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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话，我们做爹妈的常挂在嘴上，或者不是原话，但意思也通常一样。生养算是父母对子女的恩情吗？不能算是。

回顾一下汪长禄写给胡适的信。汪氏把亲子关系比作朋友之间不求回报的给予，把老子比作平白无故施善的朋友，看起来似乎是这么回事，其实毫无道理。父母相对于子女，怎么能是“并不希望得到些许报答”的“大施主”？这样的“大施主”，怎么不去平白无故施舍别家的孩子？朋友之间的给予要讲回报，是因为朋友之间关系平等，谈不上谁对谁负有责任，这如何能等同于本身有抚养子女责任的父母？更不要说，父母对子女，有先天的本能之爱了。

恩情是什么？“恩”这个字，字典上的意思是恩惠，这种解释跟没解释没什么两样。“恩惠”，在字典上的意思是：给予或接受的好处。我认为这种解释并不准确。把恩情仅仅理解为好处，显然不对。好处分很多种，不见得都是恩惠。譬如说，A托我办事，我接受了A的礼物，这好处却算不上A对我的恩惠。

我理解，“恩”的意思大概是：由甲方不求回报的自愿的行为导致乙方直接获利，之后产生的乙方在情感上对甲方的“亏欠”。我做一件事，误打误撞，客观上使某人得到了好处，这不能算是施恩。比如说，我从阳台往楼下泼脏水，无意中浇灭了楼下某家的火灾，恐怕不能算是对其有恩。同样，好心好意没帮上什么忙，或者帮了倒忙，也不能算是施恩。

“恩”，也要没有利益交换。见义勇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或许可以称之为施恩。保镖拿钱营救主人，显然不能等同于施恩。

可以看出，能算得上“恩”的，必须要满足3个必要条件，一是施恩方的主观意愿，二是使被施恩方得利，三是施恩方自身不得利。

那我们来看看，生育子女算不算是对子女有恩。 孔融和王充的观点认为，生孩子是一时情欲爆发所致，谈不上恩情。这只说对了一部分，不全面。不少孩子的降生，的确是个“计划外的事件”，情欲爆发导致了夫妻行为，进而产生了意料之外的怀孕。显然，这种情形之下，父母双方，谁都没有生孩子的主观意愿。如同胡适在诗中所写的那样：“树本无心结子，我也无恩与你”。另一方面，这种生育行为

也使生育者自身得利（满足情欲），所以，“计划外生育”自然算不上父母对子女的恩惠。

那么，父母有目的，甚至有计划的生育，是否可以算作是对子女施恩？我们来回忆一下，是什么让我们有了生一个孩子的意愿？看到别的三口之家的其乐融融，恐怕没有哪一对新婚夫妻不羡慕。不管是男方还是女方，患了不孕症，都是家庭的大不幸。不管是东方国家，还是西方国家，绝大多数夫妻都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作为一个正常人，这是最基本、最普遍的愿望。有个自己的孩子，不光满足了父母延续自己生命的意愿，也使父母得到了为人父母的人伦幸福。况且，中国传统文化，向来重视子嗣传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生儿育女更成了一种光荣的家族使命。

父母要的，仅是一个具有自己基因的后代，并非确定要生张三，或是李四。科幻小说里面，未来若干年后医学极端发达，基因干预技术，让父母能随意选择孩子的容貌、体格甚至性格、专长，这是幻想，如今的医学技术，恐怕远不及想象中的高明。大多数父母，在孩子出生之前连自己的孩子是男还是女都不知道。

对父母来说，他们要的，仅仅是具备“孩子”这个概念的自己的后代，而不是具体哪一个孩子，什么样的孩子。不是具体的某个人。于是，父母有计划的生育，无论如何都是使自身获利的。其得到了自身生命延续的幸福，和做父母的快乐。这显然不是施恩的行为。反过来说，要是认为父母完全是为了孩子，而丝毫不是为了自己才去生育，那么剥夺某对夫妻的生育权也就不会对他们产生任何影响才是。但事实却并非这样，否则专治不孕不育的医院生意就不会如此火爆。

另外，施恩的行为，至少也该有明确的被施恩者，才可以满足“主观意愿”这一必要条件。然而，不管是意外生育，或是有计划的生育，谁都不知道将要出生的自己的孩子是谁。被施恩者甚至还不存在在这个地球上，又何谈施恩？

这样一看，我们做爹妈的生育子女，根本不能算作是对子女有恩。我们的目的是“生”，而非“生谁”。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承认，“生”是自我满足，而非满足被生者。这世界上，根本没有“生育之恩”这个东西。如同鲁迅先生所说：“食欲是保存自己，保存现在生命的事；性欲是保存后裔，保存永久生命的事。饮食并非罪恶，并非不净；性交也就并非罪恶，并非不净。饮食的结果，养活了自己，对于自己没有恩；性交的结果，生出子女，对于子女当然也算不了恩。——前前后后，都向生命的长途走去，仅有先后的不同，分不出谁受谁的恩典。”

“生”既然不是对子女的恩典，那“养”算不算？ 不算。 首先，养育子女是人的自然天性。前面讲过，育幼行为是一部分低等动物和绝大多数高等动物的自然本性。以前说恐龙没有育幼行为，现在看也未必。鳄鱼，三叠纪至白垩纪中生代就有了，现生爬行动物中，它和恐龙亲戚关系最近。雌鳄鱼会帮幼鳄出壳，引导幼鳄下水，进行短期的照料。甚至于，某些昆虫也有育幼的行为，蜜蜂、蚂蚁这些社会性昆虫不用说，有种虫叫蠼螋，雌虫产卵后会将雄虫赶走，自己独立照顾虫卵。虫卵孵化后，雌虫将幼虫留在洞里，自己出外捕食，带回喂养幼虫，直到幼虫三龄，能自己捕食为止。

动物没有感情，或说几乎没有感情。然而，动物也会养育后代，我们是不是也要说，动物父母是在对孩子施恩？恐怕只有古人会如此附会。动物养育后代，是本能的驱使。究其原因，是为了物种的繁衍，不是为了后代。人养育后代的本能，实际上跟蠼螋没有任何分别。

想想，一个母亲生下孩子之后，弃之不养，这种人实在太少。如同怀孕数月时，母亲便要开始分泌乳汁一样，养育子女也是人最基础的自然行为，受强烈的自然本能驱动，难以抗拒。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有些人，心狠手毒，冷酷无情，对亲生父母，姐妹兄弟，都能下毒手，做了父母，却对自己的孩子百般关爱。显然，这关爱不是来自于他们的高尚道德和丰富的同情心，不是无缘无故的布施,不求回报的恩典。这种关爱，是父母养育子女的本能。养育子女的本能如此强大，可以让凶恶的魔鬼变成温柔的父母。

