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9月18日,日本驻中国东北地区的军队突袭沈阳,蓄意制造“九一八”事变,以武力侵占我国东北领土。“九一八”事变是日本帝国主义企图以武力征服中国的开端,也是中国抗日战争的起点。
面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中国人民奋勇反击,无数仁人志士投入到抵抗侵略者的斗争中,拼尽全力捍卫国家的主权和领土完整。这其中,有千千万万像韩子重这样的年轻人。1939年,时年17岁的韩子重给父亲写了一封信,阐明自己奔赴陕北投身革命的志向和原因。今天,距写下这封家书已八十多年,社会变了,时代变了,但这封家书仍然值得我们去读一读。

韩子重(1922—1949)
又名韩谦,四川长寿(今重庆市长寿区)人。193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赴山西抗日军政大学三分校学习,毕业后在晋东南前线作战,兼任战地记者。1940年,受党组织派遣,回到四川,任中共川康特委军事系统负责人。先后以川陕绥靖公署、四川军管司令部参谋长等身份为掩护,从事党的地下活动。1949年1月因叛徒出卖不幸被捕,同年11月27日英勇就义,时年27岁。
父亲大人:
为了走的问题,清晨大早,就使你老人家大大的生气,不安得很。同时,更为我指出一两条走的明显的、解决的更好的路。这,宜乎我不该提起什么来了。但是,我最后还要说几句话。这是我最后的一声呼叫,这时我要写这一封信。
首先我要赤裸裸的说明我的走的问题的提起。这除了我向父亲已经说过了的为了学习,为了彻底锻炼身体而外,还得坦白的补充出,我的走,主要的,还有思想问题在。
我们不会眼睁睁看不见事实。同时,我们也不会是超人,千千万万的血淋淋的故事,不会完全对我们没有一点感觉。
事实是这样,中国社会仅〔尽〕有的是盗、匪、兵、贼、贪污、横暴、梅毒、娼妓,堕落与腐化,荒淫与无耻;欺诈、虚伪、人剥削人、人吃人、极少数的资本‹家›、地主、统治者,对千千万人的压榨、剥削、奴役、残害和屠杀。这些,使我不能不产生一种“较激”的思想。因为我是一个人,我也不是聋而且瞎的人。我看见了这些,我也听到了一些些。
我同情他们,而且,我更可怜自己。我不仅看见了一些劳苦者的被压迫,而且,我更看见了本身的危机。小布尔乔亚论经济的不独立,经济的日趋崩溃,一天天的走近被压迫阶级。我看见了小资产者今天被玩弄着,教育玩弄学生就是一个实例。这样,使我不得不想到走,因为我是五官四肢不曾残缺,而且,千幸的又是读了两天书的人。我要求一个合理的社会,所以我提起了走,我过不惯这样不生不死的生活。我知道,陕北最低限度呼吸是自由的。我知道得清清楚楚的,陕北的一切都不是反动的。
我的走,绝无异想天开的企求。我不想当官,想当官我就进中央军校。我不想侥幸有所成功,我知道天下事没有侥幸成功过的。我知道一个叫〔教〕化之成功为叫〔教〕化,都有历史根源、社会条件与本身的努力的。我要想侥幸成功,我就蹲在这儿,依赖父亲了。
西北,是一块开垦中的新地,我们该去那里努力。我们要在努力当中去寻求自己的理想。我知道,我们看见,新西北,是一个开垦中的乐园,自由的土地,这是与世界上六分之一地面的苏联是没有区别的。虽然物质条件不够,但已消灭了人剥削人、人欺侮人的现象了。
同时,在这里我想起了一句话,父亲说:“这个社会不是现在这一批人会弄好的。”试问父亲身外的一批、新的一批人,又是不是依旧是由(而且该由)这个现行的教育制度里训练出来呢?我想不会吧。这是决不会的,这御用的、反动的、统治的教育,他本身根本就不容许你有这样一个想法啊。
我为什么不该走呢?我需要学习,我需要知识,我需要一个战斗的环境,我要肃清自己的依附、侥幸的思想,我需要活的教育。我们看见过去真正够得上说是成功的人物,都不是在御用的教育中训练出来的。可不是!请看一看列林、史太林、高尔基、陈少禹这许多实例。
父亲要我读些踏实的东西,这我百分之百的接受。只是静静的坐下来去研究,这是环境所不允许的吧。在今天能够这样做的,那不是神仙,必然是和尚或者尼姑。不然,今天为什么会有千百万青年堕化、腐化、消极、自杀呢?这样的现实问题是足够说明这个社会的飞旋而进,沿途遗弃了他们了么?父亲为什么还希望他的儿子去这样做呢?我不能够在死尸的身上漫谈王道,我也不能在火燃眉睫的时候还佯作镇静。这请父亲原谅我。
我只凭热情而全无理智,这只是片面的事实,诚然,我不能用理智完全控制自己的情感,但在这样的情形下,谁又能控制自己的情感呢?同时,一个年青人恐怕也不该做一个反常的老年人吧,完全失掉了热情的一个老年人吧!生理学上告诉我们,少年“老成”是病态。国家的青年变成了老年,是这个国家的危机。
父亲,这不是理智不理智的问题啊,这要看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法如何。父亲,这里我提出的去开垦处女地,在未有更好的解决这个问题以前,恐怕这是最好的唯一方法了吧!
自然,我们要在社会上要有了地位、有了权力,那时才有能力、力量来改进社会。但是,要什么地位才算有地位?要是一个什么样的权力才算有力量呢?父亲,这恐怕该说是一国之主吧。但是,这只有五万万分之一的希望呢?这希望是这样的渺小,而任务是这样的大,这不是说明没有做到一国之主时,这问题是没法解决的吗?不然,为什么父亲有着这样一个心肠后,竟到处都处不好呢?何况,做了一国之主后也不一定可能呢,可不是吗?蒋先生一手培植的复兴社、新政学系,都不执行蒋先生的意见,而在某一个时期曾经倒蒋呢?!
父亲说我好高务〔骛〕远,不注意踏实,这部分是事实,但是,我说将来做大学,这时我坦白的说,这是一句谎语,我还没有想到在那年回四川啊。
话说了这样多了,最后我依旧再一度提出走的问题来。我要求准我走,我要一个斗争生活,我要一个跋山涉水的环境来训练我的身体。孔〔孟〕子也说过,天将降重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冻〔饿〕其体肤,我虽然不一定要担当什末了不起的重任,但是,我的身体的彻底训练,这是千该万该的。父亲,我要求你准我走,我怀疑我留在这里或将消极、堕落。自然,我该反“左”的幼稚,但我与脱离现实的生活是弄不拢的。这,我要说明,我不是学校功课弄不好,即或是功课弄不好,我是可以好好的弄的。只是,前线的流血,后方的荒淫,大多数的劳苦者的流汗,绝少数的剥削者的享乐,这样多的血淋淋的故事摆在面<前>,叫我们还有什末闲心、超人的胸襟的静观世变呢?父亲,你如果要我也绝对静下来,可能的,而且很明显的摆在面前的是人性的完全消失,生活力的完全消失。
父亲,请你把你的孩子愉快的献给国家、民族、社会吧。父亲,你知道的,这样的对你孩子的爱护,才是真的爱护。这是给了我一个灵魂的解放。父亲,我祈求你。
父亲,我反复的再说这一句话,请求你能许我走,帮助我的走!甚至运用你为爱国的热情!你的儿子要求着灵魂的解放。专此,敬叩安好!
重儿谨上
五月四日


