的《垄断资本》一书,于1966年出版。我们在该书的序言里说,我们采用的方法,并不打算给所研究的社会结构勾画一副完整的图案。我们还说:我们尤其意识到,我们使用的这种方法结果几乎完全忽视了在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的研究中占有主要地位的问题——劳动过程。我们强调技术变化在垄断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的决定性作用,然而没有系统地探讨垄断资本主义时期所特有的各种技术变化对以下几个方面的影响,即:工作性质、工人阶级的组成(与分化)、工人心理、工人阶级的组织形式和斗争形式,等等。对垄断资本主义作全面研究时,这些显然都是必需加以论述的重要问题。
差不多十年以后,哈里·布雷弗曼的这本著作出版了。现在,我们在这本著作中终于看到为弥补上述的大部分缺陷而作出的严肃认真的努力,我认为这种努力是完全成功的。这种努力“试图系统探讨垄断资本主义时期特有的各种技术变化对工作性质和工人阶级组成(与分化)所造成的影响,”要对这种努力作出比这更准确、或更扼要的描述,是很困难的。然而,哈里·布雷弗曼并不打算探讨垄断资本主义下可以说是工人阶级发展的一些主观方面的东西。这项工作仍然有待完成。无论由谁担负这个任务,他都会在本书里找到可靠的和必不可少的根据。
导言
本书开始在我的头脑中形成时,仅仅是作为对美国职业变化情况的一种研究。我深感兴趣的是工人阶级的结构及其变化情况。一段时间以来,从事于制造业和各有关工业部门的那部分人口——所谓产业工人阶级——在比例上显然一直在减少,即使不是绝对数字的减少,按相对数字来说无论如何是这样的。因为我不清楚这个过程的详情细节,特别是它的历史转折点,以及取代旧职业的新职业的形成过程,所以我就着手进一步去了解它们。还因为,如我很快就发现的那样,这些事情现在还没有比较全面的搞清楚,我觉得有必要对职业的变化过程作一比过去出版物中所发表的更有内容的历史叙述和分析。※ ※ ※


技术和社会
在本书中,我们将完全讨论资本主义社会中生产过程和一般的劳动过程的发展。这马上就产生了苏联集团各国在这一分析中的地位问题。我已简要地说明了我的观点:苏联(我为方便起见,单说到苏联,虽然其特点在苏联集团的所有国家里,而且在某种程度上,在资本主义所有制关系已被推翻的一切国家里,都可以找到)的劳动组织跟各资本主义国家的劳动组织没有什么不同。长期研究工作剖析的法国社会学家乔治·弗里德曼在评论苏联生活的这一方面时写道:……看来苏联式的计划经济,包括东欧各人民民主国家的、并且越来越包括共产党中国*的计划经济,都包含着这样一些大的部门,在这些部门里,技术进步已使简单化了的工作的数量大大增加了……从而引起了并且正在发展着计划工作和实际执行之间的分离,而这在我们的时代,看来是一种使一切工业社会联结在一切的共同特征,不管这些社会的人口和结构是多么不同。(2)


经济学家蒲鲁东先生非常明白,人们是在一定的生产关系范围内制造呢绒、麻布和丝织品的。但是他不明白,这些一定的社会关系同麻布、亚麻一样,也是人们生产出来的。社会关系和生产力密切相联。随着新生产力的获得,人们改变自己的生产方式,随着生产方式即保证自己生活的方式的改变,人们也就改变自己的一切社会关系。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为首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为首的社会。(7)
最后这句话具有马克思最好的警句所特有的引人注目的性质和明显的历史正确性。但不幸的是,吸引了许多人注意力,使他们试图用来作为马克思对这个问题进行历史分析时所付出巨大努力的代替品的,却是它的另一种性质,即显得好像是一个现成的公式的那种性质。马克思在仅仅几页之后说到蒲鲁东时说:“而科学在他的观念里已成为某种微不足道的科学公式了;他无休止地追逐公式。”(8)虽有这样一些警告,但仍有一些人力图把马克思理解为公式的提供者,从而在他身上贴上一张“技术决定论者”的标签。

“新工人阶级”

不幸的是,米尔斯的著作……并不是一种真正的调查研究。其实,使米尔斯感到兴趣的,并不是女售货员或在广告社工作的知识分子实际上可能感受到的那种疏离的感觉,而是这些人的客观疏离感。但这客观疏离感,乃是透过分析对他们施加压力的力量而重新建构出来的#。这种态度自认为比民意测验更加科学,但这仅仅在表面上是如此罢了。(18)


