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叶坦老师获得孙冶方奖的论文,干脆给大家个全的吧。
| “中国经济学”寻根 |
| 作者:叶坦 (中国经济史论坛于2003-2-23 18:28:54发布) 阅读639次 |
| 编者按:此文曾获孙冶方经济学论文奖 中国现今经济学的“根”在哪里?有无“中国特色的”经济学基础理论或“中国经济学”?西方经济学到底是否具有“普遍性”、“一般性”?如此等等,成为有争议的经济理论问题。本文从系统考察汉语“经济”一词的原初语义与运用实例入手,考辨其切实涵义与变迁轨迹,及其与西方“经济学”的关系;通过对中国传统的“经济之学”与西方自古希腊、罗马以来逐步发展的“经济学”的分析, 考证中国接受“西学”并探索建立“中国经济学”之努力的艰难历程。文章强调跨世纪学术深进的基础与前提是对本世纪学术研究史进行研究,重点阐述了“中国经济思想史”唯有在中国成为经济学独立分支学科的特有价值,指出经济学基本原理的发展与具体应用的要求双向互动,推动“经济”内涵与理论方法的发展 演进,提示中西方经济学之渊源关系及后来的发展呈多向性、多元化,不宜简单化。本文所用语义、语境考释进而阐述学理及跨学科、比较等方法值得注意。 一 近年来,有关经济学的本土化、规范化或国际化等问题,成为有争议的经济理论问题之一。称谓不一,但核心问题是西方经济学到底是否“普遍的、一般的”经济学基础理论,其是否有国界或阶级性、是否面临范式危机等等;与此相应,是否应该有“中国特色的基础理论”,或有无“中国经济学”,以及构建中国经济学是否应有多元基础等等,讨论见仁见智、莫衷一是,远非我在这里可以置喙说清。(1) 但我将这些讨论视为跨世纪学术发展的一种趋向。在“近代”与“西方”这两个基础上建立和发展起来的“Social Sciences”,在脱离了这两个背景的现今中国(大概不仅仅是中国),面临的学术挑战在世纪之交愈显严峻,而经济学尤甚。中国经济理论研究和经济发展与改革实践,必然对经济学提出理论创新与学科发展的要求,而其他学科的学者不约而同地进行的学科理论探讨与研究方法创新,也证明了原有的学科划分或基础理论与方法面临更新和发展的时代挑战。创新是从学科以外去借鉴参照,还是从研究对象本身去总结提炼,抑或兼而有之的整合与升华,都离不开对本学科学术研究史进行研究分析的努力。随着21世纪的临近,本国各种“百年反思”接踵而至,而经济学学术史却未得到足够重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我曾提出跨世纪学术发展的重要基础或前提工作,是对本世纪学术研究史进行研究。(2) 经济学学术史的研究,首先是经济学说史或经济思想史学科责无旁贷的职责。 “中国经济学的寻根与发展”是个有价值的话题。我感觉其中有一个关键处就是“寻”中国现今的经济学之“根”。一般认为经济学在中国学术中是“西学”之一种,是“舶来品”。不过,现今中国的经济学科中,也有“非西学”性质、甚至是以所谓“旧学”为重要内容的学科,例如:中国经济思想史。这门学科研究中国自古及今经济思想、学说、观念、理论的历史发展,传统帝政时代占据了很大版块,而“彼时”的这些已注入本土斯民的民族文化积淀与观念习俗传承;同时,此学科又直接以“此时”中国经济思想理论为研究对象,现今的改革与发展为理论研究提供着丰富而新颖的内容。对于本国的研究自近代以后不可能孤立隔绝,不能不与世界发生联系,经济科学尤其如此。中国经济思想史作为中国理论经济学的独 立学科,尽管研究的深度广度都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却有据此认识“中国经济学”及相关问题的特有优势,也具有提炼、总结和研究中国经济史学理论的学科优势。