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乾  中国石油大学（北京）

从苏联时期开始执政超过25年的乌兹别克斯坦总统卡里莫夫9月1日去世。这个中亚人口最多的国家正面临政权的更替，地区稳定和国际安全将受到其内外政策延续性的极大考验。作为丝绸之路经济带的支点国家和中国对外油气合作的重要对象国，乌兹别克斯坦局势走向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中国的国家利益。

由于卡里莫夫的谨慎和战略眼光，他治下的乌兹别克斯坦避免了苏联解体后很多加盟共和国遭遇的问题。比如，乌兹别克斯坦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是逐步进行的，没有大起大落。既保持了原有的生产体系，也建立了新的工业，包括汽车制造、石油化工、机械制造、家电和纺织等。同时，除了小型的和第三产业的企业，乌兹别克斯坦工业没有进行大规模的私有化，黄金、铀矿、冶金、油气开采和加工等大型企业并未像在俄罗斯那样出售给私人，从而避免了大寡头的出现。

乌兹别克斯坦一方面建设了自给自足的经济体系，每年经济增长6-7%；另一方面又大量吸引外资，在独联体国家里位居前列。需要指出的是，乌兹别克斯坦富气却缺油，经济对油气出口的依赖程度较小，近两年油价大幅下跌对该国的影响不大。在经济发展和国内稳定的情况下，乌兹别克斯坦得以奉行独立和平衡的外交政策。卡里莫夫既不亲俄，也不亲西方；他既不乞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其他国际金融机构的贷款，也不接受所谓友好人士提出的政治改革建议，他将发展国与国的双边关系放在首位，而不愿加入某一方主导的多边合作体系，包括俄罗斯欧亚经济联盟和集体安全组织。

从地理位置上看，乌兹别克斯坦位于中亚的中央地区，与其他四个中亚国家及阿富汗均有接壤，加上其人口占中亚人口总量的一半，乌兹别克斯坦的稳定势必影响整个中亚地区。卡里莫夫的对外政策往往是斗而不破。近些年，乌兹别克斯坦同哈萨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的关系相对稳定，但乌哈在中亚主导权上的暗中竞争一直存在，同土库曼斯坦的关系也属于不冷不热。乌兹别克斯坦与邻国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的关系则很难称之为“友好”——边界问题、水资源和天然气供应纠纷、民族矛盾等经常激化，但又在打击“三股势力”上存在共同利益。此外，卡里莫夫能够平衡的处理同大国之间的关系。在他执政期间，乌兹别克斯坦同美国、俄罗斯既有合作，也有分歧，但最终都能解决；而乌兹别克斯坦近年来同中国关系的迅速发展，包括在中亚天然气管道建设和“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方面的合作，也同卡里莫夫的战略眼光分不开。

由于中亚国家的领导人大多长期执政，因此外界很早就开始了有关中亚“老人政治”的研究。但当卡里莫夫突然去世后，乌兹别克斯坦政局的走向、新总统的人选和未来对外政策的变化，仍然让外界捉摸不定，好像雾里看花。

从现有的迹象和外界的分析判断，乌兹别克斯坦的政权交接将按照宪法的规定平稳进行，其内外政策也将延续卡里莫夫的轨道。但问题在于，政策是一回事，执行又是一回事。很多在卡里莫夫铁腕治理下不存在或者不明显的挑战，未来都可能给乌兹别克斯坦乃至整个地区制造问题。

作者曾在2013年11月和2016年5月两次去过乌兹别克斯坦，第一次恰逢卡里莫夫大女儿失宠，第二次是在今年上合组织峰会前夕。乌兹别克斯坦人民善良、好客，他们同样也有对外界的好奇和对生活富足的愿望；但这与乌国封闭的商业和金融制度，以及不发达的新闻出版环境有着明显的矛盾。人们既希望有自由的环境，但又担心在民主旗号下发生类似邻国吉尔吉斯斯坦那样的动乱；再加上贫穷、人口稠密且工业不发达的费尔干纳盆地，以及可能从邻国流入的伊斯兰极端主义分子——在封闭和开放、铁腕和自由之间寻找平衡，稍有不慎，新政权就会面临国内的局势动荡。

如何处理与邻国的关系也是新政府面临的主要问题。在中亚领导人中，卡里莫夫以其长期执政的资历、鲜明的个性、强硬和难以预测的立场而受到他人的尊敬（或者可以称为害怕）。因此，在试探新领导人风格的过程中，邻国是否会在某些问题上激化矛盾以借此谋利，都是目前难以判断的，特别是在边境问题、水资源分配等关系到国家战略利益的问题上。

乌兹别克斯坦与大国的关系需要高超的平衡艺术，过分倾向一方将导致局势的不稳。毋庸置疑，乌兹别克斯坦是中、俄、美关注的焦点，他们对乌兹别克斯坦精英集团也有各自的影响力。乌兹别克斯坦既是“古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也是中国提出的“丝绸之路经济带”的支点国家；同时，乌兹别克斯坦是中亚天然气管道最重要的过境通道，是唯一一个四条支线都经过的国家，因此中国必然希望乌兹别克斯坦稳定，加强同新政府的关系，避免政权更迭影响“丝绸之经济带”的建设和中国天然气进口的安全。

而正在努力恢复大欧亚影响力的俄罗斯，显然希望将乌兹别克斯坦纳入其主导的欧亚经济联盟和集体安全组织内，从而得到乌兹别克斯坦在领土和军事等方面的支持。卡里莫夫一直拒绝同俄罗斯进行政治和军事上的一体化，乌兹别克斯坦新领导人的独立性目前还是个未知数，但想必不会高过卡里莫夫。

尽管西方媒体哀叹中国和俄罗斯将在经济和政治上“瓜分”乌兹别克斯坦，但他们显然并未放弃。美国希望乌兹别克斯坦成为稳定阿富汗北部局势方面的可靠盟友，包括重新使用位于汉纳巴德的空军基地。需要重视的是，已经有西方媒体称目前是乌兹别克斯坦民主化最好的时机，尽管很多例子都表明，进行这种实验可能会引起灾难性的后果，对地区安全和稳定将产生不利影响。

尽管目前不能对局势的走向给出清晰的判断，但可以确定的是，卡里莫夫去世将引起一系列的反应，未来一段时间的局势远非表面那么平静，暗流涌动的不仅是乌兹别克斯坦国内，也在地区和大国层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