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给大学生上经济学时,有位学生站起来问,我们有了科学,为什么还要宗教?这是个课外的话题,却并非与经济学完全无关,因为经济学的选择既有短期和长期,更有永恒,而长期和永恒都属未知。所以我未经踌躇地回答说,科学帮助我们在已知中做出选择,宗教则帮助我们在未知中做出选择。学生对我的回答感到满意,我却深感意犹未尽。
在人类歷史上,科学与宗教的矛盾衝突不绝于书,到了现代更有提倡科学、反对宗教的偏激。但实际上,此两者关系既矛盾对立,更相容协调。不信,请看第一代科学家,伽利略和布鲁诺等都是红衣主教,高级僧侣,他们为证明上帝的存在,拿着望远镜东张西望,不小心发现地心说、日心说。可见,科学几乎就从宗教中脱胎出来,而且,在科学发展的过程中,宗教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如科学不断变未知为已知,此过程具有不确定性,没有宗教给予的使命感,就难以在未知中作出坚定的选择,科学的拓展也远远达不到今天的水平。而且,在很多情况下,依靠宗教在未知中的选择,甚至比依据科学在已知中的选择更为正确。
我当年考大学就是这个论断的例证。根据已知的经验,不考大学,我可以获得只有百分之二的人才能享有的加工资机会,可以在上海结婚、生子,生活平实稳定。考大学则毕业后非常可能分配到外地去,不小心还有被划成「右派」的风险,这是老人们根据歷史经验为我做出的权衡。显然,按照已知的经验不应该读大学,而我却在未知进行了选择,结果却成就一个比小铁匠最丰富的想象还要美好的人生。支撑在未知中选择的是「我要读书」的信念,否则,怎么能选择明摆不利的考大学。我的经歷在我们那代大学生中具有普遍意义,所以它能证明靠信念在未知中选择往往更好。
比较读书选择复杂得多的活动,仅靠信念远远不够。如投资结果往往不能预知,无论对不确定性的考虑有多么周全,风险防范措施有多少严密,不到最后关头,谁都无法确认结果。所以支撑未知中的选择,特别是将身家性命赌进去时,则非要有信念的高级形态──宗教的为之站台不可。不信,请看很多营利机构的供奉关公财神菩萨像,还有高管人员定期去庙宇烧香还愿。因为自己承担投资失败的全部责任,则将肠子悔青了都不够。但能认为失败是按上帝旨意掉下来的头髮,则不仅可以释放心理压力,而且能够重整旗鼓,百折不回,可见,宗教对未知中选择的贡献,怎么夸张也不算过分。
不仅于此,科学只是工具,它能帮助我们实现既定的目标,却未必能评价目标的合理性。譬如,复制人无疑是目前科学的最高成就,但科学无法回答,该不该复制人。宗教则用违背上帝的旨意来制止,这就能避免复制人对人类道德伦理和社会秩序的危害。宗教对科学的制衡还表现在对生态环境的保护,要是我们还有一点对龙脉、风水和土地公的敬畏,就不敢战天斗地,更不会把环境生态破坏到如今的地步。可见,科学可能将我们的胆量发挥到极致,宗教则能遏制我们的僭妄,留下对未知的谨慎和敬畏。
人类摆脱不了对死亡的恐惧,无论科学多么的发达,人都很难对着死亡放声大笑。而且,不管早夭,还是享尽天年的离去,都会给亲人朋友留下无尽的痛苦,无论怎样语言的安慰都苍白无力,无济于事。但如果能让当事人相信,死亡是新生命的开始,最终所有人都会在另一个时空相聚,这就能大大缓释相关的痛苦。只要死人不能復生,如此说法就得不到证明,但不能证明又如何,缓释痛苦的是相信,而不是证明。正是无法证明才需要宗教,否则,就求助科学了。所以有哲人说,只要人类不能摆脱死亡的恐惧,宗教就有它存在的理由。
非常需要强调的是,笔者对宗教的贡献以及与科学的相容和谐的高度评价,实在是信唯物的感慨,而不是信唯心的开悟。也惟其如此,写这些话才能超越「卖瓜夸瓜」的嫌疑和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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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zounghy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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