寻中国经济学之根,有必要从汉语“经济”一词的原初语义与运用实例入手,考索其切实涵义和历史轨迹,及其与西方“经济学”的关系,进而考察本世纪初“中国经济学”探索的艰难历程。 二 现代汉语中的“经济”一词,到底是西文“economy”的中译,还是古代汉语中“经邦治国”、 “经世济民”等意义的“经济”之遗绪延伸?这涉及语源与内涵的考证。据著名语言学家高名凯等编《汉语外来词词典》,汉语“经济”一词的语源一个是日语的“经济”(keizai),再一个语源是古代汉语,列举出《宋史·王安石传》。又,记述此词为英语“economy ”、“economics”的意译。 此书“经济学”条目记汉语的“经济学”来源于日语的“经济学”( keizai- gaku ), 又说明是英语“ Economics 、Political economy”的意译。就是说,现代汉语的“经济”有两个语源,即从古代汉语和日语而来; “经济学”则译自日语,而日语此词又是从西文意译而来。西人考证经济与经济学是“来自日语的原语汉字借词。”(3)据日本较为权威的辞典《广辞苑》(第4版,1991年)“经济”辞条的解释:1.《文中子·礼 乐》治国救民、经国济民、政治;2.economy经济; 3.俭约。 “经济学”( Political economy; economics)“研究经济现象的学问……,旧称理财学。”也就是说, 日文“经济”有来自汉语“经国济民”之“经济”的含义;但作为一门“学”,则是西文的日译。我考察江户时代就有以“经济”命名的书,如太宰春台《经济录》、海保青陵《经济谈》、佐藤信渊《经济要录》等,大抵取义于古代汉语。至于西文日译,据考日本早期英日辞典《谙厄利亚语林大成》未收“economy”,文久二年(1862年)堀达之助等编《英和对译辞书》(开成所刊印,仅早稻田大学和静嘉堂藏。到庆应三年出增补改正版则多处有藏)将“Political economy”译为“经济学”,将“economist”译成“经济家”。庆应三年(1867年)神田孝平将W.Ellis的《Outlines of Social Economy》重译为《经济小学》。福泽谕吉1868年在其创办 的庆应义塾讲授美国弗兰西斯·威兰德(Francis Wayland)《政治经济学原理》(The Elements of Political economy,1843),最早在日本讲授西方经济学; 同年翻译了在苏格兰出版的供学校和私人用的《经济学教科书》,被认为是最早向日本系统传播西方经济学的人。日本经济思想史家高崎经济大学校长山崎益吉提出:“众所周知,经济就是经世济民、经国安民,是《大学》八条目之治国平天下论。……近代以后,经济的真实意义被遗忘,单纯讲追求财物的合理性而失去了本来面目。”他强调“经世济民”的本义不应丢(4),这与《广辞苑》1991年版“经济”辞条首项还保留“经国济民”等释义是一致的。 综之,日本人在翻译西文经济学时使用了汉语词“经济”,国人后来又把西文日译后的此词“译”回了中国,成为现代汉语“经济”的另一个来源。 古代汉语的语源显然早于日文中译的语源,那么,古代汉语中的“经济”最早是何时开始使用的呢?古文献浩如烟海考证颇难,有说法认为上溯到殷商时代已有相关之“经”或“济”,但“经济”作为一个词出现则要晚许多。我查遍《十三经》之类的古籍,没发现“经”书中有“经济”一词,倒是“史”书中有明确记载──《晋书》记述西晋“八王之乱”中长沙王司马义曾致书其弟成都王司马颖,说他们:“同产皇室,受封外都,各不能阐敷王教,经济远略。”事在303年。又,东晋明帝(司马绍,323—325年在位)褒奖纪瞻的诏书中说:“(纪)瞻忠亮雅正,识局经济。”再有简文帝(司马昱,371—372年位)致殷浩答书曰:“足下沈识淹长,思综通练,起而明之,足以经济。”(5) 四世纪初的西晋已正式使用“经济”一词,这是我迄今看到的最早记载。