第二，养育子女也是父母应尽的责任。胡适说得不错，“但是你既来了，我不能不养你教你，那是我对人道的义务，并不是待你的恩谊”。不管从人道，还是法律的角度讲，养育子女都是父母无可推卸的责任。既然是责任，就是不得不做的事情，就不存在施恩的问题。

第三，养育子女也使父母得到莫大的快乐和满足。 一本书里，有个父亲骂儿子道：“剩下一个馒头，老子宁可饿着不吃，也要给你这小兔崽子吃，你怎么就不知道报恩！”如果可能的话，你去问问这位父亲，看着自己的儿子吃饱，自己心里是不是甜甜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长高长壮，自己的心里是不是美美的？如果自己把仅有的一个馒头吃了，看着自己的儿子挨饿，这种滋味是否比自己饿肚子还难受？

多数父母，往往只看到养育孩子时自己付出的有形利益，却忽略了自己得到的无形的快乐和满足。有形的付出容易看到，无形的所得不容易察觉，但也实实在在存在。

打个比方，有人喜欢古董，买一个破了口的瓷碗花一百多万，值吗?多数人认为不值，但买主认为值。他虽然花费巨资，买了个“没用”的东西，却得到了精神上的巨大满足。这东西，本不能用钱来衡量。父爱、母爱也一样。而我们做父母的，却喜欢拿给孩子花了多少钱，做了多少事来衡量自己的所得。

我一个朋友，喜欢玩改装摩托车。为了改车，连吃饭的钱都可以省下，睡觉的时间都可以不要，在毒日头底下把车擦得闪闪发亮，自己却因此中了暑。难道这个爱车人有必要让他的摩托车感恩于他？

真的为了帮助别人去作公益活动的人，绝对不会在意被帮助者是否感恩于自己。因为，他客观上帮助了别人，也在主观上满足了自己。从前，人们把雷锋神话了，认为他是“毫不利己”的人。事实上，雷锋亏了自己，帮助别人，换回的是非常大的自我满足。从这个层面上看，雷锋确实是“利己”的，只不过他追求的“利”，是高尚的精神满足之“利”。

其实，父母对子女何尝不是如此。人常说，孩子是父母“甜蜜的负担”。甜蜜，就是父母辛勤养育子女，得到的极大幸福感。一位心理医生在一篇文章中提到，她的一个女性患者说：每当自己被排斥或嫌弃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作出一个动作——低头看看胸前，想象着给儿子哺乳的情形。这位心理医生的分析是：只有婴儿是全身心地需要她，所以，这个自慰式动作可以有效缓解被人拒绝的焦虑和挫败感。也就是说，付出母爱的同时，母亲也得到了极大的，任何快乐无法取代的心理回报。

认为自己对孩子有养育之恩的人，喊着“老子养你这么大，你这没良心的不孝子，你怎么报答我！”殊不知，自己这种行为实际上是极大的矛盾。若认为养育是恩情，那便是一种无私付出，不计回报的感情。可张口闭口“我养了你”,又偏偏是在索求回报。这又将“养育之恩”当成了利益交换的投资行为，既是投资行为，既然计较回报，就不能算是施恩。

一边说自己的养育是无私的恩惠，一边高喊孩子要感恩父母，这到底是有私还是无私，到底是恩惠还是交换？

诚然，多数父母并非真的要孩子回报自己什么，喊着“报恩”，也常常是对子女“不孝行为”的一种感情宣泄。父母之爱，至纯至真，若说无私，不对，但也是天底下私心最薄的爱。然而，即便如此，“生养之恩” 这几个字，做父母的还是不要提得好，这个问题，后面我要具体谈。

第四，还有一大部分人，养育子女的同时还抱有“养儿防老”，甚至“养子生财”的想法。鲁迅先生说:“所有小孩，只是他们父母福气的材料，并非将来人的萌芽。”这一语，或许点中了不少中国人“养儿防老”的投资思想。

“养儿防老”是中国人的传统陋习，现在却有不少人把它看作是理所应当，甚至看成是“美德”。“养儿防老”这个词，出自宋朝陈元靓的《事林广记》，里面写道：“养儿防老，积谷防饥”。意思很明白，养儿是为了防备老无所养，如同积攒粮食以备饥荒之年一样。可见，在我们的封建传统中，孩子跟无生命的谷子，没什么两样，都是父母的预先的投资与储备。

纯粹的“养儿防老”思想，忽略了一切亲情和人性，把孩子看成是生存危机中的一个必须要投资的“期货项目”。“养儿”的目的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回报；“养儿”的初衷不是为了儿子，而是为了老子。

还有不少人，把孩子直接当成是生财工具，做“卖儿卖女”的买卖。古时候，有拿孩子抵债的父母，逼孩子做童工的父母，还有的父母把孩子买到戏班、杂耍班子里换钱。甚至有的父母，把孩子从小弄成太监，卖到宫里。日本人寺尾善雄写了一本反映中国太监制度的书，叫《宦官物语》（也被译为《话说太监》）。其中讲道：有一个很穷的父亲为了发财，就将他9岁的儿子马德清用刀子“净了身”，送进宫里……

我在网上看到有人引述的如下内容：“数千年来，中原人市鼎沸”，“乡下交易的情形是如此的：先由媒婆把那个可怜的小姑娘带上门来，这些准丫头年龄大概都在8至12岁左右，太小的不能操作，太大的容易跟人私奔。……这也许是最不悲惨的一种人市，因为妓女市场和血肉的人肉（一称“米肉”）市场正惨淡地普遍存在”（《自由呐喊》，石言主编，海南国际出版中心，1994年）。

这本书我没有读过，但这些内容让我印象深刻。鲁迅说，在一些地方，“出卖小孩，只有几百钱一斤”。过去的情况大概是这样，不过今天仍有个别父母在做“孩子生意”。


摘自《2025年家庭教育手册》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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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2月5号的《中国青年报》有一篇报道，一对父母用3岁的亲生孩子当作抵押，骗走某鞋厂老板1万4000元货款，数年之内音讯全无，倒是鞋厂的老板将他们的孩子抚养了起来。

2000年9月29日《市场指南报》：题为“父母狠心离去，亲友拒之门外”。一位狠心的母亲为了1.88万元的债务，竟将亲生女儿丢给债权人，自己逃之夭夭，而女童在亲戚家也到处遭遇白眼，目前只好在债权人家栖身。

