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荠麦青青
来源:世界华人周刊(ID: wcweekly)
有种人是鸟,会降落,只为再次飞向辽阔。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在华人影视圈,放眼望去,也许只有李安,才能担当得起这八个字。
精光内蕴,静而不躁;质地玲珑,圆融无碍。
玉之诸德在他身上体现得尤为充分。
多年来,“圆润”早已内化为他的一种人格,但我们容易忽略的是,若没有“外圆内方”的持守,也不会有今日的李安。
“一代歌后”邓丽君去世后,邓家人一直希望能拍成《邓丽君传》,而对于导演的人选,邓家人寄望的是李安,并于2010年已与之接洽。
但他没有立即接手,原因种种,《邓丽君传》的拍摄被一再搁置。
用近十年时间去考量铺垫,他的冷静与慎重绝非自矜身价,而是,对华人歌坛一个神话的尊重,和对自己职业生涯的敬畏。
对于李安最近终于接拍《邓丽君传》,并被爆出已在低调筹备中,有资深影评家认为“只要是李安拍,我们就是放心的”。
比起其他大起大落,有巨片也有烂片的导演,李安的发挥始终维持着上佳的水准,这是他珍惜自己羽毛的地方。
作家洁尘在《找到了自我的人》中,如此评价李安:“他就是那种很早就确立了自我并遵循这种自我的人……确立自我是一件很艰苦的事情。确立之后的维护乃至于修正,同样是一件很艰苦的事情。自我这东西,不加以维护的话,是会变形甚至丢失的。”
那些始终没有丢失自我的人,遵循自我的人格和成长的路径,是值得敬佩的。
01
曹雪芹的《回前诗》里写: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
浮生若梦,悲欣交集。
只是有些人,会因为自己的主动性选择,而让生命中的“戏剧冲突”格外激烈。
李安的祖辈是江西的大户人家,父亲李升曾经官至教育部主任秘书。
因为战争,李升举家迁往台湾。
逃到台湾之后,李升被“逐出”家族,让他“在台湾另立门户”。
李安出生之后,李升对他的这个另立门户之后的大儿子宠爱有加,同时又将“复兴家业”的希望寄托在李安身上。
自然对李安要求严格。
但成绩并非出类拔萃的他显然让父亲失望了。
那时,他最钟情的是艺术。
读艺专时初登舞台,“一上舞台我就强烈地感觉到,这辈子就是舞台。遵循常规,我的一生可能庸庸碌碌,但学戏剧,走的可能就是一条很不寻常的路。”
1978年,此前数学考过零分,高考两次落榜的李安从“国立艺专”戏剧电影系毕业后,执意要去美国伊利诺伊大学攻读戏剧系,并没有得到父亲的支持。
尽管如此,痴迷于戏剧表演的24岁的李安,还是决然登上飞机,远赴美国,选择了电影作为表达自我和实现自我的终极方式。
此后20年间,父子对话不超过100句。
2006年,李安凭借《断背山》获得奥斯卡最佳导演,领奖的时候,他提及因在《断背山》筹备期,未赶上回台湾见父亲最后一面而几度哽咽。
年少意气,有时会败给时间和命运。
来得及的弥补,是慰藉;来不及的反哺,是遗憾。
在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有一个情节,男孩派在船上孤独面对风暴时,朝着汹涌肆虐的海面大声呼喊“爸妈,对不起,我没能见你们最后一面”。
那一声,其实也是他对故去父亲的呼唤。
父亲尽管不同意他搞电影,但并没有像独断专行的暴君一样强烈干涉,让他的坚持得以顺利实施。
在多年后他拍的类型电影里,表现家庭伦理和亲情的电影占了相当的比重。
他把心里的愧欠和自责,温暖和期待放置其中。
电影是一种表达,绘画、音乐、文学,及一切其他的艺术形式都是。
借助这个幽径,我们倾诉与释放,寻找与寄托,并最终获得抚慰与疗愈。
02
但当李安来到美国,他发现自己登上的,并不是理想的彼岸。
