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诗人学者自杀——深层的人生之苦与精神之累
诗人、学者、知识分子在当今这个精神稀释的时代似乎犹觉脆弱。因为
生命主体在“怀疑一切”时,终于连生命主体自身也给彻底地消解了。于是,诗人或学
者自杀的揪心事件,成为解不开的心结:坠楼自杀有老作家徐迟、年轻的文学研究者胡
河清、知名的海德格尔研究专家宋祖良等,投环自杀的有文艺批评家吴方等。他们在或
彷徨、或悲抑、或疯狂、或心灰、或伤恸的心境中走向生命的尽头。死亡带走了多少难
言的秘密。他们的死,与他们的处境、心境、社会状况和当时特殊的氛围紧密相关,但
在知识界激起的波澜远远不及海子、戈麦和我即将谈到的顾城。当然,其后还有被杀的
作家戴厚英和中年猝死的王小波。
徐迟自杀的时间为人们所关注,那是1996年12月12日午夜12点,同时是1
3日凌晨0点,一个黑色星期五。如果说在90年代初是年轻诗人的自杀引起了整个诗坛的
震动,那么到了90年代后期,1996年岁末,80多岁高龄的著名诗人、报告文学家徐迟从
六楼病房阳台上跳楼自杀时,人们陷入各种猜测之中,有说他是长期为病痛所苦,老境
孤独;还有人认为他是迷恋电脑难以自拔;更有人认为是在世纪末遭遇到一种神秘感和
失落感而死。当然,对他的死因的最大可能性不少人认为是黄昏恋失败造成重大的内伤
。但在我看来,徐迟写出了《哥德巴赫猜想》,对这世界第一难题的猜想者洞悉如此之
深,然而现在却对自己的命运难以做出正确测量,也许识人易而识己难吧。
然而,我认为,徐迟之死当是在凡俗世界中,自己创作冲动减弱和诗国
的难以再现辉煌,以及对自己肉体和精神命运难以把握的无奈,促使了他产生了解脱的
念头。事实上,90年代,无论是老诗人还是年轻诗人,地位都已然变得无足轻重。人们
不读诗,诗人真正是“独憔悴”了。因此,仅仅用黄昏恋来解释一位80多岁的老人因之
抛弃生命,无疑是牵强而片面的。相反,正是诗人一生所珍惜的事业,他的诗作不再为
人所读,他的诗心和他对诗歌人生感悟,难以在今天的诗坛传达。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
痛苦之所在。可以说,丧失了写作的生命,丧失了在岁月尘埃中留下诗思画意和生命的
感悟,那么,这种生命就只是一种肉体的延续而已,对这种生命的中止恰是对真正的存
在意义的呼唤。老诗人晚年一个典型的性格是沉默——家庭争吵中保持沉默,整天陷于
网络与电脑之中是沉默,对世纪末的神秘的体验也是在沉默,甚至他最后的走,也是在
这个喧嚣的时代中,悄悄地选择了一个死亡般沉寂的午夜时刻,从容地由此岸到达彼岸
。90年代诗人的沉默和诗坛的寂寞,确实是诗人最难以忍受的失重和痛苦。
王晓波并非严格意义上的诗人,他也并非死于自杀。但他的死在世纪末
的中国文坛造成某种影响,在诗人之死的题目中谈他,当无大错。他是在一个夜晚倒下
的——1997年4月10日因心脏病发作而猝死。与徐迟沉静的死和文坛的沉默相反,文坛因
为他的离去而掀起了一股王小波热,他的作品集《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青铜
时代》和《未来世界》畅销一时,而他的论文集也博得了不少读者的青睐。王小波作为
一个自由撰稿人与余秋雨一样,并非是从大陆热起,而是从台湾反馈到大陆,引起大陆
的阅读兴趣。由于他对福科的偏爱,所以特别强调从一些边缘性的施虐受虐的、窥视癖
的、负面效应的、边缘状态的角度,从一个低浅的食色之性的欲望渊薮或人的性之美,
去描写文革时期人灵的丑陋。他独特的白描式的叙事方法,得以通过对事件的描写,表
现出自己那种很损的调侃、反正统并对一切假面具、假正经的犀利地嘲弄揭露。