去年《扬子晚报》上报道了南京破获一特大贩婴团伙，人贩子“黄老倌”将弟弟的两个亲生儿子卖给了丁某，弟弟分得1500块钱；人贩子“小白”2006年8月和2007年3月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和外孙女卖掉，获得赃款12000元。 大洋新闻网上报道过江西安远县一位父亲将自己13岁的女儿买为人妻的消息；《都市时报》也报道：云南省红河县的王某，以8500块的价格，把自己刚出生的儿子卖给了人贩子。同乡李某的亲生女儿也以2500元的价格卖给了人贩子；《北京青年报》报道，2004年8月某天，石景山分局接到贩卖婴儿的举报电话，经过调查，一对从河北来此打工的夫妻，以1万3000元的价格将自己的亲生孩子卖给一个山东人。

2008年的某期《广州日报》报道，东莞一家工厂非法雇用童工作为廉价生产工具，有些女孩甚至被工头**。东莞市石排镇ZF进行清查解救，共解救出上百名童工，但这些孩子却不愿回家，说：“爸妈把我买了，我不想回家。”

2007一期《新快报》载：安徽省太和县某村34岁的吴某将刚满7个月的儿子以每月500元的价格租给了邻村经常出外乞讨的一名妇女；《扬子晚报》一则报道说：2000年8月18日上午，在204国道如皋收费站，某村村民陆某驾驶三轮摩托车，经过收费站时逃费被稽查人员拦截，车主丢下证件后对稽查员说他回去拉人。不久，陆某拉来了自己年仅7岁的女儿，对稽查人员说：“我把女儿交给你们。”边说边把女儿往车道上推。最后，这位腰间还别着手机的“穷人”丢下亲生女儿，扬长而去；《检察日报》有一则“卖女儿买摩托”的报道。2000年2月13日，河南省某市的何海刚经人介绍商定以3000元的价格将女儿小姣姣送给刘某，交易之后的当天下午，何海刚即用其中的2900元钱购买一辆摩托车骑回家中。

《检察日报》报道，辽宁省恒仁县赵某，为赚钱竟然让自己年仅13岁， 且患有严重精神病的亲生女儿卖淫。



2002年11月的一天，赵某与孟某讲好以50元的价格，让孟某与其女儿发生性行为一次……赵某亲眼看着孟某对其亲生女儿实施奸淫……



2007年4月27日的《杭州日报》报道，徐某让自己15岁的亲生女儿在美容院内卖淫，自己为其“把风”。人民网香港2002年8月19日有一则消息，台湾省台南市一名未成年少女，被其母亲连续强迫卖淫长达两年之久。这名少女中学二年级开始卖淫，三年级时不慎怀孕，她的母亲得知后令她吃药进行流产。

2004年11月5日南方网报道，河南省息县一个好吃懒做的居民逼自己13 岁的女儿去卖淫，有时还亲自带女儿到嫖客家过夜。

2004年3月17日新闻网报道，四川仁寿一男子肖某，长期逼其女儿卖淫，并在2002年肖某还**了自己的女儿，致使女儿怀孕。

大众网报道，北京郊区某村民陈霞，令其女儿与同村一位60岁的景某进行性交易，获利100元，当时她的女儿只有5岁！

这些把孩子当赚钱机器的父母，难道对孩子也有恩情可言？如果说“养子生财”者毕竟属于个例，但在社会养老未能做到大量普及的情况下（话说回来，即便中国的社会养老能力足够满足养老需求，按照传统，老人还是更愿意令儿女赡养自己。“孝顺”的儿女，也必定以父母居住养老院为耻。若赡养父母真的是出于对父母的爱，无可厚非。若是为了保“孝顺”的名声，那就没什么意思了。还有不少儿女，将老人放在身边赡养，却并不尽心尽力。老人的生活，未必比养老院舒坦多少，对于老幼双方，都实在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中国人“养儿防老”的“养子观”仍然被大多数父母接受。

2008年，零点研究咨询集团发布了《2007年中国居民生活质量报告》，对于我国城乡居民未来养老方式预期进行了调查。结果显示，城市居民中33.3%的居民选择“养儿防老”式的未来养老预期，是所有未来养老方式预期中比重较大的方式。而农村居民的这一比例达到66%。这就是说，“养儿防老”观念并没有发生根本转变，即便在城 市也仍有不小的市场，在农村就更不必说。

还有一些人，往往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成才，替自己完成自己未完成的愿望，替自己实现自己未实现的理想。把自己的兴趣强加到子女身上，强迫或半强迫孩子按照自己的制定的“路线”来成长。以子女被迫的成功换取自己精神上的满足。这类家长往往口口声声“我这是为孩子好”，事实却并非如此。比如，孩子不喜欢足球，父亲是球迷，逼孩子拼命练球，不顾孩子的身体健康和正常发展，希望孩子有朝一日成为球星，圆自己的“球星梦”。这种养育子女的目的，也明显带有父母“自身得利”的特点，只不过这种精神利益更加隐蔽罢了。

不管是“养儿防老”，或更极端的“养子生财”。不管是通过子女获得显性的物质利益，还是获得隐性的精神利益，这种养育都以父母“自身得利”为目的，自然无恩可言。

总的来说，养育子女是人的自然天性，是做父母的必要责任；养育子女，不管从极端还是非极端的情况来说，父母都得到了物质利益或精神利益的满足。做子女的，也并非像汪长禄说得那样，是“白吃不回帐的主顾”。养育子女，对子女没有任何恩典。

父母的“生”、“养”都没有恩，有人说，父母对子女的“爱”总是 一种恩情吧？

不是。

“爱”，是人的感情流露 ；“恩”，是得利者的得利回报，完全不可以等同。父母爱子女，可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既是本能的，自发的，也是责任。对父母来说，无论多大的阻力，恐怕都难阻止其对孩子的亲情。这种爱自然而然地形成，多数情况下并非父母亲有意为之。父母对于子女，也有义务提供更好的生活和教育条件，令子女健康成长。

另一方面，父母对子女的爱，必然也令自己得到极大的精神满足。有科学研究显示，母亲在为幼儿哺乳，或者细心关爱孩子而自身得到快乐的时候，大脑内会分泌一种有益的化学物质β-内啡肽，也称“脑内吗啡”。美国切斯特大学的神经生理学教授戴维·菲尔顿研究发现，大脑分泌出这种“脑内吗啡”时，NK细胞十分活跃，免疫力随之提高，同时可以扩张血管，畅通血流，对身体健康有很大的好处。

最重要的一点是，“爱”和“索报”，本就是一对矛盾。如同鲁迅所举的例子：孩子在学堂上学，母亲在家磨杏仁准备回来给孩子喝，作为孩子难道就该感恩于父母？母亲对孩子的爱，既是爱，就是无私。也唯有无私，才有价值，否则就成了投资，也不能算是爱。既然是无私的爱，为什么还要寻求孩子报答？如果寻求孩子的报答，那对孩子的“爱”，就是为了报答才去做的，有私之爱如何能算是爱？鲁迅说得清楚：“殊不知富翁的杏酪和穷人的豆浆，在爱情上价值同等，而其价值却正在父母当时并无求报的心思；否则变成买卖行为，虽然喝了杏酪，也不异“人乳喂猪”，无非要猪肉肥美，在人伦道德上，丝毫没有价值了。”