七十年代中对工作的不满情绪
本书开始写作以来的几年中,对工作不满已成为所谓的“时髦题目”了。几乎每一种美国重要刊物中都有关于“蓝领的忧郁”或“白领的悲哀”的特写文章。关于这一问题,出版了一些书籍,建立了一些委员会,组织了一些会议,进行了一些试验。社会学家们抓住了这阵风头,重新解释他们的调查表的统计数字,对于昨天他们还认为小的使人宽慰的有不满情绪的工人所占的百分比,现在却感到吃惊了。卫生、教育和福利部部长所选定的一个专门工作组,编写了一个题名为《美国的工作》的报告,报告认为“美国工人中有很大一部分不满意他们的劳动生活”:结果,根据旷工、人员流动、未经工会同意的罢工、怠工、次品率和工人不愿尽力工作的情况来衡量,工人的生产率是很低的。而且,日益增多的研究结果表明,随着工作问题的增多,身心健康、家庭稳定性、社会活动和社会凝聚力,以及对社会政治的“公正”看法,都可能衰退;而吸毒、酗酒、违法和少年犯罪行为也都有所增加。
报告谈到了它所谓的“工作问题在我们社会里各部分的人身上所产生的影响”:这里,我们发现,蓝领工人的“忧郁”是和他们对工作的不满密切相联的,白领工人的不起劲和管理人员的日益增长的不满情绪也是如此。从事各种职业的许多工人都感到受到封锁,他们的活动受到限制,他们的工作缺乏发展的机会,也没有鞭策他们努力的东西。青年工人似乎也像老工人一样遵守工作制度,但有许多人是反对其工作场所的不合时代潮流的权力主义的。少数民族工人也把权力主义的工作环境看作是社会日益丧失其民主理想的证据。把工作看作是可以提高身份的一种来源的妇女们,都由于她们只能从事有损于她们自尊心的工作而感到灰心丧气。年老的美国人对工作最为不满:人们不让他们担任较有意义的工作,即使他们具有很明显的才能,而体力上也是有生产能力的。(20)
被引来作为“工人新态度”的证据的旷工和退职率,往往随着谋得工作的难易程度而不同,可能也部分地反映了六十年代末失业率的下降。但在那个时期的不满气氛中,这两者被认为是(毫无问题其中有些道理)一种迹象,说明对某些工作有了新的反感。人们引用汽车工人,特别是汽车工厂的装配线作为主要的例子,《幸福》杂志在1970年报道说:对管理部门来说,关于工人新态度的真正令人沮丧的证据是工作表现很差。旷工率急剧增长了;事实上,在过去十年中,在通用汽车公司和福特汽车公司所属各厂里,旷工率增长了一倍,而在去年一年中增长得最快。通用汽车公司的按小时计算工资的工人中平均每天都有百分之五的工人没有说明理由而离开工作岗位。……有几天,特别是星期五和星期一,旷工率高达百分之十。迟到的现象也增加了,这使得在一班工作时间开始时——在领班勉强拼凑了人手来代替失踪的工人之后——更加难以把生产线立刻开动起来。关于产品质量低劣的怨言急剧增多了。同领班的争论更多了,关于劳动纪律和加班加点的怨言更多了,提出的申诉更多了。工人的调动也更加频繁了。去年福特厂的退职率达百分之二十五点二。……管理人员惊愕地报告说,有些装配线工人竟是这样离厂的,以致他们在当班时间中途走开了,甚至不再回厂来领取他们已做的工作的工资。(21)
克莱斯勒汽车公司设在底特律杰斐逊大街的工厂,1971年中期每天平均旷工率达百分之六,而年平均人员调动率几达百分之三十。克莱斯勒公司在1970年与工会举行谈判时报告说,在1969年内,它的几乎半数的工人在第一季度终了之前就退职了。同年,福特公司设在底特律郊区威克塞姆的装配厂,每月的退职率达百分之八,必须雇进四千八百名新工人来维持五千人的劳动力。整个汽车工业在六十年代后半期,旷工率增加了一倍,人员调动率也增加了一倍。*只是由于1971年以及其后的失业的增加,情况才稍稍稳定。(23)汽车工业是常常被用来说明令人不满的工作情况的一种工业;而装配线则是这种令人不满的情况的典型体现。但是令人吃惊的是,装配线工人和蓝领工人的不满情绪也反映在白领工人甚至管理人员的身上。在现在的办公室里,工作也被分割开来,而且也是权力主义的;今天的办公室实际上就是一个工厂。就越来越多的工作来说,除了工人衣领颜色不同之外,它们之间简直没有什么区别:计算机键控操作和文书处理系统跟汽车装配线差不多是完全一样的。
秘书、办事员和官僚们曾经由于不必过工厂里使人失去人性的枯燥生活而感到高兴。白领工作很少,它们的社会地位比蓝领工作高。但是今天,典型的美国工人是办事员而不是装配线工人,而这种职位也不提供什么声望。
在传统上,政府和工业中的低级白领工作都由中学毕业生担任。今天,越来越多的这种工作属于高等院校毕业生。但是要求高等院校毕业证书,并没有提高这种工作的声望、社会地位、工资或困难程度。例如,1969年办公室工作员的平均工资是每周一百零五美元,而蓝领生产工人是每周一百三十美元。因此,难怪《工作条件调查》发现,我国对工作最不满意的人,大部分是从事工资低、单调而琐碎的日常办公室工作的受过很好教育的青年人。这些人有不满情绪的另一些迹象,包括每年人员调动率高达百分之三十的,和1958年至1968年之间参加工会的白领工人增加了百分之四十六。……这些不断改变的态度……也许正在影响这些工人的生产率:一些管理部门顾问对一部分有代表性的办公室工作人员进行了调查,发现他们的生产潜力只发挥了百分之五十五。其原因之一是他们对于重复性工作感到厌烦。(25)
不满情绪的显著增加有许多原因,有些与工人的特点有关——比较年轻,多上几年学,受到了新的一代的不安定情绪的“感染”——另一些则与工作本身性质的改变有关。一个记者援引了这一说法:“美国工业在某些场合过分地推行工艺技术,把工作中的技能完全抛弃了,以致达到了使人反感的地步。”他引述凯斯西部预备大学的一位工作设计顾问的话,这位顾问极其坦率地说:“我们也许设置了太多的哑巴工作,没有这么多哑巴来担当这些工作。”(26)

