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探中国经济放缓的漩涡中心:辽宁铁岭人另谋“出”路_旧产业的输家_经济直线下挫
撰文:彭博社
中国经济出现了一个日益分化的局面:一边是新经济的赢家,一边是旧产业的输家
“问题就在于,究竟是后者会拖垮前者,还是前者会拉起后者”
茶叶店经理张悦(音)对家乡铁岭的未来是如此绝望,以至于她借下约5倍于自己年收入的钱,买了一纸工作签证,目的地是日本——一个经济停滞了二三十年的地方。
今年29岁的张悦说,两年前一切都很好,她看上什么就买什么。但自那以后,她丈夫的工资减半,自己的收入也不见涨了。她说,突然之间滑坡就开始了;经济直线下挫,做自由落体运动。
铁岭市中心
隶属东北铁锈带省份辽宁、人口约300万的铁岭市,处在了中国经济放缓的旋涡中心——它是经济最差省份中的最差城市。提供国外工作签证的广告随处可见,还有许多向“急需”者提供贷款的广告牌。去往高铁站的高速路两侧,全都是铁将军把门的汽车零部件工厂。在城市中心,一家已关闭的婚纱照工作室在窗前贴了一则通知:业主出国,此店转让。
大宗商品价格暴跌、房地产市场回调以及遏制投资浪费的运动,令中国13亿人近几年都感受到了经济放缓之痛,而铁岭则是一个“重灾区”。在三重打击之下,当地经济去年萎缩了6.2%,与全国增长近7%形成鲜明对比。
铁岭的固定资产投资(主要为房地产和基础设施投资)大跌了39%,钢产量暴跌89%,工业增加值下滑了18%,煤炭产量下滑了近8%。
“此类城市的处境非常艰难。”咨询公司Medley Global Advisors LLC的中国研究负责人安德鲁•波尔克(Andrew Polk)表示。他曾在美国财政部工作,目前居住在北京。“上世纪60、70年代后经历了空心化的美国工业城市,如今的状况依然很差,因此,即便在美国这样一个互联互通和创新如此发达的经济体,要实现工业地区的转型都十分困难。”
铁岭的困境也凸显了中国面临的艰巨挑战:他需要大幅削减这些地区引发通货紧缩的过剩产能,同时还要缓和数百万民众将因此面临的冲击。中国于7月15日公布了过去3个月的经济数据,中国的经济增长率为6.7%,与一季度持平。
在中国经济稳步放缓的大幕之下,也出现了一个日益分化的局面,一边是新经济的赢家,一边是旧产业的输家。
“问题就在于,究竟是后者会拖垮前者,还是前者会拉起后者,”汇丰控股(HSBC Holdings Plc)驻香港的亚洲经济研究部门联席负责人范力民(Frederic Neumann)表示,“现实中,这个过程会持续很长时间。未来许多年内,中国衰弱的铁锈地带都需要政府的支持。但即便如此,仍然不容乐观。”
李克强总理寄望于由创新引领的增长来抵消工业衰退的负面影响,但铁岭并未呈现出多少此类增长迹象。不久前记者来到当地政府主推的东北物流城,那里的人才市场已经荒废,各展位都挂着门锁,落满了灰尘。为孕育电子商务类初创企业而设立的孵化机构也大门紧闭。
海外务工广告
调兵山距离铁岭市中心约一小时车程,记者在那里的一座煤矿采访了有20年经验的煤车驾驶员张秀菊(音),她今年49岁,她说过去两三年间,业务量减少了一半。一些两年前每月能挣到人民币3500元的矿工,如今只能拿到2000元。另一项就业疲软的表现是:该煤矿的许多人员已经经历了两年的停薪留职期——企业会负担他们的社会保险。
“对于工人来说,这是一段艰难时期,”张秀菊表示。“2012年后,情况就不好了,现在是最差的时候。这座城市的前景很糟糕。”
雪上加霜的是,铁岭在2006-2013年间,大手笔投资了人民币270亿元,在距离老城约10公里的地方,打造了一片占地35平方公里的铁岭新城。这项投资动摇了该市抵御衰退的能力,并进一步恶化了住房供给过剩的情况。2015年,铁岭的公共财政收入暴跌了46%。
2015年,新城没有向开发商售出任何新地块,而作为新城基础设施投资和管理实体的铁岭新城投资控股股份有限公司(TielingNewcity Investment Holding Ltd.)在年报中透露,其亏损额达到了1.79亿元人民币。
2013年,铁岭经济垮塌的影响开始压在陈兰(音)身上。10多年来,她一直在旧城火车站的附近经营一家有20间客房的宾馆,为外地工人和销售人员提供住宿服务。据她介绍,2013年,其宾馆的入住率下降了三分之一,此后更是每况愈下。她买下这座宾馆时花了人民币20万元,而去年将之卖掉时只收回了一半的钱。邻近的另外5家宾馆也相继关门。
“突然就没人来这座城市了,”58岁的陈兰说,“没有建设,因此也没有发展。”
铁岭新城的一条商业街
和中国其他地区的经济一样,少数亮点往往也都出现在服务业领域。在那座物流城里,49岁的任宝库(音)告诉记者,其送餐生意的收入从2015年的每天人民币300元提升到了今年的每天1000元。铁岭新城一家名为517的房产中介机构的销售人员马玉泽(音)则说,去年是他们生意最好的一年,有很多买房者抢购打折销售的公寓住房。
但茶叶店经理张女士却放弃了她的家乡。她告诉记者,其家庭收入大幅下滑,而女儿幼儿园的费用却从每月400元猛增至今年的每月700元。她通过一家劳务中介机构,花了15万元(多数是借款)为自己和丈夫办理了前往日本的工作签证,她希望年底前可以成行,女儿则先由父母照看。
“我女儿在这里不可能有未来,”她说,“她在这儿待一辈子,也不会有钱。”
编辑:刘馨蔚
翻译:程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