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群众言行录（原创修改版）（二九）
                             高主任有点累
                             作者：尚建中

　　
        从去年的后半年开始，高主任感到发愁的事儿一天比一天多起来了。比如，
高主任再不敢随便答应朋友，一块儿出去来一顿了。平时，也再不敢用扑克，和
司机们大把大把地赌博了。至于晚上，和领导的遨游“长城”，也不得不受到一
些限制，取消了。于是，老高心里有点烦恼。每天晚上，除了看看电视新闻以外，
基本上是不怎么熬夜了，心里总感觉空虚虚的，早早地就叫老婆过来抻开被子。
有时老婆嫌他烦，说：“跟了你几十年了，一次被子都不舍得抻！我死了，你就
不睡觉了？”老高同志有涵养，笑笑说：“这就叫做分工不同，你负责家里的事
儿，我负责外面的。”老婆一听更火了，反问道：“你主外？谁知道你把钱都给
了哪个小婊子啦？一天到晚的不务个正业！”老高知道，“和老婆吵架是男人最
无能的表现，只能说明你的管理水平太低。”心想，“老婆说我有外遇就有外遇
啦？反正她又没逮住，咱急什么？”

　　要说高主任心里不急，哪也是假话，不过高主任心里急得，还是另外的一件
事。他想，“如果长期这样下去的话，自己的政治生命，很快就要结束了。”因
为过去，每天晚上，老高同志是有活动的。他心里非常清楚，“这样的活动，甚
至比白天上班表现好都重要。可是，现在因为……”为此，他开始得了个失眠的
毛病。虽然是早早地躺在床上了，但那也仅仅成为一种休息的预备性动作。有时，
不知不觉地，老高还是要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

　　高主任是一个单位的办公室主任，单位里大大小小、红事白事、杂七古八的
事情，都离不开他的张罗。要说平时忙得最厉害的，还要算他和他手下的一帮人；
要说平时挨批评最多最受气的，也要算他和他手下的一帮人了。

　　比如，一把手让开个会。首先，老高就得负责准备会议材料，虽然基本框架
由领导决定，但是其余的东西，老高就得亲自动手。一遍一遍地叫干事起草材料、
改材料，再一遍一遍地去请示领导审阅通过。然后，和干事一起，再一次一次地
改定、校对、装订。有时，一个会议的材料，老高同志几夜几夜搞不完，甚至比
写一部短篇小说都困难。并不是因为材料本身难写，而主要是怕材料不对领导的
口味，影响了人家的决策水平，造成工作上的失误。老高同志为了尽量让领导同
志满意，有时还不得不编一些假话。比如，说什么什么搞得好啦时，光说好还不
行，领导同志还非得再要一大堆具体的数字来证明。老高有时，为了造出一个假
的数字来，就得费好半天的吃奶大劲。因为他知道，虽然是假数字，但也绝对不
能让领导同志看出来，就是假数字！有时，老高为了让领导同志看得明白，还得
加上许多括号，注解一下。比如“接下页的某某个例子啦”，再比如，在一段末
尾加上“说到这里，台下可能有掌声啦”等等，提醒领导同志，注意讲话的抑扬
顿挫的语句，等等。

　　其次，老高同志还得把会议通知、开会地点、领导座次、吃饭标准、住宿标
准、日程安排、房间大小、车辆调动、参观游览、晚上的各项活动以及大会标语、
分组讨论负责人等等等等，全部准备停当。这样，一到时间，该来的同志一报到，
一领纪念品，一领材料，领导一出席一讲话，大家一听一住一吃一喝一执行，就
完事儿了……

　　但尽管如此费力的准备，老高的失误还是再所难免的。比如有一次，会议开
始后，老高同志照例坐在台下，认认真真地听着台上的领导同志在讲话。领导同
志认真地带好老花眼镜，一字一顿地把“念到这里，台下可能有掌声，谢谢”也
一起给念出来了。老高在台下急得直摇手，台下一片“哗哗哗”地大笑起来。会
后，老高同志并没有少受批评。领导严肃地对他说：“你在台下我在台上，你瞎
摇什么手呢？我一字一句明明念得非常清楚嘛！结果，让人家耻笑我，全是你在
捣乱！一点会议纪律性都没有？”

　　老高认为，“领导批评的对，谁叫咱擅自摇手来？这的确是一个不遵守大会
纪律的表现”。但老高最不能容忍的，还不是领导的当面批评，而是，别人给他
扣上“骗子”的帽子。比如，会议的结帐问题迟迟解决不了，人家招待所就派人
来催他。催的遍数多了，人家就和他发火。发火解决不了问题时，人家就说他是
“骗子”。于是，老高同志就生气、就狡辩、就开始骂娘……

　   “骗子”的问题，以前不存在。老高知道，过去开会，不管花费多少，只要
领导同志一出面，找市财政局局长一签字，就全给报销了。为此，老高同志本人，
有时还能借开会的东风，多报销一些其他不好处理的花费项目，沾公家一点阳光。
按照老高同志的话说，“那也是完全为了工作的需要”。于是，大家都很愿意、
很主动地要求开会，什么合理不合理的开支，在会议上，就都能解决了。甚至有
时，在开会后，还能多赚出一些钱来，存在招待所的帐上，提取个现金什么的就
很方便。若要说报销顺利的原因，老高说：“书记是我们的儿媳妇”。其实，因
为他们单位领导同志的老婆，就是本市的市委书记。

　　 “……可现在就不行了。”老高同志叹息道。因为领导同志老婆的退居“二
线”，的确让领导同志报销时，感到了有些为难。再去找人家签字时，人家财政
局长也不是不给签，但总是要讲一些客观理由。诸如“现在经费紧张啦，用钱的
地方很多啦，先放放再说啦”等等之类的话语。领导同志感觉到，再找第二次，
太丢面子了嘛！于是，就把这个找局长签字报销的差事儿，下放给了老高同志的
权力之内去办理。