当然,对王小波的作品也不是众口一词、大声叫好,也有人从其它方面
进行了批评。有批评家认为,王小波的作品过分地描写性,从男女性爱描写中看不到真
正的思想,有可能会在文化领域中形成不良影响。而辩护者则认为王小波作品是描写了
真正美好的爱情和性,写了为了爱而探讨人的自由的可能性的时代。在我看来,王小波
的作品在90年代畅销一时,有其时代氛围和读者心态等多种原因。然而,人们在为他的
死惋惜之余,却将很多溢美之言流通在大众媒介上。我想,冷静的、现实的、批判性的
学者眼光,应重新审视对王小波的溢美之辞并尊重他作品的自身价值。因为,诗人作家
只能以自己的作品来作为自己存在过的证词,其他均不再重要。
也许,诗人艺术家是承受太多的“历史记忆”,才以头颅和鲜血撞击死
寂的文坛。90年代初,四川著名的中年画家苏葆桢悬梁自尽,死得那样坚定决心书绝,
死在他功成名就、如日中天之时。他并不缺乏物质和金钱,但内在的抽空终于使自己魂
系长绳。1995年,中国社科院外哲所研究员宋祖良博士坠楼自戕,在惊悉消息时,我正
在读他送给我的论海德格尔的新著。面对死亡,面前的文字变成沉重而揪心的问号。同
样,在上海,先是有上海人民广播电台著名女播音员滕佳以煤气自杀,后有大众汽车总
裁齐宏跳楼自尽。难道当一个人觉得某个具体理想终于完成,而紧接着的新理想却遥遥
无期,那令人气馁的沮丧和深深的绝望最终会中断自己的生命吗?难道攀上生命的一级
台阶后更要无休止地疯狂劳作,而写作之余反觉背靠的竟是一片虚无时,而不得不诀别
生命吗?杀死诗人的是刀锋?是乌托邦?还是虚无?
谁能回答这一生命的本体论追问?但我似乎可以说,背靠虚无会导致生
命出轨,但现实中并非所有背靠虚无的人都会自杀。背靠虚无只是自杀身死的充分条件
而已,而不是唯一条件,更不是唯一选择。人们还可以去追求别的,甚至可以“寄生来
世”以求超脱现世的烦恼和苦难。
我常想,也许在“金钱神话”抽空生命和世界“意义”时,在人已抛弃
了思的根基和人之为人的理想之时,时代中的精神品质就已然成为超出当代人生存需要
的奢侈品。大众心灵日渐虚脱,无所寄托,无所依恃。生命的恐惧仅限于对被“炒鱿鱼
”或“下岗”的恐惧,而不是生存意义失落的恐惧。这种意义空虚使人的精神、心理、
肉体都更致命地呈现出病态,从而加速生存意义的“空洞”,并促使那些索求意义而失
重的人,义无反顾地走向了死亡。
90年代显现出的诗人的自杀、作家的自杀,确实是触目惊心的了。这表
明了知识分子尤其是文学知识分子与这个时代一种相当复杂的联系状况,甚至可以说,
这一特殊现象在知识分子心中和笔下又连带地折射出的多种意味深长的寓意。
形体的毁灭?价值和意义何以变得颓败和虚无?对待这种现象必须跳出“物”的狭隘,
不是“日常事件”;文章由诗及文学,道出了“文化表征”成为了文化精神的事实与困
顿;文脉清晰,语言通俗。
[关键字] 诗人 虚无 危机 绝望 自杀 默哀
加缪在《西西弗的神话》一开头就说:“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 自杀。判
断生活是否值得经历,这本身就是在回答哲学的根本问题。”一个人“自杀的行动是在
内心中默默酝酿着的,犹如酝酿一部伟大的作品。但这个人本身并不觉察。”
自从世界的历史进入了19世纪末叶之后,整个人类在精神上就始终末能从一种“世
纪末”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尼采敲响了人类理性正史的丧钟,斯宾格勒继而又宣布西方
已走向了没落,于是人类迎来了如海德格尔所描述的世界之夜。这是人类生存的虚无的
暗夜,当此之际,“痛苦,死亡,爱的本质都不再是明朗的了”,这是一种对生存的目
的意义和终极价值的怀疑的心态,是人类生存的一个无法摆脱的梦魇。正是在这种生存