我们父母一方面称自己对孩子“爱得无私”，另一方面又要求孩子“感恩父母”。这样就很难说清，这爱到底是有私还是无私。既然爱，本不该计较回报，况且，爱孩子时，我们父母不已经得到了世间最幸福的回报了？


摘自《2025年家庭教育手册》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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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真的欠孩子的“债”
中国有句俗话，像是“债成父子，冤成夫妻”，或许我记得不准，但大概的意思是，“孩子生下来是来向父母讨债的”。想必不少家长都会默默点头，表示同意此种说法。但恐怕，这些家长的认同多半怀着一种无奈。养孩子真不是件轻松的事，自己为孩子不停奔忙，的确好像上辈子欠了他们什么。也就是说，这不过是一句赌气的话。不过，孩子确确实实是我们的“债主”。我们不但对孩子没有恩情，

反而一生下孩子，我们就的的确确欠孩子很多。 很多人想不通，我们对儿女没有恩情就罢了，说来说去，如何我们反倒欠儿女的债了？

想不通，我就先打个比方。 假如，有个跟你素不相识的人介绍你一笔生意，说：这笔生意风险大，竞争对手少说也有上亿之多；这笔生意回报慢，兢兢业业劳作数十年，可能才能略见收效；这笔生意操心多，一场生意做下来，就要七、八十年，且一旦入股，就不能中途退出；这笔生意赚钱少，多数人做这个生意，都赚不到什么大钱。头几十年，不赔钱就不错了。之后的经营，也多半只能温饱，或是略有盈余；这笔生意门道深，要想真的做好这笔生意，可能需要数十年的智慧积累。很多人做这生意做了一辈子，却连什么是赔什么是赚都没弄清楚……

如果是你，这风险大、回报慢、操心多、赚钱少、门道深的生意你是不是敢做，或者得仔细掂量？可那陌生人跟着又说：不！你没有决定的权利，这笔生意，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必须听我的！

你一定反驳：“凭什么？！”

那人说：“不凭什么！我就这么霸道！” 说罢，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人就强行把你带到一个你从来没去过，见都不曾见过，听都不曾听过，甚至想都想不到的陌生世界中去了。并对你说：“都看你自己的了，我可不欠你的！”这时你必定要气炸了肺，“你不问我愿不愿意，把我带到这个陌生地方来！让我做一场要花百八十年才能做完的生意！你却说你不欠我的？！我要是在这个地方过得不痛快，找你算账！”

很多读者已经看明白了。没错，这个蛮不讲理的人，不就是我们自己？那被强行带到陌生世界的人，不正是我们的孩子？

我们没经过孩子的同意，就生了他，就把他带到这个充满竞争，充满生存压力，充满陷阱的世界里来了。让他面对一场漫长的，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的挑战。并且我们都知道，绝大多数孩子，注定只能过平凡的一生，生活必须精打细算，甚至整天忙碌才能勉强度日。能看到花花世界的种种诱惑，却没有权力体会与享受。终日为了一家温饱忙碌，在一次次追赶、斗争、失望、挫败中慢慢老去，直到自己老得不能动，接着在平凡中悻悻离开。

孩子们会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来，还是被淘汰？富贵还是贫穷？幸福还是痛苦？欢乐还是悲伤？我们都没有把握。我们单知道，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享受幸福。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必然要承受一些苦难，不过是多和少的问题。但能不能够享受到幸福，就不是一定的事情了。所以我们常说，人是哭着降生到这个世上的。

当然，人生大可不必这样悲观。大多数人是被小幸福和小痛苦交替围绕着过完一生，没有大起，没有大落，平平淡淡，简简单单。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平淡和简单之中的大幸福，我们谁都不能保证，可以生出一个具有大智慧，如同庄子一样大彻大悟的人来。何况，我们也不能保证，我们对孩子的后天教养，能帮孩子多大的忙。平淡永远是大多数人生活的主旋律。人们应该热爱生活，但这种热爱多是一种无奈，因为没有任何人有选择的权利。

从某个角度上说，我们给了孩子生命，像是教会了一个纯洁无瑕的少女体验性的快感。一旦当她体会过了，就无法放弃这种快乐，就要在追求这种快乐的过程中经历一些苦难。我们赋予了孩子生命，还如同劝一个人吸上第一口大麻，之后他便无法脱离这种毒品的诱惑，必定要在这种诱惑之下渡过几十上百年的悲喜人生。我们就像伊甸园里的蛇，怂恿夏娃吃下了那个苹果。

孩子没有被我们生下之前，什么都不是，处在一个“无”的状态，无生无死，无喜无悲，无得无失，无始无终。我们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孩子变成一种“有”的状态，有生有死，有喜有悲，有得有失，有始有终。然而，激烈的竞争和残酷的生存现实，让幸福和快乐成为生活中的“奢侈品”，有多少人能保证，这一生中的一半日子都活在幸福和快乐中？

有个故事这样讲，有个孩子，深山里降生，深山里长大，从小到大， 都在山里，过野人般的日子。远离喧闹的大千世界，倒也轻松快活，饿了，采点果子，捉只野兔，渴了喝几口清凉甘甜的溪水，闲暇时间就在山里玩耍，看花开花落，听虫鸣莺啼，日子简简单单，无忧无虑。

一天，外面世界一个探险者到山里来，碰到这孩子，好心，把他带回山外文明世界去。出了大山，这野孩子才发现，世界原来这么大，好吃好玩的东西这么多。他迫切想得到新鲜美好的一切，却哪能都得到？辛苦工作赚钱，他换取每天三餐一宿。他怎么追，都追不上他的希望。他总是发愁，虽说生活比以前丰富得多，野孩子却远不如以前快乐。

我理解，把一个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或许跟把山里的野孩子带到山外去有些相似。

问题的关键在于，替孩子做决定的是我们，孩子却是稀里糊涂被我们操纵了。我们在前文已经讨论，除去极特殊的情况不谈，几乎所有夫妻造孩子出来，要么出于本能，要么是为了自我满足，更多的是二者皆有。我们可能并没有多考虑过孩子是否愿意被造出来，或者，我们能否给造出来的孩子一个幸福的人生。我们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思，简单地决定了一个生命的出现。

