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一个提出现代意义上的“社会阴谋理论”(conspiracy theory of society)的人应该是卡尔·波普尔,他说:“有一种非常有影响的哲学人生观,大意是说,在这个世界上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了某件真正坏事,那么都肯定有 某个人是造成此事的原因:这件事肯定是某个人故意而为。”他进而举例说,“在荷马史诗中,正是众神的忌妒和愤怒造成了特洛伊城的可怕事件;在后期基督教思 想中,邪恶的根源是魔鬼;在庸俗的社会学看来,正是贪婪无厌的资本家的阴谋阻碍了社会主义的到来,阻碍了在地上建立人间天堂。”“这种理论通过寻找替罪羊 的形式,被人们广泛接受,它频频地煽动起政治斗争,造成了极其可怕的苦难……我把这种理论称为社会阴谋论。”

现代阴谋论的起源
让 一个生活在中世纪黑海沿岸,依靠种植甜菜交换咸鱼维持生活的哥特农民,理解他的生活之所以充满苦难是因为犹太人控制着这个世界的所有政治和经济是无法想像 的。他不识字,可能一辈子也没有把字母见全过,他也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犹太人这个民族。他更容易相信宗教,生活本就是如此艰辛,人生而有罪,只有相 信耶稣才能在彼岸找到幸福。
如果在西方世界中寻找阴谋论的起源,第一个被大众相信的版本可能是15世纪宗教改革运动中针对罗马教廷的阴谋论——梵蒂冈里面生活着一群被撒旦控制住的坏人,他们恶意篡改了耶稣基督的教义,通过售卖赎罪券敛财,这些钱都拿来花在秘密的偶像崇拜上了。
人 类历史上最著名的阴谋论——所谓的“光照派”(“光明会”illuminati)在幕后控制世界的说法,其所有流传的版本,都溯源至14-15世纪宗教改 革运动勃兴前后某个神秘宗教派别。这个子虚乌有的“秘密会社”拥有着从希特勒到小布什,从爱因斯坦到鲍勃·迪伦的各类成员,这个协会的标志是金字塔——因 为这个协会成员的祖先们控制了埃及,所以他们修建了真正的金字塔!然后他们又抵达了南美,在那里又修建了金字塔,此后他们在新大陆也生存了下来,进而控制 了欧洲人在那里建立的新国家——美国,看吧,1美元的钞票上,不正印着他们秘密会社的标志,金字塔符号吗?这是他们在向全世界的成员们传达信息——来美国 吧,我们终于又控制了一个有前途的国家。我们进而还要控制全世界。
而根据著名的阴谋 论小说家丹·布朗(《达芬奇密码》的作者)的描述,光照派的真正始祖是伽利略,他非常喜爱对称物。于是另一位光照派成员——艺术大师贝尔尼尼便为伽利略设 计了一件杰作——“光照之星”——土、水、火、气四个单词组成了一个完美的菱形图样,而且这个图样也是对称的。倒转180度后,与原图形完全一样,仍然可 以清晰地读出四个单词的字样。这也是光照派的标志之一。
当然,在《达芬奇密码》中,丹·布朗又信誓旦旦地宣称,伽利略实际上是郇山隐修会的元老之一,这个秘密会社也是起源于13、14世纪的欧洲,他们的目的,是为了保护耶稣基督的真正传人——法国王室。
从 心理需求上来看,现代的阴谋理论和宗教一样,都是在向人们解答“为什么”的问题,人需要为自己的生活找到理由,如果要人们相信在他的经验中所有无法解释的 事情都是因为某个人类集团在背后操控,而非一个至高无上的神在幕后安排,这需要他对这个世界有着足够的知识和了解——至少,他应该识字。
而 宗教改革同时还伴随了识字率在欧洲的大幅上升。古腾堡的印刷机只是识字普及的必要条件,诞生于莱茵河畔的印刷业在30年内就扩展到了几乎整个欧洲,当时经 济最为发达的西班牙、意大利更是领风气之先,但最先实现大众识字率超过50%的则是宗教改革最彻底的北欧诸国,他们早在1700年以前就已经实现了这一历 史社会学上的重要指标——西班牙和意大利的南部地区直到20世纪才勉强达到这一指标。法国历史学家阿兰·佩雷菲特就此感叹说:“在印刷业出现的最初100 年里,它的主要职能就是印刷各种针对罗马教廷的‘反动小册子’。”