在伊利诺伊大学求学期间,他还是那个找不到存在感的人:“在我生活的环境里,我的自尊一直很低,从台南一中起我就觉得不如人,到了艺专,社会上又觉得不是好大学。毕了业,服兵役剃光头,又被女朋友甩掉。
到了伊大,都是美国人,话也听不太懂,朋友也没法交,个子比老外瘦小。虽然努力地吸收,但仍自觉处于很低的位置,要进入世界闯出什么,好像是不可能的事。”
两年之后,李安完成了戏剧学学士学位,去纽约大学艺术学院攻读硕士,和斯派克·李成了电影制作班的同学。
1980年-1983年,成为他人生中的一段幸福时光,“一到电影系,就不一样了。因为一拍片就很快乐,会想很多点子实验。”
他的毕业作品《分界线》,在纽约大学影展中获得最佳影片与最佳导演两项大奖,还被美国三大经纪公司之一的威廉·莫里斯人邀约,希望他留在美国发展。
李安于是留了下来。
但接下来的6年,当他踌躇满志,想一展长才时,面临的却是直插谷底的挫败。
他最初想靠剧本创作叩开好莱坞的大门,每一部都穷极所思,但总是被赏识却不被买单。
好不容易有家看好他的制片公司说要请他亲自做导演,把本子拍出来,但最后还是泡汤了!
所以,从1984年到1990年,是李安生命中最痛苦彷徨的时期。他在美国当了6年“家庭煮夫”:负责带小孩、买菜做饭。
这期间,他“偶尔去帮人家拍片,看看器材,帮剪接师做点事,当剧务等等,还有一次到纽约东村一栋大空屋去帮人守夜看器材……
为了身份,还曾干过两天的剧务打杂,做得很笨拙,大家一看我去挡围观的人就觉得好笑,有个非裔女人见我来挡就凶我:‘敢挡?我找人揍你!'”
世态种种中,有一项是,当你处于底层时,你总有机会目睹命运“青面獠牙”的一面。
他事后回忆:“当年我没办法跟命运抗衡,但我死皮赖脸地待在电影圈,继续从事这一行,当时机来了,就迎上前去,如此而已。就这样耗了6年,心碎无数,却一直怀着希望。”
所以这6年,是被他戏称“吃软饭”的6年,更是妻子林惠嘉,这位美国伊利诺大学的生物学博士愿意相信,也是李安,一个执着的电影人,值得被相信的最好注脚。
《选择原谅》中说:有种人是鸟,会降落,只为再次飞向辽阔。
03
山重水复,他终于迎来了人生的柳暗花明。
回到台湾后,1992年,李安执导了他的第一部作品《推手》,虽然是一部喜剧片,却深刻地反映了文化代沟和差异。
该片在台湾获得了金马奖最佳导演等8个奖项的提名,并斩获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及最佳导演评审团特别奖。
还获得亚太影展最佳影片奖。
李安凭借《推手》一战成名。
其后,他执导的《喜宴》仅在美国就拿下近700万美元的票房,还捧回了柏林影展金熊奖。
另一部与《推手》、《喜宴》合称为“父亲三部曲”的《饮食男女》也赢得了广泛的赞誉。
1994年,李安选择正式跨入好莱坞主流电影制作,首选翻拍一部西方人家喻户晓的名著《理智与情感》。
拍摄这个题材,对于华人导演无疑是巨大挑战。
最终,这部电影获得奥斯卡金像奖七项提名,李安进入好莱坞A级导演行列,实现了他被西方主流文化接受的成功转型。
电影于他,是一场无穷无尽的探索,成为他对世界、文化和人性“寻幽揽胜”的发现之旅。
2000年,李安的《卧虎藏龙》以独特的视角,重新发掘了一个具备气象万千的“中国元素”的类型电影,打造了一个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观众,都为之震撼不已的“江湖”世界。
这部电影将中国人的名字第一次写入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一栏。
他拍《断背山》,给予冲破性别禁忌的爱情以悲悯;
他通过拍《色戒》,探讨在宏大的牺牲之外,欲望的处境;
《色戒》为他带来了巨大声誉,也因此遭遇不少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