虚无的黑暗底色之中,出现了世界范围内的如此集中的诗人自杀现象。这种历史现象几
乎是前所未有的。无论是特拉克尔还是杰克·伦敦,无论是叶赛宁还是雅可夫斯基,每
个诗人个体生命的毁灭都会给西文思想界带来巨大而长久的震动,迫使人们去重新审视
既成的生存秩序和生存意义,重新思索个体生命的终极价值。如果说生存就基本性而言
只能是个体性的,因而任何个体生命的毁灭和消亡总给人以惊心动魂之感,那么诗人的
自杀,尤其具有强大的震撼力。
在这个充满着生存危机的境况之下,诗人一直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因为,“诗是一
种精神”,而诗人的死亡,则象征着某种绝对精神和终极价值的死亡。海德格尔认为,
在整个世界陷于贫困的危机境地之际,唯有真正的诗人在思考着生存的本质,思考着生
存意义。诗人以自己超乎常人的敏锐,以自己悲天悯人的情怀,以自己对于存在的形而
上感知,以自己诗的追寻蕴含着整个人类的终极关怀,并且在这个没落的时代把对终极
目的沉思与眷顾注入到每一个个体生命之中,去洞见生存的意义和尺度。唯有真正的诗
人才可能不计世俗的功利得失而把思考的意向超越现象界的纷纭表象而去思索时间,思
索死亡,思索存在,思索人类的出路,而当他自身面临着生存的无法解脱的终极意义上
的虚无与荒诞之时,他便以身殉道,用自己高贵的生命去证明和烛照生存的虚空。因此
,诗人的自杀必然是惊心动魂的。在本质上它标志着诗人对生存的终极原因的眷顾程度
,标志着诗人对“现存在”方式的最富于力度和震撼的逼问和否定。从某种意义上讲,
诗人的自杀,象征着诗人生命价值的最大限度的实现和确证。
在后现代文化理论语境中,理性、心性价值之类的关键词在思想的空场上日渐飘逝
,代之而起的是游戏规则的彻底改变或游戏规则的彻底解体:消解、平面、颠覆、边缘
……人,曾经依持“理性”“启蒙”而张扬“人道主义”,如今,在“后乌托邦”的场
景中,反理性、反启蒙、反人道主义者终于迎来了“理性的终结”和“人的终结”。于
是“物道主义”取代了“神道主义”以后又正在取代“人道主义”,如今“生命意义”
变成“身体怎样支配”时,“如何做人”在“厚黑学”的“如何赚钱”中,成了理论和
实践的双重问题。无论如何,离开了思的根基和人之为人的理想,剥离人与精神的根本
联系,人将变为非人之“物”,变成时代迷惘气氛中手忙脚乱了无方向的随波逐流者。
在生命和世界“意义”被搁置、终极价值全面颓败、人文精神成为不合时尚的对象时,
当代人已不可能像过去一样生活下去,因为精神的降解,人的存在变成无根之浮。
后现代性文化的悲剧性是人的意义危机的集中体现。现代感和后现代感在货币经济
支配的现代大城市生活中膨胀起来,它在推动现代人去开拓私人利益私人权力空间当中
,却开始挤压了公共空间和公共权力。随着这种身体空间感和生命时间感的进一步加固
,现代文化的“悲剧性”已经触痛了当代人的脆弱的神经。理想价值的坍陷,人与精神
的本体联系剥离,终于使人在走向现代化的路上,用法律削弱了宗教信仰(西方)和道
德心性(中国)。在背靠虚无之时,每个人只能去寻找现世生存之路。所以无数的精明
人已将生存的意义浓缩为一个字——“钱”。于是,诗人自杀在今天显得尤其“不合时
宜”。
诗人自杀不是日常事件,而是信仰危机事件。历史上第一位自杀的诗人是屈原。刘
小枫指出,屈原精神大标志不是爱国,而是自杀,他的伟大在于他敢自杀 。屈原的时代
“礼崩乐坏”,“争于气力”血肉相夺,以道德自足来维系社会的儒家信念受到了怀疑
,崇信儒家信念的屈原恰好死于对自己崇奉的信念的怀疑。屈原自杀以后,中国诗人从
新找到了安身立命的精神故土我们有幸再也听不到诗人自杀的消息,直到现代中国再次
出现了精神上的大分裂,诗人王国维的自杀打破了诗园的安宁。
西方诗人的自杀起于启蒙精神遭到深刻苦涩的怀疑之时,起先是诗人的发疯:荷尔
