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报20100114王道还今日不极欢
含情欲待谁？
王道还：今日不极欢，含情欲待谁？
【联合报╱王道还】
2010.01.14 03:24 amhttp://udn.com/NEWS/OPINION/OPI4/5365048.shtml

美国德州大学奥斯汀校区，有一组很大的学生宿舍，可容纳三千人住宿，叫杰斯特楼。杰斯特（B. H. Jester，一八九三—一九四九）是校友、律师，担任过校董会主席，后来代表民主党选上德州州长，在任内推动德州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教育改革。


二○○八年暑假，一群参加拉拉队夏令营的高中女生住在杰斯特楼里。一天傍晚，她们心血来潮，想知道电梯里究竟可以容纳多少人，结果闹成了新闻。原来有廿六人挤了进去，虽然电梯从四楼降到了一楼，门却无法开启。惊恐的女生拨出求救电话，校警找来技工，花了廿五分钟才将门打开。校警发言人事后强调，这些女生实在命大，因为电梯里有明白的超载警语：不得超过十五人，或一一二○公斤。

物理空间
其实这个事件提醒了我们：人是最能容忍狭小空间的群居哺乳类。人以外的群居哺乳类都生活在小社群里；成员互动越频繁、复杂，群体的规模往往越小。

一九四○年代末，美国生态学家卡尔洪（J.B. alhoun，一九一七—一九九五）在一个三百坪大的户外空间里繁殖大鼠，观察鼠群增长的趋势。他发现，大鼠并不会繁殖到将空间塞满的地步。最多时不过两百只，然后减少到一百五十只才稳定下来。而且牠们会组成小群体，每群不超过十二只，割据地盘，各自生活。

一九五○年代，卡尔洪在实验室创造了饮食、卫生条件都符合理想的「老鼠天堂」，结果发现空间对社会行为有令人惊心动魄的影响。老鼠不断增殖的后果是：各种病态行为孳生、猖獗。例如雌鼠不照顾幼鼠；雄鼠激烈互斗，甚至吃掉幼鼠；幼鼠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六。也就是说，只要压缩物理空间，即使生活物资不虞匮乏，都能使社群崩溃，导致绝种。

情感空间
相形之下，人适应狭小空间的能力着实惊人。现代大都会的常住人口，数以百万或千万计，若不是人类有强大的合群天性，根本不可能。

例如人能直觉地感受他人的情绪，对他人内心世界极为好奇。我们想了解他人、被他人了解，乐于分享情感与经验。我们精通读心术；他人知道的事、想望的对象、图谋的标的，都逃不过我们的心眼。语言能力与这些天赋互相发明，使它们开花结果，我们藉以创造共享的情感空间，方便大伙共襄盛举，同心同德、齐心协力。

情感vs.理智
孟子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到底希到什么程度？达尔文之后一直是科学界想解答的问题。半个世纪前，人类学家相信制造工具是人类独有的能力。现在学者证实，四种现生大猿，包括与人类源自同一共祖的两种非洲黑猩猩，都会制造工具，以取得生活物资。

看来人的合群天性，才是人与其它大猿最大的差异。而合群天性主要以我们归入「情感」范畴的那些素质表现，例如同理心。如此说来，近来我们动辄以「理盲」责人，未免缘木求鱼。运用理性，无论理解科学信息、还是据以规划行动，毕竟不自然而然，而是必须主观追求、客观训练，假以时日才能练成的本事。

（作者是生物人类学者，任职于中研院史语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