这至少说明,知识与理性的扩展是阴谋论兴起和广泛传播的必要条件之一。
传说中的骷髅会成员合影。这是世界上最神秘的组织之一,据说源自“光明会”。也因此成为众多阴谋论的主角。
阴谋论与马克思
近 代以来,最坚定的阴谋论反对者应该是马克思和恩格斯。恩格斯在谈到他和马克思所创立的唯物史观时说:“根据唯物史观,历史过程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到底是现 实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而马克思也在他的《历史学笔记》中一而再,再二三地声称,所有的历史研究都表明,只有人民大众才是决定历史前进方向的唯一主角 ——不是光照派,不是犹太复国主义者,也不是郇山隐修会。
“光照派控制世界”理论的支持者们对此嗤之以鼻,他们有无数的证据证明,马克思和恩格斯本人就是光照派的成员。他们的马列主义是为了误导大众而创造的天才 学说——没办法,他们是“光照派”,也就是上帝之光启示过的人们,普通人的智力,怎么能辨别这些天才们提出的学说呢?
在解释历史进程时,马克思似乎摒弃了所有“阴谋理论”的可能性,但在解释现实时,他又回到了阴谋论的老路上来。“阶级斗争”既然普遍存在,那么现有的资本 主义的社会制度就是一场资产阶级针对无产阶级的阴谋。这一点,被他的继承人列宁发挥到了极致。
让我们仔细看看“列宁主义”的最重要的文本“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列宁在序言中充满自信地宣称,这本小册子的目的就是为了“揭露社会和平主义观点和‘世界民主’幻想的极端虚伪性。”
他 说:“建筑铁路似乎是一种普通的、自然的、民主的、文化的、传播文明的事业……实际上,资本主义的线索像千丝万缕的密网,把这种事业同整个生产数据私有制 连结在一起,把这种建筑事业变成对10亿人(殖民地加半殖民地),即占世界人口半数以上的附属国人民,以及对“文明”国家资本的雇佣奴隶进行压迫的工 具。”
看吧,连铁路都是资本家奴役无产阶级的阴谋。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相信的?无产阶级除了革命之外还有别的出路吗?
阴谋论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与传统。中国人逻辑的缺失,无疑是阴谋论滋生的温床。

阴谋论在中国
中 国向来是一个不缺乏阴谋的国家,我们的“阴谋论”也有着悠久的传统,而我们向来所标榜的在道德上高标准严要求也导致很早以前就出现了“诛心”之论,这语出 于《后汉书》,说“《春秋》之义,原情定过,赦事诛意,故许止虽弑君而不罪,赵盾以纵贼而见书。” 也就是说,春秋时晋国的赵穿杀了国君晋灵公,身为正卿的赵盾没有声讨赵穿,晋国的史官据此在记载这件事时就写作“赵盾弑其君”——其心可诛也。
但无论如何,传统意义上的“诛心之论”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理论”,心理阴暗的犬儒主义者们怀疑任何高贵的背后,都有一个肮脏的动机。伟大理论的伟大之处在 于,它可以解释这个世界的方方面面。阴谋论之所以成为阴谋论,它必须是由一些人有意无意制造的谎言为起始,然后通过某种大众传播手段使更多的人相信,并在 传播过程中被不断完善,从而进入人们的公共生活,再然后,这个理论或者被某个信徒作为政治主张,或者被某些并不相信的政客所利用,进而影响了历史。