这是韩子重1939年5月4日写给父亲韩任民的家书。
韩子重写这封家书时年仅17岁,其父韩任民时任国民党成都军管区副司令兼参谋长。为了投奔革命,韩子重毅然离开家乡成都去陕北,临行前留下了这封家书。
在遵从父命与奔赴敌后之间,他面临着两难的选择,内心也有过激烈的挣扎。但是在贪图安逸与民族大义之间,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他解释自己之所以抛弃安逸生活,参加八路军的原因:“我要求一个合理的社会,所以我提起了走,我过不惯这样不生不死的生活。我知道,陕北最低限度呼吸是自由的。我知道得清清楚楚的,陕北的一切都不是反动的。”尽管陕北地区生活艰苦,但却是自由的,活泼的,富有朝气的,对他这样一位富有满腔爱国热情,无法对血淋淋的残酷社会熟视无睹的革命青年而言,陕北的生活充满了无限的吸引力,革命的理想信念指引着他前进。
对于未来,他充满豪情:“我要一个斗争生活,我要一个跋山涉水的环境来训练我的身体。”折射出一位革命青年排除万难投身革命的热情。
这封信既有理智的分析,又充满激情,不仅反映了韩子重对家人的深情,更展现出共产党人志存高远、勇于担当的高尚品格与坚定的理想信念。

中华书局1912 2022-09-18 09:00 发表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