“超生游击队”，词老土了一点，但不过时，这种“特殊编制”现在还有，或许还不少。孩子对这些人来说，算什么？为了传宗接代而进行的风险投资？中国人有食不果腹的时候，有居无定所的时候，甚至还有灾疫战乱的时候，没有哪个时候少生过孩子，这些时候，爹妈可曾考虑过，孩子生下来能不能过上好日子？这种情况之下降生的孩子，将来过了苦日子，也要感恩爹妈不成？

中国的人口，在历史上占世界人口比例一直相当高，常常维持在20%-30%。东汉末年，中国人口数量出现低谷，但也占全世界人口约十分之一。明清时期，中国灾荒战乱不断。太平天国起义军跟清ZF打得昏天黑地，老百姓流离失所，过得有今天没明天的时候，中国人口也不见下降。1850年前后，中国人口出现4亿3千万的高峰，约占世界人口的35%。从历史上看，中国老百姓造孩子，未必提前考虑过孩子吃饭穿衣的问题，更不要说考虑孩子接受教育的问题。

如今的情况当然不同，但大多数孩子，也是被稀里糊涂造出来的。很少有父母认真考虑过，社会生存压力越来越大，自己有没有条件给造出来的孩子一个幸福的人生，孩子是否愿意出生和成长在这样的家庭和社会当中，自己对孩子今后的教养如何科学和行之有效等等的问题。

胡适在给汪长禄的回信中说：“我想这个孩子自己并不曾自由主张要生在我家，我们做父母的不曾得他的同意，就糊里糊涂的给了他一条生命……他既无意求生，我们生了他，我们对他只有抱歉。”

我们自作主张生下了孩子，于是，孩子的未来，好与坏，幸福与苦难，我们必然要负起最大的责任来。孩子的将来快乐多于痛苦，我们应该庆幸，但不能居功，因为这是我们的责任和补偿。我们为了我们自己，带他来到这个世界，就理所应当给他一个快乐多于痛苦的人生，这是我们对自己行为的责任。就好像，我们自作主张“绑”朋友回家吃饭，就理所应当把饭菜做的可口，让朋友吃得开心一样。

被迫降生的孩子，未来如果苦难多于快乐，那我们更要负起责任，甚至自责自怨。因为这一切的开始，是我们的“一意孤行”造成的。所以，孩子一生下来，我们便欠孩子一个幸福的人生，这是对我们单方面迫使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补偿。于是，我们兢兢业业，诚惶诚恐，尚且嫌不够，更不要说让孩子感恩与我们。

我们能做的，就是尽一切努力，给孩子创造最好的先天条件，提供最好的关照与教育，希望孩子能在这个世界上，走出一个漂亮的人生。这时，父母或许才算是还完了欠孩子的“债”吧。

中国的西部有些地方，干旱缺水，吃水，要从几公里以外的地方用担子担。有些人用拖拉机拉水，卖给农户几块钱一桶，开土饮用水公司。干旱的土地种不出多少庄稼，一年的收入有时还不够买水来喝。生活用水就更被缩减到了极限，很多人几年都洗不上一次澡，洗脸都是件奢侈的事。

贫穷，缺水，在这个地方生活一辈子，会是什么样的人生？

非洲一些贫穷国家，人一辈子，甚至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他们喝污水池里的水，没有净化，破盆舀出来就喝，我见过非洲孩子的饮用水，浑浊不堪，不过是略微沉淀的泥汤子。疾病也无处不在，非洲有些地方，几乎每个人都得过不止两三回疟疾。孩子们肚子里的蛔虫，能盛满一只中等大小的饭碗。战争无休无止，叛乱和政变是常有的事，不同部族之间更是厮杀不绝。种族灭绝则是最极端的方式，士兵端着枪，像手无寸铁的妇女和儿童扫射，要灭绝种族，士兵们会首先向女人开枪，并最先杀死怀孕的女人。战乱当中，手里拿枪的人，可能会毫无理由向一个陌生人开火……

我会想，在这些地方出生的孩子实在是不幸之至。没有哪个孩子能选择父母，父母却可以极大程度地选择是否生育孩子。有些孩子生下来，注定受一辈子苦难，让他们选择这种人生的，偏偏不是他们自己，而是他们的父母。这时，再说父母赋予孩子生命是一种恩典，实在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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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担心，说父母对孩子没有恩情，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孩子就会不“孝顺”了，说父母对孩子有亏欠，孩子就愈发不“孝顺”了。这种担心是多余的。我再来举个例子，一对男女相爱了，条件成熟了自然要结婚，结婚了就要在一块过日子，过日子就有磕磕碰碰，就不免吵架拌嘴，甚至偶尔说些绝情的话，却不能由此断定这两个人不相爱了。

同样，一对男女没有爱，勉强凑和在一起，各自给对方规定语言行为规范100条，如：早上起来要说“我爱你”；外出之前要接吻；回家之后要接吻，并说“我爱你”；饭做得不能吃要说能吃，做得难吃要说好吃；夫妻生活每周三次，不愉悦也要兴奋呼喊呻吟……

这“爱情”，看着和谐美满，但我想没几个人愿意过这样的日子。两个人相爱是很好的事，感情不能掩饰，也不能做秀。爱情是这样，亲情不也是如此？

我们有些父母，每天喊着要孩子“感恩”，被逼出来的“感恩”还能叫感恩？这种感恩恐怕如同咀嚼报纸一样让人觉得生涩，无法下咽。我在腾讯网上看到，郑州某大学旅游管理学院给学生布置了一项题为“亲情寒假，感恩父母”的寒假作业，要求每一个学生回家后都要给父母磕个头，表示感谢。这实在迂腐得可以，磕个头，就能证明孩子心中对父母的爱？磕头，能磕出亲情来？别说孩子不习惯，我看父母亲也未必受得了这一套。

感情这东西，发自内心，条条框框规定出来的感情，不是真感情，是表演。孩子给父母磕一个头，又能如何？爬起来便会顿悟世间亲情的可贵？况且，磕头这种中国最丑陋的习俗，怎么如今还要捡起来？

子女对父母，虽然没有先天的感情，而人终非草木，只要父母亲对子女真心付出，细心关爱，子女的心怎么会像石头一样。父母爱子女，子女也会爱父母，爱是交换来的，子女对父母的爱大可不必用“恩情”逼出来。

肯定有人说，如今的孩子都不懂事，没感情，白眼狼。父母对他“千好万好”也换不回他的报偿。这种情况的确有，不过我想，问题的关键还在于父母爱的方式和教育的方式。

个别人除外，九成九的父母都爱孩子，有时爱得真是“天昏地暗”。但满腔的爱，如果是不讲方法，不讲技巧的“傻爱”，也难起到什么好的作用。现在很多父母，为了孩子将来能有个好前途，过上衣食无忧，甚至“白马轻裘”的好日子，在学习成绩上对孩子过多要求，除了在学校要考前几名，假日还要去学这学那，拿奖牌拿证书。学习好了，母亲像“天使”，学习不好，母亲就成了“夜叉”。