德林疯了,斯威夫疯了,尼采疯了,多少诗人濒于疯狂和精神分裂的边缘;哲学和宗教
的虚无主义试行没有信仰的生活时,诗人因价值毁灭而走投无路:特拉克尔、马克·吐
温、杰克·伦敦、沃尔夫、普拉斯纷纷自杀,既然没有神圣的价值,总得找到新的观念
来取代被摧毁的价值,废黜了饿思辩理性,历史理性趁我诶替代品,历史的现世目的成
为绝对的价值真实,在历史规律之外,没有永恒的真理和正义,所有价值都不过是历史
的产物,历史的行动就是绝对价值本身;道德价值被历史理性的脚步辗成泥尘时,诗人
自杀了,而且是那样的集中:叶赛宁、马雅可夫斯基、茨维塔耶娃、法捷耶夫、亚什维
亚……历史理性已经把源于神圣天父的绝对价值撕得粉碎。在价值的彻底毁灭中,真正
的诗人陷入痛不欲生的苦恼,这就是克尔凯郭尔所说的“绝望感”。绝望感产生于诗人
对自己曾经执着的意义真实的怀疑甚至否弃,这样一种断裂导致诗人自杀。
让我们再把目光转移到中国诗坛。尽管屈原的自沉和王国维的自沉形成二千年诗人
自杀的巨大“天问”,引得人们有“问天”而“天”不在的“思无所归”之叹,或“理
想”社会的可望而不可即的沉痛,但那必定因时空的某种隔绝而难以使当代人真切地感
到灵魂的悸恸。而90年代诗人的自杀,却不能再使人们沉醉在“后”文化的“冷风景”
中玩“语言游戏”了。在90年代的帷幕拉开前的瞬间,1989年3月26日,北大诗人海子在
山海关卧轨自杀;戈麦于1991年9月在圆明园附近投水自杀;1996年岁末,80多岁高龄的
著名诗人、报告文学家徐迟从六楼病房阳台上跳楼自杀……这种重复发生的“事件”使
整个90年代初死寂的文坛再也不可能缄默。诗人并不是死于物质上的匮乏艰难,也不是
死于关于“类”的形而上思考,更不是死于心灵过度的敏感和脆弱。相反,诗人死于向
思维、精神、体验的极限的冲击中那直面真理后却只能无言的撕裂感和绝望感。他在人
类精神的边缘看到了诗“大用”而“无用”的状况,而毁掉了自己大部分诗作,以此使
诗思的沉默变为大地的窒息。
在商品逻辑浸渍一切的时代,甚至连诗人之死也有被污染的可能,尽管这污染以“
神话”、“光环”的方式出现。在短短几年“弹指一挥间”,诗人被“边缘化”,在重
金属摇滚余波里,长发披肩的呢喃的流行歌手成为这个时代的“文化英雄”,而批评家
们却忙着写一篇又一篇不关痛痒、不知所云的专栏文章。当滑行在意识话语和精英文化
之间的“码字儿”的写家设好了一个个“叙事圈套”等着渴望消费的读者去兜圈子时,
当批评家鼓励知识分子向大众文化交出“笔”并“群体自焚”时,那些热闹的“纯客观
”写作,“国骂”写作,“欲望”写作,使无真心、无真情、无真思、无真理的写作变
得堂而皇之。当创造的生命激情转化为“零度写作”的冷漠,思想的魅力变成无深度的
叨唠平庸,深切的价值诉求置换成“金币写作”的策略时,语言浮肿、思想干瘪、诗意
散尽。有人认为海子死于物质世界对诗神的挤压,有人归于海子个体存在的危机和意义
危机,有人强调是“语言的欲望”和重大压力逼死了诗人,有人看到海子死亡的时代悲
剧,有人有感于海子与耶稣的“惊人相似”而相信海子是与黑暗“主动在抗争”。以上
说法忽略了海子之死的个体选择性和有限生命的担当性,因为他说过:“我的死与任何
人无关。”这种个体选择为生命承担思想的重量划出了终点。直面“真”必然直面死亡
。大哲有言:“朝闻道,夕死可矣”(孔子)、“在科学的入口就是地狱的入口”(马
克思)。当个体达到存在的极限而目睹本真(真相)以后,必定面对死亡。俄狄浦斯作
为人认识自己(本体反思)并为此付出最大代价的原型,在解悟了“人”这一大谜的同
时迈出了人的界限,最终成为杀父娶母、刺瞎双眼而流亡科罗诺斯的忧郁老人。难道,
人的本体超越性反思真能将人逼到意识的边缘和存在的边缘而使之坠入深渊?难道,敢
于同自己的极限挑战,面对真实就必然陷入毁灭吗?
