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2日
上午,汪慧再次找我:“你妈可真沉得住气,到现在还没给你打钱。”
我装作惊惶:“怎么会?我再打电话给她催一催。”
汪慧命令:“你说话平常一点!跟你妈撒撒娇,别光是催!你就说跟领导、同事说好了,今天中午请吃饭。”
电话拨通,妈妈在那边先埋怨起来:“我今天去给你打钱,怎么打不上去呀?家里留的这张存折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进入不了程序。”
汪慧在一边用手机打字:“转账”。
我说:“我用短信把卡号给你发过去,你转账到我卡上来吧。”
妈妈答应了,然后挂掉了电话。
中午吃饭,又是照例的讲故事。
下午,汪慧说卡上还是没钱,逼我打电话再催。
妈妈说:“你爸爸说他今天给你打,你打电话问他吧。”
我打到了爸爸的手机上,爸爸的声音听上去很闲适:“我正和局长在谈话呢,等说完就去银行给你打钱。”
汪慧在手机上打字:“银行都快下班了”,然后又打“几点”。
我问:“银行都快下班了,你到底几点给我打钱啊?”
爸爸说:“好好好,和局长谈完话就去。”
“那你快点,要三千块啊。”
“三千够不够?”
汪慧在一边比“四千”的手势。
电话挂断之后,汪慧冷笑:“你爸要是再不打钱来,我就把你手机关机,把你饿上三天不给你吃饭,留你十天半个月,看你爸妈急不急。”
晚上,汪慧说我家人还没给我打钱,逼我再次打电话催促。
催完之后,她要走了我身上所有的现金和能写上字的各类纸质物:“在钱上写字然后扔下去的,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我装作惊恐:“我……我没有……”
汪慧斜睨:“知道你没有,我只是说以前也有过。”
“如……如果,我……我家人……把钱……打来了,你,你会……让我……回家吗?”我故意装作害怕颤抖,说的断断续续。
“那要看你能不能让上面的人满意喽,我也是给别人办事的。要是让上面的人满意了,你就可以很快回家。靓妹你让我在上面的人面前很难堪。”汪慧的语调很是阴冷,我觉得比起我来,她似乎更像毒蛇这种生物。
2月13日
上午九点多钟,汪慧从外面回来,脸上有怒气:“靓妹,你家人还没给你打钱。”
我立刻再装害怕颤抖:“我,我再打电话催……”
“是你开口和他们说,还是我开口和他们说?”汪慧的表情很可怕:“如果是我开口,就不是三千五千能解决的事了,至少得一万。”
我自然说“我开口”。
打电话催促完毕,汪慧的脸色好看了些:“今天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今天还没把钱要出来,我就把你的手机关机,先饿你三天再说。”
我和萧焰仍旧到厨房去做饭。
我一片片地洗着菜叶子,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章辛余立刻过来,把我和萧焰带到一个房间里,让我们不要出声。
我觉得自己的心立刻跳动得前所未有的快。
他们一直不去开门,敲门声却一直没有停。
汪慧进来:“待会儿可能会有人问你们话,该怎么说你们自己都知道,靓妹,我给你机会。”
门打开了,进来的是警察。
2月13日上午十一点三十分左右,我获救了。
我想哭,可是又忍住了,我知道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现在不能哭。很冷静地配合法医验了伤,指认动手打我的汪慧和章辛余,回答公安机关的问话……
救我的是广东省中山市悦来南派出所的警察。
从中午一直到凌晨一点,时间在录口供、写报案材料、被害人陈述、签名、按指印、给证物拍照中过去,派出所的人说,我爸爸在市公安局,已经通知他了。
我彻底放松下来。
录口供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我觉得很有趣,但又很难过的事。
我说,他们强迫我背书,背不下来就要体罚。
负责录口供的民警随口问:“是不是‘羊皮卷’?”
我惊讶:“您怎么知道?”
民警笑:“打击传销,都不知道收上来多少本了……”
关在那个“顶王居”,整天唱歌、推销、洗脑的十几个大学生也被带到了警局,立刻有人说自己也是受害者。
派出所一楼的大会客室里,我作为本案的受害者坐在木质的沙发上。
隔壁的房间里,他们作为受害者兼嫌疑犯坐在椅子上,两位民警坐在门口看守着。骗我的“天使”杨希在其中,而汪慧和章辛余被单独羁押了。
我去问那两位民警:“明天我就要走了,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他们。能不能让我和他们说说话,问他们几句话?就当是为这个噩梦做个结束。如果这个要求违反了你们的规章制度的话,那就算了……”
那两位民警用看傻子的眼光看我:“他们骗了你,和他们有什么好说的?这些人我们见得多了,都被洗脑,骗光了自己的亲戚朋友,而且里面说不定有传销组织的卧底……”
我点点头:“我知道,我是为自己问的,不是为他们。如果不问出来,我真的会惦记一辈子。”
民警让我进去了。
一群人问好,问我吃夜宵没。
我觉得很难过,这些人,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毕业生,有的上的学校比我的学校还要好。
“你们都说自己是受害者,可是你们就真的那么无辜、没有一点责任吗?我只被关了七天,七天中我想尽一切办法逃,向外界求救。你们在这里的时间都比我长,难道没有一个人想着要逃出去?”