较隋人王通(584—618年)《文中子》卷六中所记“皆有经济之道而位不逢”、以及《宋史》中的相关记载早数百年。 到南北朝,如《宋书·蛮夷传》记宋文帝因克林邑,嘉诏:“龙骧将军、交州刺史缫和之忠果到列,思略经济。”唐以后,此词用得比较多了,如史赞唐玄宗“庙堂之上,无非经济之才”。名臣魏征之赞称:“郑公达节,才周经济;太宗用之,子孙长世。”唐宪宗时宰相裴度“不复有经济意,乃治第东都集贤里”。唐诗中也有不少,如李白《赠别舍人弟台卿之江南》诗有:“令弟经济士,谪居我何伤。”《嘲鲁儒》“鲁叟谈五经,白发死章句。问以经济策,茫如坠烟雾。”杜甫《上水遣怀》诗中有:“古来经济才,何事独罕有。”白居易《代书诗一百韵寄微之》“万言经济略,三策太平基。”(6) 再到《旧五代史·唐书九·庄宗本纪》记述同光三年(925年)水灾地震,枢密承旨段徊上奏说以往“天子将求经济之要, 则内出朱书御札以访宰臣”。至宋代,“经济”之用又有发展,《李觏集·富国策第一》有“经济之士,必先富其国焉。”大儒朱熹曾评论王安石“以文章节行高一世,而尤以道德经济为己任。”又史称叶适“志意慷慨,雅以经济自负。”陈亮“志存经济,重许可”。(7)以上这些都是比较典型的例子, “经济”的内涵不外乎“经邦治国”、“经世济民”、“经国济世”等;文献中多“经济之略”、“经济之才”、“好谈经济”、“雅负经济”等等用法。另有作官职名,如《金史·傅慎微传》记其任京兆等三路“经济使”。 值得注意的是,宋以来“经济”不仅普遍使用,而且出现以此命名的不少书。《宋史·刘颜传》载其著《经济枢言》,《宋史·艺文志七》记马存《经济集》12卷等。自宋名为“经济”的书主要有: 宋·滕珙(字德章,号蒙斋,婺源人,淳熙进士,任合肥令等,朱子学人)编《经济文衡》前后集各25卷、续集22卷 ,其中记有三代贡、助、彻法,秦代阡陌之制,当朝王安石新法等。 元·李士瞻(字彦闻,新野人,至正进士,任参知政事等)撰、其曾孙李伸辑《经济文集》6卷, 此书虽名为“经济”实际多是往来简札、书信等。 明·陈其愫(字素心,余杭人)编《经济文辑》32卷,天启时成书,录明代嘉、隆以前议论之文,分为官制、地理、刑法、财计、河渠、漕运、工虞等类目。 明·黄训(歙县人,嘉靖进士)编《皇明名臣经济录》53卷,辑洪武至嘉靖名臣之论,分为赋役、屯田、盐法、茶法等。 明·冯琦(字用韫,临朐人,万历进士,任礼部尚书等)编《经济类编》100卷, 为“经世济民”之用,记述储宫、理财、赋役、治河、漕运、货殖等。 明·陈子壮(字集生,南海人,万历进士,任礼部侍郎等)编《经济言》12卷,辑先秦管、韩至唐宋名士之言,分类标题,主要供程试之用。 明人张文炎编《经济文钞》11卷、李豫章撰《经济录》2卷、张炼编《经济录》2卷、贺中男撰《经济名臣传》4卷、汪学信、汪以时编《经济宏词》12卷、沈一贯编《经济宏词》15卷等等。《明史·艺文志》还载有黄溥《皇明经济录》18卷、王杰《经济总论》10卷、陈仁锡《经济八编类纂》255卷等。 明代“经济”之书蔚为大观,其中多有备场屋答策之用的内容。 清《古今图书集成》1万卷(1706年成书,1726年重编)分为六汇编,“经济”汇编内有食货典83部。 清人钱大昕《元史艺文志》4卷,四部下有“经济”类。 清“求自强斋主人”编《皇朝经济文编》128卷,1901年出版, 此书比以往经济文编增列“西政”,介绍外国情况。 同年“宜今室主人”编《皇朝经济文新编》62卷,专以讲求经济为宗旨。(8) 清人以“经世”之名言经济事物较普遍,名为“经济”的书较明人更重“经世致用”而轻场屋之需。 上述诸书名为“经济”,内容基本不出“经国济民”等传统涵义,并有不少是供科考之用的,说明入仕要求懂“经济”。