在数码复制和基因复制的技术主义时代,在生存域和言说域的“末世感”中,文艺
的诗思对话功能为所谓商业炒作所取代。在打掉了知识者“精英”的反思之维后,大众
传媒具有了“人生指南”和“金钱神话”的再造职能,并在不断制造的“热点”和肥皂
剧的“生活阐释”中,将受众引入追求感官快乐的短期行为。当金钱成了生命中唯一的
目标时,人们日渐远离对意识话语的和生命意义的反思,而是无所驻心地从作为“革命
机器的齿轮和螺丝钉”,变为作为“商业机器的齿轮和螺丝钉”,在拼命奔波挣钱却不
知忙碌挣钱的目的为何的“真累”的生活中盲目“漂流”。
无论如何,当现代化变成世界唯一的未来途径之时,快捷化、竞争化、目标化、焦
虑化、技术化将成为这个时代的全部文化表征,而诗意将变得不合法,那种优雅潇洒的
过程化人性化的和谐而具有生命性的东西成为多余。于是诗意匮乏,生命变成技术中的
一个中介,康德所说的“人是目的”在现代和后现代语境中惨遭抛弃。面对这种种问题
,先锋的眼光只看到了未来的目标,而丧失了“过程化”的生命和艺术的意义。可以说
,今日的先锋比任何一个非先锋所感受到的矛盾心理和冲突状态都多得多。因此,先锋
的困惑是中国文艺精神的困惑。
海子们没有想到的是,诗人自杀的结果是诗人被遗忘和诗被遗忘。时代真是不以人
的意志为转移了。诗人作为这个时代的精神求索者和追问者,却死于一个诗意匮乏的时
代,一个不需要诗人、诗性、诗情的时代。诗人自杀是“诗”人独憔悴的极端形式。诗
意在诗人自杀之后便开始散落入其他新的艺术类型,并为其赢得满堂喝彩。当纯诗失去
读者时,诗意闯进或被挪用到MTV中,于是“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涛声依旧总是当
初的夜晚……”一时红遍南北。当诗意落入“散文”中,便使得一些初试散文随笔的人
暴得大名,一部《文化苦旅》使人们蓦然发现散文叙事中诗意的凝聚的动人魅力,于是
屡试不爽,而挪用的诗意被兑水后,读者锐减。当诗意散入古典重读中时,白话古典或
古诗今译成为今日文化摆设的必备品。然而,我要说,这一切诗意挪用尽管为某些人赢
得了巨大的商业价值,但却并不能说明诗意具有了新的生命。相反,这类诗意“播撒”
多了些旧式感喟和伤怀,唯独缺少了当代性的诗之思以及思中之“道”。当诗意成为时
尚,成为世俗生活的装饰点缀,当纯诗被校园歌曲、文化散文、白话古典挪用甚至误读
时,诗歌的当代命运如同诗人的当代命运一样被忽视。让我们在默哀在完成这段短文吧
,诗人,中国诗人,阿门!