　　老高同志自然是很高兴接受的，在他看来，自己能办领导同志曾经办过的事
情了，心里的感觉就是不一般呀！一时间，老高同志感觉到，大马路好象坑坑洼
洼的，走起路来老觉得一高一低的有些飘然。后来，他才渐渐地发现，接触人家
财政局长，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人家局长对他的态度是“领导上对下”，好
象越来越有点不客气了。有一次，老高同志兴匆匆地赶到时，人家竟然还和他讲
了许多的难听话。老高同志发现：“这件事情，看来是有了一定的难度了，当初
领导同志交给他时，本来是想重用他的才能，给他机会，可是……他老高的面子，
也太小太不值钱呀！”

　　老高在碰了几次“软钉子”后，实在是不想再去找财政局长签字了，他甚至
于都不愿意再看见那张脸。然而，该死的招待所，三天两天派人来要帐，催得很
紧。一次，正好被领导同志碰见了，老高虽然一再和招待所的人说好话，答应马
上就办好。但还是被领导同志批评了一顿。领导同志生气地对老高说：“这么一
点点小事情都办不好吗？我们是计划骗人家吗？我们说话不算数吗？一个办公室
主任，干不了个这？要不干就算了，中国人多着哩！”老高同志想解释一下，但
领导同志挥挥手，不让他说话。这一下，老高同志可真的有点焦急了，因为关系
着乌纱帽，还能不能再带下去的问题。

　　老高同志在单位里受了气，往往要回家里面才能发出来。老婆有时听得不耐
烦时，还不买他的帐，甚至有时，还得再给他添加上点调料。这样一来，老高同
志被挤得没了地方时，就走到院子里，对着一棵大树，“呸”上一口，再说上一
句：“你妈的……”第二天起来，就会舒服一点。

　　老高开始觉得，必须尽快办一下招待所的欠帐问题。所以，他专门领上一位
办公室的干事，去找了一趟财政局长大人。虽然没有找到，但后来，这件事，就
交给这个干事负责办理了。老高觉得这样做的意义在于，领导如果再追究责任的
话，他老高自然是有理由来回答的了。

　　果然，几天以后，招待所的同志又来了。老高当着人家客人的面，把干事叫
了过来，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说：“你是怎么回事？这么一点点小事儿，怎么还
没有给人家办好呢？每次都得我陪你去吗？快去办快去办！”然后，转脸对着招
待所的同志说，“你们两个能不能一块儿去办一下？和财政局长好说好说，让他
赶快给你们解决一下！”

　　老高同志感到：“这些小事儿，还用我办公室主任亲自出面解决吗？真是笑
话！我们当领导的，都是负责办大事情的。要你们干事干什么？让你们月月白拿
国家的工资吗？真是岂有此理！”

　　一转眼，年终到了。老高凭借多年的经验明白，花钱的项目，会渐渐地多起
来的。比如，买福利，冬季劳动，打预防针，看望老干部，订报纸杂志，年终总
结，等等工作，这是机关的惯例。于是，他安排办公室的干事们一一分工负责去
办。劳动一项，每人需要二十元钱，人家要求直接把钱交给市委办公厅的同志，
干部们就不用去参加劳动了。老高同志微笑地告诉小汪干事先垫一下钱，等来年
经费拨下来后再做处理，小汪干事只好按照主任的吩咐去垫钱办了。打预防针是
先打针后算帐，老高就让小焦干事通知全体人员都来参加打针，并且要求小焦同
志负责登记好每个人的名字，以便给人家算帐时清楚明白。对于看望老干部一事，
老高交代一个叫“李明”的干事去买一种非常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来。李明干事说：
“老干部们夕阳红，需要珍惜时间，就买当当响的大钟表送去慰问一下吧。”老
高同志高兴地发现：“哎呀！你真聪明呀！小伙子，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慰问品发过以后，没几天，领导同志追问老高说：“你为什么非给老干部买
钟表做纪念品？人家骂我给他们送终呢！盼望人家早死呢？人家老干部为此，联
名上告到市委书记那里去了。你是怎么搞的？想砸了我的饭碗不成吗？这么大的
事情，怎么这么糊涂？也不请示请示，乱做主张！”老高只是低着头“是是对
对”地接受着领导的严厉批评。

　　过后，老高很生气地把那位负责送钟表的李明干事叫来，说：“李明呀李明！
你看看，你看看，都是你惹的祸！给老干部买什么不行？非要买钟。让人家老干
部联名告到书记那里去了。说咱们领导是盼望人家早死呢！给他们送终呢！你赶
快去领导那里解释一下，想办法挽回一切影响！快去办吧！”

　　李明干事哪里晓得，一个纪念品还这么讲究。无奈，他只好挨家挨户地向人
家老干部赔礼谢罪去了……老高觉得，年轻人办事情，就是靠不住，一时交代不
周，问题就来了……

　　老高同志怎么也睡不着了，想着想着，感觉是有点不对劲了。他联想起了最
近发生的一些大事情，比如这次中纪委把本市的几个大人物都“双规”了的事情。
老高知道，他的领导也被叫去问话了，要是真的给抓起来，人家一查过去的帐，
这问题可就太……

　　这时，老高老婆进来准备睡觉了，老高说：“你先别脱衣服，和我去领导家
里打听打听情况。”老婆不乐意地说：“我跟你去？梦吧！你主外，我主内。这
是分工不同！”老高一听，“哈哈哈”地笑开了，说：“老婆毕竟是个老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