这是在“知心姐姐”卢勤的一本书里读到的：这是一个六年级孩子写给妈妈的“知心家信”：

那天，我从老师手里接过数学试卷，糟了！58分，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胆怯地靠在门旁边，眼睛盯着脚尖：“妈妈，我得了58分。”

“啪！”一记耳光落在我的脸上，妈妈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额上的皱纹形成了一个倒立的“八”字，左手叉腰，右手抓起苍蝇拍，照我的屁股上就是一下，嘴里说着：“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我辛辛苦苦送你上学，你不好好读书，才考了个58分，我看你疯了——”一碗不知什么滋味的饭是和着泪水咽下去的。

“不争气的，还不去洗碗！”

“不争气的，还不去扫地！”

“不争气的,还不去洗衣服！”

今天，我从老师手里接过语文考卷，啊！100分！我哼着小曲像小燕子似的“飞”进家门，“妈妈，你看100分！”

“叭！”一个响亮的吻印在我的脸上。妈妈那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额上的皱纹变得温柔了，双手紧抱着我，嘴巴笑的合不拢：“哈哈哈……我的女儿真好，真乖。”

午饭是猪肉，鱼汤……

“别，碗不要洗了，油星子会溅到你衣服上……”

“别，地不要扫了，灰尘会迷了你的眼……”

“别，衣服别洗了，水冷冰冰的。”

我想多问一句：“妈妈您到底爱什么？是我？还是我的分数？”



父母都是这样“爱”孩子，哪会有多少孩子能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孩子不恨我们就不错了，更不要奢望孩子会爱我们。于是，无奈的父母亲只好用“恩情说”来索取孩子的“报答”。

武汉市曾举办了一次“楚才杯”国际中小学作文比赛，4200份参赛作文中竟然有超过70％的孩子选择了一个共同题材——被妈妈逼着整天做功课，学习压力大，期望妈妈给自己一点时间。这些孩子不约而同地把妈妈描写成一些“凶神恶煞”的形象，如“母老虎”、“河东狮吼”等等，将自己妈妈“妖魔化”。这件事引起了社会的普遍反响，我们来看一看其中一个化名“杨明明”的孩子的作文：

妈妈是“母老虎”，我每次出去玩总被准确地堵回来。她要我上培优班，否则就是一顿“竹笋炒肉”。在学校我哈欠连天，培优的作业已让我筋疲力尽了，哪还有心思去听老师的讲课？到底我是妈妈的皇帝，还是妈妈是我时间的债主呢？

哼，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做了为人母吗？我不是木偶，更不是个呆板的机器……我还没想完，妈妈的“打狗棒”——教鞭就呼啸而来，我只好忍痛写起来。

只有打游戏时，我才会逃离妈妈，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享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受。

我知道参加楚才也得不了奖，就是想借考试说出自己的心声。

父母用错误的方式“爱”孩子，又用“恩典”这借口要求孩子感恩，难怪会有“磕头谢父母”这种可悲的笑话。

有句话叫“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现在我们知道，父母对孩子没有恩，所以这话可以说成“不养儿不知父母爱”。没错，孩子终归是孩子，孩子只能看到我们对他挥舞的拳头，却看不到我们“打在儿身，痛在父心”的心疼，也感受不到我们“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孩子小的时候，最需要我们的笑容和温情，否则孩子就会认为我们不爱他；孩子大了以后，最需要我们的理解和支持，否则就会觉得跟我们有跨不过去的代沟。我们不会冲孩子笑、不会鼓励、不会理解，用我们自认为正确，其实却大错特错的方式“爱”孩子，孩子怎么会爱我们？那我们手里也就只剩下“生养之恩”这张牌了。

家长对孩子的关心，过分单一，简单集中在孩子的学习成绩上，是让孩子变得“不孝”的一个重要的原因。一项调查显示，在回答“什么事情让你的爸爸妈妈觉得最开心”这一问题的时候，接受调查的上百名10-13 岁的小学生答案出奇的一致，几乎都回答，“学习成绩好”、“考试满分”、“拿三好学生”。

在大多数孩子的心里面，成绩好就是对父母最大的爱，最好的“回报”。于是，即使孩子想要“回报”父母，他们的唯一方式也是好好学习，而忽略对父母其它爱的表现。孩子发现，只有拿满分最能讨爹妈开心，当然不在乎用其它的方式来表达对父母的爱。

有件事情是这样 ，一位母亲精心培养自己未来的“博士儿子”，对孩子的学习，从小就严格要求。孩子想帮她洗菜，她把孩子赶开，让孩子有时间多看书学习；她的收音机坏了，孩子想帮她修理，她也把孩子推回屋子，说，只要你学习搞好了，就是对妈妈最大的帮助，妈妈才最开心。

为了让孩子有更好的学习环境，她辞去了工作，全职照顾孩子的生活。终于有一次，她生病了，浑身无力，口干舌燥，她躺在床上休息。心想，我平时那么疼爱孩子，孩子回来之后，一定会给我倒上一杯水，也关心照顾我一回。可没想到孩子回到家，看到饭桌上空空的，马上生气了，走到妈妈床边说：“怎么还没给我做饭，我下午还有考试呢！”

这位母亲当时的心情无比沮丧，这种心情我们完全能理解，可这又能怪谁？父母把培养孩子单纯地理解为培养好学生，而忽略了将孩子培养成一个有情会爱的人。父母一门心思希望孩子有一个好成绩，考上好大学，却没有把孩子当为一个完整的人来全面地认识。如果给孩子这样的错觉，学习成绩就是衡量一个人的唯一标准，那孩子怎么还会去爱别人，关心别人？

还有一类父母，对孩子非常“溺爱”。这种溺爱容易让孩子觉得，自己在家庭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父母亲都是为自己服务的“下人”，既然是“下人”，又有什么必要让孩子去爱呢？所以，过分溺爱孩子的父母也可能不会得到孩子的爱，这个道理更简单。

心理学家研究发现，从专制、拒绝、放任的父母教育方式中成长出来的孩子，多是心智扭曲、没有爱与被爱能力、不负责任的人；而享受过度宠爱和溺爱的孩子有可能养成掠夺式的生活态度，以自我为中心、不懂得尊重他人、与他人难以合作等等。而父母如果以民主、理性的方式进行家庭教育，孩子会变得富有爱心、开朗活泼、健康乐观。

一句话，平等的家庭关系下才能产生爱。孩子比父母地位高一等，不行；父母比孩子地位高一等，也不行。父母像对待朋友一样对待孩子，用正确的方式影响教育孩子，没有哪个孩子会不爱父母。