中国虽很早就有“食货”、“货殖”、“理财”、“富国”等比“经济”具体得多的语词,在“讳言财利”的时代,其宏观性、整体性、政治性特征,决定了“经济”具有较“财利”重要而广博的意义;而且,在经济与政治和文化难分离的时代,单纯性的经济不独立而从属于政治,这在中外都 很相似。然而,随着历史的发展经济的内容更加丰富,将相关内容归类整理编纂成书并命名“经济”,虽还不可言此为“学”,却也不是单纯的语词使用了。不过,作为一门科学的经济学,在中国还是接受了“西学”之后的事,却不能说这门学问完全是、或只源于“西学”。 三 汉语“经济”的另一语源是日译西文,那么,英文“economics”又从何而来呢?来自希腊文, 这几乎是经济学界的成论,但有必要看看希腊文的涵义及其演化。 色诺芬(Xennophon,约前430—前355年)的《经济论》最先使用西文“经济”一词。 其书名原是希腊文《οικουομικοζ》“οικοζ”作为“家”解释,“υομοζ”是法律或支配的意思,“οικουομικα”就是这两个字组成的,原意是“家政(或译家庭、家务、家计)管理”,所以此书又称《家政学》。英文的“economy”一词就是从希腊文这个词演变而来的。古希腊奴隶制生产以家庭为单位,因此把组织管理奴隶制经济的相关问题都列入“家政管理”范围。 伪亚里士多德(Pseudo—Aristotle)的《经济论》,约作于公元前四世纪末亚历山大远征东方期间,真实作者不详,但近代学者威尔卡克(Wilcken)、罗斯托夫采夫( M. Rostovtzeff )、 安德里德斯(Andreades)等人的著作中都有讨论。(9)此论分为两卷,第1卷讲家庭经济, 与色诺芬《经济论》一样,其中的“οικουομικα”一词也是指“家政管理”;第2卷谈公共财政问题,内容有发展。 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前384—前322年)的经济思想集中于《政治学》和《伦理学》中。 他对经济学的贡献在三个方面:经济学范围的定义、交换的分析、货币理论,这是埃里克·罗尔(Eric Roll)在名著《A History of Economic Thought》中的论断。亚里士多德认为经济学研究取财术和致富术, 为家庭和国家取财与追求货币增值是取财的重要内容,但他鄙视“货殖”而在意道德,家庭管理与城邦管理被联系起来。 西方的“经济”起源于微观性的“家政管理”,这与中国“经济”源自宏观性的“经邦治国”不同;但其也含有管理城邦国家等与“经国济民”相仿佛的内容,并带有伦理道德、情感哲理的色彩,这与古代中国尤其是儒家的经济观是很相似的。例如大名鼎鼎的亚当·斯密(Adam.Smith)在《国富论》(1776年)之前就写了《道德情操论》(1759年),受到学术界的重视。就是说,无论中文还是西文,“经济”的语源都有人文的内涵,都有治国济民等政治含义蕴于其中,都与今天的“economics”有不同, 经济与政治以及哲学等都无法分开。于是,中国出现“富国策”等、西方出现“政治经济学”的名称。最早使用“政治经济学”的,是1615年法国蒙克莱田(A.de Montchretien)的《献给国王和王太后的政治经济学》, 此书是为治国献策的。英国的威廉·配第( Willam Petty ) 1672年在《爱尔兰政治剖视》( The Political Anatomy of Ireland)书中使用了“政治经济学”。1755年卢梭(J.J. Rousseau )为法国《百科全书》写了“政治经济学”条目, 区分了政治经济学与家庭经济学。 到詹姆斯·斯图亚特( J. D.Steuart)写了《政治经济学原理研究》(An Inquing into the Principles of political Economy,1767),是以政治经济学为名的第一部英文著作。此后“政治经济学”广为沿用。