[size=-1] 1.列宁:《苏维埃政权的当前任务》,《列宁选集》,中文版,第3卷,第511页。
[size=-1] 2.乔治·弗里德曼(Georges Friedmann):《工作的剖析》(The Anatomy of Work, London, 1961, and Glencoe,Ⅲ., 1964),前言。
[size=-1] 3.哈罗德·L.谢泼德和尼尔·Q.赫里克(Harold L.Sheppard and Neal Q.Herrick):《机器人都到哪里去了?七十年代工人的不满情绪》(Where Have All the Robots Gone? Worker Dissatisfaction in the' 70s, New York and London, 1972),第96页。
[size=-1] 4.D.格威希阿尼(D. Gvishiani):《组织与管理:对西方理论的社会学分析》(Organisation and Management: A Sociological Analysis of Western Theories, Moscow, 1972),第144-146页。
[size=-1] 5.克拉克·克尔,约翰·T.邓洛普,弗雷德里克·哈比森和查尔斯·A.迈尔斯(Clark Kerr, John T. Dunlop, Frederick Harbison, and Charles A. Myers):《工业主义和从事工业的人》(Industrialism and Industrial Man, Cambridge Mass., 1960),第15页。
[size=-1] 6.恩格斯:《论权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中文版,第2卷,第552页。
[size=-1] 7.马克思:《哲学的贫困》,《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中文版,第1卷,第108页。
[size=-1] 8.同上书,第122页。
[size=-1] 9.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中文版,第2卷,第111-112页。
[size=-1] 10.马克思:《资本论》,中文版,第1卷,第358页。
[size=-1] 11.同上书,第464页。
[size=-1] 12.威廉·L.兹维曼(William L. Zwerman):《组织理论的新观点:从经验主义角度重新考虑马克思的和经典的分析》(New Perspectives on Organization Terory: An Empirical Reconsideration of the Marxian and Classical Analyses, Westport, Conn, 1970),第1页。
[size=-1] 13.斯蒂芬·A.马格林(Stephen A. Marglin):《领班是干什么的?资本主义生产中等级制度的起源和作用》(油印品)(What Do Bosses Do? The Origins and Functions of Hierarchy in Capitalist Production, mimeographed, Cambridge, Mass., Harvard University Department of Economics)。
[size=-1] 14.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中文版,第2卷,第83页。
[size=-1] 15.伊登和塞达·保罗(Eden and Cedar Paul):《资本论》译者前言("Translators' Preface to Capital", London and New York, 1930),ⅩⅩⅩⅣ页。
[size=-1] 16.艾尔福雷德·施密特(Alfred Schmidt):《马克思的自然观》(The Concept of Nature in Marx, London, 1971),第129页、228页。
[size=-1] 17.参看约瑟·A.卡尔(Joseph A. Kahl):《美国的阶级结构》(The American Class Structure, Ner York, 1957),第六章。
[size=-1] 18.米歇尔·克罗泽(Michel Crozier):《办公室工作人员的世界》(The World of the Office Worker, Chicago and London, 1971),第27-28页。
[size=-1] 19.罗伯特·布劳纳(Robert Blauner):《异化和自由:工厂工人与其劳作》(Alienation and Freedom: The Factory Worker and His Industry, Chicago, 1964),第117页。
[size=-1] 20.卫生、教育和福利部专门工作组:《美国的工作》(Work in America, Cambridge, Mass., 1973),第xvi-xvii页。
[size=-1] 21.贾德森·古丁(Judson Gooding):《装配线上蓝领工人的忧郁》("Blue-Collar Blues on the Assembly Line"),见《幸福》杂志,1970年7月号第70页。
[size=-1] 22.《纽约时报》,1972年8月23日。
[size=-1] 23.《华尔街日报》,1971年7月16日;《纽约时报》,1972年4月2日。
[size=-1] 24.《纽约时报》,1972年2月3日。
[size=-1] 25.专门工作组:《美国的工作》,第38-40页。
[size=-1] 26.《纽约时报》,1972年4月2日。
[size=-1] 27.《华尔街日报》,1972年8月21日。
[size=-1] 28.同上。
[size=-1] 29.同上,1972年4月25日。
[size=-1] 30.专门工作组:《美国的工作》,第94页。
[size=-1] 31.彼得·F.德鲁克(Peter F. Drucker):《管理的实施》(The Practice of Manaegement, New York, 1954),第284、296页。
[size=-1] 32.马克思:《资本论》,中文版,第1卷,40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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