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围可突的试点“人口生育有其自然规律,这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生活模式是什么,就决定了人家自觉地生几个孩子”。
翼城试点扩大至整个临汾市的设想,从来没有停止过。翼城县曾给前来视察的上级领导写过调研报告,希望能改变翼城“有人视察,没人表态”的尴尬处境但收效甚微。
翼城的尴尬有据可查:1985年试点以后,新华社只在国内动态清样向中央领导进行了汇报,在公开媒体上,该计划长期悄无声息;1987年,国家计划生育委员会在翼城召开了13个试点城市的研讨会。会议内容被列为机密级别,严格禁止外传。
1990年,安斗生到北京向国家计生委汇报工作。当时的一位领导向他表明了态度:“这个办法还是不能推广,不过山西省如果觉得不必要撤销,那就继续搞。”当时安斗生无可奈何,但心里很不服气,“根据我的经验,这个办法如果在临汾地区铺开,其实完全是可以的。”
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刘爽认为,25年过去了,伴随着国内数省对符合法定条件的一、二孩生育间隔限制的取消,翼城县的试点生育政策模式已经错过了推广时机。
曾经被认为是“人口特区”的翼城,即使和省内比优势也不再明显。其他县的女儿户现在也已经可以生二胎。在曾经被取消试点的甘肃酒泉,那里在上世纪末又重新被纳入人口政策综合改革的试点。当时酒泉就取消了生育间隔,实行无条件二胎,比翼城又更进一步。
但真正使翼城计生政策“失效”的,恰恰来源于经济发展之后,人们的自我调节。如果说当初被寄希望从人口压力中突围而提出的试点,如今更多时候已经无围可突。
即使在社会经济发展并不很快的翼城县,现代的生活方式也已经取代了以往的观念。在南方周末记者在西贺水村的随机入户调查中,大部分家庭表示抚养二胎是极限,一胎更适合。张彩虹、诸爱丽和任迎迎都是西贺水村的村民,她们的年龄在31-35岁之间,家里都只有一个孩子。她们和家人都不愿意多生。
“即使计划生育政策取消了,谁也不会再多生几个,因为从经济角度考虑抚养孩子越来越不容易。”村委主任张长江算了一笔账:村里的男性劳动力如果在县里打工,每天的收入大概是50元,而一个学龄儿童每天就大概需要开销10元,如果家里有三个孩子,再加上一年下来数千元学费,实际上经济压力极大。
“以前集体吃大锅饭的时候,多个孩子不就是多副碗筷嘛,现在孩子抚养负担很大,一个男孩结婚盖房就要20万以上,从小养到成婚,没有100万肯定不行。生多了养不起,少生反而可以快富。”冯才山说,“如果说现在翼城的政策有什么地方可以进一步改进的话,就是可以取消晚育的要求,更多地让社会经济、文化等因素决定人们的生育行为。”“人口生育有其自然规律,这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生活模式是什么,就决定了人家自觉地生几个孩子。以前人们拼命生,现在很多人又不愿意生。让人们自由生育就可以了。”梁中堂说。
25年的试点,随着无可阻挡的社会进程,轻易实现了人们的自发少生晚育。这印证了梁中堂最初的设想,从这一点来说,翼城试验的“自动失效”却恰是翼城试点得出的最重要结论。
在试点25年之后的今天,翼城县的人口增长率低于全国水平,各项人口指示也优于全国平均水平。在1982-2000年的两次人口普查期间,全国人口增长了25.5%,而翼城县放开二胎却仅增长了20.7%。出生性别比全国为117.8,翼城则为106.1。山西翼城用25年的时间证明了放开二胎不会导致人口暴涨。
时至今日,安斗生、冯才山、车月莲和张爱萍都已经退休。“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冯才山说。
而梁中堂于2009年两会期间发起了人民网“E两会”上号称“第一提案”的347号提案——《停止计划生育,恢复人口可持续发展能力》,得到多达4万人支持。当届两会上,放开生育政策成为激辩议题之一。
无论是“计划生育”的概念还是曾经的“人口特区”的提法,在翼城县的农民眼里已经被消解,大多数人并不关心这样的话题。当记者向村民追问25年前开始的那场试验,他们更多时候不知所以,回忆当年,神情恍若隔世,仿佛那已经是遥远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