到1776年,亚当·斯密发表《国富论》,标志着古典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的建立;大卫·李嘉图(David,Ricardo)是古典政治经济学之完成者, 其代表作是1817年出版的《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 On the Principles of Political Economy, and Taxation)。再到后来,如1837年布朗基(J.A.Blanqui)出版《欧洲政治经济学史》,被认为是经济学说史或经济思想史的开山之作。 就政治经济学的发展来看,重商主义时期的政治经济学重在流通领域,但也包括国家管理。到重农主义和英国古典学派,则研究重点转向生产和流通领域在内的再生产,接触到财富增长和经济发展规律。古典政治经济学与政治或哲学思想已经逐渐分离,到17至19世纪末,政治经济学逐渐被用于研究经济活动和经济关系的理论科学的名称。到马克思又有发展,研究对象拓展到人类社会的各种生产方式,被称为“广义政治经济学”。19世纪末随着研究更倾向于经济现象论证而轻于国家政策分析,“政治”渐趋淡化,到威廉· 杰文斯(W.S.Jevons)《政治经济学理论》(The Theory of Political Econommy, 1871 ) 1879年第2版序言中,提出应以“经济学”取代“政治经济学”。1890年马歇尔(A.Marshall )出版《经济学原理》(Principles of economics),从书名上就改变了政治经济学名称,有“超政治”的含义。关于19世纪末经济学取代政治经济学的趋向,在《新帕尔格雷夫经济学大辞典》相关词条中可见。20世纪以后,西方多以经济学代替政治经济学。60年代以来又有重新使用政治经济学之倡导,提出要“复兴”政治经济学,但内涵复杂观点不一。 经济学是否具有“普遍的”、“一般的”性质?回答不仅应当区分基本原理与具体应用,而且应当注意古典经济学与现代经济学的差异。实际上,在不同的时期与不同的国度或经济学家中,看法是不尽相同的。所谓不同国度的经济学,既含研究对象的差异,也有研究主体的区别。意大利经济学家科萨·路易吉(Cossa,Luigi)、英国经济学家约翰·英格拉姆(J.K.Ingram)等人在经济学说史的研究著述中,就有“英国经济学”、“德国经济学”、“法国经济学”等说法。恩格斯在《卡尔·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中提到到“关税同盟”建立(1834年),“英国和法国的经济学才真正开始输入,以适应德国资产阶级的需要。”到德国无产阶级政党出现,“科学的、独立的、德国的经济学也就产生了。”(10) 本世纪以来,西方经济学随世界经济的发展与学术研究的深化而变迁。社会历史的演进与经济事象的发展,尤其是世界经济的“一体化”与“多极化”(或称全球化与区域化等)、学术研究的“整合化”与“细密化”(或称综合化与深入化等)交织迭进,基本原理的发展与具体国度和时代中的应用双向互动,推动“经济”的内涵与研究的理论方法都不断发展,各种经济学说史从不同视角提供了记录。中国本世纪前后接受的西方经济学已有变迁,此后同样向着数学化、模型化发展,传统的人文精神愈加淡化。不过,近年来西方经济学的上述趋势又有新发展,从近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的贡献中,可以看到行为科学、伦理规范、制度变迁等也受到重视;从政治学、社会学、文化学等广域视野分析经济问题,已呈一种态势。例如1998年度奖得主阿玛蒂亚·森(Amartya Sen),道德关怀是其重要学术内容, 其《伦理与经济学》(1987年)严厉批判经济学对伦理问题的忽视。 回到原话题。