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岁的德国“志愿者”卢安克的博客最近被广西有关部门要求关闭,被网友称为“洋雷锋”的他因为当地有关部门称“他没有志愿者和教师的资格”可能将离开中国。(5月31日《都市时报》)卢安克在广西大山里呆了10年,辗转山村支教,他因此成为2006年感动中国候选人。今年初,央视《面对面》播出对卢安克的专访,使更多国人认识了他。
如今,卢安克面临尴尬,舆论热议纷纷。有网友称他在媒体和博客经常谈论广西教育和留守儿童问题,这可能是他受到警告的原因―――当地部门则给出如下理由:按相关法律,一个没有志愿者和教师资格的人是不能在中国任教的。
网友反唇相讥:为什么容不下一个为中国农村教育做贡献的外国人?“保障每一个适龄儿童享受九年制义务教育”,这是宪法的承诺,但广西偏远地区仍存在大量失学儿童,当地部门怎么就想不到法律呢?不是卢安克需要我们,而是我们需要卢安克。撵走一个卢安克很容易,但卢安克走后,情况只会更糟,因为偏远乡村的孩子们可能将再度失学。
卢安克的最终命运如何,这已成网络一大热点,众多网友为之焦灼、呼吁。我们为什么如此牵挂一个德国“志愿者”?这不在于他的外国人身份,也不仅仅在于他的志愿者精神,而因为他像一面镜子,照出我们的诸多不足。记得2006年,有人推荐卢安克参选感动中国人物,他给评委会写信:“我不想感动中国,只能是中国感动我。”在他看来,教育是伟大的事业,所以他愿意把青春奉献给失学孩子,然而在广西有关部门眼里,一个没有教师资格的外国人居然在中国教书,这可是比失学更关乎体面的事―――多么讽刺啊!
以上来自新民网
卢安克,德国汉堡人,毕业于
汉堡美术学院工业设计系。1990年夏天为期3个月的中国之旅,改变他的人生——从1997年至今,他在中国广西的大山里已经待了十年,辗转多处山村,过着简陋的生活。他在华支教十年,是感动中国2006候选人。
卢安克是
德国人,1968年出生在
汉堡,是一对双胞胎中的弟弟。中学毕业后做过帆船厂的工人、帆船教练,当过兵,后进汉堡美术学院读工业设计。他头回到中国是旅游,后来到南京的
东南大学和中国学生一起生活,因想跟中国学生同住,又转往广西的农业大学。
以下内容为柴静所写:
他很想留在中国。1997年卢安克在南宁的一所残疾人学校义务教德文,结果因没办下“就业证”,被公安局罚了3000块钱;1999年他又从德国回到广西,跑到河池地区的一所县中学当初中老师,因不能提高学生的考试分数,家长们有意见,学校把他开除了。
卢安克
为了能在这些贫困学校免费当老师,卢安克1999年成立了个办事处。“办事处是广西外经贸委批的,教育局管不了我,我去的学校也没有权利聘请外籍老师,不过我有合法从事教育工作的权利,可以做教育实践研究了。”
2001年7月,卢安克把他的办事处搬到了广西东兰县坡拉乡建开村林广屯广拉队,这是一个不通电话、不通公路,村民只会说壮语的偏僻小山村。
“是他们不适合学校,还是学校根本不是为了他们办的?”
“这是个什么烂仔,把头发染成这颜色!”因为没见过外国人,乡下的老头儿第一次见到卢安克时说。
在东兰县的隘洞初中当老师时,卢安克非常喜欢去学生在山里的家。
“那边的人都对我很好。不管我到哪个村,人家都已经知道我在免费教他们的子女。” 卢安克以办事处的名义派自己到下边当老师,不收钱。他去的学生家,都是那种上面住人,下面住牲畜的房子,基本上没有电视机。因为缺床,他只能和学生挤一张床过夜。“5.1长假,整个星期我都在山里走,每天大概走两个小时的山路,每天晚上在不同村里我学生的家里住。”卢安克发现在乡下,有50%的小孩不能上初中。
他教的那个初中班,也是每隔几周就会少几个学生。特别是到了期考,一些人什么没说就突然不见了。
“我的学生上学的目的是中考,如果中考每门课不能超过90分就上不了高中。我试过填写2001年的中考英文试卷,我估计自己连80分都得不到。老师的工资要看学生的成绩,老师们为了自己的工资,只管有希望升学的学生。普通班是没有学生能考上高中的,他们对高中已经放弃了。虽然人还在学校,可学生自己也不清楚再学下去是为了什么。学校里的生活跟他们在家里的生活是分开的,家长的意思则是:如果考不上大学,上学是没有什么用的。”
卢安克
在广西当过几年老师的卢安克,对中国教育的印象是:教育,只是为了满足一种被社会承认的标准,不是为了小孩。小孩在满足这个标准的过程中,脱离了他的天性,脱离了他的生活……“教育难道是只为了获胜?我不想继续跟学生一起奔跑着参加这场竞赛———这场一直匆忙地奔跑着,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跑的路是不是属于自己的竞赛。我的学生,觉得自己不能成为学校和父母所期望的
‘标准人’,他们不只是无法达到标准,也交不起学校要求的费用。所以他们在离开我们班的时候,什么都不敢说。继续留在学校的学生也常常对我说:‘回家放牛吧!’”“是他们不适合学校,还是学校根本不是为了他们办的?我再也不想参加这场‘淘汰赛’,我不想看到我的学生越来越少。反正他们只能被淘汰,只有我到他们家里去,我才能再找到他们。”
卢安克自己跑到林广屯广拉队,向他学生的父亲租下一间没人住的泥瓦房,作为办事处新址。他一次付了两年的房租,月租金10元。签完合同后,卢安克赶回县城东兰,回学校上课。
天降大雨,
洪水暴涨,无法过河。等他过了河赶到公路,路又被雨水冲断了。折腾了3天,他才回到县上。
3天都没瞧见老师的影儿,学生有些担心和牵挂。“我请他们原谅后说:我的办事处已经搬到你们的家乡去了,我准备在2002年6月,开始教你们不能上学的兄弟姐妹。”
“教育跟老师的生活是分不开的,教育跟生活本身也是分不开的”
林广屯的广拉队是个自然村,只有150口人。
“你在那个野蛮的地方,能搞什么教育?那里的人只会喝酒、打架,你连他们的话也听不懂,”县上的人说卢安克。
我问他:如果你想搞教育研究,干嘛非跑到这样一个地方?