主要参考文献:
刘小枫:《拯救与逍遥》 上海三联书店
叔本华:《人生哲学》 求知书店
加谬:《西西弗的神话》 学苑出版社
王岳川《诗人自杀的形态学分析》
http://www.newyz.com/bbs/viewthread.php?tid=75251
七、心理学分析的理论推测
在**心理学(abnormal psychology)或病理心理学(pathological psychology)中
,自杀行为(suicide behavior )是指有意识,自愿地直接结束自己生命后行为。它主要
是一种个体行为但与人类生理、心理、家庭社会关系和精神问题等因素密切相关。
从影响自杀的因素上看,有6个主要方面:一、年龄与性别,资料显示一般情况下自杀的
发生率随着年龄的递增而增高,男女皆如此;二生物学上,大量研究发现自杀者脑脊液
(CSF)中5-HT的代谢产物5——HIAA(5羟吲哚醋酸)明显降低并与自杀企图成反比;三
、遗传上,家系调查与双生子研究表明仅仅素质因素并不足以导致个体发生自杀;四、
心理因素,自杀者心理随能力差或有精神疾病;五、社会因素,如社会不稳定、政治与经
济危机、失业、失恋等;六、宗教迷信,多指邪教的集体自杀行为。另外躯体病疾如癌
症、毁容等,以及季节尤其春季自杀率较高等等因素都与自杀相关。但进行分析与个案
考察时,尤其对本文中本体诗人的考察却无法从中得出可行的归因。所以,要把重点转
向本体诗人自身,要借助更为人本的理论。
有关自杀的理论,由于对自杀行为不同理解而形成了以下三种主要观点:
一、社会文化理论,此理论认为自杀者结束生命是由于他们对社会文化环境的失望所致
。在本体诗人的自杀上本文已对此进行了否认。
二、精神分析理论,精神分析理论学大师弗洛伊德(Freud)认为,人的生存与死亡为基
本本能,两者相互作用,死的本能占优势,便发生自杀行为。该理论认为自杀有三个基
本的原因:谋杀(恨)欲、被杀(内疚)欲、宁死(无望无助)欲,这种学说把自杀者
内在心理过程有所反映,但“死的本能”到底何谓,到今未能确定。
三、感情交流理论,此论者认为自杀也是人类的情感交流与信息沟通的一种方式,是人
面临某种绝境时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的表达与极度倾诉。以此把自杀分为三种类型:理
智型(理性型)、无理智型(冲动型)和神经过敏型(敏感型)。在此理论中,人的价
值观念在自杀发生过程中起主导的绝对主要的作用,同时,这种价值观念以自杀的形式
表达出来,这里的自杀成为了与人类沟通交流的手段。
本体诗人的自杀,本质上是诗人价值的最后表达,以偶然的方式。他们的自杀本质上又
是一种沟通,与他们的诗一样成为一种哲性的话语,成为可道出的精神品质与崇高情感
。在此意义上说,笔者前文对本体诗人自杀的全部论述,不过在提示他们共有的一种人
格倾向即自杀的特质。这一特质由其内在的诗人的价值观念所决定,由其本体论与哲性
倾向所决定,而这一特质最根本之处就在于它不是一种危机,而是一种积极的意义——
更是一种情感与精神的交流。所以所谓的预防自杀的危机干预对本体诗人来说是无效的
。除非他们改变他们的价值观念即不再作为本体诗人,不然自杀就不可避免也无法消遁
。
但这一切,只是一种推测,可能成为确证的推测。
〔注:本文第六、第七部分为补充,并非主体。〕
参考文献:
刘小枫,《拯救与逍遥》,三联书店,2001年出版。
〔美〕乔治·桑塔亚那,《诗与哲学:三位哲学诗人卢克莱修、但丁和歌德》,华明译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出版。
〔英〕古斯塔夫·缪勒《文学的哲学》(同上)。
〔法〕加缪《西西弗的神话》,杜小真译,(同上)。
南川、黄炎平编译《与名家一起体验死》,光明日报出版社,2001年出版。
〔英〕达纳·佐哈、伊恩·马歇尔著,王毅、兆平译《灵商――人的终极智力》,上海
人民出版社,2001年出版。
诗刊社编《世界抒情诗选》,春风文艺出版社,1985年出版。
刘湛秋、陈敬容编《世界抒情诗选续编》,春风文艺出版社,1990年出版。
郝志达、王锡兰主编《东方诗魂》,东方出版社,1995年出版。
刘新民、李建明主编《**心理学》,安徽大学出版社,2003年出版。
〔美〕阿瑟·丹托的《艺术的终结》,欧阳英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年9月出版。
海子《海子的诗》,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出版。
保罗·策兰《保罗?策兰诗文选》,王家新、芮虎译,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出版。
〔法〕让·杜歇《第一性》,周征凌、范倍思译,海天出版社,2001年出版。
谭正璧《中国女性文学史》,百花文艺出版社,1991年第一版,2001年第二版。
汪剑钊主编《茨维塔耶娃文集》,东方出版社,2003年出版。
田晓菲编译《“萨福”:一个欧美文学传统的生成》,三联书店,2003年出版。
潞潞主编《忧郁与荒原:外国著名诗人代表作品选》,北京出版社,2003年出版。
〔俄〕弗?阿格诺索夫主编《白银时代俄国文学》,王加兴译,译林出版社,2001年出版
。
张育仁,散文《第二个王国维》,选自《精美散文?艺术哲思卷》,新疆青少年出版社,
1998年出版。
李超,散文《行而上死》,选自《精美散文?精神家园卷》(同上)。
《庄子》,孙雍长注译,花城出版社,1998年第一版,2001年4月第三次印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