“economics”最初没有经过日译本也有直接被译到中国的, 只是当时没有使用“经济学”这个词,而是使用有“中国特色”的“富国策”、“生计学”、“计学”等词。西方经济学自19世纪后期在中国传播,1867年美国传教士丁韪良(W.A.P.Martin)在清同文馆开设经济学课程,名为“富国策”。其所用教材是英国亨利·福西特(H.Fawcett)1863年出版的《Manual of Political Economy》(《政治经济学教本》),1880年以《富国策》为译名(汪凤藻参译)由同文馆刊印,此书大概是中译西文经济学之始。中华帝国海关《国际健康保险博览会中国征集展品图解目录》(伦敦,1884年版)记录1884年在伦敦博览会展出的1850至1883年中译书(486种)中有政治经济学书2册。此后,1886年海关总税务司 署出版艾约瑟(J.Edkins)译威廉·杰文斯1878年出版的《Primer of Political Economy》(《政治经济学入门》)中译本,名为《富国养民策》。1900年以前中国还出版了介绍西方经济制度或政策的译本及外国人写的相关著书,如英人布莱德著、傅兰雅(John Fryer)口译的《保富述要》(1889年)、李提摩太(T.Richard)写的《局外旁观论》(1894年)等。据不完全统计,到1898年出版西方经济学译著(主要是英国的)有12种、26册。 这一时期中国人自著经济类的作品, 也称“富国策”, 著名的如陈炽1896年写的《续富国策》,其《自叙》称“为救中国之贫弱而作也。” 他是要续亚当·斯密的《国富论》,他称英国“有贤士某,著《富国策》”使英国富强,而他著《续富国策》要倡“踵英而起”。(11)这时的“富国策”与古代不同,已有经济学即“economics”之含义了。 为什么不使用“经济学”一词呢? 梁启超1896年《变法通议·论译书》说“富国学之书日本名为经济书。”在《<史记·货殖列传>今义=(1897年)中说:“西士讲富国学,倡论日益盛……,虽曰新学,抑亦古谊也。”(12)他认为中国的《管子》、《史记》等文献中已有西学此内容。这时,梁启超还没有使用经济学,而是沿用“富国学”,又使用“生计学”等词。1902年他写出了《生计学学说沿革小史》一书,介绍西方的经济思想史。日本学者指出:梁启超1902年5月后主要使用“生计”,1906年3月起多用“经济”,1910年2月回复“生计”,1912年10月后两词并用,到1920年3月,口头讲演仍用“经济”,严肃文章则用“生计”。这样的变化主要由于梁启超深受中国古文化熏染,要考虑古义与外来词的对应,同时也要面对一般大众和留日学生。欧战后,他开始怀疑国民国家而向往世界国家,对德国历史学派等国民经济学说兴趣渐淡,而趋向儒家的平天下思想,于是使用“生计”不仅是译词而且含“国计民生”之本义,“生计学”升华为“Political economy”和古代经世思想的统一体。上述变化反映了梁启超经济思想的发展轨迹。(13)1901年严复翻译亚当·斯密的《国富论》,使用了《原富》之名,在“译事例言”即译序中说:“计学,西名‘叶科诺密’,本希腊语。‘叶科’此言‘家’,‘诺密’为‘聂摩’之转,此言治;言计则其义始于治家,引而申之,为凡料量经纪撙节出纳之事;扩而充之,为邦国天下生食为用之经,盖其训之所苞者至众。故日本译之以‘经济’,中国译之以‘理财’。”他认为译为“经济既嫌太廓,而理财又为过狭。自我作故,乃以‘计学’当之。……故《原富》者,计学之书也。”(14)他同样认为古代中国已有“计学”之“本干”,但又说那时“不为专学”,即没有独立学科。 四 关于中国人使用“经济学”之始,据赵靖先生考证:“至迟在公元八世纪的唐代已使用‘经济学’一词,唐严维诗就有‘还将经济学,来问道安师’之句(见《全唐诗》卷263)。但它的章义为‘经世济俗’、‘经国济民’之学,同现代的经济学不是一回事。”