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雨果奖,就不能不说起刘慈欣——他里程碑式的科幻作品《三体》,让他成为同雨果奖“结缘”的亚洲第一人。 接力而来的第二人,叫郝景芳,一个80后的小清新美女——毕业于清华,横跨物理和经济两大学科门类,手持中国最高学府认证的博士证书;如今,变身为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的项目主任,承担多个课题和项目,持续为弱势群体摇旗呐喊;同时,她还曾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兼职经济学家,闲暇之余致力于科幻创作,著有《流浪玛厄斯》《回到卡戎》等多部作品,更是凭借《北京折叠》入围第74届雨果奖最佳中短篇小说奖。
▲80后美女作家郝景芳
认真说起来,科幻作家只是她多重身份中的一种,码字写稿也并非她赖以生存的饭碗。但郝景芳身体力行地告诉我们,什么叫“逆天的存在”。一篇最初连载于水木BBS的网文,却偏偏收获意外之喜,成就了国际最高奖项的光环。
虽说是无心插柳,但在得知入围雨果奖的那天,她还是破天荒地连发了3条朋友圈。发到第3条的时候,她有些不好意思,但想来想去还是按下了“发布”。她说,“惹人嫌就这一天吧”,从第二天起便“不再招摇”了。这其实是她小女儿态的自省,可爱又可敬。
不过在朋友们看来,郝景芳向来淡定沉稳——不会放弃追逐和前进,同时也能保持清醒。入围雨果奖之后,各路人马都在“围堵”她,不是采访,就是商业合作,居然还有自告奋勇要当她经纪人的,不过她都一一拒掉了。
考到清华做“学渣”
高中的时候,郝景芳就痴迷物理。海森堡、玻尔等人关于量子力学的普及版阐释,震撼了她的世界观;而薛定谔的《吠檀多哲学与现代科学思想》,更让她叹为观止。她清晰地记得,捧着那本书时头皮发麻的感觉,“那就是一道闪电”。
带着对物理的痴迷,她如愿考进了清华物理系。剧本进行到这里,主人公本该被主角光环笼罩,彻底开启“人生赢家”模式,在“学霸”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但编剧偏偏制造出一个冲突——在强手如林的清华,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学习有些跟不上了。越深入越觉得物理太难,越尝试就有越多次的无功而返。她曾经对物理的自信和骄傲被一步步击碎,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觉得自己智商有限”。

▲学生时代的郝景芳
大一第一学期考完力学,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心想大学生活怎么会是这样的。
大二奋发图强,到了数学物理方法考试,考完就哭了。挫败的她跑去和助教交流,助教递给她一张同班同学的卷子。那卷子整洁干净,写满了云淡风轻。
有一次,她鼓起勇气找班里的大牛请教一道怎么都解不出的题,大牛看了一眼,实事求是地说:“这道题我觉得比较简单,就没做,你看看讲义吧。”
……
清华容易让人产生学渣感。强手如云,山外有山,曾经的辉煌战绩压根不算什么。
9岁的时候,郝景芳读《十万个为什么》。从那时开始,她心里便种下了成为科学家的种子。从9岁到19岁,即便有过磕磕绊绊,但到了关键的时候,总会有美少女战士的黄金圣衣让她“砰”一下变身超人、所向无敌。
可是,清华击碎了这个梦。
当正常的努力无法收到正常的效果,人就开始思考努力的意义了。思考的结果便是内心的各种崩溃。她开始纠结于自己是否有天赋,是否注定一事无成,沉溺于这些思绪,反而无法踏实静心地学习。
那段时间又正赶上身体状况不佳,她寻医问药,在医院和寝室间辗转。她仿佛陷入了某种内外交困的境地,连身体都在出声抗议。
写作治好了“学渣症”
从2006年开始,郝景芳开始尝试写作。
写作将她从困顿迷茫的思绪中解救出来。尽管当时,她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大四那年,她的作品《谷神的飞翔》荣获2007年首届九州奖征文大赛一等奖。光环背后,恐怕少有人知晓,这部作品是她闲暇练手的第一篇小说。
读研期间,她找到一份实习,开始了穿梭于国贸、连日开会加班的生活。在连轴转的实习间隙,她居然写出了一部长篇小说《流浪玛厄斯》。