他说:“那边的问题特别明显,也特别清楚。我想研究的教育,就是怎样发挥人的创造性,而在那边特别难发挥。如果我在那里能成功,那我在其他地方肯定也能成功。”
县上的干部极不愿他一个外国人,跑到那么偏僻落后的村里生活。“我想,先别让领导知道。”卢安克是偷偷搬到屯里去的。
他现在教的学生,甚至连小学都没上过。“这些上不了学的孩子,他们更需要我,而我下到底下去,工作也更加自由。我想专门研究这样一个问题:怎样的教育才能让小孩的身体、心理和精神获得健康。”“你认为这地方穷,主要是什么原因?”我问。
“在壮话里,连‘老师’、‘学校’这样的词都没有,像‘变化’、‘改变’ 这类词更没有。”卢安克答道。
“那常用的都是些什么词?”“最常用的,都是些谈吃的!”“他们吃些什么?”
“肯定要吃肉,但很少吃。吃青菜,有时也没有青菜吃。吃红薯,也吃红薯叶,野菜有时也吃。竹笋刚出来时,会连着几个星期都吃竹笋。其它东西出来,就吃其他的,几个星期之内都不换。老乡们说:肉可以不吃,但没有猪油就活不下去了。”
屯里人觉得养猪太累,不想种那么多菜,所以卢安克在学生家里吃午饭,只有饭吃,没有菜,早晚也只有一种菜,比如红薯叶。
“你能习惯这里的生活?”
“这里的人总是要吃东西,不按时睡觉,还以喝酒的方式表示朋友关系,这些我不习惯,但其他的都习惯了。那边是酒文化,家家酿米酒,有人天天喝醉。这里小孩的头,天天都被无聊的人打。而小孩子,早已接受了这种没有道理的生活,习惯了被打。”
小孩子反倒觉得卢安克奇怪,问:“你为什么不打人?”
“我不喜欢打人。”“你个子那么高,你应该喜欢打人。”“不,我不打。”
开始时,村民常走进课堂,对卢安克说有很重要的事,叫他马上停课去帮忙。他跟去了,发现只不过是些大吃大喝的事。“我心里很生气,不过因为太害羞,我也无法在脾气上表现出来。”
“我从外面走小山路回来时,经常有人不让我回家,要求我这个‘好东西’
一定先去他家吃饭。可我去了,他们会搞得很啰嗦,天就黑了,我无法回家上课。只有我留在一个固定的地方不出去,我才有机会真正做事。”
他还发现村里人特别爱热闹,很怕“闷”,而且也怕他“闷”。由于怕闷,这里的人喜欢在家里搞得四处不安。学生在作文中说,他们最喜欢这种乱的气氛。村民随时可以走进卢安克的房里,把他的东西和工作也搞乱。
看见他一个人在山上或野地里边欣赏大自然的安静,边写书,老乡就以为他很闷,过来跟他聊天,“帮”他解闷。“我怎么会闷?我每天都要思考很多问题,考虑怎么能通过教育改变社会和环境。我不是怕闷,而是怕找不到安静去做我的研究。我觉得,只因为不喜欢思考问题,他们才会闷。在一种乱七八糟的气氛中,人无法作任何有道理的思考。”
卢安克
卢安克解释说:“人类的发展,最早是没有个人的,就是说有个人的身体,但没有个人的思想、意识,人都是依赖环境、依赖团体的。这里的人现在还是这个样子。如果问一个学生你想怎样?他就无法回答。他们全都靠环境,环境是怎样的他们就怎样,不相信能有任何改变。”
我问他:“你是一个人,而他们是一个群体,流传的是几千年的习惯和传统,你语言又不通,能改变得了他们?”
“如果仅仅靠教育手段,是改变不了。我改变他们的方式可能是跟他们一起生活,我要给他们看到,在一样的环境中,我能做到跟环境不同的东西。他们可能从没想到,一个人还可以做跟环境不同的事情。他们看到了,就会想为什么他能做到,而我做不到?比如他们喝酒、打牌时我在写书。”
过了3个月,村里人再也不请卢安克旷课去喝酒了。那些喝醉酒的人,每次见到他会不好意思地说:“呵,我已经喝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