(15)我认为,将“经济”作为一门正式“学”大概要晚些,并且切实内涵与现代经济学也不尽相同。中国传统学问中的“实学”、“事功之学”、“经世之学”等与经济有关系,但又都具有宏观性、模糊性和相对性,不是独立意义之学科,“经济之学”亦如此,然而“经济之学”有其特性。 我看到的文献中,最早使用“经济之学”的是《朱子语类》卷136评价《陆宣公奏议》“论税事, 极尽纤悉。是他都理会来,此便是经济之学。”后来有《明史·选举志一》记述明太祖洪武初国子学中选拔才学优赡、聪明俊伟之士博览群书“讲明道德经济之学,以期大用”。《清史稿·张履祥传》记载明末大儒刘宗周弟子张履祥(1610-1674年)曾:“谓门人当务经济之学。”他还亲撰《补农书》(1658年),为研究太湖流域农业生产技术的重要文献。清人讲“经济之学”并不罕见,如《清史稿·曾钊传》记他“好讲经济之学。” 经济意义的增强反映在传统学术中一个鲜明特点,是道德性命之学与经济事功之学不是对峙分立而是珠联璧合。清初陈迁鹤(1639—1714年)著《储功》,讲到:“是以性命之学与经济之学,合之则一贯,分之则两途。……经济之不行,所为性命者,但等诸枯禅无用。”同书录乾嘉时人汪家禧《与陈扶雅书》,说:“今时最宜亟讲者,经济、掌故之学。经济有补实用,掌故有资文献。无经济之才,则书尽空言;无掌故之才,则后将何述?”(16)曾国藩是被清廷《御制碑文》称为“阐程朱之精蕴,学茂儒宗”者,他在同治八年(1869年)六月七日的《劝学篇示直隶士子》中,将孔门学问分为义理、考据、辞章、经济四科,说是:“经济者,在孔门为政事之科,前代典礼、政书及当世掌故皆是也。”提出“苟通义理之学,则经济该乎其中矣。”(17)他认为“经济之学即在义理内。”(18)“经济之学”延续发展,直至孙中山先生还提及,《孙中山全集》第一卷载《致郑藻如书》(1889年)说“文留心经济之学十有余年矣。” 值得注意的是,“经济”不仅有“学”之名,还有“学”之实,是习学的科目还被列为科举类目。例如,北宋庆历三年(1043年)范仲淹等发起“新政”,其中“精贡举”中就要求“固当教以经济之业,取以经济之才”,以救“冗官”和“专以词赋取进士,以墨艺取诸科”之弊。(19)司马光曾建言“十科举士法”,其四曰“公正聪明,可备监司科”,其九曰“善治财富,公私俱便科”。(20)到清代,还有把“经济”作为习学科目并列为制举特科,如《清史稿·选举志》各卷所记。《清史稿·德宗本纪二》记载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年初应贵州学政严修之请设立“经济特科”,为特选“洞达中外时务”之人。(21)变法失败后罢,1901年慈禧又重开经济特科,直到1903年还“御试经济特科人员于保和殿。”当年考取一等 9人,二等18人。《清史稿·张之洞传》就记载张之洞当过“经济特科阅卷大臣”。戊戌变法失败后, 梁启超逃亡日本作《戊戌政变记》提到光绪上谕“举行经济特科之外,更举经济常科。”(22) |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4-1 9:11:24编辑过]
Political economics一词现在一般都代表“经济学”的意思吧。
有的学者喜欢用,可能是因为是一种古香古色的传统吧。
Political economics一词现在一般都代表“经济学”的意思吧。
有的学者喜欢用,可能是因为是一种古香古色的传统吧。
政治经济学是political economy,而不是Political economics.千万不要搞错,免生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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