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源：财新网        特约作者：舒馨

周一，德国主要执政党基督教民主联盟（基民盟）在莱比锡召开党代会。党主席默克尔俨然以欧洲总理的姿态讲话，表明了她将欧盟变为政治联盟的决心。而财长朔依布勒和秘书长格略尔等基民盟其余干将则将党代会变为与党内欧元怀疑派总清算的战场。

   

以黑森州议员维尔施为首的部分基民盟议员在党代会之前对领导层起草的欧洲政策纲领提出多个修改建议，其中包括欧元区有权开除严重破坏稳定公约的成员国，而不是由他们自己决定是否退出货币联盟；维尔施还坚决反对将于2013年成为长久性设施的金融稳定工具(EFSF），认为这一基金的作用不是减少欧元区债务，而是使债台越筑越高。在维尔施讲话之后，紧接着发言予以反击的是财长朔依布勒。他批评维尔施之流危及基民盟旨在维护欧元稳定的路线，在欧洲危难时刻，这是多么不负责任的行为。在如此的“大棒”之下，与会绝大多数代表诚惶诚恐地对主席团的欧洲政策纲领投了赞成票，维尔施为首的党内反对派一败涂地。

   

本来，党内出现反对的声音是活跃民主的表现，在党代会上畅所欲言更是民主的规则。但自从欧债危机爆发以来，重要决定都是在欧元区17国ZF首脑这个小圈子内作出，各国议会只有点头通过的份儿。民选的欧洲议会也降级为欧洲机构中的配角。政治精英们对此的解释是：时间紧迫，金融市场不可能耐心等待欧元区的民主决定；况且，那个由无数投资者和投机商组成的金融市场像一只怯生生的小鹿，最怕无休止的政治讨论。几个月前，德国经济部长、自民党主席罗斯勒在报纸上撰文，认为应当做好希腊破产的准备。今天的大实话当时可是捅了马蜂窝，德国朝野两派的政治家都指责他拿欧元区的未来当儿戏。似乎任何略微偏离欧洲精英正在推行的路线的言论都足以引起金融市场崩盘，而这位“不听话”的人便有可能成为千古罪人。

   

最好的例子是希腊的悲剧性人物－－前总理帕潘德里欧。在内政走投无路的时刻，他拿出全民公投这个最原始民主的杀手锏，以为可以借此为其财政紧缩的政策获得做大程度的合法性，从而迫使政治反对派“就范”。他没有料到的是：危机原来是民主的天敌，在这种时刻，选民成了最不可信任的群体。先是欧洲的政治领导层指责帕潘德里欧失信甚至背叛，之后是自己阵营的朋友批评他将希腊引向政治自杀的道路。结果，帕潘德里欧收回成命，使自己耻笑于天下，并不得不为自己的政治生命划上句号。欧洲政治家担心的是：一旦希腊人民做出错误的选择，导致希腊退出欧元区事小，而债务危机的火势蔓延至意大利，并连累整个货币联盟则会使整个欧洲措手不及。不过从最近两周的发展来看，剥夺了希腊选民的发言权，意大利照样火烧了眉毛。

   

帕潘德里欧的悲剧其实暴露了欧洲货币联盟的先天不足。它从酝酿到诞生始终缺乏民主的合法性，而是德法两国政治精英幕后协商策划的结果。1979年，当时的德国总理施密特和法国总统吉斯卡-德斯坦共同推出欧洲货币体系（EWS），为欧元诞生奠定了基础。他们之后的一代领导人科尔和密特朗在政治和经济条件均不成熟的情况下，使欧元提前修成正果，也为这一统一货币埋下隐患。在经济景气年代，欧元区成员国纷纷获益，老百姓也乐得坐享其成；而一旦危机四起，成员国之间需要互相扶持的时候，大家便开始互推责任，富国百姓不愿帮衬“穷国”，民族利益万岁。连德国都不愿再为欧元救助基金多投一分钱，怎么能指望中国、俄罗斯这样的新兴国家伸出援手呢？

   

如果现在德国举行是否留在欧元区的全民公投，结果如何很难预料。既然选民觉悟如此之低，所以欧元区事务还是交给政治精英们处理比较稳妥。问题只是，欧元区完全由民主国家组成，总难免有哪个议员异想天开，敢于动用民主的手段。德国执政联盟中小伙伴自民党就是一个例证。该党毛嗅未干的议员谢夫勒竟然征集到党内5%成员的签名，逼迫领导层同意就欧元救助基金进行全党表决。周末的特别党代会上，领导层与党内反对派相持不下。如果12月的表决中反对派占了上风，自民党领导层听取基层意见，也对拯救欧元计划提出异议，那么欧洲总理默克尔将面临极为尴尬的境地。解散执政联盟，提前大选，将给危机中的欧洲带来一场政治地震。当然，自民党领导层也同样可能以基层党员觉悟太低为由，无视表决结果。而这将使欧洲民主遭受新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