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外国文学的人自然会想到,拉斯普京是在试图讲一个源自圣经的“罪与罚”故事的当代版,同时也会联想到俄国经典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罪与罚》。在《罪与罚》中,贫穷大学生拉斯柯尔尼科夫在杀富济贫的“英雄思想”鼓舞下杀死了贪婪、残酷的放高利贷的老太婆,但随即便陷入了精神危机。后来的法庭审判和苦役并没有给他带来良心上的安宁。最后,笃信宗教的妓女索尼娅的劝导和圣经才使他真正懂得了自己的罪孽,并获得了救赎。陀氏曾说过,“这部小说的思想就是东正教的观点,即什么是东正教”。后世的批评家也都把《罪与罚》看作体现俄国东正教精神的文学经典。文学经典是衡量当代文学作品的重要尺度。将陀氏的《罪与罚》和拉斯普京的《伊凡的女儿,伊凡的母亲》两相比较,我们就可以清楚地看出,拉氏的塔玛拉没有认罪,没有忏悔,更没有得到救赎,所谓“宗教情怀”只是伪宗教情怀。
孙玉华们说拉氏的《伊凡的女儿,伊凡的母亲》是“以皈依宗教为结局”(第151页)。“以厚重的宗教为凭据,张扬自己深切的人文关怀”(155页)。这只能表明,他们不懂得什么是东正教精神,什么是人文关怀。
再来看“自我认同”。孙玉华们说,存在着一个“二十世纪末俄罗斯文学界作家的自我认同危机”,这一“自我认同危机首先表现在‘作家自我写作’(автописьмо)这种文学体裁的急剧增加”。“总之,关于作家及其日常生活的书写构成了这一时期无孔不入的‘元叙事’(метапроза)”。(第57页)他们还说,“这种自我认同的危机还表现在一系列反映俄罗斯社会知识分子精神生活的作品中”。(第58页)这里有两点需要指出:一、孙玉华们所提到的那些作家并没有什么“自我认同危机”,他们各自都有明确的自我身份意识;二、自我认同不是一个简单的文学体裁与题材问题,而是一个有着深刻内涵的价值认同问题。也正是出于这两点,那些俄国作家才分别以各自不同的价值观和文化身份写出了各自具有不同社会和审美取向的作品。
需要指出的是,虽然孙玉华们不知道“自我认同”(或“自我身份的认同”)的深刻内涵,但读者倒是可以强烈地感到他们的自我认同危机。例如前面说过的,他们把苏联官方文学的代表作,宣扬屠杀我国北方边境上的突厥蒙古族居民、专事侵略扩张的叶尔马克的书,坚持斯大林模式与诅咒民主改革的书当成好书;而把佩列文的《奥蒙·拉》、哈里托诺夫的《命运线》,或米拉舍维奇的《小箱子》、阿斯塔菲耶夫的《被诅咒的和被杀死的》等深刻反思苏联历史、审美上有独特创新的文学佳作说成是“鼓吹民主、推崇西方文化、颠覆苏联历史、否认卫国战争的历史功绩、暴露生活阴暗面的作品”,倒是让人们觉得:他们的身份很像勃烈日涅夫时代的苏联文化官员!
《拉斯普京创作研究》竟然通过了相关专家的“严格评审”,被鉴定为合格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成果并得以出版。难道我们参与评审和鉴定的相关专家看不出其中的错误,难道他们也认同书中的叙述?
书的“后记”也让人莫名其妙。合著的后记中通常都会说明,哪一位作者写了其中的哪一部分。这样做既确认了各个合作者在合著中投入的不同质量的劳动,也体现了文责自负的原则。这篇“后记”里却没有这种内容。“后记”的署名是“作者”。也就是说,书中的全部内容都是三个作者的共识,三个作者愿意对书中的全部内容负责。但是,怪事出来了:“后记”的署名是三位一体的“作者”,叙述者本应当是“我们”,可这里几乎通篇都是“我”,“我”,“我”。“我们”只在“后记”快结束时才出现了几次。从这里我们不难窥见“后记”执笔人的微妙心理:是“我(在大学三年级就)认定拉斯普京”(第225页),是“我”一直在“接近他”,并认识到“拉斯普京的伟大”,是“我的视线”在一直注视着他,他“是我俄罗斯情结的羁绊”(第226页),是“我”……最后让“我”把这本书说成是“我们这本书”(第227页)。“我”实在是心有不甘。这是无法彻底泯灭的个性在痛苦却又微弱地挣扎。
众所周知,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理应代表我国社科研究的最高水平。一个人的研究课题被认定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是要经过相关专家严格评审的。一种著作被作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成果出版,也是要经过相关专家严格鉴定的。早已声明自己的“主要科研兴趣集中在俄语教学法方面”的孙玉华凭着她那少得可怜的文学论文怎么就能拿到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因为她是大学校长?或者因为她是全国教学名师?或者还有什么一般人想不到的其他原因?逻辑不通,思想谬误的《拉斯普京创作研究》竟然通过了相关专家的“严格评审”,被鉴定为合格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成果并得以出版。难道我们参与评审和鉴定的相关专家看不出其中的错误,难道他们也认同书中的叙述:罗蒙诺索夫等是从西伯利亚走出来的,叶尔马克是俄国历史上值得歌颂的英雄,“俄罗斯的现状”是“道德堕落与精神死亡”?……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那些参与孙玉华的立项评审与成果鉴定的专家们是在毁坏自己的学术声誉,但因为他们的名字是不公开的,结果他们直接毁坏的是国家的学术声誉。
孙玉华们的书是由我国最权威的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这说明,我国一些俄罗斯文学书籍出版编辑人员太不专业了。我怀念蒋路那样的俄罗斯文学书籍的编辑,期盼新一代蒋路式的编辑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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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gmw.cn/01ds/2010-02/10/content_1054152.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