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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1-23
  书摘:当“谎言”变成“真理”



  一旦“谎言成了真理”,谎言的制造者自身也被欺骗了。

  


 

 现实生活的复杂毕竟远远超过单纯的哲学原理或伦理规范。大千世界,无所不有。从野心家的弥天大谎到芸芸众生的随口小谎,一生中从未撒过谎的能有几人?更何况,有时是客观的社会环境迫使善良正直之辈不能不撒谎。

  萧乾先生曾写道:



  五七年夏天我坐在大楼里挨斗时,看到善良人竟然也张牙舞爪,诚实人也睁眼撒起谎来,我绝望了。反右倾以后,这片大地更加沉寂了。革命者变得唯唯诺诺,革命变得阴阴惨惨。农场孟技术员头天在队部挨了批,第二天就在田埂上朝我们大声嚷着:‘我保守,我跟不上时代。听着,亩产可不是两千斤,是两万斤!听见了吗?两万!’大家都豁出去了。那本辩证唯物主义颠倒过来念了。谎言成了真理。”(萧乾:《北京城杂忆》,人民日报出版社1987年5月版,第109页)



  一旦“谎言成了真理”,谎言的制造者自身也被欺骗了。一般意义上的“谎言”是指撒谎者有意背离一个确知的真实,但撒谎者知道真相,然而在“谎言成了真理”的过程中,谎言制造者本身渐渐也成为谎言的相信者。当袁世凯一心称帝、不容他人反对甚至略表不同时,他就得不到反对的信息,他得到并且逐渐信以为真的“民意”就是天下“臣民”都衷心拥戴他当皇帝。所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罪与罚》中的一个人物在抨击为“结案”而经常制造冤案的沙俄警察时说:



  这事最叫人生气的是什么呢?不是他们在说谎,说谎一向是可以原谅的;说谎是情有可原的事,因为由假可以及真。不,叫人恼火的是,他们不但说谎,还崇拜他们自己的谎言。”(陀斯妥耶夫斯基:《罪与罚》,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10月版,第164页)



  对有良心的人来说,撒谎确实令人痛苦,所以,萧乾先生略带自慰地“感谢”自己因被打成“右派”而被“剥夺”了“撒谎的权利”:



  我的“右派”改正之后,多少好心人以惋惜的口气对我说,你损失了二十多年啊,而且是你一生中精力最充沛饱满的一段时光。要是没戴帽该可以写出多少东西!感谢之余,我心里却并不以为然。在鼓励说谎,甚至只许说谎的年月里,被夺去手中的笔,有什么不好呢?我不必一面看到朋友家的暖气管子被拆掉抬走,一面又违心地去歌颂大炼钢铁。一个用笔杆的人,倘若不能写出心坎上的话,确实还不如当只寒蝉好……每当有人以好奇或同情的语气问起我那段沉默的日子时,我就回答说,那是塞翁失马,因祸得福。这并不是遁辞,而是肺腑之言。”(萧乾:《北京城杂忆》,第111页)



  同样,索尔仁尼琴的小说《癌病房》中患了癌症的“流放者”奥列格对同患癌症的“自由人”舒路宾表示自己羡慕其自由之身时,没想到舒路宾却对他说:“您至少比较不那么昧着良心说话,您懂吗?您至少不那么委曲求全,这一点可要珍惜!你们被捕,我们便被赶到群众大会上去批斗你们。你们被处死刑,我们就得站着鼓掌拥护法庭的宣判。不光是鼓掌,连枪决也是我们要求的。注意,是要求!您该记得,当时报上往往这样写道:‘全体苏联人民了解到这般闻所未闻的卑劣罪行,无不义愤填膺,就像一个人一样……您可知道‘就像一个人’这几个字对我们意味着什么?我们都是各不相同的人,可是忽然间‘就像一个人一样’!鼓掌时必须把手举得老高,让邻座和主席团都看得见。谁活得不耐烦啦?谁愿挺身为你们辩护?谁敢唱不同的调子?这样做的人如今又在何方?”对这种大多数人都撒谎的“怪象”,路舒宾一针见血地说道:



  难道全体人民都是傻瓜?请恕我直言!人民是聪明的,人民要活下去。大国的人民有这样一条守则:熬过一切,保存自己!将来历史指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坟墓问起“他是何许样人”的时候,只得用普希金的诗句来回答:“在我们这个可鄙的时代,无非是暴君、叛徒,或是囚犯——五行中人不出这三者以外。”(【苏】索尔仁尼琴:《癌病房》,荣如德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年版,第593、594页)



这是普希金写于1826年的《致维亚节姆斯基》中的名句,当时是为了痛责沙皇专制的残暴、虚伪。

  普希金所言或许过于偏激,但这种激愤是针对那种人人必须“表态”,连“沉默的权利”或曰“沉默的自由”都没有的状态而发。在任何时候都“讲真话”确实可贵,但首先要做到“不讲假话”,要有沉默的权利与自由。叔本华认为沉默并非不义,谎骗才是不义,而且是一种暴力……有沉默的权利,即不撒谎的权利,确实是社会的巨大进步。

  当然,生活中每个人都可能会因种种不同原因撒谎,普通人当然不可能像袁世凯这类政治人物撒弥天大谎,尽管有些谎言还真情有可原,但总归于道德有亏。不过,如果有千千万万人因同一原因撒谎,那么有问题的肯定是这个导致众人撒谎的原因。

  过来人都应该记得,当年知青返城难于上青天,但规定患有某几种病者可以留城或因病返城,不过必须有省、市级医院的证明,许多知青和家长于是想方设法开出有病证明。到70年代末,“文革”刚结束,但“两个凡是”还未破除,包括“上山下乡”在内的“文革事物”还属于不能否定的禁忌,然而千百万知青已开始强烈要求返城,很难阻止。面对这种两难局面,有关部门俯察民情,十分明智地通权达变,规定凡“因病”都可以返城,而问题的关键在于同意普通医院都可以开有病证明,“建设兵团”的“团部”医院都可以开。到后来,有的兵团医院的医生拿着一本本早已按病返要求写好的病历,只是快速填写“病人”姓名而已。有千百万知青都“因病”返城,几乎一夜之间,大潮突然退去……许多回忆文章与“知青小说”对此都有详尽的描述。

  既没有(当时还不能)公开否定荒诞的“新事物”,又在实际中顺应了民意,这是决策者的高明之处。在这种语境中,医生与“病人”已不是心照不宣地撒谎,而是公开地“弄虚作假”。然而,谁又能指责医生、“病人”与决策者呢?均为情非得已矣。问题出在那种悖逆民情的荒诞制度,并用诸如“反修防修”之类的意识形态词汇神圣化,使其难以遽废。当一种制度明显不合时宜,不为人信奉、遵从,却又不能废止时,便会出现这种阳奉阴违的“集体性撒谎”或者说“制度性谎言”。

  然而,当谎言成为准则,许许多多人不得不动辄说谎时,终将导致“说谎感”的丧失。“假做真时真亦假”,最后是全社会诚信全无。一旦撒谎成性,就会“撒谎脸都不红”,没有任何生理反应;这样,测谎器根本无法测出被测者是否撒谎。如果一个群体、民族竟要靠测谎器来维持其诚实,无疑是这个群体、民族的奇耻大辱;但如果连测谎器都无法维持其诚实,这个群体、民族则是已陷入万劫不复之境了。

  (www.earm.cn/田成杰 2016-1-23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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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自《历史的裂缝:近代中国与幽暗人性》,(插图版),雷颐/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5月出版;本文摘编自《测谎器的哲学原理》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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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23 00:50:35
谎言大行其道,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社会不能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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