一项对中、美、日三国的孩子进行的调查显示，在回答“最受你敬爱的人是谁”这个问题时，美国孩子把父亲排在第一位，母亲在第三位；日本孩子排第一位的也是父亲，第二位是母亲；而中国孩子却没有一个人将父母列入受自己敬爱的人的前十名。

怪了，西方人最不讲究“生养之恩”。儿子稍大一点，跟老子说话就跟哥们儿一样，直呼其名。还叛逆得要命，哪管你是不是生了我养了我，都不作数，我自有我的主张。我们中国人每天张嘴闭嘴喊着“孝顺父母”，亲子关系却远不如美国人和谐。

中国的父母亲，相比其它两国的父母，对孩子的付出可能最多，操心受累也最多，本该换回更多的孩子的爱，结果却令人难以接受，问题之一就是我们爱孩子的方式不对头。

父母亲跟孩子相处，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恐怕就是让孩子明白，无论怎么样，父母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因为我们对孩子错误的爱的方式，几乎已经让孩子对我们失去了信任。一个小学生在日记里写道：

我觉得妈妈是捡了我的妈妈，我不是亲生的女儿，不然的话妈妈怎么不爱我。我生病了，三头（摘者：或许是孩子的同学）叮咛我吃药，妈妈就先问我考试的分数，还不让我吃药，说这样会影响脑子影响学习，我想睡觉，妈妈说：“我陪着你学可以了吧？”。妈妈骂我笨得是猪，我不是猪我也想学习好考试好。妈妈让我每天出门前说“我爱你妈妈”，我每天都说，您从来不说。那天我看到了很小的时候拍的相片，我觉得一点都不像我……

父母亲千万不要认为自己的孩子一定是爱自己的，很可能表面平静的亲子关系，其实暗藏危机。我们对孩子过于严格要求也好，过于溺爱也好，都很难给孩子一个准确的爱的信息，很难让孩子了解我们的爱。孩子从小得不到他要的“爱”，长大后也不会“爱”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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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全愈的书《家庭教育在美国》里面有一个故事，黄先生的朋友—— 一对美国夫妇，他们的孩子闯了祸，跟一帮“狐朋狗友”把家里的豪华沙发弄断了一条腿，客厅也被折腾得不成样子。孩子把“犯罪现场”尽可能收拾好，一切东西物归原位，对于沙发，孩子决定不首先说出这个错误，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这对美国夫妇是如何处理的呢？

我（摘者：黄全愈）问：“你们打他了吗？” 阿莱西欧博士的表情有点点异样，不知是觉得我怎么会问这个问题，还是觉得我怎么问到了他们心里曾闪过的念头？

她摇摇头说：“No！” 我停了一下，想了许多问题，然后问道：“那你们是怎么处理的呢？” 她没有接着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是接着上面的话头：“我回来后，并不知道发生了这件事。你们也知道，就像你们也不是每天都有机会到客厅的沙发去坐的。我们还是整天忙这忙那，忙进忙出。直到过了两个多星期，有一天，我躺到沙发上，想放松一下，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头！怎么沙发会像船那样两头翘的呢？但我又以为是我的错觉，沙发根本不可能像船那样两头翘的呀。可是，越躺越觉得不对，我就叫古瑞克来试试。他说他觉得不是像船，倒是像弯弯的月亮……”

这种说法让我想起一首我喜爱的歌《弯弯的月亮》。

大家忍不住放声大笑。 我注意看了一下泽克（摘者：不就是那个闯祸的孩子），他也笑了笑，既有难为情的羞涩，又有孩子的天真。

我又继续追问：“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阿莱希欧博士笑着说：“最好还是让泽克自己说吧！”泽克“嘿嘿”傻笑了半天，又推推让让了半天，才嗫嗫嚅嚅地说：“首先，我把做足球裁判得来的钱（摘者：这孩子当时好像只有10岁，在美国，孩子也有很多参与社会活动的机会），拿来修沙发。其次，一个月不能请我的朋友来家里玩。对啦，还有一个月不能玩游戏机，不能看电视……”

我打趣道：“现在恢复正常了吗？” 泽克看看矿矿，摇摇头，半笑不笑地说道：“10月份真是一个糟糕的月份！”

逗得大伙哄堂大笑。 笑声未绝，突然听到古瑞克很认真地说：“不管怎么说，泽克，我们是爱你的！”泽克也很认真地点点头。 从头到尾整个叙述过程中，我竟没有听到一句父母亲让孩子难堪的话，最关键的惩罚一段也留给孩子自己来说。在这半是玩笑、半是叙述的过程中，泽克一定又一次感到了自己的责任，也感到了父母对他的爱。


这是一段关于“美国家长怎么惩罚孩子”的讨论，但用在这里也很合适。我们注意到，黄先生的朋友对他的孩子认真地说：“不管怎么说，泽克，我们是爱你的！”这句话给我的感触很深，如果不让孩子知道父母的爱，那恐怕父母付出的再多，也是徒劳。孩子不能理解父母的爱，父母的努力就得不到孩子的配合，结果也会大打折扣。

最重要的是，孩子感觉不到父母的爱，同样也没有办法去爱父母。我们给与孩子正确的爱，正当的影响，孩子自然会“回报”给我们爱。爱就是这样彼此传递，而不是靠要求“求”得来的。中国从古至今，都流行一种“重孝轻慈”的文化，注重对孩子“孝”的苛求，忽略父母对孩子“慈”的施与。结果是“孝”讲得越多，“亲恩”讲得越多，越没有用处，越让人反感。

“生养之恩”认为，是父母都该爱，没说的，死道理不能变。想想就不对。天下的父母何止几十亿，都该爱，就没了好坏之分。对一个人，该不该爱，该不该敬，要看这人的实际情况。毕竟，爱的、敬的是人，不是一个身份，一个名头。

偶尔去菜市场买菜，发现如今的菜好不好吃很难讲，个头却都越来越大。青椒看起来，个个都有半斤多；香菜粗壮得像棵小树；胡萝卜粗的像白萝卜……细打听，知道这些菜都是用化学的方法“催”起来的。这样的菜好看，但科学家说了，不能多吃，吃多了对身体没有好处。于是，原来买菜都挑“好看的”，现在都挑“正常的”。

想一想，我们每天喊的“生养之恩”不也如同化学肥料一样吗？父母对孩子没有恩情，也未必做到了正确地爱孩子，却要用“恩典”生硬“催”出一个“孝顺孩子 ”。孩子的“爱”不是正常形成，是“教出 来”、“逼出来”、“催出来”的。这种爱，送进心里也不能暖心，恐怕还对身体大有坏处。有一则新闻，平常都很“孝顺乖巧”的一个男孩，被父母亲无意发现日记里居然写着谋杀父母的计划，前前后后好几页，看得父母亲几乎瘫倒在地上……