如果从这种现代传播学的角度来考虑,中国近代史上最著名的阴谋论,可能就是“田中奏折”了。几乎所有中国人都记得这份文件,“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满蒙、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
1929年8月,北京的女学生纪清漪“从一位报纸编辑的手中获得了这份奏折”,她迅速自费印刷了五千册.《田中奏折》很快发往全国各机关学校团体,立即引 起了全国极大的震动,也轰动了全世界。各国的报纸均揭露了日本军国主义者妄图侵占全世界的阴谋。美苏等国情报机构甚至想花大价钱获得原件。
《田 中奏折》的问世,在全世界引起强烈反响,当时日本的政界要员纷纷出面予以否认。二战结束后,在相对宽松的政治气氛下,日本政坛的一些关键人物仍坚持称,他 们是当事人、知情者,但确实对《田中奏折》一无所知。日本的学者则指出:这份奏折在奏程上不符合日本的格式,而且一些问题表述得不伦不类,不应该出现在上 奏天皇这种正式奏折中。历史学家秦郁彦在《追踪昭和历史的秘密》一书中,更是详细地罗列了奏折中的史实错误:
第一,奏折称田中义一在欧美旅行的归途中在上海遭到刺客袭击,而事实上田中义一上海遭刺是在马尼拉的归途中。对于这样受过皮肉之苦的事件,当事人在上奏文 中写错应该是可能性极小的。第二,奏折中称大正天皇与山县有朋等人商谈9国条约的执行问题,而事实上在9国条约签字前山县已经去世。第三,关于中国ZF铺 设吉海铁道问题。事实上吉海铁道的开设是在昭和4年5月,上奏的时期是昭和2年,也就是说,奏折是预知了2年后发生的事情。
秦郁彦还列举了其他一些根本史实的错误,最后认定这份奏折是伪照的。
尽 管《田中奏折》有10多种的中国语版本,还包括英文版、德语版等,但《田中奏折》的日文原件,一直没有被发现,这也是日本学者集中质疑的一个地方。而对那 些相信奏折的人来说有两种解释:一是毁于战火。1945年的美军东京大空袭,曾将皇宫作为重要的轰炸目标,当时宫内烧死50余人,文书典章损失惨重,奏折 原稿也可能毁于空袭。看吧,阴谋论之所以成为阴谋论,因为它所讲述的故事总有新的理由不断完善自己。
而田中奏折这一阴谋论之后的阴谋论是,1999年9月7日日本《产经新闻》朝刊发表文章,提出《田中奏折》系前苏联情报机关的“杰作”。
《产 经新闻》的报道称:托洛茨基在被暗杀前的1940年,曾经向《第四国际》这本杂志投稿,在这份遗稿中,留下了关于《田中奏折》最珍贵的证言。托洛茨基作为 斯大林的政治劲敌,在列宁逝世后遭到斯大林的无情清洗,被迫逃亡国外,但在20世纪20年代前中期,他作为苏维埃的重要领导人,接触到最机密的文件是完全 可能的。据托洛茨基介绍,1925年夏天前后,当时苏维埃的情报机关头子捷尔任斯基汇报说:东京方面的特工送来绝密的文件。其内容是日本为征服世界必先征 服中国,同时也设想了与美国作战的可能性等等。这一方案亦得到天皇的认可。
当时,托洛茨基表示:仅仅凭这份文书是不可能引发战争的,再说天皇没有直接的署名。但这份文件因透彻地暴露了日本的好战性和帝国主义政策,成为当时苏联共 产党政治局的一个重要政治议题。政治局会议采用了托洛茨基的提案:即如果苏联公布这一文件,容易遭世界舆论的怀疑,因此,可以通过美国国内的苏联友人,有 意识地将消息透露给新闻媒体。
也就是说,苏联情报机关在1925年左右通过潜伏于日本的特工,从外务省盗取出有关日本未来帝国战略的重要内部文件。《田中奏折》就是以这些盗出的内部文件为底稿,加以组装和编辑,在1927年以田中义一首相署名的上奏文形式推向全世界的。
据说,双子星大厦是美国ZF自己遥控引爆的。先不说这出“苦肉计”的代价是不是太高,单从时间、地点等等因素来看,美国ZF在这件事的运作上,有着神仙一般的能力。