“你不知道,你太天真了,根本逃不出去……”
“看守你们的人只有两个,你们这么多人一拥而上,难道制服不了两个人吗?起码在我被非法拘禁的七天里,你们没有一个人向我表露出‘我也是受害者,我想逃走’的意图,连一次也没有。”
他们不作声了。
“你们都给人家跪下来擦地,有人问我,是不是跪不下来呀?我告诉你们,我就是跪不下来,那又怎么样?我连我家祖宗祠堂的地都没有跪下来擦过,凭什么给你们跪下来擦地?你们就跪得那么心甘情愿、跪得那么舒服?”
我问完之后,站起来走了。其实我很想吼出来,可是嗓子里竟然有些哽咽了。
走出这个房间的时候,我很文人酸气地在心里默念一句顾城的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然后觉得自己真俗。
以前,我一直以为,像自己这么怯懦胆小的人最后是会拿一张卑鄙者的通行证的,谁知道事到临头,我竟抱住了高尚者的墓志铭不撒手。
后来,爸爸很郑重地对我说:“我除了担心你的安全外,就是担心你打电话给你的同学朋友,骗她们来了。那样,你在人家面前,可就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后记
2月14日上午,见到了爸爸。
除了醉酒失态和奶奶去世之外从来没有哭过的爸爸,抱着我泪流满面。
我也想哭,可是怕他因为我哭而更心痛,就忍住了,只抽泣了几下。
他小心翼翼地触摸我脸上的伤,看着我眼睛里的淤血,心疼极了。
得知骗我的杨希就在隔壁房间之后,爸爸询问了民警,把她叫了出来。
“你为什么骗我女儿?”
杨希嗫嚅:“那时候……就是想太需要钱了。”
一边陪我爸爸来广东的周建辉叔叔问她:“我帮你买张机票,送你回陕西,怎么样?”
杨希说:“我还要到珠海去找工作……”
我不知道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样的话的,她是直接骗我的人,进了派出所,在她的档案上一定会记上重重的一笔。为了甚至不到一千块钱的提成,就做了这样昧良心的事,毁了自己心灵的安宁,值得吗?
爸爸说:“你是个女孩子,如果你是个男的,今天我一定揍你。”
杨希不作声了。
我趴在爸爸的背上看她,面容清秀、气质清爽。她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蹭蹭父亲宽厚的背,觉得倦意袭上来,很困、很困。
这场噩梦,是真的落幕了。
上文中出现的所有人名,都是化名。那些“受害者”大学生都很年轻,他们还有很长的人生路要走。而且,我也不愿意伤害到他们的家人,所以,全用了化名。
下面列出的人,都是真名。
在此列出在这次事情中帮助过我的人,特此对他们表示诚挚的感谢,祝他们平安幸福:
广东省广州市鸿森集团董事长 秦炳钊先生
广州市燃气公司副总 武洪庆先生
广东省中山市公安局支队长 林志昂先生
广东省中山市公安局副支队长 刘国良先生
广东省中山市悦来南派出所副所长 李航宇先生
广东省中山市悦来南派出所民警 梁浠先生
广东省中山市悦来南派出所民警 李锋先生
广东省广州市鸿森集团 陆春生先生
对这些在危难时刻伸出援手的人表示感谢,我会永远记得这些人的名字。
感谢我父亲的朋友周留记伯伯、周建辉叔叔,是他们陪着我父亲千里奔波到广州,救我出来。
感谢我亲爱的爸爸,他有心脏病,这次他吓坏了,在派出所见到我的时候抱着我哭。
也感谢我所有的读者,在我被非法拘禁、恐吓、殴打、勒索的时候,想到你们还在等文,就增加了撑下去的勇气。
好人一生平安,夜夜好梦。
附录
这是我被非法拘禁期间妈妈写的。
09.2.5 洛阳—中山
6 晚到中山住车站
7 体检
8 8:12p.m, 电话联系5分钟
10 (十六晚)9:30p.m,电话要钱,猛悟!因为孩子从来没有要钱的习惯,且有暗示语言。
11 上午准备钱、机票,XX(这里是我父亲的名字)下午1点多去广州。从下午开始不断短信,电话催钱,心里备受煎熬,彻夜难眠。
12 7:53a.m,收到一个空白短信,很害怕糟意外。连回两个无人理。到中午12点多又催钱,公安不让打钱,忍……广州那边监控手机,直到7:37p.m打电话催钱。我拖了十多分钟以便定位,满心希望晚上能行动。迷糊了一夜,但一夜仍未有消息……
13 心急如焚但无可奈何!算命、烧香、请神保佑……虽然算得不错,但仍心里没底。10:35a.m打电话要钱,拖将有五分钟,反馈消息给XX,他催公安。后直到十一点半以后,无再要钱。是否公安行动了?11:57a.m,XX电话:林队长告知见到她了。终于喜极而泣,放声大哭。迪(我弟弟,聪明非常,敏锐地察觉到家里不对劲,又不愿意让我妈知道他已经知道了,偷偷跑去问我小姨)还没放学。人总算被救出来了,不管怎样,谢天谢地!以后即使她在家再懒,我养着就是了!虽然还不让见面,但知道她安全了,心里的石头才落了下来。
14 上午10点听到她哽咽的声音,心如刀绞!但病人多,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好在她身体上和精神上都没有受到大的伤害,不幸中的万幸!看来她还是坚强的,有一定的承受能力。
晚上睡到3点多就醒了,辗转反侧再也难以入睡。在每个人的一生中,失败、危险、成功、喜悦等等的情感和体验总伴随着你,让她在挫折和顺利交替的路途上逐渐成长、成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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