“催出来”的爱，跟催出来的菜一样，好看，但不正常。都说绿色食物好，为什么不让亲情也变成“绿色”的？忽略感情的根本，人伦的正道，而去追求乌七八糟的所谓“亲恩”，不异于大嚼特嚼化肥蔬菜，不知何时要吃出问题。


有人说，不管父母对儿女有没有恩情，感恩父母总不是什么坏事。还有人认为，中国走入老龄化社会，提倡感恩父母可以解决老龄人口生活的问题。事实上，养老问题要走社会养老的路子，这是必然的发展趋势，既解决老年人口问题，又不影响年轻一代的生活和工作，西方国家大都遵照这种办法。虽然我们国家目前还没有完全的社会养老能力，但条件终究在一步步快速形成。况且，还是那句话，父母对子女付出真情真爱，再加之正确的影响和教育，父母与子女之间，建立起浓浓的真情，子女怎么会不为父母养老。

在一次家庭关系的研讨活动里，我发言阐述了我对亲恩的看法，多数年轻家长对我的“异端观点”先是惊讶，逐渐变为赞同，并愿意接受。年长一些的家长，接受起来就困难一些。我记得有一位中年母亲，会后给我发了一封邮件，把我“臭骂”了一顿。然而，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只好一笑了之。事情过去了半年多，我都已经把这件事忘了，一天，突然又收到这位家长的邮件，足足有万字。

除了表示歉意之外，她详细讲述了她思想转变的过程。她说，以前她一直觉得感恩父母是子女最重要的责任，甚至是任务，父母辛辛苦苦抚养子女，子女怎么能不感恩戴德？甚至，她觉得儿女活着就是为了报父母的“大恩大德”。所以，她总是用一个“恩人”的姿态来跟女儿相处，女儿跟自己说话的语气稍显不恭敬，她就生半天气。要么，就对女儿大发雷霆。

有一次，因为女儿的一句不太中听的话，她躲到房间里掉了一夜的眼泪。后来想想，女儿的话说的都是有道理的，只不过语气没有毕恭毕敬，有点像朋友之间的劝慰，可是她受不了。

以前，她要求女儿特别严，跟孩子说话，大都是命令的口吻。简单粗暴干涉孩子的事情，却觉得这理所应当。所以，她跟女儿的关系，相处得不好。女儿越大，关系越僵，孩子有什么心里话从不跟她说，宁可写到纸上，写完之后再撕掉。曾经有一段时间，母女俩半个月没说一句话，她认为，我把你养这么大，你欠我多少恩情没有报答，难道还要我当妈的主动讨你的欢心？

女儿有了男朋友，她感觉天要塌了，狠狠训斥女儿一番，命令她跟那个男孩断绝一切来往。有段时间，她甚至想放弃工作，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全程监督。结果，她的威慑再一次起到了相反的作用，女孩不但没跟那个男孩分手，反而对她更加仇视。她在女儿的“日记”当中还读到女儿想要离家出走，跟她断绝母女关系的念头。

于是，她跟孩子大吵一架，孩子哭着喊道：“我不要你生我，不要你养我！我活着不能为了报恩活着！我每天被你的恩情压得喘不过气来，我多希望我从小是个孤儿！”

她给孩子说愣了，好久没回过神来。 女儿的哭诉给了她非常大的触动。她说，那件事她想了一夜，慢慢觉得我那天在会上的话其实很有道理，只是她在感情上没有转过弯来。她写道：如果我把我的女儿看成我的朋友，那我们俩的矛盾啊痛苦啊，就马上全解决了。就是因为我以前一直拿妈妈的威严来面对她，俯视着她，我总是觉得她欠我多，我总觉得我是个债主，想让她对我恭恭敬敬言听计从。……其实朋友没什么不好，朋友的关系也挺平等的。

之后，她主动找女儿聊天，用朋友的身份平等地对待孩子，不再整天想着谁欠谁。心态平衡了，母女之间的问题也自然而然解决了。母女之间现在关系不错，无话不谈。不再谈“生养之恩”，女儿对自己的态度反而比以前更恭敬。她说，孩子都有逆反心理，都希望父母跟他们平等对话，作为母亲，尽心养育自己的子女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为什么要说成是恩情呢？

发生在这位母亲身上的事情非常典型，也很有借鉴意义。俗话形容一个人给别人脸色看，就说这人“好像别人都欠他八百吊”似的。“债主心态”是我们的家长的一大通病，带着这种不平衡的心态跟孩子相处，必然会出现矛盾。

既然我们是“债主”，既然孩子亏欠我们，孩子的地位和我们便不平等，孩子便要听我们的，对我们毕恭毕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抱着这样的心态跟孩子相处，除了会给孩子很大的压力之外，自己也累，沟通和教育上，都容易出问题。

“债主心态”是家长的一个“心魔”。在网上，我看到柳州医专的一位心理医生陆艳清的一篇文章《感恩的心》，我觉得这位伟大的母亲写得非常好，于是“自作主张”，把文章的部分片断摘录了下来： 我们的潜意识如此需要孩子，在孩子面前却摆出恩重如山的面孔，可见父母们实在缺乏足够的诚实。我们经常看到一些父母声泪俱下地哭诉：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你却……这种日复一日让孩子心怀内疚的做法，给亲子关系带来极大的破坏。

父母的本意也许并不需要孩子回报什么物质性的东西，只觉得这样能使孩子更感激自己，更靠近自己。殊不知适得其反，把孩子推得更远。试想如果一个人时刻被提醒他欠别人的债，而他几乎不可能还清这笔债，引发的焦虑和内疚将导致唯一的举动：就是逃离。妻子们也经常用这样的方式把丈夫往外推，可见要使一个人远离自己的最好方法，莫过于经常告诉他：他欠你的。

我经常表达对儿子的感恩之情：儿子，幸亏有你，妈妈才觉得非常幸福。儿子有点不好意思：那我经常淘气，又不做作业呢？我说：那是很少的时候，给妈妈带来快乐是主要的。于是儿子很是得意，立即抢着把地扫了。
……

父母如果总是带着一种“索报”的心理去和孩子相处，亲子关系不会好，矛盾和问题会接踵而至。孔子以为，孩子孝顺父母是天经地义的事。事实上，父母爱孩子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正是因为父母无私的，不计回报的爱，才能让孩子也学会去爱父母，爱朋友，爱所有人。人们常说：父母之爱是世界上最无私的爱。那就让它无私下去，永远不要被“苛求回报”的庸俗化的东西污染。

《2025年家庭教育手册》第一章部分摘录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