▲科幻小说《流浪玛厄斯》描述了地球和火星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部小说里,有地球和火星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地球彻底市场化,实现了完全的自由交易:你的东西越多人想买,价值便越高;而像古典音乐、天体物理之类注定不能为大众所分享的“公共价值”,则面临着毁灭的危机。火星恰恰相反,是一个为了创造公共价值而存在的乌托邦;但同时也因缺乏经济系统,掩藏着社会崩溃的隐忧。
作品完成后,郝景芳带着它参加了《科幻世界》杂志的笔会。她把这部小说带去给很多人看,却未收获丁点回应。她自我反思,认为自己构筑了两个对立的经济体,意象过于宏大,却笔力不支,最终写成了儿女情长的校园小说。她非常沮丧,一度陷入强烈的自我怀疑中。直到几个星期后,一封邮件躺在了她的邮箱里。这封信是她收到的关于小说的唯一反馈,信里面写道:你创造的世界是绝无仅有的,你的小说中有一种别的科幻作家没有的色彩,就像消失很久的金色夕阳又回来了……
落款是三个字:刘慈欣。
她眉目舒展,连日来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就这样,她开始了同我朝第一科幻作家的友谊,直至今日。
▲郝景芳与刘慈欣是十年的老友
多线并进的学神
尽管自认“学渣”,郝景芳还是一路被保送,在本系继续读研,研究方向是黑洞的吸积。“黑洞本身是看不见的,我研究的就是外面那一圈发光的非常炫酷的东西,”郝景芳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毫无疑问,这是个炫酷的专业。她在咖啡馆静坐一下午,可以一边远程登录,一边聊天,一边用笔记本监测超大质量黑洞。
学习之余,她给自己找了一份高大上的实习: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驻北京办公室工作。每天,她从五道口出发,倒两次地铁到国贸,乘电梯一路飞向三十几层,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打量忙碌的北京城。她研究中国宏观经济,往返于各种英文会议,出差一次要奔走于三四个国家间,俨然一个成功的都市白领。
虽然忙碌,她仍能保持多线并进,将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喜欢画画,有一些自己的存货。有一次出书的时候,出版社本打算给她配插画,却看到了她的画作,风格淡雅,与书的定位不谋而合。最后,她自己的插画配在了书页上,甚至连书的封面也是出自她手。

▲郝景芳的绘画习作
她还热爱环保。有一次,她去校外参加一个环保主题论坛。教授甫一讲完,她便急切地追问:“我们为什么不能像外国一样做好垃圾分类?”教授显然并无兴趣探讨这个问题,转而问她:“小姑娘,你知道中国有多少人在做垃圾处理吗?”他还告诉郝景芳,在河北一带的村子,有60万人靠垃圾处理过活。郝景芳不信,特意去了那个垃圾场,看见佝偻着背的男人,艰难地拉着一车的垃圾前行。
这件事对郝景芳影响至深,她开始思考这个世界上普遍存在的、令人绝望的不平等问题,比如垃圾工人为什么要与垃圾为伍,他们又为何会时时面临失业的危机。她做了一个改变人生的决定:从天体物理转到经济学方向,进入经济学院读博。她要从经济学中探究不平等的根源。

玩转三重身份
毕业后,郝景芳进入了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这是一个非营利组织,由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发起成立。如今,在郝景芳的名片上,“研究一部,项目主任”的字样赫然在列。
▲现在的郝景芳就职于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
自那次对垃圾场的关注后,她一直很关心弱势群体。这也是她如今主要的工作。
在她的牵头下,基金会做了一个社会实验:给贫困地区的儿童每日提供营养加餐,一段时间后,测试儿童的生长发育状况、学习状况等,并将结果汇总为研究报告。这项实验取得了惊人的成果,研究报告被直接递交至国务院。
这份报告带来的变化是:国务院每年拨款160亿,启动农村义务教育学生的营养改善计划,每个农村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每日可获得3元的补助。
在同事张荆看来,郝景芳工作出色且卖力,曾为了一个财税项目连日连夜地加班。她认为郝景芳的动力来自于她对所坚持的事深信不疑,有着超乎常人的笃定和耐性。
工作之余,郝景芳继续着多线并进的轨迹,创作出了入围雨果奖的《北京折叠》。在不明年月的北京城中,空间被极端地分割为三个部分。第一空间的当权者享有完整的24小时,第二空间的中产阶级和第三空间的底层工人则各自分到一天中的白天和黑夜。每到清晨,大地翻转,城市折叠,不同阶层的人在完全隔绝的时空里各自生活。跨越阶层的通道极为狭窄,并且需要铤而走险。

▲在《北京折叠》中,大地在清晨翻转,城市在寂静中折叠
这篇科幻小说不同于常物,没有太空未来、宇宙冒险、打怪升级之类充满浪漫色彩的情节。郝景芳笔下的北京城,除了能“像变形金刚一样折起来”,几乎从头到尾闪烁着现实主义的光泽。
今年4月底,《北京折叠》入围雨果奖最佳中短篇小说。刘慈欣,这位十年的老友,则在第一时间表达了祝贺。诚如大刘所言,“她的文章很有美感。”
入围雨果奖后的郝景芳,继续自己在基金会的工作。同时,《北京折叠》正在改写成剧本,她也在执笔完成新的创作。除此之外,她还是一个2岁孩子的母亲。
工作、写书和为人母。经历过清华的历练,褪去青涩的迷茫,如今的郝景芳,能够自如地在三重身份中游走。
说起未来,她打算写一本《不平等的历史》。毕竟时至今日,对抗不平等的战争都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也许要很久,但她一定会完成。■
文章转载自青年文摘·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