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几年前美国哪位资深政治人士胆敢说革美联储(FED)主席的职，那会引起轩然大波。而如今，在最近的一场共和党总统候选人辩论会上，几乎所有总统候选人都欢欣鼓舞地宣称要摘下本·伯南克(Ben Bernanke)的乌纱帽。

　　里克·佩里(Rick Perry)总算理智地克制了自己，没有重提“如果是在德州”要把“堪比卖国贼”的伯南克“好好修理修理”的话。其余几位总统候选人，包括硕果仅存的温和派米特·罗姆尼(Mitt Romney)在内，几乎没有不跟着踩一脚的。罗姆尼说：“我期待美联储有一个新主席。”

　　关注美联储的观察家提醒大家，民粹主义者对美国央行怒火的起起落落往往与商业周期保持一致。在上世纪90年代末的经济鼎盛时期，人们把阿兰·格林斯潘(Alan Greenspan)捧上了天，夸他像魔术大师一样神奇。而在上世纪90年代早期，这位未来的“大师”却受到了公众的奚落，因为实行紧缩的货币政策而被称为一毛不拔的吝啬鬼。

　　跟前美联储主席保罗·沃尔克(Paul Volcker)在上世纪80年代早期受到的刻毒诅咒比起来，这简直是小巫见大巫。那时，沃尔克通过一轮激进的加息把通胀降了下来。在这个过程中，一群法国大革命分子似的农场主一度开着拖拉机前去围攻美联储。而这位美国现任总统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口中的“大高个”坚决不妥协。后来美国之所以得以保持一段长时间的较低通胀率，跟沃尔克的坚持不无关系。

　　为何伯南克的处境更加艰难？伯南克面临的危险可能比美联储历届主席都大，原因有三点。首先，伯南克面临的敌意更加广泛，程度也更深。伯南克要抵挡来自整个共和党的敌意，不仅如此，这种敌意也比以往更加深刻。

　　直到2008年，共和党总统候选人中唯一的自由派罗恩·保罗(Ron Paul)还被视为一个怪人。如今他还是怪。当年他说要“废除美联储”的时候无人响应，而如今许多人(不仅是保守派)都把这种“废除论”挂在嘴边。彭博社(Bloomberg)去年12月的一次民意调查显示，大多数美国人希望削减美联储的权力，或干脆废了它。

　　其次，此次公众对伯南克的愤怒不同于以往。以往的民粹主义者，总是要求美联储放宽货币政策。甚至连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也曾向沃尔克施压，要求他采取不那么紧缩的政策——里根在人们眼里可是个鹰派！相比之下更令人费解的是，如今美国经济面临再次滑入衰退的危险，而民粹主义者们却要求美联储加息。

　　在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的最近一场辩论会上(这无疑是指上周二晚上)，几名候选人纷纷指责美联储的政策助长通胀。实际上，美国的通胀率本来就不高，如今还在下降。今年早些时候，因油价和大宗商品价格提高，美国的通胀率曾骤然上升，但没有多长时间就又开始下降。

　　也有没有什么迹象显示通胀可能加剧。实际上，倒有相反的迹象。在8月份的货币政策会议上，美联储颇不寻常地承诺将零利率保持到2013年中期。美联储只有3票反对该提议，这释放出一个明白无误的信号：美联储担心美国正在步入日本式的债务通缩。但国会中的共和党领袖们对此置之不理，反而相当反常地提出，要求伯南克停止货币宽松政策。

　　但第三点原因才是最棘手的。不管沃尔克挨了多少骂，人们很清楚哪些是他必须做的。沃尔克在任时，通胀率高达两位数。要把通胀降下来，该怎样做，这一点大家是有共识的。虽然是一帖猛药，但至少大家都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而伯南克面临的局面则更加复杂，令人进退两难。这甚至可能是个无解的难题——至少对于一个央行来说是如此。利率已经降到零了。两轮量化宽松举措都宣告失败，未能扭转经济放缓的趋势。至于9月份宣布的扭转操作(Operation Twist)，包括伯南克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相信它会产生多少效果。

　　扭转操作的做法是：出售短期国债、用出售所得资金购买较长期限的国债，以期降低利率，从而降低美国无数挣扎中的购房者的还贷成本。伯南克表示，该做法的影响将相当于降息50个基点。他承认：“这不会改变大局。”

　　即便美联储使出险招——设定更高的通胀率目标(这招无异于货币政策中的核按钮)——起不起作用也是个未知数。如果通胀率超过工资涨幅，可能导致需求减少，起到反作用。消费者承担着前所未有的高额债务，要在消费者纷纷努力还债的时候促进消费，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另一方面，如果这招能起作用，消费者预期未来会出现高通胀、因而现在加大支出，则这招可能会严重降低美联储的可信度。只要这样干过一次，谁还会相信美联储不会再一次这么干？这种不信任本身就会导致利率上升。

　　最惨的是，伯南克不仅要闭着眼睛往前冲，还要设法躲开己方和友军的一支支冷箭(来自共和党人以及美联储内吵吵嚷嚷的持不同意见者)。如果国会不拿出积极的财政政策做支持，经济可能会出现又一轮震荡，这是最让美国吃不消的。

　　这就不得不说一说大西洋彼岸的“茶党”——也就是德国了。如果欧洲的危机演变成灾难，没有几个人敢打包票说美国的货币市场不会受影响。2008年，在美国爆发的危机就传到了欧洲。

　　那么，很明显，只要伯南克不再三请求、道琼斯指数不崩盘，国会是不会批准拨发紧急纾困基金的。假设美联储又一次需要立法机构的帮助，它是不是会顺从还是无从判断。两个月前，国会还在批准债务上限问题上大加刁难、把违约当儿戏，按照伯南克的说法，国会“做事情没谱”。

　　不管美联储有什么缺点，华盛顿在经济方面也只有它可用了。华盛顿一半的人想要杀杀美联储的威风。剩下的一半人想减轻它的工作，但苦于力不从心。伯南克是犯了一些错，尤其是直到2007年仍未意识到次贷危机的严重性。但如今美国前途未卜，我们要尽量宽容地对待伯南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